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笑笑,白斌道:“不看开又如何,难道各位会天官赐福的让我离开?”
无定飞环目光直视,光芒尖锐道:“你这句话很有意思,白斌,你可是告诉我们,你已经预知我们要以众相凌了?”
白斌坦率的道:“从各位现身的那一刹那开始,我便没有奢望过你们会按照规矩来。”
古怪的一笑从面具透出,李淡如道:“是这样么?”
接着,她扭头环顾,似是在询问其他的人:“姓白的娃儿说我们要以众凌寡,群起围攻,各位,我们真待如此施为?”
沈明苦笑没有回答,詹云强却大声道:“我们是要这样做,但李大姊你却不是。”
点点头,无定飞环道:“白斌,你听到了吧?他们有着这个打算,我却不——自我在江湖上行道以来,尚未曾借助过我个人之外的任何力量来制服我的敌人,强者如你义父,我虽然败了,但败得心甘情愿,我未曾邀请任何人去作报复之念,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我只依赖自己,单挑单的对决是我自己,身家环仿之下的持战亦是我自己,白斌,天下看得透生死,表得出气节的人,并非只有你们父子!”
白斌低沉的道:“这倒真个使我喜出望外了!”
李淡如阴沉的道:“不要把自己分量估得太重,娃儿,这会是个致命的弱点。”
白斌道:“轻视本身的能耐,便是缺乏自信,李前辈,只怕更会是个致命的弱点。”
微微昂起头来,无定飞环道:“娃儿,我先来向你挑战,至於他们有没有与你亲近的机会,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不过,我相信不必再劳烦他们了!”
白斌唇角勾动了一下:“但我的想法却与前辈的意思正好相反。”
伸手揭去了银色的面具,面孔上浮起一层淡淡的黑气,李淡如的神色变得阴森酷厉,她徐徐的道:“白斌,自那次与申无咎一战输掉后,我就打了这个面具,已经有六十年了,我从未以真面目示人,今天,我让你看清本来面目,以原有的形态与果报神的衣鉢传人作一场决斗。”
低喟一声,白斌道:“前辈,白某感到荣幸,前辈插手这件事,原因是为徒儿的丈夫报仇,抑是你一向的习惯,挑一个你认为虚有其名的人物加以挫辱及击杀?”
李淡如双眸中闪动后隐隐的血光,她的声音却十分柔和:“凡是人,便有他的嗜好,当然我也不例外,我亦有喜好的事,我嗜武如命,酷爱刺激,打开可以增长自己的艺业,吸取别人之长,以补自己之短。武林有一位奇人,在他一生打斗中,从未有过胜利的记录,自号‘百败老人’,但他把每次失败的经验,却一一记录下来,着成了一本秘笈传给后人,他的子孙则保持着常胜的记录,这也就是我喜欢单挑高手决斗的原因。刺激是一种享受,一种满足,一种心灵上的兴奋,及精神上的活力。白斌,天下各般的刺激,还有胜过血腥的杀气与生死间争搏的么?那凄厉的号叫,突凸的双眼,委曲的面容,那鲜血的迸溅,肌肉的绽裂,肠脏的蠕动,该是多么令人激动鼓舞,百脉偾张?尤其在经历艰苦的拼斗之后,於汗水涔涔中获致如此的收获,在那一声对手濒亡前尖长的呼号里,一切的感官刺激便达到高xdx潮了……”
白斌摇摇头,心想:“这不是一个正常人,这是一个狂暴嗜血的疯子。”
黑气在无定飞环的面孔上逐渐浓密,以致看上去她的脸容似罩在一片阴郁的雾霭里,显得恁股可怖,恁般狰狞,又恁般狰狞得幽远了,她的音调越来越轻细。
“每在这一刻的到来,我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那不是任何一桩乐趣可以比拟的,太丰美了,太充实了,也太舒畅了,似是一个饥者获得一顿盛宴,一个疲累的行者得到一张厚软的床铺,或是荒漠中的迷途者寻及了甘泉,当然,我也不否认,在意识里,自也会兴起一股荣耀及骄傲。”
白斌喃喃地道:“你倒相当坦白。”
李淡如缓缓地道:“为什么不呢?这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并不比盗窃抢夺更违背常情……”
白斌暗里冷笑:“这已不是违背‘常情’而已了,这样的‘嗜好’,乃是违背‘人性’,违背‘天理’!”
李淡如似以一种带渴望的韵调道:“你义父有‘果报神’之称,你出道不久,就博得‘金剑修罗’的绰号,看来,我跟你父子是同路人。”
叹了口气,白斌道:“我们不是‘同路人’,李前辈,你行屠戮是为刺激,满足嗜好,我父子行屠戮是求个平安——良智与道义的充实,不愧於心。”
“哦”了一声,李淡如爽然若失:“那倒是我想岔了!”
沈明踏前一步,向李淡如低声道:“大姊,辰光不早,是不是?……”
李淡如颔首道:“我省得。”
於是,其余的人们便在这时往四周散开——采取的却是包围的阵势。
无定飞环往一侧缓缓走动着,而白斌也自然站那里不动,好像他们都在等待什么一样,设若一个不识武功的寻常人见到这种场面,他必定看不出这竟是一场要命的拼杀前的前奏。
一团乌云正被风吹退,翻翻滚滚的在晨空中往天的那一边移动,而其他的云块也在不安的挤挪推拥着。
尖比声如一记暴雷突变又沉,李淡如的身形快得难以言喻的猛然攫扑过来,她掠过这段空间的时段如此短暂,几乎使人看不清她曾有过挪移的过程,像是甫始看她在动,而她已到了白斌头顶。
在这一刹之间,李淡如的两条长臂全已涌现着一种怪异的,近乎透明的朱红颜色,两只如爪的手掌也弯曲似勾,每一根手指的指节都突鼓了出来,闪眩着红晕的淡淡光华。在她这恍似飞鸿狂瀑的一扑之下,周围三丈之内旋风骤起,砂石飞舞,气流呼噜噜的旋廻游涌,宛如天与地都在这瞬息之间被她这两条长臂所笼罩了。
白斌蓦然亢厉的暴啸出口,瘦削的身躯猝闪三步,同一时间,他的右拳当胸推出,推出一手又倏沉猛翻,左掌外划起一道硕大的圆弧,在这圆弧形的弧度里,千百掌影飘闪蓬射,有如千军万马交相溜泻,而这奇幻的景象全在眨眼里一现即灭,没有人看清他出手的方式及路数,也没有人看清他让出几步,仅仅是一片片彷佛血刃般的掌势激射四飞,猛然的迎上那罩下来的漫天洪流。
一连串细密的暴震之声缀合着一连串的清脆撞击之响,空气蓦地自四周排挤,无形的压力骤增,宛似一下子要榨出人们的心肝肺脏,而一股如火的热潮,便在此时,呼呼轰轰的滚荡涌激而出。
喘息着,紧呼着,沈明拉着沈傲霜迅速朝后奔退,那边,滇境十大高手之二也面上变色的慌忙往远处避,斗场上,这时正是一片烟雾迷漫,尘沙飞扬。
好一阵……
白斌的一身儒衫,在左膀上破裂了三处,在被撕裂的青色碎絮飘扬中,正有隐隐的血水溢出,除了这些伤痕,他只有头上的武士巾略现凌乱了一点,以外便没有其他不妥了。
雾气与灰尘全消失了,前面,白斌与李淡如正对立着,他们站立的位置在方圆五丈之内,整个成了一团陷落盈寸的椭圆形凹地,在这五丈范围中的青石板小径也都全成了粉齑,荡然无存,而白斌刚才站过的地方,此刻赫然多了两个人手形的坑印,这坑印深入地下尺半、连底层下潮湿黄土也全被翻了起来,先前的扑击,无定飞环李淡如却并末按双掌接触到地面哪!
十步之外,立着李淡如,她全身毫无损伤,甚至连衣袍全是整整齐齐的,但是,这位硕果仅存的双飞,此刻却是面色悲凉,双目失神,更在不停的微微抖索着,她定定的瞪着白斌,像是一下子变成木雕泥塑之人。
起先,大家还暗暗高兴,以为白斌吃了大亏,但等到细细一瞧之后,才不禁恍然大悟,从佩服到寒栗,原来,在李淡如立身之处稍后两步,左右全有着十几株枝干粗虬的老松,而如今,这些掌印更深刻得连树皮带树心全压陷了进去,形成了一个奇异的景象。换句话说,若是方才白斌要取对方的性命,这些掌印便可大部印在李淡如的身上,不必由她身边劈过去了。
反观白斌,他虽带了点伤,却避过了对方的攻势,李淡如再是歹毒,也只能伤到这程度而已,两方面相互一比,李淡如还到那里占便宜去?
一摇满头的丝发,李淡如长叹一声,黯涩的启口道:“白斌,我错估了你……”
白斌皮笑肉不动的笑了,道:“李前辈,你也还是老字号,以一个人的力量能伤了我,自别义父出道至今,你是头一个,好一手魔血爪!”
惊异的看着白斌,李淡如道:“白斌,得了便宜别卖狂,你这一手并不是申无咎的功夫,你是在那里学到这一手早已失传百年‘巫焰教’的唯一绝技‘攀月摘星手’!”
白斌哈哈一笑道:“前辈,你看走眼了,这式‘攀月摘星’乃是义父他老人家隐居六十年,将各门各派的武学融合后所创出来的三式,‘攀月摘星’是其中之一。”
后面,沈傲霜匆匆的奔了上来,急促的道:“师父,你老人家无事吧?”
李淡如沉重的摇摇头,默默无语。
沈傲霜又道:“这小子,师父,不可放过他!”
神巴骤寒,李淡如冷厉的道:“你知道我已败了?”
猛的一呆,沈傲霜傻了,她迅速查视左右,才直着眼望向李淡如,脸孔上写满了惊骇与不敢相信后的怅失。
她惶然叫道:“师父,你老人家千万不要灰心失望,你老人家还有许多独门绝技没有施展,你老人家只是一时约疏忽,师父,他不会敌过你的,不会胜得了我们的。”
李淡如毫不理会,—伸手,向白斌阴沉的道:“白斌,还我的眉毛来!”
此言一出,全场俱震,所有的目光都移到了李淡如的面孔上,果然,此位老一辈耆宿,双飞之一,那两片眉果然不见了。
白斌摊开右手,掌心之中,赫然摆着两片眉毛,他轻轻一抛,那两片眉毛竟凝聚不散的冉冉飘过,李淡如伸手一接,却猛觉手掌一震,险些儿脱手坠落!
暴凌的瞪着眼,李淡如强将一口涌到喉部的逆血咽了下去,她咬着牙,沉缓的道:“你也太刁狂,白斌!”
看得出对方有多少深刻的愤恨与不甘,白斌淡淡的道:“一向来说,你在江湖道上是响当当的硬手,多少成名人物栽在你的手下,但是,你今天偶尔尝试一次失败的滋味,也用不着如此颓唐伤德,胜败不是兵家常事,没有什么不得了!”
李淡如额上青筋暴起,她火烈的道:“住口!”
“口”字尚在舌尖上打转,李淡如暴起三丈有奇,而当人们的视线追摄及她拔高三丈之上的身形时,影子还在空中凝形,她的人已到了白斌背后,整条右臂幻映成一股蓝汪汪的光华,猝指白斌脊梁!
这是失传已久的心法:“心魔指路”。
白斌的身形倏然斜偏,但见他的腰身一俯,人已反转到李淡如的后面,九十九剑连成九十九条纵横交织的芒雨流电,狂卷急泻!
那条透着蓝汪汪寒光的手臂,便在李淡如的贯力振挥中倏而幻作一面怪诞又不定形的光网,奇快无比的反兜上。
於是,密集有如正只放花炮也似的金铁撞响,便恁般急骤的敲进人们的耳去膜中。
李淡如再度跃腾上升,十六个筋斗翻滚在十六个不同的角度上,筋斗俯仰的过程间,蓝衫缤纷,锐气如啸,彷佛囊括了天地般,将她翻滚的点与线相连威面,削割似的劲力凌空下压!
不分先后,她指间的两枚金色戒环也“铮”然分向左右飞去,只见光芒倏闪,亦已撞向了敌身。
这种高深的武学现露是繁复的,细致的,残酷而又狠毒的,不予敌人一丝一毫廻转的余地,不容对方有一丁点兄思维喘息之机。
白斌双臂倏伸,原地旋廻,一抹弯弯曲曲的,银白莹灿的影子,宛如鬼魂的诅咒般凄厉的现在晨空中,怪异的是当这抹剑影甫一出现,整个目力所及的空间便完全眩着它的影子,跳动的,飞旋及纵横的,起落的,那么精怪似的充斥在人们的瞳仁内,像一座一座山,一波一波浪,像滚动的云,呼啸的风,像千百张狞笑的鬼脸,像屈死者伸展的尖利十指,一下子使天地全迷蒙了,使见着的人心神全惑荡了。没有尖号,没有惨嗥,在一切幻影光芒的闪动中,两条人影电似的分开,只是,白斌是飞跃过去的,李淡如是横扫出来的。
哀悲的哭叫声,沈傲霜扑向了李淡如,她在一利间看见了这位功力绝世的师父浑身血迹,也看见了那袭紧身武士衣上清清楚楚的十九个血洞!
而白斌,白斌正疲乏的,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他用伽蓝剑轻轻敲击着嵌在他左膀的一枚金环,剑身敲击着,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叮”轻响来,他的头巾凌乱,衣衫绉揉,更有几处破裂开来,但是,他却是那般洒脱,那般自在,好像方才发生的一幕与他丝毫没有关系一样。
李淡如痛苦的站起来,全身更不时兴起一阵阵的痉挛,直到这时,人们才看清楚她使用的兵刃——那是一样极为怪异的兵刃,像一只手套般与肘齐,通体闪亮着汪汪流灿的暗蓝,前端只有半尺长短,却形成削扁锋利的半圆刃口,这玩意全为薄钢打造,又犀利,又霸道,十足是件要命的家伙。
很多人未能亲眼目睹李淡如这件兵刃的实体,但很多人却知道它的名称——“镌命铲”
然而,“镌命铲”,也有它无法镌镂敌人性命的时候,这一次,李淡如栽了,栽得惨,找得恁般血肉狼藉!
在四周一片僵窒的寂静,白斌乾涩的咽了口唾沫,沙哑的说道:“前辈,还要继续下去么?”
以李淡如的伤势来说,自然目前是无以为继了,她并不激怒,更不冲动,仅是痛苦的吸了口气,撑持着艰辛的回答:“白斌,我一生只尝过两次败绩,这两次都是你父子之手,我曾对申无咎的武功作过深刻的研究,但这次你施展的似乎大有出入,你可以告诉我招式名称么?”
白斌疲乏的道:“义父自归隐以後,把他本身的武学,作了一次大的修改,也研创了许多新的招式,这招——‘刃叠浮屠’便是新创的。”
顿了顿,他又道:“我很抱歉,前辈,主动的不是我,你并没有给我第二条可行的路。”
点点头,李淡如吃力的道:“你说得对,我并没有给你第二条可行之路……白斌,但你记住了,我会再找你们父子,那时,我仍然不会给你第二条可行的路……”
白斌笑道:“这个冤仇,我实在感觉结得太寃。”
李淡如身子摇晃了一下,面孔又连连扭曲,她咬着牙,显然在竭力忍受着什么:“世上有很多事……白斌……都不是我们所乐意的……可是我们都不能不做……你明白么?”
白斌低沉的道:“是的,我明白。”
又吸了口气,李淡如挣扎着道:“未了……我要告诉你……今天的挫败,我很甘服……因为我们彼此凭仗真本事……没有取巧,没有虚诈……艺差一着,便没有什么可以埋怨的了……”
以难缠享誉武林的“无定飞环”,居然在一个后生晚辈面前说这种话,使白斌感到惊异:“你很大度,前辈。”
缓缓摇头,李淡如道:“这不是大度……这叫坦率。”
身子又在抽搐,她强忍着,声调是从齿缝中进出:“霜儿,我不必说什么,要怪只怪为师技不如人,这个忙我也帮不上了,你好自为之……”
沈明搓着双手,呐呐的道:“大姊,你伤得不轻,令我倍觉歉疚……我这就着人护送大姊觅地疗伤……”
李淡如昂头道:“不用,命是我自己的,我自己会设法调理……”
摆摆手,踉跄着往前走去,每一步,都滴着殷红的鲜血在地下……
片刻的沉寂之后,白斌低哑地道:“我想,各位不会到此‘适可而止’吧?”
沈明猛一跺脚,大声道:“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今天若不留下你的命来,我是决不罢休!”
“驭云搏鹰”詹云强也冷峭的道:“白斌,还有些不信邪的人在这里——如果你认为只凭挫败李淡如就能慑服我们,那你就是大错特错了!”
白斌乾涩的一笑,道:“我知道你们是不会甘休的,很多次,当我遇到这种情形,使差不多是相似的发展,而结果也往往和曾经一再形成的结果并无二致………总是血腥、挣扎、嚎号、以及彼此在裂肌透骨中的痛楚……”
詹云强粗厉的道:“不要以为你有那样的侥幸机会,姓白的,今日此地,你最后的下场只是黄土三尺,孤魂一缕,我们决不会再容你张狂下去!”
白斌道:“幸而我个人的感触,尚不似你所说的这般悲观法,詹总头领,杀人泄愤是桩易事,难的却是有没有能力来杀这个想杀的人。”
忽然冷冽的笑了,“黑煞神”褚标道:“姓白的,听说你的武功高,定力深,尤其是练气修为更是炉火纯青,已达无我之境,对於你这等的强者,我素来就钦敬仰慕,心向往之,也更有承领教益的亲切感,不敢说对招,白斌,就算你点化点化我吧!”
白斌道:“褚兄,这弯浑水,你又何苦非趟不可?”
褚标语声铿锵的道:“人在江湖,总得有点混下去的凭藉,白斌,这点凭藉不是暴力,亦不是财势,乃是人与人之间的情义,今天我来,便是为的这一桩,你不必再加劝说,是非好歹,我分得清楚。”
詹云强又尖锐的插口道:“姓白的,你不用再打这分化离间的主意,光棍点,眼下这几口子,你就全照应了吧!”
带着一抹疲倦的神色,他是恁般淡漠又无动於衷,对於左肩渗透的鲜血,宛似流自别人身上一样。
双手微微向两侧伸展,他的双瞳深处透着一种肃杀的叹喟韵息,嗓门也是懒散低哑的:“一次又一次的搏杀,光景依旧是没有什么新鲜处,仍是那种令人厌倦的轮廻,怪的是却有人乐此不疲——虽则对象不同,但有些人像是永悟不透,这样的血腥该是桩多么作呕的事………”
詹云强大声道:“别说得这么悲天悯人法,姓白斌的,你种下什么因,便该得到什么果,这样的轮廻是由你推转的,这样的血腥也是你开的头,就是你,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你好扮的那门子‘好生之德’?”
这时,卷地龙上官淳皮笑肉不动的开口道:“我说詹兄,时辰也不早了,该送谁上道,我们也就赶紧一点,少磨蹭啦!”
用力点头,褚标道:“不错,我先来!”
上官淳眯着一双肿泡眼道:“形势不同,褚兄,我们也就不必客气了,并肩子一起动手吧!”
褚标一犹豫,沈明己乾涩的道:“我们不能冒险,褚老弟,小女的血海深仇能否报得,全在此一举,若是单挑独斗,万一有个闪失,不但对不住帮场的朋友,力量折损之下,我们的心愿只怕就更难周全了。”
鬼黑旗郝宣也突然粗声哑气接口道:“沈老爷子说得对,褚哥充英雄扮好汉不在这个节骨眼上,姓白的啃他娘本事太阴险,连李淡如前辈都在他手下栽了跟头,我们更犯不着担风险了!”
咬咬牙,褚标终於不大情愿的道:“好吧,我们但求能替沈姑娘报仇,其他的也就说不上了!”
白斌冷静的道:“各位原是打定这个主意来的,无须再另找藉口,你们说得明白,我也心里有数,大家就不妨这么卯上,不必再摆什么场面话了。”
褚标双眼圆睁,凛然道:“白斌,你不错,是条汉子,我姓褚的也不是孬种,莫以为只有你响当当的是个人物,我褚标也一样挺得直背脊,只要不攀扯上沈老爷子,何时何地,我豁了命也会单独奉陪,找人插进一根手指头,就不算人生父母养的!”
白斌笑笑,道:“如果还有此等机会,褚兄,我当忘不了你这番豪语。”
褚标身形一偏,他那柄沉重锋利的无鞘大砍刀已握在手中,削薄的刀,刃竖立上指,对着白斌,一片森森的冷凛之气在流散溢动,刀未展,已使人的心胸颤悚,肌肤起栗。
然而,第一个出手喻击白斌的却不是褚标,而是他的结拜兄弟郝宣。
不知什么时候,郝宣那粗大黄布卷早已扯开,是一个以钢丝及人发混合编织的软孰旗幡,旗端多出一截长有三寸的矛状尖锋,旗杆粗庞儿臂,也是纯钢打造,是一种极为怪异而又覇道的兵器,而现在,这面闪闪的旗幡,便兜风挟劲,有如一片带着雷电泻光的灿灿流云,斜横着暴卷白斌!
白斌倏然身子飘起,宛若失去重量的一朵棉絮,任由郝宣的银旗舒卷带扯,而在身形翻滚的一刹那,十九道青莹莹的芒彩便彷佛十九股冷焰,那么凌厉的散射而去!
郝宣狂吼半声,银旗突然手抖如毯,杆尾倒飞,似擦般的影像连衡幻映,力截对方的剑芒。
大砍刀便在这时暴劈而落,由於刃锋凌空的速度过於猛疾,空气中响起一阵裂帛似的刺耳锐啸,那已不是一柄刀的挥展,而是一条结成形的匹练。
白斌缩身扭腰——并不眩耀,却优美又准确至极的闪出三步,恰好避开了郝宣与褚标的前后夹攻。
於是,詹云强就在此刻跃空而起,身形腾掠间,那么矫捷又凶悍的自上扑下一溜星点,跟着他的动作连成晶闪的弧线,晃移不定的泻射而至。
目光凝聚而深沉,白斌半步未退,右手猝挥,伽蓝剑的伸缩宛若洒出千百条掣映交错的蛇电,织成纵横飞舞的光之图案於瞬息,金铁撞响声刹时乱做一片,詹云强弹滚侧翻,斜刺里“卷地龙”上官淳的一对板斧已贴地削斩!
白斌双脚倏起,同时上下七十六剑暴射填塞,剑锋若霜,青气蒙蒙,但见光华流灿,如真似幻,上官淳尚未够上位置,业已怪吼着像来时合般快速的倒窜回去。
沈明的一双铁掌便接在上官淳退跃的空隙填补上来,掌势挟着沉猛的劲风,只一出来,即带起隐隐呼轰之声,力道雄伟,形式在隐隐中却含蕴着莫测的变化,真正行家的手法。
白斌倏忽大力晃动,而他晃动的身形还留存着在人们的眸瞳中,他本身的实体业已腾空五尺,自五尺的高度卷落,便也似卷落满天的光雨。
行云流水般畅快的移动,比不上这狂泻急罩的一蓬光雨来得犀利暴烈,沈明试着以他可能施展的身法来做横的牵制,但却抵不住那有逾寻常的密集光芒的凌压,沉刺的刃割着空气,斗然间,他也只能往旁急退。
大砍刀又如怒涛惊浪般层层重重的涌向白斌,发出那种剌耳裂帛般的响声,冷焰迸溅,威力万钧。
白斌做着幅度极小,但速率极快的闪晃,每在一瞬间避让锋锐,於分寸里廻躲刀——表面上看,他的动作奇诡恤捷,无懈可击,实际上,由於他所受数处创伤的影响,举手投足之间,伤口扯裂与炙痛,简直到了绞肠锥心的程度。李淡如那枚飞环,使他血流得太多,每一刻的连滞,便增加一分虚脱,但他却只有强忍着,竭力支撑下去,同时,他也非常明白,拼战的辰光越长,对他越为不利,眼下,他唯一能取反制当前悍敌的方法,就是横斩狠杀,速战速决。
褚标的大砍刀在那等凌厉凶猛的攻击着,郝宣的银旗也挥展若风卷云起,而上官淳不愧有“卷地龙”之称,矮畔如缸的身体贴地旋廻,他那对板斧,便似涌起了遍地的雪花,打着大大小小的旋转游走绕迥,詹云强则连连腾空下击,手中的一柄粗短“勾镰枪”,吞吐如虎,寒星点点掣射下,锐垫逼人。
“七步追风”沈明全是游斗的路数,他的身形步法,明快似飘风,纵掠进退迅捷无比,双掌劲力强深,寻隙钻缝,掌影成串飞舞,亦对白斌构成莫大威胁。
白斌心里有数,对方此番大举狙击於他,不论言谈或行动上,业已明摆明显是执意要取他的命,但这些人不是嘴里说,姿态上做作就算了的,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要他死亡,永不予他翻身喘息的机会。
一道灵光闪电一样涌过他的脑际,他蓦然一横心,满口钢牙紧挫,大旋身,右手伽蓝剑去势不停,左手在腰际猛翻,四柄弯刃短刀闪飞如电,穿射向扑来的沈明!
沈明似是未料到敌人竟会发出飞刀,而且竟有这等精深很辣的造诣,他只觉眼前一亮,四柄带着冷芒的短刀已到了身边,几乎连一丁点躲闪的余地都没有,等他看见了短刀的影子,方才听到这些刀刃破空的啸声,来势太快了,这简直已不敢相信是由“人”的力量及手劲所发出。
在危急里,沈明猛的吐气开声,就在他吐气开声的同时,他身上宽大的长袍已忽然似气球般澎涨起来,一片廻旋的奇异气体也同时绕着他的身体转动不已,就像是一股小龙卷风绕着他在旋廻一般。
四柄挟着犀利来势的弯刃,竟仍能与这般急劲的气体相抗衡,它们在一跳一下依旧穿进,但是,却在沾着沈明衣衫的时候,被那股气流激歪坠落了。
白斌目注沈明后退一步,身上的长袍多出了四处寸许长的裂口。
他狂笑着,“轮廻十八式”的九式一气呵成,幻为一式挥出,同一时间,剑招倏变,“摩迦剑法”紧跟而上,星芒与弧光排涌冲激,布满了整个目视所及的空间,绚白夺目的光彩灼闪生辉,似已掩盖了烈阳的光度,而千百条溜泻交织的剑影,便自漫天的弧圆中穿出,狠毒极了,也或猛极了!
是的,“摩迦剑法”八式中的第二式——“佛光普照”!
沈明大叫着,长袍上标射着红色的血,但他没有倒,双掌连挥,二十几掌有如排天之浪,汹涌卷出。
这一串的经过,其过程全在眨眼间结束,快得有如迅速扯过的皮影戏,当你看见它发生,还未及想到什么,这一切却已成为定局了。
黑煞神楮标与鬼黑旗郝宣分自两个方向鹰隼似的接近,郝宣嘶哑的狂噑着,左手倏扬,一蓬云雾似的细沙粒迳急罩白斌。
在雄浑的五般兵刃的围攻中,白斌晃跃如闪电般旋闪腾挪,当那黑雾罩至,他已尖啸如泣,伽蓝剑突然光芒暴涨,尾芒骤伸,像魔术一样将他整个躯体全然包含进去,就在他身形隐入蒙蒙剑芒中的一刹那,天啊!这股粗有斗圆般的光体已凌空而起,长射“驭云搏鹰”詹云强!
见多识广的沈明睹状之下,禁不住心胆俱寒,他脱口狂呼:“老詹,小心,这是‘驭剑成气’!”
不用他招呼,詹云强也明白他遭遇到什么,那蓬黑雾四散溅飞,当那些被黑砂击中的沈明门下正在哀号翻滚的时候,那股流星曳尾般明亮夺目的光柱已兜头掠来。
是的,这是“驭剑成气”,剑术中最为登峯造极的精华结晶,无可比拟的最高造诣,碰上这种幻奇得滴血的攻击,除了你具备与他相似或相类的武功成就之外,便只有用生命来冒险一搏,但是,后者却往往占据了大多失败的比例,不过,目前却已无法可施了。
詹云强狂号着,勾镰枪挥向十八个不同的角度,却都朝着一个目标聚合,於是,缤纷似雪花的粼粼寒光便组成一片倒伞形的银色光网,在光网中,闪动着波颤的刃影,而刃影呼啸着,跳动着,猛烈的迎向了那股光流。
同一时间,鬼黑旗郝宣也拔高到这股剑气的上方,他的银旗拢集如一支巨大而尖锐的笔毫,身形与笔直的银旗成为一条线,宛似一支怒矢般猛射而下。
凝聚成一股晶莹流光的剑气猝而波颤盘绕,两条人影突合又分,就是那么快,一大蓬热呼呼的鲜血便参揉在紧急得成为一连串的金铁交撞声里,骤雨似的溅飞洒落!
多少成名高手,苦习几十年,所求的便是这宛如永恒实则短促至极的一击,在这一击中,无数的人命丧黄泉,无数的人称雄道覇,从练式拿桩的初步入门功夫开始,到能力却千百悍敌,摘叶飞花均可伤人的深湛成就为止,他们艺业的精湛程度如何,就全在这一瞬中分晓了。
弹飞半空的两条人影,分成两个不同的位置沉重坠落,淋漓的血染浸着全身,他们是詹云强,以及郝宣。
黑煞神褚标目眦欲裂,咀角歪曲,他摧肝沥胆般顿足大呼:“郝宣——”
沈明惊愕住了,他失措的站在混乱骇叫的门人中,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去做是好。
卷地龙上官淳也泥塑木雕般呆呆地站在沈明身边,但是,他却仍旧本能似的以目光追寻着正摇晃不稳地掠向另一个方向的那股眩目光。
猛然的,上官淳悚凛大悟道:“沈兄,你看那剑气!”
沈明急忙顺着上官淳的手指方向看去,他到底也是行家了,甫一看见,便精神倏振,引吭大吼道:“不用急,姓白的小子也活不了多长!”
正在悲怒交集的黑煞神褚标,闻言之下蓦然回首,於是他也看见了,双目中闪射着像要食人般的凶光,他狂叫道:“沈兄,你快派人救治他们,我去剥姓白的皮!”犀利的光影翩飞,流闪的寒芒交织,人在死亡的明暗线条间闪掠腾跃,天地似一个上下交合的大圆,网着这些奔哭的,甚为难辨的身形——有点飞蛾扑火的悲悯意味……
於是,当褚标的大砍刀在一片半弧状的焰彩眩映中,刀锋偏斜,宛如石火猝闪,切向白斌后颈,几乎不分先后,卷地龙大板斧也由上往下,暴削猛砍!
高手之间的拼搏与鏖战便是如此,到了该分存亡的关头,到了势必溅血的辰光,总是有着一刹前的先兆——有如水流至渠,满溢间的过程即在须臾,那是无可避免的,时刻到了,就会是这般光景。
白斌突然弓背缩身,不朝任何尚有空隙的方向躲闪,反而快不可言的冲迎下扑,褚标那来似流水一刀竟然戳了个空。
够了,白斌需要的就是这仅似一发的空间,他翻腾身形猝倒狂旋,九剑合成一剑,寒电穿射中,褚标宠大的身躯连连往后撞跌,一股股透赤的鲜血四散标溅,而在同一时间,当上官淳尚未弄清楚事情的演变,伽蓝剑已在他身上三起三落。
“啊——”悠然又凄怖的嚎叫声,“卷地龙”如今真叫“卷地龙”了,上官淳浑身血湿透染,双斧脱手,侧捣着肩背,沿地翻滚,血含着砂土,名符其实的一条卷地龙了。
仇恨使沈明的语声变得无比的沙哑,还带着轻微的抖颤,他道:“白斌,我要一寸一寸的割裂你,让你辗转着哀号死亡!”
吃力的,但却异常的平静而徐缓,白斌道:“沈明,你已经失去了捞本的赌资,你五去四,光凭你们父女和门下这群人,你们不行!”
斗然间,匹练似的一条白绫怪蛇般卷至,白斌身形半旋,手抓处,青光似霜,“刮”“哦”连声里,白绫立断,飘荡着雪花缤纷。
沈傲霜一击不中,而且在一击之下,便毁掉了用以作兵刃的白绫,“哦”声中急急的跃退。
另四条白绫,彷佛四股滚涌的云雾,刹时飞到,那么巧妙的分别缠绕上白斌的双臂双腿,“七步追风”沈明的掌势,便居中铁杵般撞来!
白斌的脸庞扭曲着,满头的汗水黏合着血迹,发丝蓬乱披拂,牙齿紧挫,但是,他的那双眼却依旧深沉而冷漠,好像他的双眸与他身体的其他部位是互无关联的,好像这双眼是长在另一个人的脸上。
当沈明沉浑的掌劲快将沾触到白斌肌肤的一刹——而他的四肢仍是被四条白绫扯卷住——他蓦地一张口,一股血箭便由他嘴里赤淋淋的喷出。
那股血箭撞在近距离的沈明胸腔上,蓬溅开一朵绚而鲜艳的血花,沈明的反应却似挨了一记鎚棒,他双臂抛扬,大叫一声,整个人横着跌出,每一次翻滚,俱是满口呛血!
伽蓝剑的冷焰,紧随着沈明的猝跌而翻飞,漫天的残绫白絮在飘舞,执绫的四个沈明门下弟子也被兜顶的刀芒袭中,在厉噑声中,同时栽倒。
面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几个门人慌忙抢前援扶沈明,他脸色灰青,呼吸粗浊,切齿如挫,怨毒的盯着白斌:“好……姓白的,你……使得好……‘血腑箭’!”
白斌神色更见衰颓了,他用衣袖拭去唇角上的点点血渍,面庞上呈现着那样骇人的惨白,语声里宛如罩着蒙胧:“沈明,一开始我就说过,血海生涯,生与死原是很平淡的,果报神一生除恶务尽,他的弟子也不会例外。”
喉结急速的颤动着,沈明死死盯视了白斌好一会,然后,他侧过睑去,目光缓缓的,逐一自地下四具尸体之上掠过,那四具尸体,浑身的鲜血已将他们衣衫完全染成透红,他们的死状凄惨而恐怖,个个双目圆瞪,面色铁青,五官过分的痛苦而扭曲着,木然的眼珠蒙着一层空洞而寂寞的冷光,虽然,他们的眼睛睁得那么大,但是,他们却永远也不能再看见了什么了……
白斌手中的伽蓝剑微微斜举,冷淡的道:“沈明,是否还要比划,白某尚等在此继续候教。”
沈明痛苦的喘息着,但看得出他是强忍悲愤的道:“姓白的,我们彼此的作风,大家心里全有数,我们就算是屠夫,你也不是善人,失了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皱皱眉头便不是汉子。”
有着极度的疲乏,白斌一笑道:“好气魄,我白斌就欣赏似这等铁铮铮的汉子,老实说,我并不怕野草重生,更不怕糊寃寃相报,你请便,带着你女儿及门下离开,若有雅兴,不论何时何地,只要遇上了,我姓白的定然奉陪!”
他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又道:“水远流长,沈明,咱们等着后会了。”
沈明踉跄着退了一步,却强撑着没有倒下,他艰辛的弯了下身去,异常吃力的将身子稳住,怨毒的向白斌道:“今日你不杀死我,将来你定会后悔,白斌,你记着,我沈明并不感激於你的赐予!”
白斌道:“我知道你并不感激,而且我并不需要你的感激,将来我若会栽在你手里,沈明,你尽管放手好了!”
沈明仰起头来,长长吸了口气,转头移步——
漫空的尘土平息下来,沈明父女以及他的门下踪影已沓,这片松林又恢复了死样的沉寂。
回到“三全客栈”,白斌的身体已开始颤抖,不但脸色惨白如蜡,连嘴唇也泛了青,他的眼眶益见深陷,四周透着一层灰黑,面颊的肌肉,不停痉挛。
姚碧,在惊惶失措下和另外三位姑娘将他抬上了软榻。
於是,他觉得被人抬到一处温暖柔软的地方,他又感到在移动,一种有韵律的,平稳的起伏,有人似在他身体抹着什么,然后,他坠向黑暗,深沉却浮现着各种古怪影相的黑暗………
三天来,医伤吃药,生活起居,由四位姑娘轮番服侍,甚至连衣衫的洗换,被褥的整理都由她们包办。
三天来,他的伤势已有了显著的起色,虽尚不能下地溜躂,却已在床上坐得起来,日夜轮流陪诗他的是四位姑娘,吸血鬼与华山客则在室外作安全戒备。
三天来,他虽然获得妥善的照顾与最好的医药治疗,但是,在感情上,白斌正处於天人交战的状态,华紫云与柳巧花系丹心神尼之徒,与师门有极深渊源,也是自己最早、最初认识的女孩子,而且华紫云与自己有山盟海誓之约,算是初恋情人。姚碧与自己已有夫妻之实,詹嫔玉结於患难,为自己背弃了哥哥,与自己有了口头婚姻,三个女孩子都难以取舍,抛弃谁都觉得残忍。
这天,已是第七天了,他的伤势已经平复了,华紫云对白斌道:“白师哥,你记得凌云山庄么?”
白斌道:“当然知道,师父遗嘱曾提及昆仑派的俗家弟子,希望我团结他们振兴昆仑一派,凌云山庄便是其中之一,论起辈分,庄主‘九天神龙’华明轩还是我师叔哩!”
华紫云道:“凌云山壮因结怨金衣教,如今金衣教正结集大批好手犯庄,假如不是师哥身负重伤,我放心不下的话,我与巧花已登程前往支援。”
白斌吃惊道:“这消息从何而来?”
柳巧花插嘴道:“此事已传遍武林,金衣教仗着人多势众,限期七月二十日华老爷子率属顺降,否则鸡犬不留!”
白斌默默的计算时日,只剩下八天了,这段路程自己骑“赤云追风驹”赶去,尚可来得及,振兴昆仑一派,正好藉打击金衣教为起点,於是,他将自己的意思告诉众人后,提前出发。
凌云山庄这条入庄大道,拥满了昆仑派门下弟子,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可说是戒备森严,对强敌压境,每一个人都惶惶不安。
白斌策马奔驰,刚刚踏入凌云山庄辖境,一声尖锐的唿哨声倏忽响起。
白斌出身昆仑派,是而昆仑派的一些规矩法门他都明白,他晓得,在家以击鼓为号,俗家以唿哨传递。这时,唿哨声便是传递十万火急的告警讯号。
几乎是一条长长的尾巴,在那声唿哨响起之后,一声接一声的唿哨,已连续不断的跟着传来,哨音尖长颤抖,有如鬼泣,在不同的方向,不同的处所,此起彼落的响威一片,听得人心烦意乱,惶惑不已。
白斌翻身下马,急速让凌云山庄飞驰,此刻,他的轻功已提高至顶点,就像一阵烟,一阵风似的那般快速。
此刻,凌云山庄内人影奔走不息,往返调度,刀光闪耀,个个全是一身蓝色劲装,满脸紧张之色。
四处传警的唿哨声,稍微停息了片刻,又倏然刺耳的响了起来,几乎是在哨音响起的同时,一片震人心弦的喊杀声,已自庄东的一丛树林中传至!
忽然,彷佛一阵洪水泛滥,杀喊声混在凄厉的唿哨声里,倏而自四面八方响起,田野、树林、草丛、石陵,可以隐蔽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刹那间现出无数穿着金色衣衫的人影来,他们的兵刃与衣衫,在阳光下反映着刺目的光彩,每个人才一现身,便似猛虎出柙般疯狂的向庄内扑来。
於是,弓弦声“铮”“铮”不绝,石灰包“噗”“噗”投裂,兵刃交击声参杂在怒吼声里,躯体跌落陷阱沉浊声揉和着惨号的余音,有几处且冒起了熊熊的火苗,烟雾迷漫,人影晃掠,点点闪动的寒光四周游移,点点的鲜血迸溅扬射,一场大杀戒的序幕已经拉开了,而且,可以预料,它开幕的境况必然苍凉无比。
白斌一口气已扑到那壮林的树林之前,林内人影奔掠,杀声震天,早已混战得血肉横飞,但是,四处都是金衫耀目,穿着蓝色劲装的凌云山庄的弟子正节节败退,难以支撑,看情形,金衣教此次出征,人数之众,像是倾巢而来呢!
白斌目光一瞥,发现六师叔“绝斧客”陆涛正独力攻拒着十二名金衫大汉,其中一个红发老者,武功最为卓越,出手之间,猛捷如风,闪挪游移,宛如行云流水,捉摸不定,他正面与绝斧客陆涛拼斗,其他十一名金衣教大汉则分立四周,寻隙攻击,成为一股极大的牵制力量。
另外,一个光头老人,正与一位儒生穿着的蓝衣客捉对拼杀,但是,那年约四旬的蓝衫客却已落在下风,出招接式,不仅左支右绌,更有了内力不继之状。穿金衫光头老人,手中那粗若鸭蛋,遍体黝黑的行者棒越舞越勇,步步进逼,满脸横肉,织成一片狰狞冷酷的笑意。
白斌不知道这中年儒生是谁,极可能是邀来助拳人物,那光头老者,不问可知,必为金衣教内三堂紫鳞堂主“六指行者”汪明。
在脑中极快的做了一次思考,绝斧客陆涛力战十二名金衣敦高手,丝毫没有落败之状,而这位中年儒土却已逐渐不支,落败只是迟早之事了。
白斌一声不响,似鬼魅般向六指行者汪明悄然掩进,抖手之间,已将冲到身旁的两名金衣教徒劈倒,同一时刻,他已似电光石火般倏然而运起食、中二指,戳向汪明背脊十二环骨。
彷佛十二股无形的尖锥,自冥渺中突然袭到,是来得如此迅速,如此诡异,锐风起处,有如十二只恶魔的手,骇得汪明大叫一声,拚命的转出七步,头也不回,反手就是九腿十一棒!
白斌潇洒的向中年儒上微微躬身,道:“壮士,请便!”
在躬身与说话里,他的身躯不易察觉的迅捷摆动着,因为摆动得太快,以致使人看来好似没有任何移动一般,然而,就在这幅度极小的闪移中,六指行者的九腿十一棒都落了空!
中年儒士暗中吸了口冷气,跃出寻丈之外,回头叫道:“少侠,请赐告高姓大名?”
白斌恭谨的道:“昆仑门下,白斌!”
“昆仑门下”四个字出口,他已再度闪开了六指行者十七棒,“白斌”二字尚在舌尖打转,他却已还攻了十一掌一十一腿。
六指行者汪明额际青筋暴现,棒舞如飞,呼呼轰轰,一条条的耀芒,像煞一缕缕女巫的长发,又似满天翔舞的乌龙,纵横交错,好不惊人!
白斌毫不在意的左挪右闪,进退自如,间歇中来一两下狠招,就凭这两下狠招,已逼得六指行者束手束脚,不易施展了。
周围的战哄,依旧不停的在进行着,地上,已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殷红的血迹与瘰疬的肚肠五脏,洒落得处处都是,红得扎眼,红得思心,但是,没有人理会这些,也无暇理会这些,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喷着火,每个人的脑海里都是一片空白,双方所能想的,所能体会的,只有杀、杀、杀!
穿蓝色劲装的昆仑门下弟子,已逐渐被金衣教所属逼到一隅,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圈子,而只要昆仑派被围的各人被敌方冲破一个缺口,那么,金衣教的人便可一拥而入庄内,将他们各个击破。
昆仑派方面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各人俱是紧咬牙关,浴血苦战,双目怒睁着,手臂猛挥着,血光涌现,便有人倒下,分不清是那一边的,不晓得是谁的血,总之,明白有了结果,知道了必是失去一个敌人——或是朋友。
杀喊与惨叫混杂,怒吼和厉叱参揉,金衣教的包围圈更小了,金色的光辉灿闪,已有三五个金衣教徒冲入庄内,开始放火烧物……
白斌凌厉的攻了敌人七招,冷冷的道:“汪明,喝令你手下停止进犯行动,否则,悔之晚矣!”
六指行者运棒如风,无休无止,他微带喘息的厉声道:“好朋友,阁下艺业高超,气宇不凡,这趟混水,还是不沾的好,嘿嘿,形势已摆在眼前,识时务者才是俊杰。”
白斌又闪让了对方三腿六棒,淡淡的道:“汪明,你忘记在下也是昆仑门下。”
六指行者倏转狂猛攻势,大笑道:“阁下功夫亦不过如此,假如再不见风转舵,呵呵,即可明白谁将悔之晚矣!”
白斌身形一偏,猝然拔升空中五丈,声如金铁,毫无情感的大叫道:“六师叔,是讨债的时候了!”
绝斧客陆涛豁然大笑,道:“白贤侄,来得正及时矣!”
银链短斧倏而收回,在手臂上一盘一绕,又猝然向斜剌里飞出,那沉重的短斧,所出手的路子是如此奇妙而不可思议,“克嚓”一声,一枚斗大头颅已挟着满天血雨飞向半空!
白斌看得出“绝斧客”陆涛已动了真怒,这一式正是昆仑绝学——“仙人指路”。
在被斩的金衣教高手旁边,他的三名同伴,欲待救援已是不及,正是惊得一楞,那柄银链短斧已似活蛇般在空中伸缩两次,“呼”的砍向另一名大汉。
於是,那红发老者怒火填膺,大吼一声,掌腿齐出,疯狂的扑向绝斧客而来!
白斌在空中优美的滑了一个半弧,遥遥一掌劈向六指行者,身形一斜,似天际流虹般落到红发老者身侧,左掌倏抓老者后颈,右掌竖立如刀,幻妙的一闪之下,已猛然劈飞了一名金衣大汉。
满口的鲜血尚未自那名翻跌出去的金衣大汉口中喷出,另外三名金衣教所属亦遭到了相同的命运,惨噑着摔出寻丈之外!
红发老者始才险极的躲过了白斌的一抓,绝斧客陆涛已乘着这瞬息之机又连环出手,斩死了两名金衣大汉。
红发老者气得目欲喷火,裂石断流的大叫一声:“卑鄙!”
白斌微徽一笑,正待迎向已躲开他那一掌,又自冲来的六指行者,林荫深处却有一个浑身浴血的蓝衣青年,抱着一个似是受了伤的少女,亡命般向这边奔来。
紧随着,一名身材魁梧,有如半截铁塔似的金衣大汉,自后狂笑着追来,边讽辱的叫道:“侯少掌门,阁下身为一派之主,却只会抱着老婆逃命么?哈哈哈……”
在前面奔跑的蓝衫青年,步履踉跄不稳,胁下鲜血淋漓,背后的衣衫被撕裂了一道尺许长的口子,形态狼狈已极,他怀中紧抱着一个少女,那少女头发披散,双目紧闭,面庞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这蓝衫青年正是侯英,而那怀中所抱着的,则是他的妻子华小燕。
在后面追赶的金衣大汉,白斌一眼即已看出,乃是金衣教内三堂白龙堂堂主,大力韦陀彭古山。
霎时,一抹陋夷的笑意浮上白斌唇角,他向冲来的六指行者汪明勾了勾食指,微一滑步,已如一片云彩般来到侯英身前。
当侯英那双惊恐过旁的瞳孔映入白斌身影的一刹那,他有如在汹涌的浪涛中抢到了一块木板,慌忙声嘶力竭的大喊:“师兄……救我……”
语声末息,已经一跤摔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那双抱着华小燕的手臂,尚在微微抖索。
白斌怜惜地望了自己这位师弟一眼,低沉的道:“师弟,你放心,一切都有师兄在此。”
话声中,大力韦陀彭古山已偕六指行者汪明自两个不同的方向冲到,六指行者一言不发,抡起手中行者棒便打,彭古山在急促中却与白斌打了一个照面,他只觉得心腔“怦”的一跳,连忙大叫道:“汪堂主,且慢!”
汪明“嘿”了一声,收臂挫腕,硬生生转出三尺之外,却十分不悦的道:“彭堂主,这小子十分扎手,此时不拾夺他,尚待何时?”
大力韦陀没有回答,一双利眼却直直注视着白斌,缓缓的道:“朋友,想阁下也是道上同源,你跟凌云山庄有什么渊源,为何插上一脚趟这池浑水,要知道金衣教并不是好吃的角色。”
白斌望着大力韦陀彭古山,静静地道:“我正想问你,凌云山庄与贵教又有什么过节,竟如此大动干戈?”
彭古山狂笑一声,道:“好朋友,你大约还不知道你如此鲁莽会换来什么后果!”
白斌慢吞吞向前移动,安详的道:“我知道,而且,非常知道,彭堂主,你应该知道,白某艺出昆仑,凌云山庄原本就是昆仑门下,白斌能坐视不管么?”
六指行者大吃一惊,错愕的道:“什么?你就是白斌?近来江湖盛传的‘金剑修罗’?”
白斌道:“那是朋方抬爱,在下并末作如是之想!”
“想”字还在他的舌尖上绽开,一连串掌影猝然泻向大力韦陀,快得像一连串旱雷惊电!
人奔掠著,横飞着,血与肉在溅扬,在裂割,哀号在空气中传荡,一声声像要撕裂人们的耳膜。
白斌在力敌大力韦陀及六指行者,只见整个凌云山庄都已投进了这场激战的漩涡中,到处都是穿着金衣与蓝衫人们在舍生忘死的拼斗、喊杀,脚步纷杳,光影晃闪,血洒着、汗流着,躯体在旋转,在奔舞,瞬息前践踏在别人身体上的胜利者,也许在瞬息后同样被别人所践踏。触目惊心的尸体狼藉遍地,残断的肢骸抛置周遭,火苗子又起了多处,但是,这血战却只近在山庄的边缘,金衣教所属被堵截在庄外,始终未能突破对方的防线。
於是,田野里,树林中,草丛间,金衣的人影奔扑着,自四面八方蜂涌而来,又在一条条必经的通路上,在一处处扼要地区,被昆仑派的弟子抵制住,不,里面夹杂着一些生面孔,几乎不能稍越雷池一少。
几座散落在庄沿的房舍已燃烧起,火光熊熊,金红色的光芒,映在人们那张扭曲得变了形的面孔上,益发显得凄厉而残酷。
白斌极快的作了一个决定,他慢慢行上一步,沉冷的道:“彭古山,可惜金衣教创立不易,就要在今朝冰消瓦解了。”
大力韦陀彭古山“呸”了一声,气冲牛斗的大吼道:“白斌,别得意过早,咱们看看最后胜利属谁?”
白斌冷冷一哂道:“嗯,彭古山,也罢,所有金衣教上下所属,都将於今日以后完全逊退,永远冥迹江湖。”
彭古山双目倏而闪出一抹凶光,但是,却好像十分忌讳白斌,焦急的向左右瞧视着。
白斌深沉的一笑道:“好朋友,要帮手么?还是自己先享受一番的好。”
“好”字出口,千百只掌影蓦而如瑞雪飘舞,自四面八方罩向大力韦陀,劲气尖锐,纵横呼啸,有着天变云起的威势。
大力韦陀惊得一窒,不遑多想,脚步一旋,已狈狈的跃出五尺,白斌“嗯”了一声,跟着就是一招“摩迦散手”之一:“天罡刃”。
扇形的光芒及竖立的铁掌,交织成一片凌厉而冷酷的影相,大力韦陀猛吼半声,双掌倏然自胸前推出,臂肘一抖,又在刹那间化掌为指,闪幻不定的点向白斌全身十二要穴。
像煞一阵狂风,白斌神色冷漠,身形“呼”的一声贴向地面,如蛇也似的一揉一滑,幽灵似的转向敌人右侧,就在他猝而站起之际,又是一记“阴阳冥关”,金风霍霍,狂飒旋廻,紧接着另一式“苦海茫茫”也已闪电般连续施出。
大力韦陀彭古山乃金衣教内三堂白龙堂主,较之六指行者汪明更尊,但是,他虽在金衣教中是强者,是高手,若比起白斌那一身惊天动地的艺业来,却又相差得太远了。
白斌绝招连展之下,大力韦陀已在瞬息间改变了四种不同的武功应敌,当他的“荡天三环手”化为“拒中式”再转“倾塔九掌”时,仅仅躲架过了对方“天罡刃”及“阴阳冥关”两大散手。及至白斌那快逾电光石火,金风霍霍的一式“苦海茫茫”如雷轰云滚似的逼到时,在一连串空气爆裂声中,大力韦陀的“黑魔十二掌”掌势已完全击溃,叶飞枝折中,他那魁梧高大的身躯有如怒海中一叶孤舟,歪斜踉跄退出七步之外,黝黑的面孔在抽搐,颔下短髯颤动抖索,双瞳里映出一股晦涩而无助的神色,只在这一刹那,强弱已经明显的分了出来。
白斌冷眼望着大力韦陀急剧起伏的胸口,软绵垂落的双臂,淡淡的道:“彭古山,你的一身外家功夫甚是不弱,内功亦可说十分深厚,然而,不料犯了一个错误,不该与在下硬打硬封,现在,只要白某再进一招,你大约就要尸横就地,你走吧,否则,便是一死!”
大力韦陀彭古山心中明白,自己内腑已经受到严重的震荡,而一条左臂更已折断,对方的武功,实在是令人胆裂魄散的啊!
可是,你叫他现在独自逃命么?不要说他自尊心与道义感不容许他如此做,便是为了今后的颜面与立足也不可能如此做,但是,另外一条可容选择的路却只有死!
“死”,这个古今以来,多少英雄豪杰都难以勘破的一关,多少超人贤士都惧怯的一关,说来轻易,做起来又是如何地沉重与艰辛啊!
这位金衣教的高手,绝望地向四周频频乞视,而周遭的战斗正炽烈地进行着,杀得日月无光,天愁地惨,没有人注意到他,更没有人来协助他,即使是有,又会增加什么效果呢?就凭金衣教,那一个会是白斌的对手?
倏然,白斌不耐烦的道:“彭古山,此刻不走,只怕你永远也不能走了!”
大力韦陀喘息中神色倏变,他声嘶力竭的大吼:“好,白斌,彭某不会向你乞命,本堂主要你为本教弟子偿命!”
白斌在内心深深叹息,口中却冷酷的道:“白某既然做得出,就接得下,可是阁下此刻已然自身难保,要谈报复,只怕须待异日了。”
在一刹那间,大力韦陀蓦然似疯虎般猛冲而至,抖右掌,迳劈白斌天灵,斜切颈,攫两肩,双腿飞起如电,连环不息的踢向白斌小腹丹田,在他的掌力中,早巳倾注了全身所有真力。
随着叱声白斌身形闪移半尺,就在这窄窄的半尺间隙中,就在那有如春雷滚动的叱声才起之际,五大散手之一“接引西方”已参合着“并天指”同时涌出!
像长蛇一般的凝形白气在空中如硬矢般射出,彷佛魔鬼的诅咒,那纵横交错的掌影自冥渺中飞来,宛如追魂使者黑色的面纱,是那么残怖而凄厉。
於是,大力韦陀掌隙猝然落空,一股成形劲气已适时贯穿了他的脸庞,就在他的惨号尚未出口的当儿,锋利的掌影已将他凌空兜起九尺,血雨迸散中,肢体霍然分解坠落,似一块块腐肉,鲜红而又翳白。
但是,他的头颅却连看那失去四肢的躯骸,令人不可思议的笔直地向白斌飞来,在这短短的距离中,白斌清晰地看见大力韦陀那已扭曲得不成人形的面孔,龇着白森森的牙齿,瞪着一双突出眼眶的眼珠,那双瞳仁之中,已没有任何意识,可是,却有着啮骨噬心的深刻仇恨!
地下的侯英,目睹这惨状,不由骇得面青唇白,全身抖颤。
白斌冷冷的哼了一声,脚步微移,一掌将那具残骸震飞五丈之外,满天的肚肠血肉,加杂着金色的衣衫碎屑,四散纷飞如雨。
好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白斌轻轻地一拂衣袖,那双修长洁白的手上没有一点污迹,他静静的回头注视着侯英,缓缓地道:“师弟,师妹伤得可重么?”
侯英咽了口唾沫,道:“她只是被大力韦陀点了晕穴,又被掌风横扫了一下,我是为了抢救她,才又被彭古山伤了……”
白斌猝然掠向前去,双掌在华小燕背后用力一拍,又将她猛的提起,顺势在胁下一点,华小燕立时应手尖叫出声。
於是,就在侯英尚未看清怎么一回事之前,华小燕那纤弱的身躯已倒进了他的怀抱,白斌的身影已在六丈之外,遥遥说道:“扶师妹去休息,别再伤了她。”
余音在空中缭绕,白斌已如一头大鸟般飞跃到绝斧客陆涛等人头顶之上,这时,陆涛力敌六指行者汪明,五师叔芦寒居士郑三诗却率领着昆仑弟子,一步步地逼退金衣教的人,显已占了上风。
六指行者汪明与陆涛功力原在伯仲之间,但是二人身法挪移之术,绝斧客陆涛却较汪明来得灵活狂猛,是而激战之下,六指行者却占不到丝毫便宜,却以他心焦气浮,更是越打越乱,险象环生。
白斌始才扑到,已大叫一声道:“六师叔,速战速决!”
白斌的语声一入耳,六指行者汪明宛如骤然间被人打了一棒,踉跄后退,惊恐欲绝的吼道:“白斌,本教彭堂主何在?”
白斌身形一闪一旋,狂风般就是二十九掌十二腿,边冷冷的接道:“此刻怕已到了阎罗殿上。”
六指行者汪明悲厉的狂吼连声,行者棒展开“翻飞十六棍”法,棒影有如云里乌龙,翻翻滚滚罩向白斌。
绝斧客陆涛大笑一声,一个大旋转,两名金衣教满口鲜血的凌空飞出,他双掌一挫,微斜身,冲入金衣教人群中,斧劈指戳,拳打脚踢,真是虎入羊群,所向披靡,斧掌到处,悲噑不绝,人仰马翻!
六指行者汪明看得心如油煎,他两眼圆睁如铃,光头油亮,汗珠顺颊淌下,在这须臾之间,他已倾注了全身功力於手中,行者棒舞起,如带黑芒、如桩、如林、层层重重,无懈可击。
白斌的“如意三幻”已淋漓尽致的使出,看来就像一抹淡淡的影子在飘忽游移,捉不到,摸不透,每每在发毫里脱穎而出,在瞬息间闪掠而过,行者棒时常被他的掌力硬生生架开荡起,无可适从。
於是,金衣教倒下去的人更多了,惨叫声也更加震人心弦了,绝斧客与郑三诗并肩而战,斧掌齐施,再配合昆仑,弟子的锋利攻势,金衣教已完全处於极端不利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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