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田红见他把“楚君妹妹”四个字叫得十分亲密,心头上不禁泛起一股酸味,暗自叹息一声,续道:“我在来龟山途中遇上孔亮劫持萧姑娘,正想设法解救,忽然来了一个面目狰狞的怪人拦住了孔亮,另一人夺去萧姑娘,并叫孔亮往老爷岭找净空圣尼要人,那两人身法快到无复有加……”
话未说毕,忽有个沙哑的声音笑道:“原来如此!这倒增加老夫一番见闻了!”
田红陡然一惊,一站起身,立即疾奔而去。
白刚料不到田红会忽然逃走,急叫一声:“田妹妹!你等一等……”
也要起身追赶,忽由山岩后面转出一位老者冷笑道:“尊驾难道还对老夫的话有怀疑么?”
白刚见来人正是玄机秀士,也微微一怔,旋即正色道:“你说萧星虎之女是被碧眼鬼劫走,怎地田姑娘又说是被净空圣尼带走?”
“田姑娘?”玄机秀士仿佛不大明白,旋而“哦”一声道:“是了!方才田姑娘所说,老夫恰巧路过这里听到,碧眼鬼和净空老尼既同住在老爷岭,当然可以联手打劫,难怪孽徒不敌,轻易把人丢了!”说罢又叹息几声,似乎不胜感慨。
白刚听他这般分说,也觉大有道理,挥一挥手,使即一长身形朝田红所去的方向疾追,顷刻间已追出五六十里,仍然看不见玉人倩影。
这时,白刚不禁茫然若失,想起田红藏头露尾的行径,不免疑云重重,以方慧所告,和一见孔亮就惊慌逃避的情形来看,她应该是天龙帮的人,再由她武功比各堂堂主还要高几分,则地位应在堂主之上,为何见了孔亮还急急逃走?
他再回忆田红所说的话,即猜到皇甫碧霞的怨怼,可能也是这位顽皮姑娘引起,又觉好笑,但也带几分好气。
白刚正在痴立凝思,忽听一声马嘶,抬头一看,遥见何通骑着那匹黑毛白线马如飞而来,不禁大喜过望,高呼一声:“何通!”立即拔步奔去。
何通一见白刚的身影,也猛然一收缰绳,那匹宝驹登时厉嘶一声,人立起来,几乎把他摔下鞍去。
白刚恰好赶到,一手把他揪住,笑道:“你怎地如此匆忙?”
何通想了一想,猛可一把抓住白刚臂膀,嚷道:“那狐狸精果然没有骗我!”
白刚听他没头没脑的一句,不觉怔了一怔,急问道:“九尾狐怎地没骗你?”
何通只顾自己说话,又笑道:“那狐狸精为了咱们的事,竟和七星蟒闹翻了,你可知道?”
白刚更是被他说得一怔。
何通眨眨眼,续道:“你教我那两手功夫真管用,七星蟒挡我的路,吃我一拳打翻,几乎把他打死,幸那九尾狐赶到,不让我再打,把他救活起来,他反而不肯领情,他两人也差点要打起来,后来七星蟒走了,九尾狐和我去寻不着你,她便说你来了角山,告诉我来龟山的路。她自己也由另一条路走来找你,那知我来到半路,却吃几个丑鬼暗算,幸得方慧救我,她给我吃了丸药,便先来龟山,你可曾看见?”
白刚听罢何通一番叙述。又为胡艳娘今后的处境担忧,对于方慧冒险来援,因了一场误会又绝据而去,心头上万分感激,也难受之极。不禁长叹道:“分手之后的事,实是一言难尽,我们渡江寻个地方住下来再说!”
何通诧道:“什么地方没店来住?何必一定要渡江?”
白刚道:“明天我们赶往老爷岭,渡江往汉皋,要方便些。”
当下两人共骑,渡过汉水,在汉皋寻个客栈住下,并即吩咐店家备了酒菜在房里对酌。
白刚把分手以后的经过从头说起,说到曾与梅峰雪姥大战几百招的事,惹得何通大声呼妙。
忽然外面有人笑喝道:“好大的胆子,你居然敢和梅峰雪姥动手!……”话声里,金鞭玉龙已推门进屋。
何通首先嚷道:“上官大侠!你怎么也来了?”
三人相聚、欢慰异常,上官纯修先把曾遇欧阳坚,知白刚获得奇缘的事庆贺一番,再问起与梅峰雪姥交手的事,又不禁有点惋惜,最后又慨叹道:“了空大师曾说天龙帮即将囊括武林,排除异己,白梅果的得主,将是救平劫运的人,今后白兄弟要负起这个担子才是!”
白刚正色道:“敉平变乱,义不容辞,但我功浅德薄,怎能独当重任。倘若前辈高人修性积德,不愿介入是非,在下竭诚恳请上官大侠出面领导群伦……”
金鞭玉龙急道:“白兄弟毋须客套,我们各尽己能为是!”
何通见别人说了半天,他竟插不进嘴,忍不住嚷道:“你们两人推三阻四,就没我铁罗汉来得干脆,你们不肯干,就让我来干好了!”
白刚好笑道:“你不但是铁罗汉,并且还是莽张飞,你知道上官大侠说干什么?”
何通白眼翻翻,恍若有悟地笑道:“你们不是说打架么?我统共学不到半个月拳脚,就一拳打翻七星蟒,再多学几个月,不一拳打垮天龙帮才怪!”
金鞭玉龙听得呵呵大笑道:“何兄弟有此豪气,何愁天龙帮不被敉平?我们三人先来个桃园结义好了,一步一步去干!”
白刚才说得一声:“怎敢高攀?……”
何通已接口道:“若要结义,我就去买香纸蜡烛!”
他话声一落,人已冲出门外,不久,果然买了香纸蜡烛回来,由白刚写就金兰谱,燃点香烛,三人对窗外跪拜立誓,相互交拜之后,便算完成仪注。
以年庚来论,上官纯修居长,何通居二,白刚居三,何通这番得当起一个二哥,乐得裂嘴大笑。
这三位少年英杰开怀畅饮,上官纯修趁机又道:“白三弟休说你要推辞敉平劫运的责任,其实也容不了你不担当起来,要知少林、武当、衡山、青城、峨嵋、华山、崆峒、昆仑、邛崃、点苍、雪峰等门派之间,因有历代宿仇,彼此颇难相容,更因年前为了争夺白梅果,更加闹得厉害,要是沟通各派,抑止天龙帮,抵御四极八荒,除你之外,更无适当的人选。”
白刚道:“大哥这番道理,我真听不明白。”
上官纯修道:“因为他们都知道白梅灵果足以增长三个甲子的功力,换一句话说,眼下白梅灵果再练起功夫,艺业上定能领袖群伦,你只要往各门派跑一趟,自承服过灵果,再显露出一手绝艺,那怕他不甘拜下风,听命驱使。……”
白刚笑道:“小弟自是愿意跑腿,只要他们能够团结,抑制狂暴,听不听命也不要紧。”
上官纯修道:“三弟宅心仁慈,所以起这种念头,真正说起来,驱策武林正派人物,也不失为抑止狂暴的善策,因为通天毒龙是凌云羽土的记名弟子,自从通天毒龙吃不到白梅果,情知武艺无法驾凌各门派,乃请凌云羽士下山,当年在亡魂谷,各门派吃尽老贼和四大煞星的苦头,这时更是闻名色变,不敢干预天龙帮,甚至于在江湖上走动也提心吊胆!……”
何通叫起来道:“我们去把凌云羽士抓来打一顿不就好了?”
窗外忽然有人笑道:“你有多大本事?”
三人同时吃惊,却见紫髯道长由窗口跃入,脚刚着地,又即笑道:“你们也过分大意,此地与龟山只是一江之隔,大开窗门,高声谈论,纵然不怕他爪牙寻衅,难道不怕消息走漏么?”
上官纯修赞一声:“道长言之有理!”接着又提起前事。
欧阳坚思忖半晌才道:“连络那几位姑娘好加强自己的力量和刺探该帮动静,是当前的急务,至于翦除该帮党羽,仍须秘密行事,说要擒拿凌云羽士一节,除非了空大师和灵道长到场,别人是无能为力。”
上官纯修沉吟道:“在下已有大半年不见师尊,又找不到狄氏三代四义的后人……”
何通纵声大笑道:“皇甫碧霞可不就是?”
上官纯修大吃一惊道:“此事可真?”
白刚知道何通的嗓子大,若由他口述,不知惊动多少人,忙接口说一声:“正是!”并将当日所闻说出。
上官纯修喜道:“这真是妙极,既由碧眼鬼口中说出,那还有假?我正要去谒见师尊,既可报知这好消息,又可顺便请他老人家和醉师叔对咱们今后行事,指点一番。”
白刚也道:“小弟也要往老爷岭找净空老尼要人!”
欧阳坚诧道:“你找碧眼鬼,怎又找到圣尼头上?”
白刚将由田红口中得来的消息,对各人说了,欧阳坚不断地摇头道:“贫道久居辽东,对当地重大的事,无不周知,净空圣尼远在二十年前就听说已经坐化,怎还会在人间?纵使传闻失实,但圣尼不仅是行为方正,而且性情孤僻,岂有和碧眼鬼搭档掳人?”
上官纯修也道:“南了空,北净空,两人均是绝世高人,可能已练成金刚不坏之躯,难说她是否真死,但净空圣尼比了空大师冷漠得多,决不容碧眼鬼在她修真之地打扰,田姑娘所说,或又另有其人。”
白刚对于田红的信赖,可说是无可比拟,这时听两人一说,忽想起田红留字说楚君脱险,由“脱险”两字看来,地定知净空圣尼是正派人物,再则,她说那面目狰狞的人,可能也不会是碧眼鬼,若果事实就是这样,则碧眼鬼掳去楚君一事应该是孔亮栽上。
问楚君的消息,应该找净空圣尼,问萧星虎的死因,应该找碧眼鬼,白刚作了决定,便将往老爷岭的心意对各人说出。
上官纯修笑赞道:“三弟这样缜密的心思,连我都要比不上,就这样去做罢,我和欧阳坚道长在大江南北走动,咱们以三个月为期,在西湖湖心亭相见好了!”
当下各人酌酒言欢,直到更阑人静,才收拾歇息。
次日晨起,四人分作两路,各自登程,白刚和何通共骑北上,渡水登山,风尘仆仆,不觉已到了辽东。进入长白山地界。
这时在江南该是春光明媚,带有几分轻寒的季节,但在辽东一带却是严寒砭骨,雪深数尺的时候,白刚和何通一个是屡获奇缘,一个是天生异禀,对于寒冷尚可抵挡,惟有饮食一事,却是一如常人。
偏是他两人急着赶程,错过了打尖的地方,但见前面玉峰挺拔,琼树嵯峨,炊烟也没有半缕,那还会有什么人家?而且,在这寂寂的荒山,一无路径,二无岩穴,到处是秃枝交柯,粗逾儿臂的冰筋成林,阻挡前路,何通不禁大大着急道:“看这样子,又要委屈肚皮老兄,怎生是好?”
白刚何曾不觉得饥饿难忍?心想自己仗着轻功,日行千里,总可找到人家,何通可没这份能耐,只好去寻些食物再来接他了,打定主意,随即笑道:“你苦耐不了饿,便在这里待我去寻点吃的来!”
何通听说有吃的可寻,忙说一声:“快去!不论什么鸟兽,多抓几只来!”
白刚笑应一声,飘然登枝,略看四周的地势,便展开轻功,如飞而去,约莫有半盏茶时,敢情已飞越几十里,遥见一处小凹,炊烟袅袅,仔细一看,果见几株大树后面,露出一个门形黑洞,心想既有炊烟,必有人居,急走一程,却见平坦的雪地,有两人舍命搏斗。
其中一人正是柳氏山庄的金翅大鹏柳坤山,另一人长相凶恶,年约六旬开外,此外柳凤梧和另一缺腿老人躺在雪地上,似已受伤不轻。
金翅大鹏似已后劲不继,虽在大寒的雪地上,仍然汗流浃背,头上雾气蒸腾,白刚略一沉思,便知方才所见炊烟,便是此老头上的雾气,不禁哑然失笑。
和金翅大鹏交手那人的功力,比柳坤山强得多,打来游刃有余,边打边笑道:“柳坤山!你若要坚持己见,我管教你懂得天佛掌的厉害!”
柳坤山也厉喝道:“我柳某纵非孤芳自赏,也决不屑与你这班盗贼为伍,且看我七擒掌法!”
他话一落,奋起神威,呼呼劈出几掌,打得积雪狂卷。
那丑老者冷“哼”一声,左手一伸,那支原像鸡爪般的瘦掌登时暴长两倍。鲜红耀目,“嘭”一声响处,柳坤山被震退五六步。
丑老者上躯晃了一晃,暴喝一声,凌空扑上,单掌猛力劈落。
柳坤山先被那人一招天佛掌,打得眼冒金星,气血翻涌,这时怎能抗拒?本能地向侧方一倒。
忽然“轰”一声巨响,震耳欲聋,数丈外一株古松,枝叶尽落,柳坤山睁眼一看,却见对方跌在一丈开外,抱住手腕,似已受伤,自己身旁多了一位儒服少年,竟是不辞而别的“乘龙快婿”。
原来白刚在柳坤山千钧一发的危机中,忽然腾身发掌,救他一命,但又不知丑老者是何等人物,见被自己震伤。好生过意不去,立即纵步上前道:“老丈伤势如何?可要区区代治?”
那老者忽然怒目一扫,凶光暴射,冷森森道:“于某只要一息尚存,定要酬谢阁下一掌之恩!”
随即一跃而起,回头就走,但才走得几步,又停脚喝道:“尊驾可有个万儿?要是不怕死,就告知于某!”
白刚带着几分怒意,哈哈朗笑道:“区区姓白名刚,家住十方镇萧家花园,但家里无人,我也无暇恭候,阁下既有盛意,不妨另订时地!”
于老者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白刚目视那人去远,不由得暗叹一声,回转身来,见柳坤山觑定两位伤者出神,虎目中泪珠淌滴,急上前一看,见两人俱已奄奄一息,忙替他们封闭直关,施用“金鸡啄粟”的手法点拍一阵,两位伤者果然悠悠醒转。
金翅大鹏见此情景,不禁感慨万千,想不到纵横湖海数十年,老来几乎在荒山送命,而解救自己父子生命的人,竟是当初要强迫他认亲的少年,当初还差点把他打死。
他对于白刚这种不计前嫌,以德报怨的举动,感激得老泪纵横,却又说不出感激的话,只好默默垂泪。
白刚见这位老人眼泪直流,肌肉频动,知他也是性情中人,也自觉几分难受,苦笑一声道:“他二位已不碍事,老丈无须担忧!”
独脚老人一听这话,便知自己性命是这位少年所救,翻身爬起,先向白刚一揖,即转向柳坤山道:“这位老弟台可是柳兄的友好?”
柳坤山不禁耳根发热,呐呐道:“我们曾有数面之交!”
柳凤梧也随后爬起,朝白刚深深一揖道:“承蒙田兄搭救,在下永志……”
白刚慌忙也还了一揖,笑道:“柳兄错了,小可并不姓田,当日之事,实是一场绝大的误会,二位伤势尚未痊愈,不宜久立,大家不妨坐下,让小可说明经过。”
柳氏父子不免面红耳赤,独脚老人忙道:“我们进屋去坐!”随即伸手肃客。
白刚仔细一看,几株古松里面,果然架有一间不小的木屋,只因那座水屋利用古松作为屋柱,占地颇广,屋顶尽是积雪,墙壁又作斜坡形状,不是留意,几乎就看不出有屋子,正待举步要走,忽听何通嚷道:“好哇!原来你躲在这里……”
柳氏父子和独脚老者已是惊弓之鸟,骤见一条黑脸大汉骑着黑马疾驰而来,口气又带几分不善,不禁大吃一惊。
柳坤山厉喝一声,突发一掌,忽见衫影一瓢,掌力已被人移过一边,即见白刚笑道:
“大家都是自己人,请勿误会!”
何通直嚷道:“我肚子都饿瘪了,你还叫我在那边死等,要不是我见机得早,怕不饿死在荒山。”
白刚被他埋怨得啼笑皆非,只好向独脚老人道:“小可这位义兄确是饥饿,不知有无裹腹之物?”
独脚老人连声说有,立即肃客进屋,捧出两盘麦饼给各人充饥。
柳坤山这时才替那老人引见。
白刚听说独脚老人是“独脚阳春成树仁”,精通医术,当年与武林群雄痛剿凌云羽土,才失去一条腿,不禁肃然起敬,欲问那人为何寻仇,独脚阳春已叹息道:“那人姓于名扬正是四大煞星之一,老朽当年伤在他掌下,那能不认识?但今晨上山采药,见他倒在溪旁满地打滚,知他误饮那道经冬不冰的毒溪水,乃将他背回来医治,不料他反恩将仇报,要将老朽擒往天龙帮当什么国手,若非柳老哥赶到,真要被他擒去。”
柳坤山苦笑道:“若非这位小友到来,成兄尚不致送命,我父子两人定是理骨荒山了!”
白刚不禁惋惜道:“当初要给晚辈知他是四煞之一,最少也切去一条腿再放他走!”
何通又嚷着道:“下回遇上,先让给我打,包他像七星蟒那样,一拳就一个筋斗!”
柳坤山曾见白刚的艺业,自不用说,再听何通说一拳就把过镖打翻,心想自己还办不到,又暗里感激白刚出手拦阻,否则还得再丢一回老脸,旋即记起前事,问道:“小友你说以前是一场误会,此话从何说起?”
白刚先向他恭身一揖,然后正色道:“那事乃敝友无意中闹出来的误会,请看在晚辈份上,原谅他无心之失。……”
柳坤山连连摇手道:“小友免礼!愚父子身受再造之德,任何大事都一言可解,尚望详告,以解疑团。”
白刚详详尽尽将事实经过告知。
何通“哦”一声,又笑起来道:“原来又是田青,别人分不清楚,我何通可分得清楚,他那样子更加文静些,人也顽皮些。”
柳坤山细细打量白刚一阵,仍是莫辨真伪,迟疑半晌道:“贵友现在何处?可否邀请一见?”
白刚笑道:“晚辈绝非欺心之言,实可誓之天日,他日若见敝友,当邀他来见老前辈,以便印证真假。”
柳坤山见对方赌起誓来,情知非虚,那能不信,但他因此又不能不替爱女忧伤。
稍停,独脚阳春道:“二位小友远来辽东,想是定有作为,不知可否见告一二?若需老朽效劳,但请吩咐一声就是。”
白刚正要打听碧眼鬼和净空圣尼的下落,想起独脚阳春久居辽东,又是入山采药的人,应该熟悉当地情形,于是,先将自己身世约略告知,最后才道:“晚辈此次前来,便是为了萧星虎叔叔之女失踪,有人说是碧眼鬼冷世才劫走,也有人说是被净空圣尼救去,是以要想先找到碧眼鬼问问……”
柳坤山不待话毕,急唤一声:“小友!”
接着道:“你所说的萧星虎,是不是二十年前名震江南,龙虎双侠中的扑风刀萧星虎?”
白刚对于萧星虎的往年事迹知道不多,沉吟道:“晚辈虽是自幼就由虎叔抚养,但对他老人家的往事,知道甚属有限。至于是不是龙虎双侠之一,也不得而知!”
柳坤山想一想,又道:“你虎叔是不是身材修伟,双眉如剑,两目细长,上唇正中偏右有颗绿豆大的黑痣,痣上还长有一根长毫?”
白刚听得一怔,急道:“虎叔果然是前辈所说的模样!”
柳坤山不禁长叹一声,虎目中流下两条凄泪。
白刚见状,急起立一揖道:“请问前辈,可知虎叔的往事?”
柳坤山先说一声:“小哥儿!你先坐下!”
接着道:“你提起萧星虎,彼此都不是外人,老朽先与乾坤剑皇甫云龙结为莫逆,随即认得他义弟萧星虎,他两人一剑一刀,艺业不相上下,并且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纵横江南,未逢敌手,是以时人称为龙虎双侠,后来传说乾坤剑皇甫云龙死得十分离奇,可能是遭受仇家毒手,现下扑风刀也已亡故,此一悬案须落在老朽身上了!”
他想起老友凋零,老泪又成串流下。
白刚心头猛可一震,暗道:“原来虎叔与皇甫云龙有过八拜之交,莫非虎叔就是把我和楚君抚养成人,便往寻仇家,替义兄报仇,以致遭受暗害,若保真是如此,仇人若非通天毒龙,使该是碧眼鬼了,但虎叔临终的时候,曾说和我亡父谊胜同胞,不知我亡父又该是谁?”
他思忖片刻,忽又问道:“皇甫伯伯尚有一女在梅峰雪姥门下,学得周身绝艺,此仇终当有昭雪之日,但伯伯与皇甫伯伯交谊甚笃,不知还有谁和皇甫伯伯也有深交!”
柳坤山沉思半晌,结果还是轻轻摇头道:“据老朽所知,皇甫云龙虽然名满江湖,但知己甚少,此事实难答复。”
白刚不免显出几分失望之情。
柳坤山忙又接着道:“小哥儿不必忧烦,鸡蛋都能孵出仔来,万事终要有被揭发的一天!”
白刚当然懂得这层道理,只好勉强收起戚容。
独脚阳春笑道:“小友方才询及碧眼鬼的事,恰巧老朽知他藏身之处,但眼下遍山积雪,很难指认地方,若小友不嫌老朽独脚累赘,老朽倒愿意充个向导。”
白刚自是大喜过望,忙道:“晚辈正愁山深无路,只是不敢有劳前辈玉趾。”
柳坤山与龙虎双侠交情不浅,获悉楚君被劫,也是十分担心,同时又感白刚救命之恩,也愿同往,接口道:“为了亡友的事,老夫也当尽一番心力,此行本想邀请成兄同赴友好之约,不妨结伴同行,梧儿可先回家帮你妹妹守庄就是。”
有金翅大鹏相助,白刚自是求之不得,连声称谢,便由独脚阳春打点各事,柳坤山打发柳凤梧先走,然后四人一骑,鱼贯入山。
白刚因见独脚阳春一腿不便,请他和何通共乘一马,自与柳神山步行,边走边谈,并由金翅大鹏口中,获悉他此行的用意。
原来金翅大鹏有一莫逆之交,姓丁名豪,绰号铁胆狂客,此人武功之高,犹在柳坤山之上,因他生性放荡不羁,虽然行事不离侠义之道,但正派人物却不愿和他交往,而他又因受管闲事,树下不少仇敌。
十年前,在一次仇家联手围击之中,丁豪曾被打得遍体鳞伤,恰遇一位高人路过,将他救出重围,从那时候起,江湖上便不再见这位铁胆狂客的踪影。
柳坤山到处打听,都未探出一点眉目,不料不久以前,丁豪忽到柳氏山庄留书,说是那回厮杀中,因为面容尽毁,不愿见人,是以隐居在老爷岭南麓,近来偶获一支千年何首乌,据说再加灵药炼制,便可恢复往时的丰采。但是,在进行治疗之时,需要闭关施术,为了防备仇人偷袭,需要有人守护,是以特地请他前来协助。
柳坤山为了至友的安全,自是义不容辞,同时记起独脚阳春正是隐居在抚松东端,白头山南麓,所以顺路来邀他同往。
白刚对于柳坤山这般热心助友,异常敬佩,毅然道:“不知丁前辈的事是否急迫,要是还有时日,待晚辈事毕,也可暂留关外,为他效劳!”
柳坤山真料不到这位年轻人恁地古道热肠,此时不但隔阂尽除,并且感激不尽。
健马日行千里,柳坤山绰号金翅大鹏,轻功自是神速,纵使山路难行,两日之内,已到了瓮声砬子。
这是老爷岭南麓的一个小镇,各人到了镇上,已是黄昏时分,不便夤夜登山,当即就地投宿。
二老二少各住一个房间,何通因为连日奔驰,再加上夜夜苦练拳术,比打架厮杀还要疲惫,一经上床,便是鼾声如雷。
可是,白刚一人静坐房中,思前想后,心绪紊乱异常,愈接近目的地,患得患失的心理愈是加重。
他怕纵使寻到碧眼鬼,也得不到结果,更怕碧眼鬼是假借净空圣尼的名头,掳了萧楚君,并加以摧残。
因此,他长嗟短叹。对烛怆神,也不知经多少时候,忽听窗外传来一声冷笑。
要知他练成绝艺之后,半里内的落叶声也清晰可闻,怎会被人来到窗前,仍懵然不觉?
急推窗一看,即见一箭之外屹立有一条苗条的背影,乍见之下,即与萧楚君一般无二,几乎使他惊呼出口。
但他定神一想,萧楚君决不会独自跑来这里,才咽回他的声音。然而那少女为何又要跑来雪地伫立,并且还发出冰冷的笑声?
他无法镇静下来,又为了要查探这桩奇事,立即穿窗而出,装作赏雪的模样,扰手入袖,缓步踱了过去。
不料快到那少女身后,忽听她“噗”一声笑了起来,又自言自语道:“真正岂有此理!”
白刚闻言一怔,顿时停下脚步,暗道:“到底她是自想心事,还是已看出我的心思?”
他略一迟疑,终又鼓足勇气,迈开大步。
这时,那少女忽然冷笑一声,猛一跺脚,立即飞奔而去。
白刚一看雪地,除了跺下一脚,有个脚印之外,那少女竟已练成踏雪无痕的轻功。
因为那少女两次冷笑的涵义不明,白刚也打算查个水落石出,生怕惊动多人,立即施展轻功,起步疾追。
但那少女却又刁钻古怪,她分明已发觉身后有人追踪。偏要引逗得白刚拐左拐右,绕着几个小岗乱转。看她轻功不但快得出奇,而且姿态美妙已极。白刚虽然竭尽全力,仍是没有追上多少距离,不禁暗自诧异道:“在这种夷狄的地方,怎会有这般人物?”
不料他心意一动,脚下略缓,那少女已不见了踪影。白刚被少女戏弄一阵。心想自己莫名奇妙地陪追,也不禁哑然失笑,打算返身回店,忽又听吆喝之声隐约传来。暗诧道:“难道她已在那边和人厮打?”
他想到回店也睡不着,不如顺步去看,当下循声奔去,即见三女一男多围定一位蒙面人互相叫骂。
白刚见三女一男中,那男的正是曾在祝融峰见过的狮头太岁,料想那三个女的一定是千面人妖,万花艳妖和百灵蛇妖。此时听那狮头太岁话声方止,蒙面人立即狂笑道:“阁下豪放气概,依然不减当年。携带三位美姝乔居海外多年,想必在鸾凤和鸣,阴阳交泰之下,练就绝世武功,在下独守蜗庐,阴精已绝,正想大开眼界!”
白刚看那三位女人,一个个丑怪已极,蒙面人偏说她是美姝,几乎要笑出声来。但蒙面人骂声一落,那头插花枝的女人随即妖声叱道:“你这混账东西!咱们结义兄妹,那像你鲜廉寡耻,胡作非为?看……招!”
她话犹未尽,忽欺身上前,长袖一挥,五指弹出五道锐风,疾射对方要害。
蒙面人连正眼也不瞧一下,略一挪身,便轻轻避过那快如电闪的一击,仍然哈哈大笑道:“丽姝所说,大快我心,我真想混混帐,可惜少了一个艳妖相陪,只能独竖旗杆,混不起来!”
那女的敢情就是万花艳妖,吃对方趁机恣情嘲笑,气得心肺几乎炸开。蓦地双掌交拍,劈出一股劲风,同时飞起一腿,罗裙下面飞出三朵金花,疾射那蒙面人上中下三路。
蒙面人眼见掌风暗器齐来,也不敢过分大意。只见他身子一斜,立即横飞数丈,让过三朵金花,然后掠转回头,傲然站回原地。
这时三朵金花挟着锐啸风声,平射出十几丈远,“砰砰砰”自行落地爆开,登时金星四射,幻成悦目的光彩。
蒙面人狂笑道:“艳后裙下之宝,只宜在室内行使,若在此时此地,区区纵是凶猛如虎,亦不敢消受,惟有令兄有此艳福。”
狮头太岁见对方一味笑骂冷嘲,委实听不过去,不禁怒喝道:“阁下也是成名人物,怎不积几分口德?若再如此猖狂,那就莫怪老夫不讲江湖礼数了!”
蒙面人冷笑几声道:“积口德不如积身德,阁下意欲如何,悉听尊便,在下从来就不知道江湖上还有什么礼数可讲!”
他把话说完,竟昂然走进一男三女的阵中。
狮头太岁见对方有恁地狂妄,也不禁征一了征,然后说一声:“好!”
接着道:“咱们就在手下见个高低,但不知阁下喜欢文打还是武打?”
蒙面人仰首望天,冷冷道:“最好是一怪三妖同时登场,在下正想擒妖捉怪,一举四得!”
千面人妖叫一声:“好呀!”立即跨前一步。
狮头太岁连疯和尚和神州醉丐都不放在眼里,对这狂妄蒙面人自是不愿损却声望,急忙制上人妖出手,冷笑一声道:“阁下为了抬高身价,故示狂妄,要想以一对四,但仍得由老夫先考验一番再说!”
三妖听说,不约而同退后五丈。狮头太岁也退后三丈,说一声:“阁下可以动手了!”
隐身在古松上面的白刚,见这些武林高手对阵,觉得十分有趣。他早闻猴矶岛一怪三妖心术不正,但那蒙面人言态轻狂,也好像不是正派人物,因此,他不打算帮谁,存心看这一场闹戏。
那蒙面人哈哈一笑道:“久闻你这只怪物指发成钢,还有什么八卦游身的妖术,何不先自动手,难道怕我学了去?”
狮头太岁闷哼一声道:“既是如此,强龙不压地头蛇,老夫也要压压再说了!”巨大无比的头颅一晃、满头金丝长发根根竖立如针,然后环绕蒙面人游走起来。
白刚暗自诧道:“看这狮头太岁的身法,颇有些像是蛇游……”但他忖度未毕,狮头太岁绕游的圈子已缩小到探臂可及。
蒙面人对于狮头太岁这种施为,好像毫不在意,但见他依旧抬头望月,嘴角挂起藐视的冷笑。
狮头太岁见对方那样熟视无睹的神情,忍不住怒火突发,暴吼一声,身随声至,万根钢针似的金发,疾射对方前身,双掌也由上向下一劈。
“嘭”一声巨响,疾风,狂飙骤起,飞雪,泥水,俱飞溅十丈开外。但他百忙中一看,却不见蒙面人身形,急回手一掌,“呼”一声劲风所及,雪霰飞舞满空,仍是发了一掌虚招。
此时,忽听蒙面人在他面前哈哈一笑道:“阁下一招摇头摆尾,舞得确是不差,皇宫过年过节,民间迎神赛会,可供阁下大展身手!”
狮头太岁被蒙面人嘲笑得满脸通红,怒道:“不敢硬拆几招,算是哪一号的英雄?”
蒙面人笑道:“在下岂敢自称英雄,完全是阁下奉送而已……”
狮头太岁肝火大发,一步欺上,左掌,右指,头发,同时进招,但见他以气功束发成笔,扎向蒙面人的眉心。那蒙面人仍是不闪不避,俟狮头金发将到,忽然两手一分,同时张口一吹,狮头太岁立即收势横跃开去。
蒙面人又哈哈笑道:“阁下何必害怕?率同三妻齐上,岂不有岩穴可躲?”
蒙面人一语双关,狮头太岁难堪已极,怒哼道:“哪里学来的左道旁门,敢在老夫面前逞狠!”
蒙面人又笑道:“你用长毛,我吹气,彼此俱难登大雅之堂,半斤八两,毋须发急!”
白刚听他双方对话,认为蒙面人张口吹气,定是一门阴毒的功夫。以此比较双方,还是狮头太岁正经几分。
他记起狮头太岁曾因他失踪的事,也尽过几分心力,帮助白眉姥姥寻找,再则狮头太岁在祝融峰遭受暗算之后,定和天龙帮闹翻,因此,不觉对狮头太岁更起几分好感。又听狮头太岁冷笑道:“你不必卖狂!要是你敢接老夫三掌不倒,老夫从此就服了你!”
蒙面人笑道:“彼此不用邪功,我决使你如愿!”
狮头太岁大吼一声,响彻四野,然后两臂缓缓上举,运用功劲,凝集掌上,猛可向下一击。
蒙面人先是背手而立,这时突然双臂向前一伸,与狮头太岁接个正着。
“轰!”一声巨响起处,顿见雪泥飞射,方圆数十丈全是一片迷。
片时,泥浆渐落,轻雪飘空,只见狮头太岁后退丈余,跌坐在地上。蒙面人只离开原地两步,屹立不动,但他忽又一声断喝,身随声起。
白刚情知蒙面人这一掌下来,狮头太岁必定没命,大喝一声:“且慢!”人随声去,将蒙面人挡落。
在场各人见是一位少年书生由半空射落,不禁同吃一惊,尤其千面人妖,更觉十分诧异。
蒙面人打量白刚一阵,诧问道:“小伙子!咱们从不相识,你为何挡住老夫?”
这一问,确使白刚颇难置答,他迟疑半晌,才道:“在下因见阁下邪法神妙,要来讨教几招!”
蒙面人狂笑一阵,然后凛然道:“你真是要较量么?”
白刚朗笑道:“在下虽是初出茅庐。但决不说假话!”
蒙面人冷冷道:“你就发招罢!”
白刚见他大模大样,心下也几分着惊,大声道:“在下不欲喧宾夺主,你先发招!”
蒙面人斜瞟白刚一眼,冷冷道:“你可知铁胆狂客从不占先下手?”
白刚怔了一怔,笑道:“原来是丁老前辈,晚辈不知有……”
铁胆狂容目光忽然暴射,缓缓移步上前,喝道:“谁认识你这臭小子?叫我一声老前辈,以为就能免死么?”
白刚虽由金翅大鹏口中获悉铁胆狂客,为人狂傲,但狂做到不近情理,委实也令人气愤,昂然道:“你别夜郎自大,那点点本领,还不在区区眼下!”
铁胆狂客停下脚步,审视白刚半晌,笑道:“你这小子比我还狂几分,今天就让我做件破例事!”
话声一落,单臂也缓缓举起,却见对方背手望天,好像着无其事。暗想:“我这一掌下去,怕不把他劈成两半,彼此素无嫌隙,何必做得太过分?”
他念头一转,不觉已扣回五成真力,轻轻一掌劈出。
虽然他这一掌,只用二三成真力,但已狂飙乍卷,厉啸翻腾。那知白刚仍然屹立不动,仿佛并未发觉。
这一来,铁胆往客被他逼得大发肝火,掌到中途,又加上三成真力,重重拍了下去。
“嘭”一声巨响,肉掌正击白刚胸前,白刚只晃了一晃,铁胆狂客竟连退三步,才站得稳身子。
铁胆狂客万料不到对方以身接掌,竟未移动半步,自己反吃震退三步,不由得与旁观四人同吃一惊。
白刚回想双方并无宿怨,铁胆狂客掌力乍松乍紧,情知掌下留情,觉得他果然尚不失正,笑笑道:“咱们较量了一下,在下心愿已了,日后再见罢!”拱手一揖,就要退走。
铁路狂客既自号“狂”,行事当然有不近情理之处,立又喝道:“站住!彼此未分胜负,怎能就走?”
白刚笑道:“老前辈何必一定要分胜负?”
铁胆狂客因知面前这位少年的功力,决不在自己之下,但方才并未尽力施为,进击之处也非要害,怎可就此算数?何况当着一怪三妖面前,连这样一个毛孩子还收拾不了,以后传扬江湖,岂不贻笑方家,因而又冷笑一声道:“你别来这里卖好,我丁某从来软硬全欺,你要走不难,但也得留下一点纪念之物!”
白刚笑道:“在下两袖清风,不知何物值得纪念?”
铁胆狂客冷冷道:“留下一个耳朵,不算过分罢!”
白刚听他这话,知他不甘示弱,打算和他拉个平手,日后也好相见,笑道:“耳朵留着听话,你若想印证武功,不妨再来几招!”
铁股狂客见对方愈是客气,自己心下就愈不好受,哼了一声,一招“雄狮扑象”,双掌向白刚肩头一搭。
白刚知对方功猛力沉,倘吃他一把抓中,也是不易消受,赶忙一摇身子,落往对方身后,随即拔起身躯,提气站在他头顶上空。
铁胆狂客一扑不中,立即挫身扫腿,那知不但不着边际,几乎反被自己绊倒。
白刚却轻轻落在他身后笑道:“在下方才先见老前辈施用“孽龙腾空”,才想起应该东施效颦,用这一招‘独鹤登空’,收个异曲同工之妙!”
一怪三妖被白刚这话引得格格怪笑,但除千面人妖之外,连那狮头老怪却不知这少年是谁,更不知为何要来帮他。
铁胆狂客闻言狂笑道:“好得很!老夫再教你一招!”
话声未落,人已先到,一招“长鲸吸水”左拍右勾,潜劲暗发。
白刚不知这一招的妙用,顿觉一股奇强的吸力将半边身子缠住,另一股潜劲压迫另半边身子,这一正一反两种劲道,几乎把自己身子推转起来,急一挺身腰,激射上前,趁势伸手,疾扣对方腕部。
铁胆狂客自以为这一招精妙非常,不料对方竟能一掠而出,正待变招拒敌,已觉右臂被人一握即松,白刚已落在身侧数步距离,朗声道:“老前辈果然艺业非凡,在下敬服之至!”
双方动作迅疾无比,一怪三妖俱以为白刚输了一招,但铁胆狂客心里有数,情知对方已留个情面,否则那条右臂只怕要先出让了。这时再不好倔强下去,苦笑一声,拱拱手道:
“好说,好说!还是小伙子艺高一筹,老夫叨光了!”
忽然有个银铃似的笑声,接口道:“休不知羞,分明手臂被人家扣了一把,偏要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各人循声望去,但见十丈外一株古桧上面,站有一位绿衣少女,风拂衣裳,飘飘欲仙。
一怪三妖一见那少女的形相,顿觉心惊胆寒,互相招呼一声,拔步急奔而去。
白刚一眼看去,认出正是自己方才追赶的少女,不知一怪三妖何故奔逃,也不禁征了一怔。
铁胆狂客何等狂傲人物?但此时明知被那少女挖苦,不但不敢喝骂,反而恭恭敬敬深施一礼道:“姑娘何时下山?怎么……”
那少女衣袖轻扬,飘然落在铁胆狂客侧面,骂道:“你这老鬼,不是想要美化尊容么?
我若早知道有二老二个特地赶来作你的保镖,谁还操这份闲心了?”
白刚闻言一怔,暗道:“这姑娘难道是说我们?”
他心下狐疑,不觉投目望去,那知一看之下,又不免怔了半晌。
原来那少女身材高矮,与楚君一般无二,连到服饰也完全相同。但这少女的长相,丽绝尘复,与田红各擅胜场。这个是清丽中带着妩媚,田红是浓艳中带着娇痴,白刚虽非好色之徒,但对此绝色,也不觉心魂为之一瓢。
铁胆狂客这时不但不狂,反而必恭必敬,又是躬身一揖道:“为了小老儿这点小事,竟然有劳姑娘下山,真是罪过,但不知所指老少四人是哪几位?”
绿衣少女笑道:“一个怪老头儿,一个跛子,一个黑炭团,和一个呆子!”说到最后两字,活也似的星眸向白刚瞟了一眼。
白刚俊脸一热,大声道:“你怎么开口骂人?”
绿衣少女索性仰首向天,慢条斯理道:“我又没指谁的鼻子说话,这冷的天气,哪里来的狗叫?”
白刚气得蹿前一步,正要发作,忽然想到堂堂男子汉,何必与无知的少女争吵?冷哼一声,即向铁胆狂客道:“老前辈再见了!”拧转身躯,拔步便走。
绿衣少女望着白刚的背影,吃吃笑道:“这东西不但呆头呆脑,而且还傻得可怜!”
白刚已走出五六步,闻言又定转回来,怒道:“你再骂人,在下可要……”
绿衣少女斜飞起眼珠,冷哼道:“你可要,可要怎么样?难道你敢无理打人不成?”
白刚见她把话说反了过来,恨得咬断钢牙,叱道:“以为我不敢么?”一步跨到她面前。
铁胆狂客察言观色,再和方才与自己误会时的称谓,情知是二老二少中之一,生怕两下闹翻,难以左右袒护,慌忙拦住白刚道:“有话好说,请勿……”
绿衣少女不待话毕,便娇声叱道:“老鬼走开!这里没你的事!”
铁胆狂客本待也劝那少女几句,但刚转过身子,便见她面罩寒霜,不禁吃了一惊,赶忙说一声:“是!”立即退住她的身后。
绿衣少女叱退铁胆狂客,立即冷笑道:“口说大话,害得耕牛被你吹上夭,到底敢不敢打?”接着啐了一口,歪开螓首,眺望残月,悠然自得!
白刚端的被她逗得心头冒火,再跨上一步,举手欲打。
那知黑影一闪,铁胆狂客挡了过来,一掌劈向白刚胸前。
白刚料不到铁胆狂客竟会向自己发掌,一摇肩尖,横挪数尺,不禁有点愕然。
绿衣少女笑道:“老鬼!你去招惹人家,不怕挨打么?”
铁胆狂客躬身敛手道:“小老儿理应护卫,明知不是他的敌手,但宁愿粉身碎骨,也不能让他侵犯姑娘!”
绿衣少女脸色一沉,喝一声:“你今天怎么搅的?竟敢不听吩咐!……”
但她望见铁胆狂客恍然惊骇的神情,语气又转趋和缓道:“难道我现在的艺业还不如你?以后不必再管我的闲事了!”
铁胆狂客只好说一声:“小老儿遵命!”便横跨两步,退过一旁。
白刚眼见铁胆狂客把一怪三妖玩于股掌之间,且又放浪形骸,目空一切,竟对一位少女必恭必敬,服服贴贴,真是天下怪事。正在纳闷的时候,忽听那绿衣少女面向这边冷冷道:
“要是不敢动手,就请赶早滚开!”
白刚真吃她撩拨得怒火冲顶,一声不响,一步欺上,举起手来,正待下劈,忽见对方笑眯眯盯着自己,一双清澈如水的阴眸,隐透出几分幽怨,那还打得下去?终而一个转身,立即拨步。
绿衣少女刁蛮得紧,见人家不打她,反而纵声朗笑道:“那样呆头呆脑,还想上老爷岭找人,真是天大的笑话!”接着又啐了一口。
白刚闻言一愣,立即停下脚步,暗忖:“这鬼丫头怎知我要上老爷岭寻人?敢情碧眼鬼的事,她也知道了……”
他本想再回去低头请问,但想起方才的事,生怕不但得不到结果,反要受她的闲气,终而轻身一纵,飞掠而去。身后却传来那少女银铃玉磐似的笑声。
那笑声虽然由近而远,渐渐消失,但那圆珠落玉盘的音韵,和刁蛮娇嗔的神情,已深烙入白刚的脑际,历久不散。
铁胆狂喜待白刚走远,才敢低声向绿衣少女问道:“方才那少年公子可是姑娘所说的四人之一?”
绿衣少女点点头道:“谁说不是!我本来替你寻找那独脚阳春,却在半路发现他们的行踪,除了方才这个,还有金翅大鹏,独脚阳春和另外一个黑炭团。”
听说金翅大鹏已邀约友好赶来应约,铁胆狂客自是喜不自禁,急忙问道:“姑娘可知他们在哪里落脚?”
绿衣少女遥望云天,痴想了半晌,回过头来,一脸正色道:“我不准你现在去见他们!”
铁胆狂客听她这个吩咐,觉得大大不近人情,本想问个明白,但一见她面寒如铁,又把话咽了回去。
绿衣少女似已知他心意,续道:“你不必再问理由,至于你复容的事,我已为你另有安排,尽可不必担忧,而且,师傅已授权给我,他要是敢阳奉阴违,我可不问你老不老,也要给你过不去!”说罢故意一瞪眼睛,装出一付凛然难犯的模样。
铁胆狂客服侍这位千金已有十年以上,知她样样都好,只是一使起小性子,便教人哭笑都难。听说她对自己复容的事另有安排,自可了偿夙愿,但金翅大鹏一行,特由万里之外,邀同友好到来卫护,此种云天高谊,怎能避不见面,让别人徒劳往返?他迟疑半晌,才嚅嚅道:“姑娘既有吩咐,小老儿不敢不遵,可是……”
绿衣少女“哼”一声道:“可是什么?你不会留字给他们么?”
铁胆狂客无可奈何,只得连声称是。
绿衣少女这才芜尔一笑,向那上古森林姗姗移步。铁胆狂客目送她倩影消失,透了一口气,径回隐居之所。
白刚当时被绿衣少女气走,真不知是什么滋味?
自从他懂得人事以来,可说从未见过这样刁蛮的女孩子,平白受她一番戏弄和叱责,确是不肯甘心。但她那娇嗔俏骂的神韵,偏又在他平静的心湖上搅起无数涟漪,使他无法忘却,并还深深烙在心扉。
他似乎觉得那少女有点可恨,但又觉得离开她之后,仿佛又失去一种什么东西,茫茫然顺步而行,回到店里已是三更将尽。见何通仍在酣眠,二老房里灯光末灭,凝神一听,察觉他两人仍是唧唧咕咕,在房里谈话,当下即走去敲门。
柳坤山和成树仁多年未见,正在秉烛夜谈,忽闻敲门之声,辨知是白刚过来,急开门延入。
独脚阳春一面开门,一面笑道:“咱们两个老而不死,正在纵论江湖古今,想起现下新起之秀,一个个都比咱老一辈强,尤其像小友这等身手,可说是百年仅有的奇才了!”
白刚谦逊几句,随即坐上炕沿道:“此间有一位绿衣少女,只怕比晚辈还小几岁,却真正称得上武林奇葩,不知二位前辈曾否耳闻?”
他把前些时候身经自见的事,一一缕述,并把那绿衣少女推崇备至。
成树仁论道:“老夫卜居长白山二十余年,也常到老爷岭采药,从未听说有那样一个少女。”
柳坤山听说铁胆狂客竟向一位裙钗俯首称臣,敬若神明,不免有点疑惑,哈哈笑道:
“铁胆狂客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怎会怕上一个黄毛丫头?敢情是那丫头使什么邪法,要不……”
辜地窗板微微一动,一缕锐风破窗而入,白刚伸手一抬,由柳坤山面前抓住一根松针,同时听那少女在窗外“呸”一声道:“该死的怪老儿!”
松针破窗而入,柳坤山自也惊觉,但身手没有白刚的快,此时霍地挺身,实想推窗跃出。
白刚忙一把抓住,劝道:“前辈毋须忙在一时,等咱们会见丁前辈,把话先说明白,再去找她理论,免使丁前辈左右为难!”
窗外又重重“呸”了一声,接着是一阵冷笑由近而远。
柳坤山见白刚手里抓到的是一根松针,心头怒火也消了大半。因知飞花却敌,摘叶伤人,并不足以为奇,但那少女能隔一重寸许厚的窗门,单凭听觉,便将松针射向说话人的面门,这种功候,实已超越颠峰,几入玄境。不由得望着窗板上那小孔呆了一呆,恨恨道:
“这死丫头总得教训她一顿!”
成树仁用纸将那小孔塞好,恍若有悟道:“小友曾经说过净空圣尼也隐居在老爷岭,莫非那小姑娘就是圣尼的传人,不然,谁能调教出那样一个徒弟?”
白刚也认为成树仁的推断大有可能,当下与二老商议,决定还是先去采访铁胆狂客,打听碧眼鬼的近况,和那绿衣少女的来历。
次晨,一行四人继续登程,抵达老爷岭南麓,但见一片漫无止境的大森林,向东北延伸,树顶虽是白茫茫一片雪景,但林隙还是形成黑黝黝的深洞。
四人艺高胆大,穿林而入,但见枝干交错,溶雪滴成的冰柱,每一根都粗逾大腿,在这冰柱,巨木的林里,又迷漫着一重浓雾。越是深入林里,这重浓雾就愈浓,若非彼此说话连络,敢情还要迷失分散。
柳坤山不禁发急道:“像这样情景,怎能寻获丁老的住所?”
成树仁笑道:“柳兄有所不知,在这密林里面,腐叶积成烂士,质地松浮,必无可供居住的洞穴,而且浓雾弥漫,经年不散,建屋也是不行……”
柳坤山诧道:“难道他栖身在树枝上?”
成树仁道:“柳兄猜中一半,丁兄若在这南麓丛林里,定是筑木居住在树顶。”
白刚服过白梅灵果,目力竟能穿雾着物,听成树仁那样解释,立即举头四望,再走一程,果见几株极高的古杉上面,架有一间鸟巢般的小木屋,随手一指道:“那树上果有木屋,莫非就是丁前辈的住所?”
二老举头望去,无奈浓雾障眼,茫无所见。
何通依着白刚所指的方向,一马当先,到达近前,果见屋在树顶,但他不懂得轻功,自是无法上去,下马高叫道:“树上的朋友,咱们大伙儿到了,快点下来!”
他穷嚷几声,不听有人答应,暗道:“你要装蒜,我有法子!”
他在五梅岭曾因用脚扫打古梅树摔了一跤,这时面对更大的古杉,不敢再用脚扫,猛可一头撞去,但闻“嘭”一声巨响,那株古杉登时折断,小木屋也立即翻了下来。
白刚虽与二老来到树前,因见何通扬声大叫,也就由他叫去,谁也不会知道他是恁般孟浪,来不及制止,只好苦笑道:“你怎么恁地莽撞,若是丁前辈住的木屋,怎能对得住他?”
柳坤山笑道:“我那位老友敢情该到出山的时候了,若是他的屋子,这回没有来住,不怕他不跟我们走。”
何通因见屋倒,不见有人,也有几分不好意思,愣愣地望着坍散的木板出神,这时忽然一跃上前,捡起一张字条。高叫道:“他已不回来了,屋子坍了也好……”
柳坤山接过纸条一看,见上面写着:“弟困在镜泊湖,命在旦夕,望速来救,丁豪。”
等字,不禁为之一怔。
白刚略一寻思,即道:“丁前辈既然危急,理应先去救他,但不知镜泊湖在哪里?”
成树仁道:“该地奇寒无比,呵气成冰,这还不算,但由这面过去,定须翻越老爷岭主峰,更是奇险难行,听说只有净空老尼曾翻越主峰一次,此外实没人敢由主峰过去。”
白则灵机一动,忙问道:“莫非丁前辈落在净空圣尼之手?”
成树仁摇头道:“听说她老人家物化已久,老朽还是由小友口中知道她尚在人间,到底是否确实,还不敢断定。纵使她果然健在,也不至于与丁大侠为难。”
何通接着嚷道:“那老尼姑是人,咱们也是人,怎说翻不过去?”
白刚也道:“不问如何,咱们总得去救了前辈才是,若果翻越主峰是一条捷径,晚辈敢情还可勉为其难。”
柳坤山心悬老友安危,立即附和道:“有小侠同行,莫说是座老爷岭,纵使是座祖宗峰,也要闯他一闯!”他对于白刚的仁心义胆,敬佩万威,竟改口称个“侠”字。
成树仁笑道:“列位俱有此雄心,老朽也要在小侠扶持之下,成此壮举了!”
当下由成树仁与何通骑马领先,约莫走有个把时辰,出了丛林,地势渐高,天气更冷,成树仁遥指在首一列白皑皑的山脊道:“那边就是老爷岭的岭脊,因为终年积雪,雪河流泻,乍看起来,就像老人的满头白发,所以名唤老爷岭,走上岭脊,可能看到远在百里外的镜泊湖。”
目的地已经在望,人人都带着几分兴奋的心情,加快步速,那知愈走愈冷,除了白刚之外,其余三人都不由冷得发抖,竟被白刚抢过最前面。
何通骑在马背,更是冷得牙齿捉对儿厮打,颤颤地叫道:“白刚!这个罪可受不了!”
白刚闻声止步,回望三人俱已咬紧牙关,把风帽拉得只剩眼睛鼻子。忽记起疯和尚所赠的丹药,忙即取出那只小袋,先取出三粒分给各人,并道:“疯和尚这些御寒补神丸大有功效……”
接着连袋子也交给何通,笑道:“你只要觉得冷,就服一粒,同时也分给两位前辈每人一粒,马儿也服一粒。”
何通笑道:“你真是大傻瓜,马儿自己长有毛,要吃什么补神丸?”
各人服下灵药,体温增高,精神陡长,又鼓勇前进,约有半个时辰,即到主峰下面,但见雪弥霾漫,天地不分,冰峰林立,滑不留步,那还能够走得?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二老与何通又是冷得猛颤,宝马也经不起寒冷侵袭,低哼一声,立即翻倒。
独脚阳春还能事前一跃离鞍,何通却因脚掌插在镫里,冻得几乎僵直,一时抽不出来。
连人带马一齐倒下,敲在坚硬如铁的冰地上,痛得他叫了起来。
白刚一面扶起何通,又忍不住好笑道:“顾人不顾马,活该你要吃苦头!”
由交给何通那小袋里取出御寒丸,分给人马各一粒,并替健马揉搓一阵,待它能够站起,才道:“二位前辈和二哥请先回去,晚辈独自去探个究竟就是!”取了三粒御寒丸在手,将小袋交给何通,一展身法,疾扫而上。
他三人已冻得心里发毛,待灵药奏效,心神略定,白刚已走得无影无踪,正觉进退两难的时候,忽听地底格格怪响,成树仁脸色大变,急叫一声:“快退!”立即单脚点地,狂跃回头。
柳神山见独脚阳春神色惊慌,也来不及问清缘由,急拖起何通狂奔涌退。那健马更是机灵,不待吩咐,径自疾奔。
三人一马一口气奔出数里之遥,刚停下脚步,忽闻身后震天价的巨响,山鸣谷应,历久不歇。
三人回头望去,但见原先停身那座冰峰完全倒塌,若不是独脚阳春见机得早,怕不早已葬身冰下?
柳坤山惊魂甫定,忽又叫一声:“糟糕!我们中了奸计了!”
成树仁惊道:“这话怎讲?”
柳坤山长叹一声道:“若果铁胆狂客真被困在镜泊湖那边,谁又能翻越这座冰崖,留字求援?我想那字条定是另外有人存心陷害我们……”
他拿出由家里带来的书信和方才获得的字条比较,果然字迹完全不同。
成树仁恍然大悟,急道:“这可糟糕,白小侠被困在那边,怎生区处?”
柳坤山叹道:“凭我们三人的能耐,谁也无法越过那座冰崖,纵使挺身冒险,也不过白送性命,于事无补……”
何通见二老束手无奈,叫一声:“你们不敢去,我去!”一跃上马,拨转马头,打算闯过冰崖,接应白刚。
那知柳坤山一步挡在马前,叫道:“咱们商量停当,再走不迟。”
何通只觉二老畏首畏尾,气叱道:“商量个屁!”双腿一夹马腹,直向前冲。
经过几天相处,柳神山已知何通是个浑人,一时无法劝止,一闪身躯,突伸指点正他麻穴,顺手一勒马缰。
何通虽是筋骨如铁,但柳坤山已练就道家罡气,并乘他不备,突然施袭,自是大不相同,只见他身子晃了一晃,即呆在马背上。
柳坤山正要扶他下马,先加劝止,然后解开他穴道。
忽然有两条人影飞掠而来,其中一人高呼道:“柳兄!那少年书生往哪里去了?”
柳坤山待来人眼近,见一位是貌若天仙的绿衣少女,另一位却是面目奇丑的老人,先是一怔,忽又喜道:“你就是丁豪兄么……?”
绿衣少女不待别人答话,脸色一沉,叱道:“少废话!那酸小子怎的不见?赶快说来!”
柳坤山一听,正是夜来发射松针的少女口音,也就脸色一沉,待要发作,却见丁豪使个眼色道:“柳兄请先说明那少年的去向!”
柳坤山见老友脸色凝重,勉强忍下一口气,答道:“白小侠为了救你,已经越过冰崖,往镜泊湖去了!”
丁豪疾时大惊失色道:“这……这怎生是好?”
绿衣少女杏眼睁圆,哼一声道:“看你做的好事,回头再找你算账!”猛一跺脚,纤躯疾掠而去。
柳坤山见那绿衣少女去后,丁豪还是一脸惊慌之色,不禁诧道:“那绿衣少女是何许人物,丁兄为何……”
丁豪知道老友的意思,叹一口气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且随小弟过来!”
他将众人带到向南一座山洞里面,柳坤山将何通抱扶下马,解开他穴道,并道:“那绿衣少女姑娘已去接应白小侠了,你先别焦急!”
何通见此情形,心知强他不过,并也明白过来,眼见绿衣少女都能过得冰崖,白刚怎会危险?因此默不作声。
铁胆狂客丁豪待柳坤山引见两位新友,情知各人有很多事要问,便首先开言道:“自从那年黄山一战,兄弟被那皓首苍龙会同黄山三熊和九宫山的清虚上人,联手围攻,当场吃我把老大熊武打死,但我孤掌难鸣,最后被打得遍体鳞伤,幸遇一位前辈老尼搭救,并带来老爷岭医治。
兄弟生平不愿接受旁人的恩惠,当时一口拒绝她的好意,后来她提出一个交换条件,才接纳她替我疗伤。这个条件,就是要求兄弟替她照料一个小女孩,也就是方才那绿衣少女……”
柳坤山诧道:“那姑娘是丁兄所看顾的人,怎敢对丁死无礼?”
铁胆狂容笑道:“老哥有所不知,那位老尼当初为了要使兄弟接受疗伤,不过随口提出一点小事作为交换条件而已,其实她功参造化,艺业通神,那会有事求人之理?”
柳坤山愕然道:“那老尼是何等人物,值得丁兄如此推崇?”
丁豪道:“兄弟当时也不知道,后来才知是名重武林,南北二空里面的净空圣尼!”
二老闻言,同时一震。
何通曾听白刚说过要找净空圣尼,问她是否搭救楚君,并顺便请她出山,对付凌云羽士的事,急问道:“那老尼姑是不是住在山的那一边?”
丁豪听他口气大大不敬,心下甚是不乐,但一看对方,见他浑浑噩噩的形相,知是个憨直的人,也就正色道:“正因圣尼在这山的西面区处一件大事,不许任何人擅自进入,否则,决不轻易放过。兄弟因感她救命之德,自向她讨了这份看守的差事,所以一听白小侠闯了过去,着实替他担忧。”
柳坤山急道:“白小侠又是成老和我一家的救命恩人,这番怎生是好?”
丁豪以为白刚是为了他的事,才特地来老爷岭,所以焦急之情也不下于柳老,但他也知道净空圣尼生平刚介,任何人去求情也是无用,当下喟然叹息一声道:“这得看白小侠的造化了,那绿衣姑娘姓尹,唤名素贞,是圣尼的衣钵传人,她去说情若是无用,咱们再去也更加无用了!”
二老听他此言,更加焦急,但那何通却因想到白刚正存心找那老尼姑,有什么值得怕的,反而觉得泰然。
三老此嗟彼叹中,丁豪忽然记起一事,急问道:“柳兄方才怎说白小侠过那边救我?”
柳坤山将来到木屋所见的事说了一遍,并取出那张字迹道:“你看看那笔迹是何人写的?”
丁豪展现半晌,忽然叫道:“这是皓首苍龙古坤的笔迹。昨夜素贞姑娘遇见各位,探知白小侠有急事寻找碧眼鬼,怕因兄弟的事误他行程,要兄弟在水屋留字,请各位先去寻碧眼鬼,以后另订晤面之期,不料那老贼竟借刀杀人,要各位往镜泊湖冒险。既然老贼在此露了形迹,说不定还在附近,正好找他结算陈年老账!”
柳坤山听说四大煞星里面的皓首苍龙来到老爷岭,忆起前几天遇上天佛掌于扬,忙将那件事告知,并道:“日来连见四大煞星两人,说不定其余两人也来了辽东,我们正好趁他离群,打杀一个就算一个!”
何通听说有架可打,首先就叫起好来,怎知他至友白刚正在和尹素贞展开一场更精彩的空前狠斗?
原来尹素贞奉了师命,保护她师妹学成牟尼无相神功,一年内不准任何人进出打扰,不料竟由柳坤山口中获知白刚已经翻越主峰,不禁大吃一惊。
她惊慌之下,一股劲朝前直赶,希望能够截回白刚,那知登上绝顶,眺望镜泊湖,并无人迹,以为白刚定是误闯进师傅严令师妹修持所在的“风岩谷”,急忙飞掠赶回,走进“持戒洞”见师傅已封闭一室,另外两室并无人迹,才略为安心。
要是她这时躲在洞中,则白刚一心往镜泊湖救人,也会彼此错过。但她自幼生长在荒山,纵是随师出游,却也多半是飞行绝迹,几曾见过多少世面?她朝夕受严师的熏陶,对于男子深痛恶绝,但她正是情窦初开,丹田深处不时有一股热气向外冲出,明知妖怪会伤害人,偏想和妖怪试打个交道。
不料头一个就遇上白刚拥样一个英俊的美男子,竟使她欲喜还惊,这时竟担心他遇上坍冰陷雪,反而走出洞口,凭崖远眺,认为那少年到来,自己定可发觉,那时再把他拦了回去,那知她一痴想起来,却又进入人我俱忘的境界。
忽然在后侧方有人“咦”一声道:“原来又是你!”
尹素贞幕地一惊,一偏臻首,即见来的正是自己心喜,而又奉师俞谨防的人,慌忙后退一步,挡住洞口,叱道:“是我又怎么样?谁要你跑来的?”
白刚原以为一登山脊,便可见镜泊湖,那知上了山脊,才见峰峰相套,也不知套出多远。只得展起“鸟飞”的轻功,下谷登峰,登峰下谷,正觉无路可寻,忽见冰峰一侧有一个黑点,仔细辨认,知是一位少女,又折过方向奔来,才见那身形绝像萧楚君。几乎要叫出声来。
这时吃尹素贞一顿抢白,不免微愠道:“这山又不是你家的,我爱走那里就走那里,难道还要你来管束?”说话时也学对方仰脸向天那付神态,打算回敬她夜来那样冷漠。
尹素贞见他那付神情,心头暗笑道:“拾人家的样子,算得什么了?”
那知一听到“管束”两字,不禁俏脸飞红,狠狠淬了一口,叱道:“你敢贫嘴哪?谁爱管束你?还不替我走开!”
白刚听那少女一串银铃似的俏骂声,不禁笑了起来。
尹素贞见对方不怒反关,而且又笑得十分神秘,羞在面上,喜在心里,恨在嘴里,更是急得发慌,忙道:“你到底走不走?我可要对你不客气啦!”
她勉强绷着脸蛋,噘着小嘴,捏紧粉拳,对着白刚连连晃动,比了又比,可又没有真正打出。
她这一番做作,竟教白刚看得一呆,竟发不起气来,忽然联想到昨夜她对待铁胆狂客的情形,连带想起铁胆狂客被困的事,暗忖:“丁前辈莫非是被困在这洞中?”
他由对方晃拳作势,又不敢离开洞口的神情,更认为自己忖度的确是不假,立即边前一步,哈哈狂笑道:“区区从来不稀罕别人客气,眼下不但不走,还要进这古洞寻幽揽胜!……”
他不待话毕,同时昂头阔步,要挤将进去。
尹素贞这回真发急起来,慌忙连挥玉臂,一连打出几掌。
白刚虽没和她交过手,但由于夜里比过一程轻功,知他艺业并不在自己之下,所以,一见对方举掌,立即闪开身子,掠过一侧,但见对方掌风过处,冰雪翻飞,呼啸之声,绕耳不绝,暗自惊讶道:“这鬼丫头的艺业果然不同凡响!”
他虽然感到对方艺业绝高,但仍决心将铁服狂客救出,随即冷笑一声道:“姑娘露了这么一手,未必就能唬得了人!”又向前闯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