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很容易,把它自培养液中取出来,浸入甲醛的水溶液之中,我相信,生命在一秒钟之内停止,纯粹是人的胚胎的话,是绝不会有任何痛苦的,但是半人半蛙的精怪呢,我不知道,我发誓不是眼花,我看到它扭动了几下,像是在表示它的痛苦和垂死的挣扎。
但是也不过是一个胚胎,等到它真的成了精怪之后,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因为它没有成长的机会,而我相信,今后人类之中,也不会再有像我这样具有丰富想像力的天才。
就算有,连我在心理上也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旁人当然更不成功!
精怪没有出世就死了,它是我的儿子,我杀死了它,它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的?我也不知道,根本不想知道,只当没有这回事吧!
我已厌倦了,或许是我在心理上再也无法承受,我决心离开,一声不响地离开,但我会保存那个胚胎,用最妥当的方法保存它。
但愿,世人不会有人知道我这个秘密,这不是人力范围内的事,是神力范围内的事,我们不论如何解决,毕竟是人,无法和自然的规律违拗的!
愿上帝原谅我所做的一切!
厉大遒的日记到此为止。那自然是他当年突然放弃了学业,回到了故乡的原因。
原振侠在看完了日记之后,全身软瘫在椅子上,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寒意袭了过来!令得极度惊骇的还不单是厉大遒在日记中的记述的事,而是他在看到了一半之际想到的一件可怕的事!
厉大遒在日记中记载的事固然令人震惊,但那毕竟已是多年之前的事情了,而且,那“精怪”的胚胎也停止了生长,虽然留给人们十分恐怖的想像,但究竟未成为事实。
原振侠在看到了一半的时候,就不期而然地想到了海棠的话来:“就像是武侠小说之中常见的情节:一个武林高手得到了一本武功秘笈内容全是他以前未曾接触过的,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后果地去学秘笈中的武功……”
等到原振侠看完了日记。之后,他心头的震骇更是无出其右……
应该是的,那种激素的合成方法不在了,厉大遒当年的实验记录也不在了,自然,是陈阿牛拿去了。陈阿牛从看到这本日记之后,到现在,已经有大半年了!
如果他照厉大遒的方法,使不同种类的生物的精子和卵子结合,那么,他已有足够的时间,培养出许多不知是什么样子的精怪来了!
厉大遒当年,在心理上承受不了违反自然的压力,看来陈阿牛也没有例外,他外出买醉,自称上帝,又自称地狱之主,全然是精神崩溃的前奏!更令原振侠毛发直竖的,是陈阿牛称这大屋子为地狱!
那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意味着在这大屋子之中,已经有了许多精怪?
他为什么不开灯?为什么在黑暗中求自己快点上楼?为什么三楼书房门要锁着?为什么自己在楼梯上,曾触到过另一个人的身子那么软绵绵、滑潺潺的感觉,倒真有点像是一只奇大无比的青蛙!
原振侠杂乱无章地想着,在极度的震惊、恐惧感之下,有着强烈的想呕吐的感觉!
四周围静得出奇,陈阿牛说有点事要做,不知道是做什么。原振侠连吸了几口气,他的身子才算恢复了活动能力,他张口叫了几声,可是声音却出奇的嘶哑,他这才发现,自己口干得出奇,他免强润湿了喉咙,向门口走去。
他想打开门,再出声叫陈阿牛,可是,当他的手才碰到门柄时,却听得门外,传来了一阵声响,那种声响不是太响,可是也足以令人遍体生寒。
那像是一种爬搔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门上抓着,一下又一下,听起来,像是那不知什么东西,不是在抓着门,而是在抓着人的每一根神经一样,令人不由自主地发抖或战栗!
原振侠在陡地一呆之下,不由自主地大叫起来:“别进来,别进来!”
他实在是十分大胆的人,他过往的经历可以证明这一点,可是这时候,他也感到真正害怕,唯恐一个根本无法想像,不知是什么样子的精怪,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一面叫着,一面神经质地用力向门上踢着,发出“抨抨”的声响,一则可以将那种爬搔声盖了过去,二则他想藉此把外面的东西惊走,-他知道外面一定有什么东西在,只不过突然无法想像是什么而已!
这真是他从来也未曾有过的惊恐: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其中一半来自人,而另一半,不知道陈阿牛用了什么,是像厉大遒一样用了青蛙,还是别的?人和兔的结合,人和鸡和结合,不论是和什么东西的结合,都是令人难以想像的,不单是恐惧,而且还给人以一种极度的恶心之感,不论从直觉上还是观念上,从道德概念或科学观点上,都难以令人接受!
可是,就是这样的事实,就在门外!
原振侠也记不清自己在门上踢了多少下,他终于停了下来,大口地喘着气。
门上不再有爬搔声,四周围静得出奇,原振侠吞了一口口水,喉头仍然像火烧一样地干涸,他免强镇定心神,强迫自己向比较好的一方面去想:或许陈阿牛在看了厉大遒的日记之后,并没有照着去做,他不是只精通理论,不会动手的吗?
他如今的震惊,醉酒,只是为了知道厉大遒曾做过这样的事?
要是陈阿牛并没有照厉大遒的方法做过什么,那么,事态的可怕程度当然减到最低了!
原振侠想到这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情绪也从极度的惊恐之中,缓缓恢复了过来。他干咳了两声,正想打开门,出声叫唤陈阿牛时,忽然听到陈阿牛的声音,隔着门传了过来。
陈阿牛并不是在大声说话,但是古老的房子的木门,也没有什么隔音设备,所以原振侠还是听得见他在说什么,他听得陈阿牛的语气像是在责备一个孩子:“叫你不要乱走,你还是要乱走,你最不听话!”
一听得陈阿牛这样说,原振侠整个人又像是浸进了冰水之中一样!陈阿牛是在对谁说话?一个调皮的小孩子?在这屋子里,是不可能有一个小孩子的!
而且,陈阿牛说:“你最不听话”,如果是小孩子的话,屋子里还不止一个!屋子里当然不会有不止一个小孩子的,那么是什么?
才往好的一方面去想,宽了心的原振侠,身子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他明知道,自己只要打开门,就可以看到陈阿牛是对什么东西在说话了,可是他却实在提不起勇气来!
这实在不能怪原振侠的,当他想到,他一打开门,可能对着全然和人类自有文明以来的一切相违背、如此不自然的现象之后,任谁都会提不起勇气来的!
而且,这时,原振侠的思绪混乱之极,许多莫名其妙的想法都涌了上来,他忽然想到,如果是人和蛙的结合,那么,在生命的发展过程之中,是不是会经过蛙必须经过的蝌蚪阶段呢?如果经过蝌蚪阶段,那么“蝌蚪”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头,后面拖着一条尾巴?在水里生活?
想起了许多怪异的念头,令得原振侠全然无法集中精神去做一件事,即使是旋转门柄、把门打开来那样的小事,他都无法完成。
或许,是由于在他的潜意识之中,充满了恐怖,根本不敢去打开那扇门!
由于当时的思绪实在太紊乱,所以即使在事后,原振侠也无法肯定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没有及时去打开门。
等到略为定过神来之际,他听到了脚步声,这脚步声,一听就可以听出,是从楼梯上传来的,那说明,陈阿牛到了门口之后,又下楼去了!
在这时候,原振侠陡然震动了一下,疾吸了一口气,把门打了开来。
门一打开,整个屋子,仍是一片漆黑,但是书房的灯光射了出来,可以在黑暗之中,依稀看到一些东西,原振侠看到了陈阿牛的背影,正在向下走着,在陈阿牛的前面,或者还有着什么,可被陈阿牛的身子遮着,却无法看得见。
原振侠立时叫:“陈阿牛!”
他一面叫,一面向下便追。刚才,他犹豫着没有勇气开门,这时,他鼓足了勇气追下去,不论将要面对的现实多么可怕,他都准备去面对了,可是,他却再度犯了一个错误。
他奔出门去的速度太快,手一带,书房的门陡然关上。
书房的门一关上,便隔绝了光线,眼前陡然黑了下来,变得什么也看不见了。而当时,原振侠只是想着,只要追上了陈阿牛,就什么都可以清楚了,他也不在乎是不是黑暗。
自然,以后发生的事,会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若是他有多少预知能力的话,当时必感到陈阿牛到楼梯的转弯处之际,他就一定可以看清楚在陈阿牛身前的是什么东西了!
这时,在黑暗之中,他追了下去,他对那大屋子不是很熟悉,楼梯在什么时候转弯,他也不清楚,速度自然慢了一些。
而陈阿牛却是在这屋子中度过了半辈子的,对屋子中的一切,自然再熟悉也没有,原振侠一面喘着气,一面向下奔着,好几次踏空了脚,险些自楼梯之上直栽了下去,他只听得陈阿牛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远,不论他如何叫,陈阿牛都不回答。
等到原振侠感到,自己已经下了三楼,到了最后的一层大厅之时,他又叫了两声,仍然得不到回答。而当他静了下来之际,又变得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不但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而且,四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原振侠呆了一呆,陈阿牛到什么地方去了呢?他总不会离开屋子的,他又叫了一声,仍然没有任何回答,黑暗像浓漆一样包围着他,原振侠突然又感到了一股寒意:在这屋子之中,不单是黑暗和寂静,还有着许多精怪在!
是不是在黑暗之中,这时就在许多不可测的精怪,在窥视着他?
原振侠一想到这一点时真是浑身起鸡皮疙瘩,他先是双手无目的地挥着动着,想把可能就在他身边的怪物驱开去,但接着,又立时停了下了手来,因为他不知道如果真的碰到了精怪的身体时会怎么样。
这时,他又想到,精怪的外形是不可测的,那还不是真正可怕,可怕的是它们的智力程度如何?行为如何?在传说中,精怪总是容易和邪恶结合在一起,培养出来的精怪是不是就是邪恶的化身,在黑暗中隐藏着,随时准备摄取人的生命?
原振侠这时,真正感到了想像和现实之间是有很大距离的,他能想像精怪,可是当困在黑暗的屋子之中,屋内又有着精怪之际,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原振侠又大叫了一声,屋子中甚至响起了回声,但是却听不到陈阿牛的声音,他僵立着,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了“答”的一下响,像是有人关上了门的声音。原振侠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所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跨出了一步,才陡然想起,自己身边有打火机,为何不取出来照明?真是笨得可以!
但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心又不禁苦笑了起来,是真的因为笨而想不起来呢?还是根本因为潜意识中的恐惧而不想起来!
原振侠的手心冒着汗,捏了打火机在手,鼓起了最大的勇气,他才打着了火,然而,在火光一闪的刹那间,他不由自主地紧紧闭上了眼睛,因为他自己对于火光一闪之下,看到四周围全是奇形怪状的精怪时,能否保持足够的镇定,实在没有什么把握!
他闭上眼,定了定神,才又睁开来,他处身于大厅之中,打火机的火头并不稳定,发出的光芒也相当微弱,把大厅中的陈设,都映得发出奇诡的影子,而且影子也随着火光的闪动在摇动,看来更是怪异莫名。不过总算好,虽然一切令人震惧,大厅之中,除了家具陈设,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在。
他循着刚才有声音传出之处看了看,看到那是一道关掩着的门,他连忙走过去,推开门,看到另一道楼梯,通向下面。
原振侠立时心中了然,这种旧式的房子大都有十分巨大的地库,陈阿牛在下楼之后,自然是到地库中去了,如果要在这屋子中建立一个实验室的话,选择地库是十分正常的。
那道楼梯直通向下,在楼梯的尽头处,是一扇门,原振侠一直走下去,来到门前,打火机燃着的时候过多,烫得他手指生疼,他熄了打火机片刻,伸手拍了拍门,没有反应,一推门居然没有锁着,被他推了开来。
门推开,就着打火机的光芒,看出前面是一条短短的走廊,又有一道门在。
原振侠大声道:“陈阿牛,你在搞什么鬼?”
他一面说着,一面来到了那门前,一推,又将那道门也推了开来。
他一共推开了三道门,才来到了一道装有铁闸的门旁,铁闸和闸后的木门,紧紧关着,显然上着锁,原振侠无法推得开。
原振侠知道在那扇门后面,就是陈阿牛的秘密所在了!人心跳得难以控制,定了定神,才大声道:“陈阿牛!”
他大叫了一声,陈阿牛的声音陡然在他身边响起:“你不必那么大声的!”
这声音突如其来,倒将他吓了一大跳,他连忙循声看去,不禁顿了一下足,声音是从一具门后的扩音器中传出来的,他是被厉大遒的日记和推测到在这屋子中的事震惊得有点神经质了。原振侠半转身:“开门,让我进来!”
这一次,原振侠没有得到回答,只听到门内传来难以推测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传出的声响。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搬动着什么东西,还有就是相当急湍的流水声,
原振侠完全无法想像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他不住在问着,可是里面除了不断传出声响来之外,陈阿牛像是变了聋子一样,一点也不回答。
原振侠越来越觉得不对头,用力摇着铁门,想找一些什么东西把门撬开来,他虽然找到了一些工具,可是那些工具一为也不合用,铁门又极其坚固,他全然无法将铁门弄开来。
足足忙了将近半个小时,原振侠无法可施,他又惊又怒,向着扩音器怒叫:“陈阿牛,你再不开门,我去叫警察来!”
这一句话,总算有点用处,扩音器中传来了陈阿牛的喘息声,像是过去的半个小时之中,他一直在做着什么粗重功夫一样,而扩音器显然不是十分灵敏,一定要他靠近了,才能听到他的喘息声。
陈阿牛一面喘着气,一面叫道:“别性急,我很快就可以做完我要做的事了!”
原振侠大声叫:“你究竟在干什么?”
陈阿牛仍然在喘着气:“我早就想做了,可是总下不了决心,直到又见到了你,我总算下定了决心,我实在非做不可!”
原振侠怔了一怔,暗忖:陈阿牛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莫非那种可怕的事还未曾发生,可是想着又没有道理,如果还未曾发生什么可怕的事,那么何以见了自己,就要开始做呢?
他想了一想,又道:“你先开门再说!”
陈阿牛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听到他发出了一阵如同抽泣般的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