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惊人谋杀案
我不禁感到生气,怒道:“杰克,你看到么,我还穿着睡衣,我手上没有任何武器。”
杰克上校总算从警车之后,闪出了身子来,可是他脸上的神情,仍然紧张万分,他道:“谁知道,可能你睡衣的钮扣,就是强烈的小型炸弹!”
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杰克,为了甚么?”
杰克一挥手,四五个手持枪械的警员,已向我逼了过来,我自然不会作任何反抗,我向外走去,两个高级警官向我走来,其中一个,扬着手铐。
我立时对那持手铐的高级警官叱道:“走开,就算你们有绝对充分的理由要拘捕我,也决用不到手铐,而且,拘捕我的理由是甚么?”
杰克上校这时也向我走了过来,他将拘捕令扬在我的面前,道:“卫斯理,你涉嫌谋杀一男一女,死者是潘仁声、王慧两个人!”
我呆住了!
这实在是晴天霹雳!
老实说,我是很少受到那样的震动的,但是我这时,真正呆住了!
潘仁声和王慧,他们就是潘博士夫妇,而我涉嫌谋杀他们两人,那也就是说,他们两人已经死了!
直到想到了这里,我紊乱之极的思绪,才顿了一顿,失声道:“潘博士夫妇死了?”
杰克上校站在我的面前,冷冷地道:“自然死了,你以为他们在经过了你那样残酷的对待之后,还能够活着么?走吧!”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无疑是清凉的,但是我这时,却像是吸进了一团火一样,我苦笑着:“杰克,你知道,我是从来不杀人的!”
杰克上校的态度仍然冰冷:“或许是你的第一次,你失手了。”
我无意义地摇着头:“你弄错了,上校,你完全弄错了!”
杰克上校厉声道:“他们的屋子中有你的指纹,你离开他们的屋子时,一个巡逻警官看见过你。”
我忙道:“是,我认识这位警官,我还曾和那位警官讲过几句话。”
杰克上校又道:“这就够了,当时的时间,是十一点零五分,而法医在检验死者体的结论,是他们两人,死亡的时间是十一时左右。”
我又吸了一口气:“十一时左右,可能是十一时半,那在我离开之后!”
杰克上校不让我再讲下去,他立时冷笑道:“你对我说也没有用,留在法庭上,看看陪审员是不是可以接纳你的话!”
我心中尽避十分恼怒,但是我也知道,在如今的情形下,发怒绝不是办法,我只是冷冷地道:“上校,你想将我送上法庭,已不止一次了,可是每一次都只证明你白费心机,而且给真正的犯罪分子从容的时间逃走!”
当着那么多警官的面,我那样不留余地地说着,这自然使得杰克十分狼狈,他大声吼叫着:“带他上车,快行动!”
我耸了耸:“不必紧张!”
我自动向前走去,在我登上警车的时候,我看到白素站在门口,向我挥着手,她一点也没有紧张的神态,轻松得就像是我和朋友去喝一杯咖啡,聊聊天一样。
我到了警局,连杰克上校也感到很意外,刘律师已经先在警局恭候了。
杰克上校狠狠瞪了刘律师一眼:“案情很严重,疑犯可能不准保释。”
刘律师道:“卫先生是有声望的人,我想检察官接纳我的意见的机会比较多一些。”
杰克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和他一起进了另一间办公室,我们在警员的严密看守之下,留在杰克上校的办公室之中。
这时,我的心中十分乱。潘博士夫妇遇害了,法医判他们死亡的时间,是在十一时左右。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昨晚和他们分手的时间是几点钟,但是巡逻警官报告的时间是不会错的,那就是十一时零五分。
潘博士夫妇自然不会在十一时之前遇害,因为那时,我还和他们一起。
而法医虽然不能判断出精确的时间来,但是也绝对不致于相差太远。
那也就是说,几乎是我才离开,就有人杀死了潘博士夫妇,从时间的紧密接合来看,凶手几乎不可能是由外面来的。
当然,杰克可以根据这一点,而认定在十一点零五分左右离开的我,就是凶手。但是,我却有自己的想法,我自己的想法是:凶手当我在的时候,就在屋子中!
我可以有更进一步的推断,凶手就是我曾经见过一次,但是却遇到潘博士夫妇,坚决否认他存在的那个神秘的“熟人”!
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更加混乱了!
因为本来,一个人存在,潘博士夫妇要竭力否认,这已经是够神秘,和够叫人伤脑筋了,更何况,现在又发生了谋杀案,两位国际着名的科学家被谋杀!
除了我,曾在那夜见过他们的屋子中有另一个人之外,其余的人都不知道,我就算将我所见的,所推测的全讲出来,也没有证据支持我的说法。
在杰克上校的办公室中,我等了大约十五分钟,才看到刘律师和杰克一起走了进来。
杰克的脸色显得很难看,一看到他那种难看的神情,我就知道,如果我睡得着的话,我大可以回去再好好补睡一觉。
果然,刘律师道:“行了,你可以离开,但是你必须接受警方二十四小时不断的监视,同时,每日要向警方正式报到一次。”
我摇了摇头:“这些,我不准备实行!”
刘律师愕然地望着我,杰克道:“你敢不遵守规定,那是自讨苦吃!”
我笑着:“上校,你完全弄错了,我的意思是,从现在起,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你知道,我也知道,这是一件大案子,而我还知道这件大案子的一些十分古怪的内容。你的心中更明白,你一个人破不了这件案子,而我一个人也破不了,我们必须合作,和以往的许多次合作一样!”
杰克虽然沉着脸,但是我的话,却确确实实打动了他的心。尤其当我提到“以往多次的合作”的时候,他更是心中有数。
他望了我半晌,才道:“可是,这一次,你是本案的嫌疑人!”
我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我就更有理由要参加这项工作,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参加,对你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杰克搓着手:“可是,可是……警方和疑犯合作,那史无前例!”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上校,别认定我是疑犯,你心中其实和我一样明白,我没有杀人,你拘捕我,只不过是为了那几个脆弱的证据,我现在回家去换衣服,你到现场去等着我,别让你的手下随便进屋去,你也在门口等我好了,我相信有许多宝贵的线索,一定已经给你破坏了,但是我不希望你们破坏得更多。”
我讲完之后,杰克像是又想甚么,但是我立时又道:“当我们再次见面,我会提供一些极其宝贵的资料给你!”
杰克的话,始终没有再说出来,他目送着我离去,自然同意我的提议了!
我和刘律师一起出去,在例行公事上签了字,对刘律师道:“真对不起,一清早将你吵醒了!”
刘律师道:“难得早起一次,是有好处的,潘博士夫妇被杀的事,早报上没有消息!”
我道:“那自然又是上校的杰作,他是一个典型,有权在手,不弄弄权不过瘾,哪怕他知道没有用,封锁几小时新闻,也是好的。这实在是一种小人物的反应。”
刘律师点着头,他送我回家,白素像是知道我一定可以立时回家一样,为我准备了早点,但是我却没有吃,只是换了衣服,洗了脸,就驾车直驶向潘博士的住所那幢旧得可以的大房子。
当我到达的时候,杰克上校已经在那里了,屋子门口,守着许多警员,我一下车,杰克就向我走来,我和他一起登上石级。
才一进大门,我就呆住了!
地上全是血,血已经凝结了,但是斑斑块块,看来还是怵目惊心!
我呆了一呆,杰克道:“一个夜归的邻居,经过这房子的门口,看到有血自大门的门缝流出来,直流到石阶上,他立时惊呼起来,惊动了其他的人,这才报警的,惊方人员到达后,发现了死者,我才赶到现场。”
我已经看到,就在大门口,地板上,用白粉画着一个简陋的人形,而在楼梯夫人听到楼下有声音,就赶下来看,而她才一下楼梯,就遇上了伏击,也遇害了。
这两个着名的科学家,在不到十二小时之前,我还和他们在一起,说话、讨论问题,但是现在,他们却已躺在冰冷的殓房里了!
我抬起头来:“凶手的凶杀方法,如此残忍,他可能是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
杰克上校摇着头:“不见得。”
我忙道:“为甚么?”
杰克道:“我在赶到之后,发现壁炉中有许多纸灰,而我们详细搜查的结果,潘博士一切研究工作的记录都找不到,可能都被烧成灰烬了!”
我苦笑了一下,杰克上校反对我作出的凶手是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的判断,显然并不是意气用事,因为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断然不会在杀人之后,还将一切文件,全部烧毁的。
而这时,我的心中,又立时生出一个疑问来,为甚么一切文件全都被烧毁,包括潘博士夫妇研究的记录在内?难道他们两人研究工作,对他们的死,有着甚么直接的关系?
那时,我心中十分乱,虽然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实在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我只是问道:“任何文件,都没有留下?”
杰克道:“有的,在潘博士研究室的一张桌上,有着一份案头日历,在四天前那一页,留下了三个字!”
我立时问道:“三个甚么字?”
杰克直视看我:“你的名字,卫斯理!”
我陡地一怔,吸了一口气。
我和潘博士说不上是甚么深交,只不过在那个俱乐部中,经常见见面而已,他为甚么要将我的名字,留在他的案头日历上?而且是在四天之前?四天前,我和他之间,发生过甚么值得他留下我的名字的事?
突然之间,我想起了,四天之前,正是我在俱乐部,讲了有关王亭的事,潘夫人感到不舒服,他们两人突然离去那一天!
但是,这又有甚么重要呢?为甚么他在这一天,留下了我的名字?
我脑中混乱之极地在想着,杰克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他道:“笔迹专家已经证明,那是潘博士写下的,你的名字!”
我苦笑了一下,杰克又道:“我还没有问你,你为甚么要连夜到这里来?”
我道:“这件事,我会很详细地告诉你,我相信我将对你说的一切,一定是整件案子的关键所在,但是,我要先看一看整幢屋子!”
杰克道:“这很重要么?”
我道:“是的,你和我一起看。”
杰克这次,表现得很有耐心,或者他知道这是一件极其重要的案件,必须有我的合作,才能有破案的一天,或许是另有别的想法。
我和他从底层看起,那屋子的确很大,对两个人来说,更是大得异样。
屋子一共有三层,底层是客厅、饭厅、小峥褪摇⒊房,以及另外两间房间,第二层经过改动,是卧房和一间极大的研究室。
卧房和研究室连在一起,可知他们夫妇两人,对于研究工作是如何认真。
卧房中的一切很整齐,那表示昨晚在我离去之后,他们可能并未进过卧房,也进一步证明,我来的时候,潘博士说他的太太,正在睡觉,是在说谎。他太太是从楼上下来的,当时在做甚么?可能正在研究室中工作。
研究室中有许多仪器、试管,那可以说是一个十分完善的生物化学研究室,也一点不凌乱,看不出任何被破坏过的迹象。
在研究室中,有一样东西,吸引了我和杰克两个人的注意,那是一只极大的箱子,箱子里面是一张椅子,箱子外,是附属的一组仪器。我凑近去看了看,大致上认得出,那是控制温度,和供给氧气的,从一组仪表上显示,这箱子之中,温度可以下降到零下四十度。
而这箱子的大小,也足可以坐得下一个人有余,我和杰克都极度的诧异。
但是我们两人,都看不出那箱子究竟有甚么用途来,是以我们谁也没有说甚么。
而屋子的二楼,则是几间空置的房间,堆着不少杂物。本来,我是想在屋中找那个我曾见过的“熟人”的住所的。
因为只要发现有了潘博士夫妇之外,另一个人的住所,那就足以证明我所见过的那个人,的确是存在的了。可是我却失望了。
因为从整幢房子看来,除了潘博士夫妇之外,实在找不出另外有一个人住饼的痕迹来。
潘夫人显然是一个十分能干的人物,她不但在学术上有着巨大的成就,而屋子中的一切,她也整理得井井有条。
我们在上了三楼之后,又回到了客厅中,杰克瞪着我,我坐了下来。在那刹间,我只觉得头部沉重无比,几乎甚么都不愿想。
我只注意到杰克的神色,已越来越不耐烦,他不断在我面前走着,而且步子愈来愈快,那更令我心乱。我正想喝阻他,叫他别再在我的面前,晃来晃去,他已经站定了身子,大声道:“这件血案,一定轰动世界,我不能永远封锁这件事、也不能没有凶手!”
我呆呆地望着他,在那一刹间,我的确有点发呆,那自然是为了杰克最后的那一句话,或许是案子的被害人实在太重要了,所以令得他有点语无伦次了吧!
我望了他一会,才道:“你那样说是甚么意思?你为了要一个凶手,是不是准备随便找一个无辜的人去顶替呢,请问!”
杰克冷冷地道:“别忘记,直到现在为止,你的嫌疑最大,你仍然要出庭受审。”
我叹了一声,我心中在想,以后,我决定不再去理会人家的闲事了,理闲事,竟然理出了如此不愉快到了极点的结果来。
我的思绪仍然很乱,但是我还是必要将我如何会来探访潘博士夫妇的原因,以及那天雨夜我跟踪博士前来的经过,向杰克说一遍。
所以,我指着一张椅子:“你坐下,别焦急,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
杰克有点不大情愿似地坐了下来,而我却不理会他的情绪怎样,我还是将我所知道的、所经历的、所猜疑的,和他详细说了一遍。
杰克这个人,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的,他虽然对我有偏见,而且在我说话的时候,尽管他心中在不断地骂着,但是他却并不打断我的话头。
他十分用心地听着,直到我说完,他才用一种十分冷淡的语调道:“你的意思是,有一个神秘人物,别人都不知道这个人物的存在,但是实际上,这个人物却和潘博士夫妇,生活在一起?”
我皱了皱眉,道:“对于‘生活在一起’,或者还有商榷的必要,但这个人,能够在深夜,还替潘博上夫妇开门,那么,他和潘博士夫妇之间的关系,至少应该十分密切!”
杰克立时道:“刚才,我和你都看过了整幢屋子,你和我都知道,除了潘博士夫妇之外,这屋子之中,并没有另一个人住着!”
我点头道:“你说得对,但这个人可能不住在这屋子中,但时时和潘博士夫妇来往。”
杰克有点不怀好意地道:“这个人是甚么人呢?”
我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只好摊了摊手:“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人可能是我的一个熟人!”
杰克忽然叹了一口气:“卫斯理,你不要以为我时时和你作对,你要明白我所处的地位,我们两人所处的地位如果掉转来,那么请问你是不是会去追寻一个一点头绪也没有的人?”
杰克的这一番话,倒是讲得十分诚恳,我呆了片刻,才道:“你说得对,你说‘一点头绪也没有’,我已经很感谢你了!”
杰克显得十分疲倦地,用手抹了抹脸,显然这件案子给他的精神负担,十分沉重,他道:“是的,我不想和你吵架,不然,我一定说这个人是子虚乌有的。”
我提高了声音:“事实上,这个人是存在的,对了,只要这个人曾在这屋子中生活过,我们一定可以在这间屋子中找到这个人的指纹,我相信这个人留在这屋中的指纹,一定不在少数,只要寻找,我们就一定可以得到十分重大的线索!”
我那样一说,杰克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他道:“你说得对,事实上,凶案发生之后,我们已经作过指纹的搜寻工作,但只限于体的附近,现在,我们可以在整幢屋子的范围内进行!”
我道:“还有,潘博士夫妇,全是高级知识分子,而人人都知道,他们从事一项十分重要的生物化学上的研究,在实验室中,甚至没有一点记录留下来,这不是很意外么?”
杰克点头道:“是的,一点具有文字纪录的纸张都没有,只有那案头日历上……”
我苦笑着,接口道:“我的名字!”
杰克也苦笑了起来。
我已经明白,杰克这一次,和我之间的态度那么好,是他也知道,虽然我成了嫌疑人物,但是我决不可能是杀害潘博士夫妇的凶手之故。
所以我不妨坚持我的意见,我道:“上校,你一定得相信我。我还可以断定,潘博士夫妇,一定是有意在对他人隐瞒我所见过的那个人,我来探访也们的时候,他们的精神都很紧张!”
杰克叹了一声:“他们为甚么要隐瞒这个人呢!究竟为了甚么?”
我当然无法回答杰克上校的这个问题,我只好也跟着他叹一口气。
我站起来:“现在,除了等待在这屋子中,发现那神秘人物的指纹外,我没有甚么事可做了,我们只好等着吧!”
杰克望着我:“就算找到了指纹,你也很难在法庭上取得陪审员的同情,因为你所说的一切……”
他有点无可奈何地摇着头,我却道:“我倒不像你那样悲观,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找到了指纹,那么,我们一定能够找到那个人!”
杰克道:“你或者是太乐观了!”
我只好道:“希望不是我太乐观。”
我离开了潘博士夫妇的屋子。事实上,我急于要离开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我脑中太凌乱了,我必须一个人,静静地想一想。
我一直来到了公园,在树荫下坐下来。
我坐着,闭着眼睛,看来是在养神,决不会有甚么人知道我是一个有了极大的麻烦,正在思索如何解脱麻烦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