第八章 为解愁肠才醉酒
一番话,顿将韩、井两人之退路堵得死死的。
砍掉头,碗大一个疤。考虑?哼,有什么好考虑的?云鹤庄主和昆仑樵隐分别深吸一口气,挺身向前走去。
四人配对,比较简单,云鹤庄主自然地迎向好好金刚,昆仑樵隐找上天山独目叟。
这最后的两场战事,进行非常迅速。好好金刚咬牙挨了云鹤庄主一记重掌,近身以分心手法,将后者当胸开了一个大窟窿。天山独目叟则毫不费事的将昆仑檀隐劈了个支离破碎。
结束了,全部结束了。
好好金刚脸色发青,正在盘坐调息,天山独目叟则在空地上茫然四顾,那几乎已是个被人遗忘了的问题,胜了,可是,那瓶唐丹呢?
这时已近午末未初时分,一场腥风血雨,耗去将近两个时辰,去路上,怀有唐丹的“那小子”早已不知去向。
猫脸汉子突然仰天大笑,笑声有如夜猫求偶,“甲甲”“切切”,他自己笑得好不开心,好不惬意,但在别人耳中,却比“嚎丧”还难听。
所有的人,包括一半死伤,一半仍然活着的,一开始便看出这名猫脸汉子是在有意煽动挑拨,但那时大家一心念着那瓶唐丹,都认为事情好歹总得解决,只要合理公平,对解决之方式,全不计较。”
不幸的是,这厮当时的每一句话,听来都似乎公平合理。
如今呢?尤其是得到最后胜利,平日自许为江湖老手,比斗进行中且感觉其人处处偏祖尊崇自己的“独目叟”和“好好金刚”,更有着一种被人耍了一场活猴戏的羞恼与激忿。
独目史牙根一咬,突然大步走过去,张目厉喝道:“你朋友究系何许人?”
猫脸汉子从容弯下身子,一边弹着裤脚管上几点灰溃,一边淡然慢应道:“不才司惟乐。”
独目叟单眼一眨,气得哇哇怪叫道:“好哇!为了寻开心竟不惜怂恿别人洒血飞头,你奶奶的熊,‘斯为乐’?就是非此不足为乐么?”.猫脸汉子直起腰来,笑眯眯的点头道:“完全对,只其中一句措词似乎欠当。”
瞑目调息中的好好金刚,神色一动,忽然抬头急叫道:“关老快过来……”
独目叟听如不闻,气咻咻迫上一步,吼道:“哪一句措词欠当?”
猫脸汉子反手一挥,笑接着:“你奶奶的熊!”
“叭”的一声,堂堂一位天山独目叟,竟像纸扎的一般应声而倒。
好好金刚黯然摇头一叹,喃喃道:“司惟乐……司惟乐……
原来是‘哄男’司惟乐!唉唉,我们刚才,竟然谁也没有想……唉……可怜的关老儿”
有人听得好好金剐这阵自语,话一传来,;旁观众人顿于转眼之间溜得一千二净。
哄男司惟乐见四下里,除了一个好好金刚,以及几具横七八的死尸外,有一口气的,都已先后溜光,不由得又是一阵称心大笑。
笑毕,遥向一株树后招手道:“小子过来!”
捡去催命郎中药箱的那名小子应声奔过来,哄男接过药箱,打开箱盖,伸手一捞,登时眉开眼笑的一点头:“赫,想不到,单是辽产正野参就有七支之多,可观,可观!”
接着向那小子挥手道:“走,小子,再去动动那瓶唐丹的头瓮筋去”当先转身飞步而去。
在此半个多时辰前,辛维正杂在一片人潮中进了永修城。
“驻仙楼”在械中哪里呢?
他不知道。不过,他亦不为此担心。与妙手神偷约定见面的时间是“未申之交”,现在才只“近午”光景,其间尚有将近两个时辰的余裕,他就是将城中几条主要街道挨次跑上一遍,也不难将那座什么驻仙楼找出来。
辛维正沿着东面一条大街,信步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辛维正忽然发觉周遭情形似乎有点不对劲。
他发现身前身后那些形形式式的江湖人物,自进入这座永修城,不但未见减少,反有逐渐加多之趋势。
怪了,这些人肚子难道都不饿?否则,怎么还不分散下店打尖呢?
莫非这些家伙……啊……辛维正突然明白过来了。
辛维正在弄清身周这群觊觎者的居心,以及自己刻下之处境后,不由得又是气恼,又是惊慌。
他虽说天生胆识过人,但处此众寡悬殊下,叫他一个人来对付眼下如许之众,他可真一点办法没有。
即于此际,救星忽然出现。
辛维正偶尔回头,正好瞥及一名发白如银,手拄拐杖,腰绳大葫芦的驼背老人缓步向街角一间酒肆走去。啊啊,“妙手卿”,不不,该叫“糊涂伯”……此时称一声“救命星君”
则更为恰当。
辛维正虽然怀疑,刻下距“未申之交”尚早,那间酒肆亦非什么“驻仙楼”,这位神偷何以会于此时此地出现?
但现在他已无暇考究这些,当下连忙排众大呼道:“蓝老前辈,等一等,小侄在这里!”
众人循声看清之下,无不魂飞胆裂!什么?这小子原来是跟糊涂伯一路来的?这时用一句话来形容众人之狼狈,最为适切不过: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辛维正快步走过去,老人张着一双金丝眼,茫然问道:“这批家伙怎么回事?”
辛维正深深嘘出一口气,摇头道:“好险……”
老人眼皮一眨,又问道:“你老弟适才自称什么?‘小侄’?
咱们之间,这种称呼,是打哪儿生出来的?”
辛维正低声道:“前辈别开玩笑了,要装‘糊涂’,‘时机’与‘题目’多的是,里面坐满了人,说不定还有那批货色杂在其中,何必一定要赶在这时候呢?”
老人一哦点头道:“知道了,原来你小子是想借老朽的名头避难!”
辛维正赶忙拦着道:“是的,是的,求你老别再说下去了好不好?”
老人头一点道:“行!一个人的名气闲着也是白闲,既然你小子想加利用,等会儿为老朽会掉这顿酒账就是了!”一面已跨进店门,就门边一付座头坐下,呼酒喝菜。
辛维正因肆中人杂,不便说明先前一段经过,加上他知道对面这位老仁兄,有时胆小如鼠,有时却又胆大包天,一旦装疯卖傻起来,一张嘴巴十足的没遮拦,所以只是乖乖地陪坐着,一句话不敢说。
可是,老家伙偏偏不安分,这时忽又问道:“令师何人?”
辛维正低声苦笑道:“请问这种例行问答;究竟要来多少次?”
老家伙眨眨眼皮道:“老弟的意思是否表示,关于这一点,你已向老朽提过了?”
辛维正恨得牙痒痒的,真想跳起来大骂一场。本来,他并不反对老家伙在有意无意间,偶而“表演”一下“糊涂”劲儿,可是,前面说过,题目多得很,为什么老是提到要命韵身份问题于当下只有尽量耐着性子,哼了一声,含混地道:“好像是的吧?”
老家伙追问不舍道:“老朽记性不佳,可否请老弟再说一次?”
辛维正咬了咬牙,答道:“关东无名叟!”
老家伙点点头,有如品味一块白切鸡似的,咂着唇道:“称号很响亮,就是投听说过。”
辛维正侧目道:“完了没有?”
老家伙听如不闻,喝了一口酒,又问道:“老弟有没有进过学读过书?”
辛维正没好气地道:“粗识之无!”
老家伙眼中一亮道:“那么会不会吟诗作对?”
辛维正淡淡答道:“程度问题。”
老家伙忙说道:“好极了,老朽日昨偶获一佳句,尚未觅得满意的下联,老弟如能代为续成,今日这顿酒账仍归老朽结算?”
辛维正缓声道:“愿意一试。”
老家伙晃着脑袋,捋髯吟道:“是非不到垂钓客。”
辛维正不假思索,应声说道:“荣辱常随怀宝人!”
老家伙略加咀嚼,啪地一拍桌子道:“好,好,太好了!”
辛维正低低笑接道:“别肉麻了,什么好不好,这种‘即景’文字,还不是你伸舌头我说话的事,说正经的吧,您-
老家伙忽然一撂手道:“老弟明天有空没有?”
辛维正一怔,心想:好家伙,又出花样了,昨天约今天,今天约明天,跟你这种忙人缠在一起,也真是活受罪。
如论时间,可说有的是,不过,他已不耐烦这样被人家支配过来,又支配过去!当下板起脸孔,冷冷摇头道:“不一定!”
老家伙匆促起身说道:“有空,明天未申之交,咱们安义大明寺见,否则,以后请常去襄阳五雅庄,老朽定将扫榻以待,今天老朽另外还有一点事,不能尽兴,实在遗憾之至,好,再见,明天见!”
说着,抄起竹杖,急急出肆而去。
辛维正暗哼道:好,精彩!奶奶的,说过对出下联酒账由你付,最后竟硬装糊涂,拔退一走了之,简直混蛋之至!
辛维正真会痛惜这区区几文酒资么?一点不假!原因无它,他身上的银子,已所剩无几了。
现在,他已决定不赴明天的安义之约,为了今后之行程,他觉得有清点一下囊底之必要。
于是,他背着其他酒客,摸出那只银包。咦!什么,一张纸条夹在里面?
“岳阳金汤堡钱总管知照:见条请将来人收留,优予安插!
金紫风手书于庐山旅次。”
啊,对了,是那天在庐山脚下酒店中,那位霹雳掌珠留下来的!
当晚酒醉,次日又忙着别的事,东拉西扯,这张条子几乎已给忘去九霄云外了。如今,辛维正执着它,看完一遍又一遍,最后,他毅然作成决定:前往襄阳投奔金汤堡。
“公侯伯子男”五爵之,属于“子”爵者仅有两位:即“露雳子”和“降魔于”是也。”
要打听降魔于“为人”与“下落”,还有比向霹雳于身边人打听更适合方便的么?
辛维正放心了,他身上现在银两虽已不多,但此地去岳阳;路程并不远,所需盘川有限,应该够了。
他陪老家伙喝了几盅,已微带三分酒意,这时心情一畅,什么也不在乎了,手向酒保一招,又叫来了一壶。
同一时候,在北门口,奸男杨若善将他那个宝贝徒弟拉至城脚下,问道:“情况如何?”
小子摇摇头,道:“大概没有希望,蓝老头又出现了,大伙:儿一见那老鬼,登时就溜得鬼影子不剩半个!”
奸男皱皱眉头,沉吟道:“且待为师的……”
一话未了,忽闻前面有人遥呼道:“那边不是杨兄么?”
奸男头一抬,立即满脸堆笑道:“啊!稀客,稀客,原来是司兄,司兄这一向可好?今天是给什么风吹来的?”
哄男大步走过来,低声神秘地道:“有件事杨兄可知道?”
奸男一哦,面露讶色道:“不知道!什么事?”
哄男低低接着道:“有人身怀一瓶唐丹,刻下就在本城中,是一个无名小子,咳,动动脑筋,可说易如反掌!”
奸男脸色一变,道:“哦,有这等事?那么……司兄之意……是准备?”
哄男低声道:“咱们兄弟,不是外人,当然是利益均占。”
奸男立即兴奋地道:“好极了,司兄尽管出手,小弟誓为吾兄后盾。谈均分小弟不敢,只要能分个三成效,小弟也就心满意足了!”
哄男心里有数,自己那一套,施诸任何人,都能收无往不利之效,对这位老奸,却是经不起考验。他此刻不过是,聊以相试,一见徒劳无功,马上鸣金收兵。当下正容颔首道:
“就此一言为定,小弟先去看看风色。”
奸男殷勤地送出一步道:“是的,司兄好走,小弟随后马上就来!”
哄男大步前行,转入一条大街,猛见迎面走来那位银发红眼的老家伙,要想回避,已是不及,老家伙止步注目道:“老弟急匆匆的,不是赶什么场子吧?”
哄男情急智生,-连忙上前打躬道:“正想找您老。”
老家伙冷冷问道:“找老朽有什么事?”
哄男必恭必敬的递出一个纸包道:“三支辽产正野参,不成意思。本想亲自送去襄阳,适在北门口听若善兄说,您老刻下就在城中,怕错过机会,乃匆匆赶来。”
老家伙接过纸包,打开嗅了嗅,点头道:“品质尚佳……”
哄男又打了一躬道:“年前在黄山,听说您老想合一剂药,就差几两辽参,惟乐一直记在心头,惭愧的是迟到今天才……”
老家伙忽然一摆手,拦着道:“且慢!你刚才怎么说?是在北门口听杨若善那厮提到老朽?”
哄男恭答道:“是的。”
老家伙一咦道:“那么老朽怎么没有看见他?”
哄男挪近一步,低声道:“我们这位若善兄的为人,前辈又不是不知道,他如想在暗中跟踪一个人,八成没有好事,行藏哪得不严密?”
老家伙勃然大怒道:“这厮大概活腻了,走,看老朽去挖下他一双狗眼下酒!”
哄男连忙赔笑道:“晚辈还有点事,无法奉陪,同时,话由晚辈传知您老,现在跟了去,似亦不妥,这一点尚乞前辈谅察。”
老家伙点头道:“有点道理。那么你就先走吧!”
语毕,竹杖一顿,气虎虎的向北门方面大步赶去。
哄男暗暗冷笑:好一个老奸,蓝老头在城中,你他妈的居然连招呼也不打一个!你他妈的躲在北门外,老子还以为你不知道唐丹的事,原来你是顾忌着一个蓝老头!这下好了:老子损失一支辽参,底下的,你老奸全包了吧!
他知道有个糊涂伯在附近,别说一瓶唐丹,就是十瓶唐丹亦无染指之望,念断心死,勾留无益,只有悻悻然打西门悄悄漓出城去。
辛维正自斟自饮,一直喝到太阳下山,方始结账走出。
炎阳敛威,轻风徐来,辛维正带着七分醉意,踽踽徜徉而行,身心飘飘地,万虑皆抛。
他暂时不打算去哪里,也不知道刻下正走向哪里。
忽然,一声讶呼,自顶空一家窗口传下:“下面走的,可是辛老弟?”
他驻足仰脸,眼光微扫,自语道:“驻仙楼。唔,原来这一家就是驻仙楼。”
窗口那人又叫道:“老弟是在哪里喝成这副样子的?快上来呀!”
辛维正循声望去,但视力无法集中,他只好向探在窗口,那张模模糊糊的面孔,发出结结巴巴的询问道:“仁兄……是……哪一位?”
那人恨恨骂道:“糊涂”
辛维正截口笑道:“少骗人了,糊涂伯刚走,他约我明天安义见,我回他不一定,哈哈,真妙,他一天约我一个:未申之交’!”
窗口那人一怔,忽然缩头不见。接着,楼梯一阵响动,妙手卿神偷高乐仁以本来面目奔了出来。
他一把拉住辛维正,低促地道:“你,说什么?你见过糊涂伯?”
辛维正揉揉眼皮,大奇道:“你阁下还在城中?”
神偷手一摇,低声道:别懵懂了,小子,你刚才见到的,是真的糊涂伯啊!”
辛维正一愣,酒意登时消退一大半,张目讷讷道:“不,不是你?”
神偷低声埋怨道:“我跟你说好未申之交,在驻仙楼见面,请你吃喝一顿,哪有在午时不到,便先跑到酒肆中买醉之理?”
接着,又担心地问道:“你跟老家伙说了些什么没有?”
辛维正摇摇头,笑道:“没有,只与他凑了一副对子。”
神偷一头雾水道:“一副对子!””
辛维正现在才知道,那老家伙说过惠酒账,结果拔腿便跑,原来并不是有心装“糊涂”,而是真“糊涂”!
于是,他将刚才之经过说出,神偷见没有出岔子,这才放下一颗心来。两人登楼坐定,神偷继续喝酒,辛维正则吩咐伙计泡来一壶好茶,在一旁晶啜相陪。
神偷边吃边又埋怨道:“你在情急之下,借老家伙作护符,当然是对的,但在近身相处之后,真的与假的,也该看得出来才对呀!”
辛维正笑道:“谁叫你扮得那样像?”
神偷不悦道:“真的一点破绽没有?”
辛维正笑笑道:“别的不说”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他本意是想说,“真”“假”均有一双“金丝眼”,红兮兮的,毫无分别。但他猛地发觉神偷此刻一双鹰睛,仍然血丝满布如故,这就令他大惑不解了。
易容之道,在乎能发能收,随生随改,方可曲应千变万化之精要。假如像神偷现在这样,造成一双血丝眼,久久无法消退,万一遇有再要装饰其他面目之情况,这双眼睛,将如何处理?
他本来很羡慕神偷这神乎其神的一手,至此不免大打折扣。
神偷甚为诧异道:“怎不说下去了?”
辛维正紧盯着对方双跟道:“你保留着这副眼色是不是仍有随时冒充那老家伙之意?”
神偷愕然道:“保留?”
辛维正手一指道:“不然你这双跟睛,怎么还是那个样子?”
神偷嗤的一声,笑斥道:“别挨骂了,你小子明明知道这是我前天推了一夜牌九……
啊,不……我,跟你小子提起过没有?”
神偷脱口自行说穿“秘密”,显然相当后悔。辛维正暗喊一声我的老天爷,几乎将一口浓茶喷出。
所谓“绝学”,原来是借三十二张天九牌“炼成”的,高!
神偷低下头去喝了一口酒,讪讪地说道:“现在武会散了,你老弟准备去哪里?或者还有什么地方需要高某人效劳的没有?”
关于打听降魔子黄逸公之种种,辛维正决定留待金汤堡中进行,“子”“卿”之间,位级差得太远,这位神偷纵然有所知晓,也未必详尽确实,所以,这时他想了一下,换了个新话题问道:“‘笔尉’朱家橡,:掌尉’邱蓬飞,两人武功如何?”
神偷也巴不得换个题目,闻言忙道:“当然错不了,你想辛维正不容神偷话完,接着又问道:“两人跟‘煞相之子’雷光祖,‘霹雳掌珠’金紫风,那对表兄妹比较起来,双方高下如何?”
神偷摇摇头道:“差得太远了!”
辛维正眨眨眼皮道:“谁差得远?是双尉差得远?还是那对表兄妹差得远?”
神偷皱眉道:“这还用说?当然是双尉差得远!”
辛维正点点头道:“很好,以后说话,务请说清楚!”
神偷眼一瞪,正待发作,辛维正已飞快的接下去又问:“双尉住什么地方?”
神偷没好气地道:”不知道!”
辛维正点头道:“是的,我也问得太多了,本来谁也不是万能博士……”
神偷一哼,冷冷截口道:“湘南香花岭!”
辛维正忍住笑,抬头道:“两人住一起?”
神偷板着面孔道:“在外边稍为跑过两天的人,都知道他们是一对表兄弟!”
辛维正不禁失笑道:“妙!武林中表亲何其多!唐必达,尤中宣,是第一对。雷光祖,金紫凤,是第二对。现在,笔掌双尉,算是我听说的第三对了!”
神偷侧脸悠然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废话没有?”
辛维正缓缓站起身来,笑道:“没有了,以后有空,请去岳阳走走,今后一年之内,岳阳金汤堡,也许随时可以找得着我辛维正!”
神偷微愕道:“你”
接着点头道:“也好,你小子目前已成众矢之的,能去投金汤堡,亦不失为一时之计。”
辛维正亦不与辩,走到柜上一问,知道酒账已付,乃向神偷扬扬手,转身向楼下走来。
由永修往岳阳,以走水路为便利。可由永修上船,沿修水下,经泪罗转洞庭,径达岳阳登岸。
辛维正走出驻仙楼,直奔西城门。
刻下已是黄昏时分,离城门不远处,正簇聚着大堆闲人。辛维正遥遥望见,止不住暗暗纳罕:“大概又出了什么赢了?”
他走过去,向站在外围的一名汉子低声打听道:“大家站在这里干什么?”
那汉子摇摇头道:“不清楚,好像听说是……城门口拦着、个人……衣衫破碎,一身是血……以致想出城的人,都不敢走过去。”
其实,这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城门口,有个受了伤的人,大家由于害怕,全都不敢出城。
别人害怕,他辛维正可不害怕!
辛维正向那汉子道了谢,绕过人堆,继续向城门口走去。现在,辛维正看清了,城门外口处,果然正当道坐着一人。一点不错,那人衣衫破碎,一身是血,但因为那人正低着头,所以一时尚无法看清面目。俗云:冤有头,债有主。尤其是恩怨分明的武林中,说什么也不会被张三打伤了,却找李四出气的事情。因此,辛维正判定,这全是后面那些闲人庸人自扰。前面这名受伤者,必然是由于伤得太重,一时不能行动,在那里运气调息而已。辛维正想着,脚下不停,继续向前走过去。
就在辛维正走到那人身前,准备自那人身边绕过之际,那人竟突然上身一直,抬起一张青肿累累的血脸道:“认得鄙人是谁么?”一刹那间,辛维正呆住了,发话那人也是猛地一愣!
谁?奸男杨若善是也!
那令人难忘的扁鼻粱,厚嘴唇,一下清晰起来,尤其是那听来令人颇有恳切之感的熟悉腔调……辛维正摇摇头,冷然答道:“面生得很!”他心下则在诧异:是谁将奸男打成这副样子?而奸男挨了打,为何不思报复,亦不逃跑?反而坐在这当街要道,向路过者发出这种不伦不类的问题,又是为了什么呢?真是怪事!辛维正回说一声“面生得很”,无异是向对方表明:“你阁下是谁,本人清楚之至,咱们最好谁也别惹谁?”讵知奸男在愣了一下之后,竟然一本正经的接着又道:“鄙人即‘仁义智勇、哄绝奸残、潘驴邓小闲’,‘十三男、’中的‘奸男’杨若善,杨某人是也!”辛维正闭目道:“久仰!”
心底却又在暗骂道:“丢尽你祖宗十八代的脸!”
没有想到,更意外的尚在后面。奸男不理他这久仰二字之中,包含了多少嘲弄意味,竟像背歌诀似的,径自接下去又说道:“鄙人乃今日武林中,第一号无耻之徒,卑污顽劣,猪狗不如!”
辛维正又复一呆,几疑耳听有误,正自惊奇讶惑,不知这位奸男究竟在弄些什么玄虚时,却见奸男头一垂,像完成了一项吃力的工作般,低声地接着道:“好了,老弟可以请便了!”啁,是了。辛维正突然一下明白过来:这是在受刑罚!妙手卿神偷高乐仁刚才不是告诉自己说,自己前此在酒肆中遇到的那位是正牌糊涂伯么?那么,不会错了。准是这厮霉星高照,被糊涂伯撞着,一言冒犯之下挨了一顿揍不算,还故意罚他在此现相丢人。
这可由这厮伤痕都在脸上得到明证。以那位糊涂伯一身功力之高,他既有降伏这厮之能,什么地方不好打,为何偏要打在这厮照眼分明的脸上呢?意义相同:要这厮丢人到家也!
辛维正摇摇头,继续向城外河边走去。
河下停泊了几十条大小不一的双篷客船,都是准备开往洞庭的。他选了一只船身较大,船家面目看来比较老实地走了上去。问明船资,到岳阳只须八钱银子,尚包括一日两餐费在内,可说够克己便宜的了。
一宿无话,翌日黎明时分启碇。
水路行程甚缓,直到第八天黄昏时分,方始抵达岳阳。辛维正已向船家问清金汤堡详细落处,所以下船登岸后,并不着忙,决定先在城中歇宿一宵,明天一早再去报到……
岳阳北门外,景色宜人的王塘湖心,竹木翳然,一堡耸立,这座遥看有如一尊披甲天将的庄堡,正是武林中无人不知的“金汤堡”!
由湖岸通向湖心的,是一条状如浮桥的压水长堤。
这一天,于晨光微熹中,一名身背小布包,面目黝黑,五官英挺,眉宇间隐透一股悒郁之色的黑衣少年,正以端庄而飘逸的步伐,沿着那条如带长堤,从容向湖心那座巍峨的庄堡走去。走完长堤,是一片桑林,穿过坦阔的林径,是一块略带坡度的广场,黑衣少年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堡楼下那两扇朱漆大门前。当黑衣少年走在湖堤上时,堡楼上两名长衣门客便已注意到了,这时其中一人张目轻声道:“小子好帅,别是侯府派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