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小檀樾 奇能折服大喇嘛 老前辈 决计仍须仗后生
于志敏不禁微微一愕:“料不到这蛮荒之地,也有这样人物,看他那‘流水行云’的身法,倒有几分火候……”心念未已,弘缘大师已慌忙过来朝那喇嘛一礼道:“大喇嘛也亲自出手么?”
那红衣喇嘛微微领首道:“适间我们三殿主事已禀明活佛,如果于憎樾能胜过我们就算胜了,我们必须参与殄灭教匪这场大事,不然,就让教匪苟活几年,然后由我们联合各大寺把教匪赶出乌斯藏。”
这红衣喇嘛和弘缘大师对答,用的全是梵语,于志敏半句也听不懂,只好站在一旁发怔。弘缘大师待那红衣喇嘛把话说完,才回头对于志敏含笑道:“于檀樾好厉害的功夫,连我们的乌来讵那喇嘛都被打败了,眼前这位是普贤殿主事盘陀大喇嘛,可说是后藏顶尖的名手,檀樾如果能够取胜,再过文殊殿诺迦大喇嘛,燃灯殿博迦大喇嘛两关,就算胜过本寺十千毗卢,到时不但檀樾借用本寺下院不成问题,本寺十千毗卢也矢志协力,完成檀樾的大功德!”
于志敏一想,这件事又搞到自己头上来了,虽然不算是坏事,可是已违背了恩师“韬光隐晦,藏锋敛芒”的训示,于心难安,不禁秀眉微蹙,沉吟片刻。
弘缘大师见他经久不语,只道是自己说盘陀大喇嘛是后藏顶尖名手吓呆了他,微微一笑道:“檀樾纵使失败也不要紧,总之,檀樾已经战胜尊者与护法金刚,艺业已值得本寺敬重,不过,要借下院的事,恐怕要待日后再议了!”接着把盘陀大喇嘛的话转述一遍。
于志敏灵机一动,暗想剿灭魔教是莫大的功德,纵然包揽上身,师尊又何致见怪?何况,玉山樵者出面统率天下武林,已成定局,自己不过担任摇旗呐喊的脚色,事成之后,就把这些喇嘛、金刚、罗汉、引见玉山樵者,有何不可?想到这里,不由得暗骂自己一声:
“糊涂!”当下微笑道:“在下并非胆怯,而是想到‘兵凶战危’那句古话,恐怕失手误伤,反而不好!请代问大喇嘛如何比法?”
弘缘大师听他说“恐怕失手误伤”,还以为他心存怯意,不禁失笑道:“大喇嘛决不会伤害檀樾,请檀樾放心!至于如何比法,待小僧请示大喇嘛便了!”立即面朝盘陀,咭咧咕噜说了一阵。
于志敏听弘缘大师这么一说,真个是哭笑不得,只见他两人叽哩咕噜说了一阵,弘缘大大又转过来道:“大喇嘛的意思是,既然檀樾恐怕受伤,那么就比气力罢!”这几句话,几乎把于志敏气结。当下气愤愤道:“随便怎样比法,我都奉陪到底,气功、内功、掌法、兵刃、轻功、气力,甚至于贵派密宗瑜迦法门都可以,尽管吩咐好了!”说时语若连珠,响个不停。
弘缘大师听他越说越奇,最后竟说要比起瑜迦法门来,不禁轻轻摇一摇头,还以为他是睹气说出的话,不作算数,当下笑道:“檀樾不可大意!瑜迦法门,是敝教的大修为而成就的大神通,即以敝寺来论,也只有上座活佛和燃灯殿大喇嘛具有这种神通,难道小檀樾也有此修为?”
殊不知紫虚上人精通儒释道三家妙谛,只有于志敏一个门徒,不但将一切尽心教导,并还用灵丹灵药助长,看来年纪虽轻,实则寻常人苦练百年,也不能有此成就,至于瑜迦法门原是天竺至宝,乌斯藏密宗重仪式、诵密咒,讲神通的修为,也是由天竺传来,而紫虚上人的瑜迦法门却直接得自天竺高僧的传授,所谓“名师出高徒”更非凡向,到了于志敏更觉得瑜迦法门,可以魂游太虚,像做梦一般好玩,狠狠地下苦功,那把这些杂牌和尚放在心上?
等到弘缘大师把话说完,立即道:“比不比瑜迦是后来的事,在下先问气力怎样比法?”
弘缘大师道:“这个倒也容易……”一指放在场那石狮道:“那石狮足足有三千斤,先由盘陀大喇嘛搬来此地,檀樾再把它搬回原地,大喇嘛又把它搬回来,檀樾又把它搬回去,这样一来一往,谁不能把石狮搬到一定的地点,谁就算输了!”
于志敏道:“要是我把它搬到更远的地方呢?”
弘缘大师笑道:“大喇嘛自然把它搬回这里来!”
于志敏眼睛一转,心里已经冒出一个坏主意,笑说一句:“好吧!请大喇嘛先搬来好了!”
弘缘大师对盘陀大喇嘛说了。大喇嘛打量于志敏一眼,立即呵呵大笑,大踏脚步,走往石狮近前,蹲下身躯,双手端着石狮的前脚,摇了两摇,立时大吼一声,那三千斤重的石狮,已被他高举过顶,然后歪了半个身子,把肩膀托着石狮的腹部,一颠一歪地走将过来,再把石狮往地上一放,气虽然不喘,而脸上却有点发红。
于志敏看在眼里,心想:“我要你多搬两次,你就要出洋相!”却见弘缘大师道:“檀樾该你的了!”于志敏漫应一声,上前去把石狮摇了又摇,相了又相,才装出十分吃力的样子,把石狮抗上肩头,一摇一摆慢慢走去,因为人小狮大,旁观者由远处看来,只见有狮,不见石人,还以为石狮自动走路,真个又奇又惊。
但那盘陀大喇嘛却是识货,一看对方抗狮的手法步法,即知是佛门久已失传的“大士降狮功”,心里不禁嘀咕,朝着弘缘大师叹一声道:“这少年人真是当世奇才!”再看时,于志敏已到广场的尽头,急忙飞步过去,把石狮搬回场中。于志敏也跟在他后面,待他一放下石狮,又立刻把它搬了回去。
这样你搬过来,我搬过去,已搬了一二十次,最后盘陀大喇嘛已是气喘如牛,汗下如雨,脸红如火,皆弯如弓。于志敏看是时机已到,嘻嘻笑道:“这回我要搬得更远一点!”
双手抓起石狮前脚,高举过顶,健步如飞,直朝西首的看台奔去,距看台仍有十余丈,双脚用力一蹬,竟纵上台顶,把石狮安在墙尖上,然后飘身下来笑道:“请大喇嘛把它搬下来吧!”
盘陀大喇嘛上去一看,这可糟透。原来石狮脚下原是有个石盘子,于志敏把墙尖顶在盘子中央,只要谁去动它一动,石狮就非倒下不可。墙尖是个三角形,正面后面都无法取力,侧面就是墙外,要想取下石狮,非踏上瓦顶,无能为力;但要踏上瓦墙,三千斤的石狮再加上一个人的重量,那怕不立刻陷成一个大洞,连人带石狮跌了进去,把坐在看台里的活佛压成死佛?盘陀大喇嘛固知这一场比试必败,却不道人家使出这个方法,竟使自己一筹莫展。
眼看看台下万头攒动,仰脸望着自己,不由得满脸通红,朝于志敏深施一礼,咕噜几声。
弘缘大师才在台下扬声道:“于檀樾,你已经得胜了,请把石狮拿下来吧!”
于志敏笑道:“这又何必?我再把另一头石狮也搬上来,让它看守屋顶不好么?”转身一掠,直达另一只石狮的前面,说一声:“劳驾!”不容分说捞起便走,转眼间,又把它安在另一个墙尖上,恰好一个一边,雄踞左右。
札伦众僧看到于志敏还有余力搬来另一头石狮,而且仍然是恁般矫捷轻灵,个个都目瞪口呆,阿古虎活佛虽然看不到自家头顶上被人家搞鬼,可是座下的大喇嘛已将情形禀告,任凭他再是转世的活佛,一想到万一石狮倒了下来,把自己压成肉饼那股味儿,也不禁冷汗直流,赶忙吩咐迁座台下。
这时,于志敏和盘陀大喇嘛都已跃了过来,盘陀像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走回本队,一群大小喇嘛眼见少年汉客连胜几场,谁都不肯冒昧出试,找回灰头灰脸。弘缘大师急步上前,朝甫移座下地的活佛参拜毕,将于志敏说要印证瑜迦法门的话转达上去,只见那活佛和他近旁的大喇嘛,面显惊异之色,过了半晌,活佛点头召来几位红衣喇嘛计议了好一阵,才见一位身躯高大的红衣喇嘛跪在活佛座前,活佛对他摩顶再三,又默咒了一阵,红衣喇嘛再拜而起,到达于志敏的面前,深施一礼。
弘缘大师立即加以解释道:“这位燃灯殿博迦大喇嘛,已蒙活佛赐与般若大智能和檀樾印证!”当下有两名灰布袈裟的小僧,取来两个蒲团,设在博迦大喇嘛和于志敏的面前。
敢情由活佛赐与大智能的斗法,是札伦寺开光以来仅有的事,因为这种印证,就等于活佛亲自和别人斗法,不过活佛自有他尊严的地方,所以假手于门下首席大喇嘛而已。所以旁观众僧一听这个宣布,立即起一阵轻微的骚动。于志敏见蒲团已设,只含笑说一声:
“请!”脱下鞋袜,走上蒲团,盘膝坐定。只见他双掌合十,体略前倾,眼帘低垂,一派庄严穆肃的神情,令人肃然起敬。
博迦大喇嘛本是此中能手,更加活佛授与般若大智能,心中但觉一片空明,但见于志敏一盘膝入定,立时进入意景皆空的境界,仍不禁暗说一句:“不好!”慌忙坐上蒲团,瞑目内视,嘴唇微动,念起真言。阿古巴活佛虽未直接参加这场比试,却也盘膝坐在他的座上,静寂入定,承持密法。
这时,已有几名小僧,静悄悄抬来两大捆麻绳放在两人身旁。约莫半盏茶时,博迦顺手一捞,捞着麻绳一端,往空中一抛,那条麻绳居然垂直竖在地上,并还渐渐朝空中伸长,眨眨眼已升高二三十余丈。
说起来也是奇怪,当博迦抓起麻绳抛进空际的瞬间,也不见于志敏如何动作,他身旁的麻绳竟如活的一般,也向空中直射,博迦的绳上升,它也上升;博迦的绳停止,它也停止。
亦步亦趋,看样子还要高出博迦的绳二三丈。
阿古巴活佛念动真言,越来越急,霎时场里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大,众僧也急忙就地枯坐各念经咒保护自己,原来这种“禅唱”,威力无穷,难怪功力薄弱的众僧,要各自为战了。
但是,于志敏仍如不知不觉,地上两捆麻绳要看看即将放完,忽然间,群山也反射过来禅唱的声音,博迦的麻绳如流星一般,笔直射入空际,而于志敏身畔的麻绳,反朝地面缓缓堕落,博迦登时面显笑容,正待起身说明自己得胜。那知于志敏嘴角忽露笑意,“-缚鸡淡纳莫”的六字真言连珠出口。“莫”字的余音未歇,博迦的绳子却“呼”地一声,整条跌落地上。
这一个突变,博迦的失败已成定局,只见他立即俯伏在于志敏的跟前,抚着于志敏的脚趾狂嗅不已。
阿古巴活佛也在华盖之下缓步过来,朝着于志敏合十致礼,嘴里咕噜噜地说了几句梵语。
庆宾叶叹喇嘛慌忙过来传译道:“檀樾已超脱六凡,德同四圣,乃大日如来真传首徒,小僧如何能敌?”说毕,目视阿古巴活佛,阿古巴又深施一礼,步出华盖,才着于志敏的手臂,在十千众僧呼拥之下,折回寺内。
这一回,阿古巴活佛对于志敏顶礼有加,一直把他迎进精舍献茶。并告退更衣,换了一套寻常僧服,出来和于志敏纵论佛学,皆大欢喜,对于于志敏所请各事,更是没口答应。
不知不觉间,已是申末酉初,于志敏急忙藉词告别。阿古巴活佛还待传令僧徒,列队相送,于志敏连说不需,只得躬送出精舍门外,由弘缘大师送出寺门,上马飞驰而去。
于志敏回到居停所在,王紫霜和红姑已倚闾相迎,半嗔半喜道:“你这人一走就是大半天,事情到底办得怎么样了?”于志敏手里解鞍,嘴里答道:“本佛爷亲自出马,还有什么办不好的?”
王紫霜笑说一声:“哟你是个佛爷,我们都该变成尼姑了!”红姑不禁瞟她一眼,但布幔后诸女,已吃吃笑了起来。
于志敏也笑道:“如何不是?过一会还有好笑的哩!”顺手在筐里倒了一点马料,解了鞍羁,挽着她两人的手儿走进屋里。
这时,屋子的中间,一桌酒菜已经摆好,居停主人见于志敏春风满面,心知一切顺利,也就举杯庆贺,待于志敏把经过说出,说到搬石狮戏耍大喇嘛那一段时,诸女笑得几乎把饭也喷出来。
居停主人笑道:“从此之后,我们札伦寺又添一奇景了!”
王紫霜笑道:“你那‘-缚鸡淡纳莫’到底是一句什么东西,竟使活佛也几乎做不成了?待我也念念!”
于志敏失笑道:“那是文殊菩萨的六字真言,它的意义是‘灭恶兴善’,因为我立念于善,谁要阻我这善,他便是恶,阿古巴虽未立念为恶,但他不欲共襄善举,剿灭魔教,已冥冥中登上了恶途,纵使他把观音菩萨‘-嘛呢叭尔-’的六字真言念破了嘴,也终归无用。”
红姑不禁喟然长叹道:“原来善恶两条路,竟分得恁般明白,连到药走中间的路,也是罪恶的了!”
于志敏动容道:“谁说不是?世间事,要就是善,要就是恶,决不会是有善有恶,有善有恶,无善无恶,非善非恶,可善可恶这种胡涂的东西!”
王紫霜笑道:“连带告子也给你骂了!”
红姑笑道:“告子是古人,骂他几句,他也不会从棺材里翻身找你,可别骂到现时的人,骂出个麻烦来!”
王紫霜道:“他何止骂着现时人?要是将来真有个无善无恶,有善有恶的胡涂虫,还不是被他骂了?”
于志敏失笑道:“你们只顾得编排我,难道胡涂虫还不该骂?”
居停主人相处日久,也听得懂几句汉话,此时忽然插口说一声:“该骂!”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各人嘻嘻哈哈笑了一阵,于志敏才道:“我们也该去和于前辈见面,分领金蜈蚣守路了,今夜我还要做夜游神哩!”
王紫霜也像记起一桩什么事,“哦”一声道:“你可知道各派的人来了多少?”
于志敏听他话出有因,反问道:“你知道?”
红姑笑道:“你别套话了!要是不知道,又何必问你?”
于志敏被猜中了心事,不禁默然。
王紫霜笑道:“本该让你憋着闷气也好。说实在话,你前脚一走,我和红姐也后脚出门,往各处走了一转,已发现武当、全真、正乙、天师、青城、邛崃、苗岭等七派人马、以青城、邛崃、苗岭、天师等四派来人最多,看来每派都有百人以上,武当和全真两派来人最少,只有三四十人,但其中倒有几名好手。”
于志敏喜道:“他们住在那里?待我去对段前辈说!”
王紫霜笑道:“就在札伦的近处,我一时说不清那些村子的名字,不过,都十分好找!”
于志敏好笑道:“这村名都说不上来,怎见得好找?”
王紫霜噘着嘴道:“你这人真是!人家话都没说完,你就上来打岔,我不说了!让你自己去找!”
于志敏见她又闹小别扭,忙陪笑道:“说吧!”双眼流露出企盼的光辉。
王紫霜这才回嗔作喜道:“告诉你罢!苗岭派赶了一大批山羊,挑着虎皮、鹿角,敢情是来做买卖的;邛崃派住在札伦街上,多数扮成商队,也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全真派清一色黑道袍,只有四五位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少年,住在札伦东端;青城、正乙、天师虽多的是牛鼻子,但他们的帽子上辨别的出来,青城派嵌有一块方玉,正乙派却嵌一个八卦图……”
于志敏插嘴道:“是太极图吧?”
王紫霜着恼道:“我说八卦图就是八卦图,什么太极图不太极图的?他那八卦里面没有黑白那对鱼,仅是一个空八卦,你懂了没有?”
于志敏直被骂得发怔,苦笑不迭。
王紫霜看他那怪样子,也不禁“噗”一声笑了起来,又道:“天师派不必说了,你自己也知道!”
于志敏漫应一声,看天色已经不早,忙率诸女找到于正明和武邦,商议结果,仍照于志敏和段化鹏,玉山樵者等所议定,把金蜈蚣分作四队,守住各路口,又恐王紫霜和红姑寂寞,特留下阿菊伴着王紫霜,瑾姑伴着红姑,自己带着阿菩和阿莎与及金眼隼负责连络。
当下一同走往该守候的地点,安置妥当,于志敏一行立又赶会玉山樵者,把向阿古巴活佛商借下院的结果告知,并请玉山樵者、郭良、段化鹏等实时移往札伦寺下院,天明之后,再邀请各派首脑移入。玉山樵者一行,自然满口答应,立即起程。那知刚到札伦寺近郊,即闻札伦寺方向,一片杀声。于志敏叫声:“不好!别是我们的人和僧众发生误会,竟自己火拼起来!”
玉山樵者也大为着急,郭良把段化鹏一拖道:“牛鼻子!我们认得人多,先走一步!”
不容分说,一纵身躯,几乎把段化鹏拖倒在地。于志敏也说一声:“好!”左手挽着阿菩,右手挽着阿莎,展起轻功,笔直飞泻。玉山樵者亲眼见到于志敏虽然携带两人,竟是步履轻灵,毫不费劲,不由得暗自点头赞叹,起步急迫,只苦了段化鹏带来那四名弟子,兀自跑得气喘吁吁,仍是越追越远。
这一行老少诸侠,脚程本就十分迅速,尤其是情急之下,不知不觉间,跑得更快,于志敏携着菩莎二女几个起落之间,已把郭良等人抛在老远的后面,到达札伦寺近处。他双目如电,一瞥间已看到屋面上人影如飞,杀声遍起,除了二三十个喇嘛、尊者、和敌人力拼之外,却见有不少各色装束的人,站在远处观战。这时灵机一动,立即明白,心想要是自己发生误会,必无袖手旁观之理,决是魔党偷袭札伦寺,先和众僧打了起来,各派闻声来时,已分不清敌我,才袖手旁观,急忙放下二女道:“待我看看去!”一声清啸,身起空中。
错眼间,已认出和僧众为敌的人里面,有好几个脸孔很熟,并还看到邹伦也在里面,心知自己猜测不误,大喝一声:“魔崽子!胆敢来这里欺人?”身躯随声落下,右手一挥,已临空点中邹伦的“神功穴”。
邹伦本非无能之辈,但在博门中骤闻头上大喝,心神不禁一震,更不料到来人竟擅长隔空点穴,而来不及防备,只感背上一麻,周身真力已散,一枝宝剑同时无力垂下,他的对手正是札伦寺四大金刚之一,功力已非小可,把握这个机会,飞来一枚,直把一个绝龙剑客打得脑浆迸裂。
段化鹏一行也在此时赶到,看到于志敏出手,知道和喇嘛厮杀的人必是魔党,深恐自己人不察,加入战团,忙高呼道:“我是天师派段化鹏,喇嘛也是自己人,敌人就是魔党!”
话刚说毕,远处观战的人接连高呼着:“正乙派在这里!”“青城派在这里!”“苗岭派在这里!”“…………”声音此落彼起,各自抢报他所属的宗派,声势惊人。
于志敏忙高呼道:“段前辈和玉山前辈快和外面的朋友相见,提防魔党会逃走!”身形一幌,又到另一个魔党身后,手起一掌,把那魔党打成肉饼。
札伦寺的僧众,虽然人数不少,但能够算得上高手的,也不过是四大金刚、十八罗汉、三十六护法伽蓝与及燃灯、文殊、普贤、观音、如来等正殿和经堂主事等人。六位主事要保护自己的殿堂,不让敌人侵入;四大金刚和十八罗汉,都要分出一部份人来保护活佛,实力上已经打了一个折扣,再加上敌方个个是武林高手,一开始,护法伽蓝以下就伤了几个。因为经堂上面厮拼最烈,所以经堂主事庆宾叶叹大喇嘛早已加入战团,在苦斗中忽见一条人影随声而到,眨眨眼,两名魔党已死于非命,精神也就一振;再听出于志敏的口音,更大喜欢呼道:“于檀樾!不要放走魔恶!这些人统是山上来的教匪!”
于志敏身法如风,下手又重,在这一瞬间,又毁了两人,才答得一句:“跑不了!”并即听到一声娇叱道:“你往那里走?”辨出是阿莎的口音,心知她艺业较差,恐怕被敌人逃脱,忙叫一声:“不要慌!”人随声去,即见寺后石岗上人影一闪,超前一看,原来是阿菩和阿莎在树上穷搜。急忙问道:“你们看到什么人?”
阿莎攒着眉道:“婢子只见这边人影一动,立即和阿菩姐过来,都还未寻找,少爷就上来了!”
于志敏一相这里的形势,原来是无数乱石构成的山岗,料必敌人利用这些乱石掩藏身形,看来未必能走出多远,忙道:“你两人在这里看着,我过去找!”一展身形,登上一个高耸的山石,四下一看,果见百十丈远近有个黑影在那边飞奔,不由得暗讶那人的身法奇快,如果不是自己到来,必定被他逃脱无疑。当下也不做声,用力一纵,如孤雁排空,直追那人身后。
不料那人竟是十分狡猾,在飞奔途中忽闻脑后风声带劲,知是有人追来,不但不再往前跑,反而猛一收劲,同身就跑。这一着,真出了于志敏意料之外,待收势回身,那人又闪进另一堆乱石丛中,只得再往高处寻找。
可是,这时月儿已落往山后,黑夜里面,由高处朝低处望几乎是一片漆黑,不能辨出那些是人,那些是怪石,却又闻后面娇叱连连,回头看去,已见菩莎二女截住几名逃向这边的敌人厮杀。
于志敏灵机一动,暗想:“魔党敢情是由这条路过来,所以也从原路回去……”不禁暗“哼”一声道:“我倒要看你怎样跑得脱?”立即取出眉笔,在一张小纸片上写了几个字拴在金眼隼的脚上,朝王紫霜把守的方向轻吹一声口哨,把手一松,让它径自鼓翼飞去。
这时,群魔边战边退,大部份已上了这座山岗,被菩莎二女奋力一档,来势缓了一缓;札伦寺的僧众与及各派高手也不知那两位少年功力如何,只见有人挡住魔党的去路,并即由两翼包抄过来。
菩莎二女数月来经过于志敏夫妇悉心指点,艺业迥非昔比,但要凭两人力量挡住成群魔党,事实上也力不从心,不消片刻已是险象横生。于志敏放了金眼隼,恰见二女奇险,叱一声:“不降者死!”一个‘天马行空’已到达群魔头上,双掌一落,狂飙骤起,登时有几名魔党被掌风打飞几丈,碰在乱石上面,立刻了账。
群魔骤见一条身影凌空降落,尚未及地面,自己人就被打得七零八落,这一惊非同小可,一声“风紧”,四散奔跑,却被两翼抄来的英雄、僧众杀得惨嗥痛叫。
于志敏急呼一声:“留下几个活口!”飞扑过去,像抓小猫般提回两个,纵身落往郭良面道:“郭老!过一会你盘问这两个小贼!”
郭良定睛一看他携来那两个人,不禁“啊!”一声道:“你还说是小贼哩!你左手这个在江湖上倒大有名头,我找他将近十年,原来却躲在魔教里!”说时,声音也有点颤抖。
于志敏愕然道:“这人是谁?”
郭良怆然道:“他叫做毒罗汉皮培,是天目山七恶之一,小师叔难道未听说道?”
于志敏道:“谁知道这些狗名字?但这狗头分明是个俗家人,为什么又叫做毒罗汉?”
郭良强笑道:“这话说来很长,反正你原来不知,现在他人都快死了,还管他毒罗汉不毒罗汉做甚?”
于志敏也不禁哑然。
忽然,一个青年人的口音疾呼道:“毒罗汉在那里?”一条身影疾如奔马般跑到近前,一眼看到于志敏脚前躺着两人,不由得一怔,旋而望望郭良,立刻一损到地道:“酒仙大侠!请问那一个是毒罗汉?”
酒中仙郭良看这少年不过是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倒长得十分英俊,一双虎目似朗星般闪闪发光,当时也起了几分好感。一指毒罗汉道:“这人就是!你难道和他有什么宿怨?”
那少年登时神色黯然,只听他把牙龈咬得“咯”一声响,才恨恨道:“何止是宿怨?真是比大海还深的冤仇!晚辈一家,在二十年前全遭此贼杀害………”
郭良急忙问道“你可是姓乔?家住在天目山南麓?”
那少年双眼陡然射出一种奇光,点头道:“晚辈正是姓乔贱名叫做乔楚家住天目……”
郭良不等到乔楚说毕,“呀!”一声叫了起来,一伸手,把乔楚揽入怀中,老泪纵横道:“楚儿!你认认外祖公罢!”
乔楚被郭良一把就抱了过去,登时一惊,及至听到郭良的话,竟疑此身是梦,可也禁不住涕泪交流。
于志敏旁观者清,看他两人这样子,也就明白几分,但他自己也起了思亲之念,怆然木立,忘了应该如何劝慰别人,忽而,远处一声:“楚哥!”把他由痴呆悲伤之中唤醒过来,一听那娇呼的声音好熟,才错愕之间,又听到一声:“楚哥!你在那里?”这回可听清是谁了,喜得他朗呼一声:“罗师姐!你快过来!”立即见一条纤影,如燕子穿帘般,几个起落掠到面前。
罗凤英瞥见于志敏站在一旁,不由得“咦”一声悄悄道:“他们做什么啦?怎么郭老前辈也陪着哭?”
郭良这时也发觉自己过分失态,没有先把话说清楚,以致乔楚茫然。虽然一时不愿意放松手,但也收回老泪,凄然道:“楚儿!你妈妈名叫郭秋蕙对吗?我是你外曾祖父郭良,你爬周的时候,我还亲自抱过你,不料事隔十年,两家同遭剧变;我再度回乡,几经查探,才知道五年前,被毒罗汉率众毁我们两家,只查不出你的下落。现在,仇人就在眼前,凭你惩治好了!这些年来,谁收留你学成这样俊的武艺?快告诉阿公去谢谢他!”
乔楚一听这位外曾祖父提起过去的事,已自泣不成声,欲想叩见,又被搂得紧紧地,动弹不得,只抽抽噎噎道:“小外孙当年才是十岁,毁家的时候,仓皇出走,幸遇剑门山银髯道长救援,收录门下……”
郭良“哦”一声道:“原来是他!怪不得我打听十年,还得不到你的消息,你师父这次来了没有?”
乔楚道:“恩师查悉仇人是毒罗汉之后,立即归隐,十数年来,绝不履足江湖,这里的事,他并不知道;还是小外孙在客岁年底,请准下山报仇,路上遇这位罗师姐……”说着,一指和于志敏喁喁细语的罗凤英。
郭良忙放松乔楚,朝罗凤英一揖道:“罗姑娘!老朽要谢谢你了,你又怎知道来这里找我?”
罗凤英满脸通红,还礼不迭道:“老前辈不可如此!其实晚辈也不知道会在这里遇上郭老前辈,我们在路上听说各派武林人物准备剿灭魔教,知道敏弟和王姑娘必定会来,所以也赶来看热闹,不料我们却误走公珠湖,到了托克还不见半个武林人物,才折转这边看看,果然都给我们遇上啦!”
敢情罗凤英在路上已把于志敏的事告知乔楚,所以罗凤英朝着郭良说话的时候,他一对眼睛不断地在于志敏身上打转,被郭良一眼看到,忙道:“楚儿快叩谢这位小师叔祖!”
乔楚听得一愣。罗凤英却“噗哧”一笑。
于志敏笑道:“郭老!你不必折磨乔兄了!”
郭良睁开大眼道:“什么叫做折磨?我们武林最讲辈份的尊卑,我郭良叫你做师叔,楚儿难道不该叫一声师叔祖公么?”
乔楚见外曾祖父一脸正经,只得喊一句:“师叔祖!”还待屈膝下跪,那知被于志敏暗中运起气功一挡,竟然无法跪下,更使他暗自佩服。
但是,于志敏却不理他,依然和郭良辩嘴道:“你要是叫乔兄这样喊我,那么罗师姐是我强哥的师姐,又是乔兄的朋友,她又该喊我成什么啦?”
郭良被于志敏一驳,果然无话可说,只得强笑道:“你们闹什么,我可不管了,但是,你替楚儿找到毒罗汉,此德不能不谢!”说毕,真个朝于志敏一揖。
于志敏慌忙还他一礼,乔楚却趁这时候跪下,磕了一个响头,于志敏只好苦笑一声,把乔楚扶起,又问罗凤笑道:“戴大师姐呢?她和你们同来没有?”
罗凤英蹙眉道:“她来是来了,只因有点不适,在一个蛮人的村里歇着。我们还是听到这边有人厮杀,才赶过来的哩!”
经过了这一阵折腾,残余的魔党在僧众和各派英雄协力之下,被擒的被擒,被杀的被杀,一个都没有跑得脱。
这时战事已经结束,人潮渐渐向这边移动,于志敏心中不禁起了一阵矛盾心知那些人一过来,自己就不能不相见,而违背了师训;但是,玉山樵者、郭良、段化鹏、这些重要首脑人物,又需要自己引见札伦寺各殿喇嘛。想了又想,却见两条身影奔来,认出是玉山樵者和段化鹏两人,忙迎上前去,把自己为难处一说。
玉山樵者笑道:“你又迂了!你师父叫你隐晦,只恐怕你好为人上罢,难道叫你不去见人,才叫隐晦么?”一眼看到罗凤英在旁边,又道:“我交给你那本内功要诀,你给于小友替我斧削了没有?”
罗凤英还未答话,于志敏已截着道:“晚辈不敢放肆!”
玉山樵者笑道:“你这又是太过隐晦了,须知闻道有先后,学业有专精,孔夫子那么老,还要说什么‘朝闻道,夕死可也。’你师父学贯天人,你自然也涉猎广博,替我把它修改修改,免致将来误人子弟,也是莫大功德!”
这一番道理,说得于志敏不断地点头,罗凤英忙背过身去,由怀里取出那本“内功要诀”双手捧给于志敏道:“当初我叫你仔细看过再交给我,你只是不肯,这回可该肯了!”
于志敏只得双手接过,书面上犹有余温,一缕幽香冲入鼻端,急向玉山樵者一躬身道:
“敬领前辈携协?”
玉山樵者笑道:“你不必酸了!收起来罢!你替我好好斧削一番,然后交还罗姑娘,另抄一本给我!”
这时,各路英雄已来到近前,于志敏忙把“内功要诀”收入怀中。
菩莎二女一幌身形,站往于志敏身后,轻唤一声:“少爷!”于志敏含笑点一点头。
罗凤英骤见两位和于志敏差不多年纪的美少年到来,不禁微微一愕,又回头望乔楚一眼。
于志敏看在眼里,不禁又朝着她点头微笑。
罗凤英粉脸一热,低声骂道:“你笑什么?给我见到你的霜妹,不告诉她捶你才怪!”
于志敏微微一笑,凑巧庆宾叶叹大喇嘛率了一群罗汉、伽蓝、押解四五名魔党过来,忙迎上前去,陪笑道劳,立即要引见各人。
庆宾叶叹大喇嘛忙道:“请各位先到如宾殿待茶再说罢!在此地和各位立谈,殊非敬客之道!”立时抢先带路,于志敏反而和菩莎二女、罗凤英、乔楚等站在路侧,待各人走过身前,才押了毒罗汉随后跟进。
“知宾殿”是札伦寺接待寻常宾客的地方,弘缘大师主持一切,他老远就看到庆宾叶叹带着一大群人走来,知道必然进入知宾殿,急打发小僧张罗座位,自己也登上瓦面恭迎。
但是,各派的首脑人物倒也知趣,深知乌斯藏的寺院,是当地居民敬仰的中心,虽然经过多时辰的侵扰,那是魔党所引起,不在此例,自己人万不可再加以骚扰,所以一见弘缘大师和庆宾大喇嘛一再相请,知已到达地头,忙将门下遣归,各自留下三几个必要的人,一起进入知宾殿。
叙礼毕,于志敏首先向庆宾叶叹和弘缘大师引见玉山樵者、郭良、段化鹏三人,然后由各人引见各派首要,经过一番繁复的礼文仪注,才入座寒暄,商议大计。这时在座的有:札伦寺正殿大喇嘛,昆仑派的玉山樵者和掌门人仇北辰,武当派的掌门人吴显哉,天师派西支掌门段化鹏,正乙派掌门谢品如,青城派掌门人的师弟侯强寿,全真派的寒云道长,邛崃派的居华觉,苗岭派的康健生等十几名前辈高手。另外就是游戏风尘无宗无派的酒中仙郭良,和龙山派门下罗凤英,剑门银髯道长门下乔楚,天南剑派的于志敏和菩莎二女等后起之秀,可说是济济一堂,极尽一时之选。
商议结果,虽大致同意于志敏预先和玉山樵者商讨的计策,并公举玉山樵者主持进攻的指挥,但因少林、天山、南岳、崖山、湘江、崇明等派,以及大秦教,轩辕教等尚未到来,只好待到关帝圣诞才决定进攻的路线和人数。
于志敏见话事已有头绪,立即对玉山樵者建议,提鞫魔党。经过各人严厉讯问,才知道于志敏攻破九龙场东南总坛未及一月,魔宫已获到飞鸽传书,知道一切,不过,仍是将信将疑派出二十几名高手,由绝龙剑客邹伦,毒罗汉皮培,赤手天王斩纯善等三人率领,兼程东下打听虚实。那知邹伦等人一到鹿马岭,就遇上秋姑和瑾姑,说明东南总坛已被攻破,此时再去并无益处,才一面飞报魔宫,并即起程回山。
赤身魔女获到邹伦等回报,大惊之余,认为冈底斯山固若金汤,不像万洋山基础未固,致被攻破,为使中原武林人物不能在附近立足,特派出多人把市镇里民居尽租下来,并收购了不少粮食,使人无余粮,家无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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