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非宁静无以致远
白琳和郭华都是“老同学”了,小学起就在一个班。白琳趴在被窝里哀嚎:“怎么办呀,下周就考试了,我作文老拿不了高分。”
“就那一套呗,立意新颖中心明确再找几个小秘诀,肯定是高分。”丁尧尧觉得这世界上再没有比作文好写的了。她上次刚刚交了一篇《我爱薯片》,说它生在土地里,貌不惊人,经过了科学的升华,又走回了人民的餐桌,散发出高热量,多像是爱国海归啊。
白琳妈妈走进来:“尧尧最聪明了,你就教教我们白琳,有什么小秘诀?”
丁尧尧不经夸,她一下就说出来:“嗯,我一个哥哥教我一个秘诀,你们记着啊,只要需要名人名言,就自己编,编得正式一点——比如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脑白金,你们就说:知识是大脑的黄金,人生又有什么礼物,比传授知识更重要呢?”
白琳还真记下来:“那……名人名言都是谁说的?”
丁尧尧兴奋了:“这个最重要了,我那个哥哥统计过,最合适的人选是富兰克林,爱因斯坦和丘吉尔,他说他们三个阅历丰富,什么话都有可能说,他从小到大都用了三十多次富兰克林了,从来没失手过。”
“富兰克林是谁?”
“你管他,就是个专门说名人名言的呗。”丁尧尧无视白琳妈妈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要是需要其他的,就把名字编详细了,中间点一个点,前面两个字后面三个字或者前面三个字后面两个字,反正啊,我那哥哥说,三点二和二点三看起来最像,编多了容易露馅。”
“还有呢?开头结尾的怎么办?”
“我想想……”丁尧尧拍拍脑门:“哦对,如果遇到考试,实在是写不出开头了,有如下八种办法可以度过难关。你们记着啊,第一种叫做比较分析法,就是实在想不出写什么,随便拉来一个近义词开掰,既显得理解题意又显得思想深刻。比如说作文题目叫做《聪明的丁尧尧》,你们就要写:丁尧尧的聪明,和白琳不同,丁尧尧是洞彻了人生的大智慧,而白琳是耍贫嘴的小聪明……”
“你才是耍贫嘴的小聪明!”白琳咯吱起她来:“老实点,第二条呢?”
白琳妈妈摇头打断:“尧尧,我觉得啊,你那个哥哥喜欢耍小聪明,这不是什么好习惯。”
丁尧尧最不喜欢听杨问的坏话,当时就懒洋洋地躺下:“反正你们爱用不用,随便吧。”
大人出去了,白琳和郭华兴奋起来:“哪个哥哥啊,那天八百米带你跑那个就是杨问吧?还是站在那儿看你那个?哇哦,都好帅的!”
丁尧尧那天心里有点难受,她不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评价了,爸爸妈妈也经常叹气,说是杨问比林舜聪明懂事,也见多识广,但可惜少了一点最重要的品质。
少什么呢?丁尧尧打破头也想不出来。她象大人一样长长地叹气:“当然是杨问了,站在那儿的那个送给你们俩吧,其实他也蛮不错的。哎,最近他有麻烦了,我爸说他会没事的,就是要多关心点。我是懒得关心,你们谁看上谁去。”
“哦……有人看上某人了……”三个女生躲在被窝里一起叫。
今天的自习课要写随堂作文,题目是《非宁静无以致远》。
杨问喜欢这奇妙的感觉,仅仅是一瞬间,整个教室像是按下了静音键,只有窗外的鸟鸣和未关好的窗户随风咿呀。不多时,已经有人开始奋笔疾书,有细微的沙沙声,有圆珠笔捣着桌面的急促的笃笃声,听着声音就能想象执笔的是如何的人。
杨问根本就宁静不下来——妖界里有个不成文的说法,说是作文可以作为测试妖怪等级的试金石,越是高端的妖怪,越不能理解人类的语言。这个说法应该是有依据的,比如林舜十次作文交五次白卷,硬编也编不出。
杨问其实也是一样的,不懂他就写不出来——本子上纵横有秩的小格子像是黑夜居民楼上的窗户,明明知道每盏灯后都有个人家,都有无数的悲欢离合,就是离自己太远,看不见,即使看见了,也象世界的话外音,与我毫无相干。非宁静无以致远?鬼扯吧,难道不是只有奋斗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可他笔下还是刷刷的不断:
宁静,和安静看上去是一个意思,实际上却有天壤之别。
宁静是一种理解,而安静只是一种妥协。
门开了,林舜回来了。
全班同学齐刷刷地行注目礼,林舜本来若无其事,但脸上的血色不自觉就褪了个干干净净。
杨问一时间有种罪恶*,但这*很快又被丁建书的谆谆告诫压倒:这几天,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做,更千万别惹林舜,切记切记。如果他惹你,全当没听见,忍着,千万忍着。
杨问起身让林舜进去——这个动作殷勤了点儿。
林舜瞥着他冷笑一声,还真是派头不减。
“杨问,数学笔记我看一下?”离老远的,一个男生低声招呼。
杨问抓起笔记本飞旋着扔出去,手势还挺漂亮。林舜的目光跟着笔记本飞,有弹出个火球烧了它的欲望,这才几天?数学笔记就轮到杨问四处借了?
方芳凑热闹,回过头半个身子趴在课桌上:“杨问,林舜这么快回来了,那《茉莉花》还是给他唱,你单独出个节目好不好?不过上次那个肯定不行,太吵了,主任一直在骂人。”
杨问说:“好啊我陪你唱《青藏高原》。”
“呸,知道什么叫保留曲目吗?”他们俩自从上次合作过,惺惺相惜的。方芳属于那种比较自来熟的,“别死心眼了,随便去唱唱,一个节目两分,获奖有加分,到时候评最佳班级有用,快点!”方芳把笔记本摊开推过来,硬塞给他一枝笔:“别耍大牌啊。”
杨问刷刷地签下自己名字,推回本子:“要听什么自己填。”
方芳得意地向身后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女生们立刻一片嗡嗡议论。那天唱完之后,听过的都拼命夸张,没听过的纷纷遗憾,鼓捣着方芳把杨问再拖出来一次。
林舜敲敲桌子:“上课呢,吵什么。”
这种人多扫兴啊,大家本来都在照顾他面子,这下女生们不干了:“还以为自己是谁啊?”
杨问暗叫一声不好,连忙劝林舜:“主要是上次你不在……”
林舜今天就是来挑衅的:“我知道我不在,怎么啦?”
杨问平心静气:“我们想帮你……”
林舜“哐”的一拍桌子:“你们?你跟谁你们?少在这儿装好人!”
此举有点犯众怒了,后排的男生们有脾气不好的开口叫:“杨问,坐这边来!犯不着和这个神经病坐一起。”
林舜也不知道哪来的火气,把书啊本子啊往杨问桌子上一推:“滚吧。”
杨问愤愤地收拾书包,忍无可忍:“纯种狗就是喜欢狂吠。”
林舜勃然大怒,抓着他就往外拽:“出来!”
他们一路拉拉扯扯到楼梯死角,林舜才哼了一声:“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杨问后悔失言,不过覆水难收,他一摊手:“对不起。”
林舜怒指他:“你自卑,不要算在我头上,你那口怨气应该冲你爸妈去,别冲我来,你又不是我胡乱生的。”
杨问转身要走:“够了。”
林舜拽他回来:“别老是一副你忍着我的样子,告诉你,一直在忍的是我!我顾忌的是丁叔叔和我爸的交情,你听清楚没有?”
杨问第二次要走:“听清楚了。”
林舜哼了一声:“尧尧才几岁,就跑去勾搭人家?丁叔叔护着你,你就知道点感激,人家为你扔半条命,你还有心思搞什么汇演!。”
杨问转身,声音低而冷:“丁叔叔怎么了?”
林舜怀疑自己看错了——杨问在一秒钟之内,甚至说是半秒钟之内,象有一层清秀少年的可爱表皮爆裂,露出那个蹲在地上吃尘婴的阴郁魔鬼来。他好像演戏演得正过瘾,导演忽然大喊一声“cut”,然后,自然而然地就收工了。
林舜说了句蠢话:“你不知道?”他没准备好。
“屁话。”杨问低头,“说啊,你不是很坦率么?”
“你吃下去的那块儿宝石,叫做萌芽之灵,是木系的精石。木长老修炼了三千年,才炼出这么一块来……”林舜在最短时间内考虑措辞。
“直接说重点。”
“公会现在认定你是宁也雄的人,丁叔叔替你顶了,说灵石他来炼,十年内交货。”林舜索性说开了:“他在赌命,而且会输。”
上课铃响了,杨问深深看了一眼教室,回视林舜:“带我去公会。”
林舜摇摇头:“你知道你去了什么下场?”
“我猜,和那个尘婴一样吧。”杨问推了一把林舜:“走啊,你不是一直想抓我回去,愣着干什么?”
林舜继续摇头:“我刚才怄气,夸张了点。不行杨问,先别去,我跟我爸商量商量……”他有点手足无措了,“杨问杨同学……你先别这么视死如归的,烦死我了。我是讨厌你,不过也不想你死啊。”
“我累了,林舜,我早就累了。”杨问打断他:“走吧,那点破事解决掉,一了百了。”
“你们两个,知不知道上课时间啊?进教室!”老师在招呼。
“来了——”林舜答应一声,拉杨问:“少废话先上课。我爸和丁叔叔商量好多呢,你不知道,马上就要选王储了,选了王储之后……总而言之,十年里面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你先别去触霉头。”
可是杨问已经决定了,他伸手,拨片上有五色芒闪动:“林舜,要么带我去,要么我去找宁也雄。我想跟他很久了,你看着办。”
他转身,下楼,飞奔。
林舜一跺脚,杨问站住。
林舜走下楼,勾肩搭背的,好像好哥们似的:“也好。”
他们的身影凭空消失了。
“喂喂,你们俩,林舜?杨问?”语文老师追出来:“这俩孩子跑哪去了?刚才还在呢。”
杨问这是第一次来到公会。
脚下万顷洪涛,火焰在水波上飞舞,金色的雷鸟衔着填海的青木,火红的天空翻滚着赤色的土。
“你不怕?”林舜问。
“欠债才怕,还债怎么会怕。”杨问笑笑。
“奇怪。”林舜摸不透他,“还债?”
“我这儿有个小本子”,杨问指指心窝,“欠人的记上一笔,还清了删掉一笔,赚到了记上一笔,输掉了删掉一笔。现在刚刚好,什么都不剩。所以,来吧。”
林舜伸出手,掌心金光闪烁,沿着掌缘一道黑色火焰渐渐内敛,“ready?”
杨问忽然想起来一件大事:“等一下,没有ready,还没有ready!”
来不及了,林舜把那枚金令压在他胸口,火光内敛,金印轰然烧入心脏。
金牌卫士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可以对全天下妖怪进行封印。不然的话,妖灵难灭,万一入了魔道,会有大麻烦……
林舜有点惋惜,不过也还好,毕竟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他们之间,没有太多交情。甚至他有点轻松,把杨问交出去也好,所谓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是有恨,而是异类进入躯体,哪儿都不舒服。
他再过三天就要满十六周岁了,可以回老家圣城,可以看见妈妈。爸爸说他有个世界上最文雅最美丽的妈妈,他快要成年了,他快要见她了。他有好多故事好多荣誉,要一件一件说给她听。他无法理解杨问,爱与恨,怎么能记账呢?
“Areyouready——Go!”丁尧尧把国画颜料刷进白纸模板里,又小心翼翼揭开模板,横幅上写出了“周小云作品家庭发布会”的字样。
丁建书今天特地请了半天假回家,爷儿俩忙忙碌碌,总算是赶在周小云回家前把屋子布置好了,几样耗时间的菜炖在锅里,炒菜洗净择好装盘……万事俱备,只等开吃。
周小云在上次事件中得到灵感,以“一个奢华的幽灵在街头游荡”为主题,设计出一款极度飘逸的大衣,大胆地使用了灰色和纯白的搭配,象征着光与影,自然和都市的完美结合……这款大衣在纽约做了发布,周小云趁人不备,速去速来。
丁尧尧激动的:“这次妈妈把版权费和奖金拿回来,爸爸,我们就可以换大房子了对吧?”
周小云一边开门,一边听见女儿的预期,作生气状:“也不问妈妈辛苦不辛苦,高兴不高兴,十年磨一剑才有今天的作品,张嘴就是房子?”
丁尧尧扑上去,抱着妈妈亲了一下:“嘻嘻,我知道妈妈不辛苦……妈妈是天才嘛不会辛苦的。”
周小云分发礼物:“这个是给你的……这个是给杨问的,我看这款皮鞋在打折,这孩子老穿运动鞋……这个是……怎么回事杨问还没回来?”
丁建书自信地揣测:“估计给你准备礼物去了,杨问挺细心的。”
丁尧尧一着急说漏嘴:“不会啊,他礼物早就准备好了——说好了他今天要早点回来帮忙,可能班里有事。”
丁建书皱眉,他开始觉得不对。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周小云一把接起来:“喂,是啊……没有,他还没回家……好的我们知道了,他一回来就给您电话……谢谢。”
“杨问呢?”丁尧尧满怀期待地问。
“篮球队集训,说是他们几个人刚刚出去,不知道是聚会还是回家。”周小云热情洋溢地张罗:“没良心的小东西,咱们先吃吧,不等他。尧尧去端菜,去吧,别嘟哝嘴,高年级了有点社交很正常,嗯?”
丁尧尧咬着嘴唇去厨房。
丁建书看着周小云,周小云脸色沉穆:“他们一大早就跑了,老师喊都喊不回来。”
“他们?”丁建书吐字吐得凶狠。
“他和林舜。”
丁建书猛地一拍桌子,汤碗菜盘子弹起来摔下去洒了一地。
丁尧尧站在厨房门口手足无措,他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发火,别提这样发火。她跑过来抓着爸爸:“爸你别生气,他肯定一会儿就回家。”
“你在家等着,等人等电话,不许出门,听清楚了?”丁建书示意老婆:“小云我们走。”
一出门周小云就问:“去公会还是?”
丁建书摇头叹气:“公会来不及了,我去找林怒辉。”
房门拉开,丁尧尧披挂整齐地走出来:“我和你们一起去找。”
“尧尧!”
“爸你骗不了我,杨问要是去打球,你怎么会生这么大气?”丁尧尧看起来有点长大了,她拉着爸爸的手,说得很慢很静:“你们都当我小孩子,可我记得他怎么来的,爸爸,杨问出事了,对不对?”
她不等爸妈开口,去按电梯。
电梯升到27层,打开,林怒辉带着林舜,很尴尬地看着这一家三口。
林怒辉递过一个信封,上面插着青色的羽毛,“给你的。”
丁建书两手有点颤抖,他打开,满纸文字烟云雪消,化作一团青雾,融进他的双手里。公会通知他,杨问已经被送到圣城,萌芽之灵的任务可以取消了。
“我们吵架了……”林舜简短地回报情况,最后总结陈词,“我没办法,那个时候我不带他去,就是我的失职。我劝过他回来想办法,他不愿意,他非要我当场做决定不可。”
杨问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烂脾气确实很讨厌。
“建书,我不是来道歉的,林舜做的没错,金牌护卫的责任他尽到了。”林怒辉好像对儿子还是很赞许:“我想看看,还能不能解决问题。”
丁建书只能认同。
“我已经写信给虹儿,让她先在那边看能不能拖一拖。建书小云,我们一起回趟老家,那边办事总是比这边方便。”林怒辉见丁建书没有异议,转向儿子:“林舜,我们不在的几天,你照顾尧尧。大后天一早,自己过来。”
林舜向来值得托付。
“只能如此了。”丁建书看看周小云:“现在就走?”
“事不宜迟,现在就走。”
三个人一起走进电梯。
丁尧尧一句也没有听懂,她就知道爸爸妈妈好像出门了,以前出门都是千叮咛万嘱咐,这一次根本就是无视她的存在。她退回去,林舜也跟进来,毫不客气地大啖家庭晚宴。
“喂,刚才你听懂没有?”丁尧尧看林舜。
这是一个林舜不屑于回答的问题。
“听懂就给我解释解释。”
“好吧,也该让你知道了。”林舜弯下腰,直视着丁尧尧的双眼,好像在说一个天大的秘密:“你是个妖怪。”
“呸,你才是妖怪,你们全家都是妖怪!”丁尧尧骂回去。
“我们全家确实都是妖怪……你们全家也确实都是妖怪,这没错。”林舜耐心地解释:“杨问也是妖怪,但和我们有点不同,你听我慢慢说……”
启蒙是件费劲的事,林舜说得口干舌燥天花乱坠,总算把来龙去脉稍微讲了一遍。他本来以为丁尧尧会哭会闹,但丁尧尧只是托着腮。
“哪儿没听明白?”
“就一条,你说他们非要那块宝石不可,弄得爸爸和杨问非得二择一,那宝石有什么用?”
“这不是你该问的。”
“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林舜呸了一声:“我当然知道。据说五行石合一,才能炼妖王妖后的法杖。”
“法杖又有什么用?”
“法杖就可以赐予我们法力,荣誉和长生。”
“哦……那妖王妖后有什么用呢?”
“尧尧!怎么说话的!大不敬!”
“本来就是啊。”尧尧不解:“大家费很大力气炼五行石,然后交出去炼成法杖,然后又赐回来,这样的话,妖王妖后好像没什么用,大家自己商量商量怎么办不就ok啦?”
“你还真有个知己。”林舜看着丁尧尧,眼神奇怪起来:“我听他们说,一千年前,宁也雄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你是想想而已,他是真干起来了。”
“后来呢?宁也雄怎么样了?”
“他和杨问可不是一个级别的,没有类比性。”林舜饿死鬼投胎,总算吃饱了。翘着二郎腿,打开电视机,好像真的准备在林家安营扎寨,长治久安。
丁尧尧挪挪凳子:“我不懂,为什么你们都看杨问不顺眼?混血妖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林舜抓抓头发,这个解释起来真麻烦,他想了想,打个比方:“这样,尧尧,你不是有个好朋友叫白琳吗?你说杨问的事情,你是跟我商量,还是跟她商量?”
丁尧尧叫:“我又不脑残,当然和你商量。”
“为什么?”
“妖怪的事情,妖怪解决啊。”
“bingo!”林舜打了个响指,“那为什么你和白琳啊,那个郭华啊……总之你们那几个玩得这么好,你们班有个冉小飞,你怎么不跟他玩?”
“因为,我们几个都是一个小学的,他都不是梦城的,谁认识他啊……”丁尧尧有点懂了。
林舜啪啪调台,一个歌舞栏目,不少外国人在表演:“这个人是什么人?”
“写着呢,美国人。”
“这个呢?”
“没写……反正是黑人。”
林舜点点头,关上电视:“你明白了吗?人类也好,妖族魔族也好,别的随便什么生物都好,哪怕是花花草草,都有个东西叫做排他性。拿人类做例子,你看到一个人,第一印象是他的长相和肤色,然后知道他是哪国人,这个分类最简单最偷懒,至于说那个意大利人喜不喜欢歌剧,那个韩国人是不是小气鬼,这些要慢慢了解。可是大多数人的一辈子,根本不会真的认识很多人,整个世界就处在最开始的分类里。对我们来说,简单多了,纯血的妖怪被妖王妖后庇护,不纯血的没有这个权力,所以二代妖三代妖看我们不顺眼,也很正常。”
“我们?”丁尧尧第一次咀嚼这个词,第一次感觉林舜和自己有了些特别的关系,她有点想不通:“可是那个什么妖王妖后,好像没给我什么好处吧?”
林舜语塞了,说起来丁尧尧真是一个异类,她还真没捞着什么好处,但这不是王上的问题,是她自己的问题。林舜想出来一个:“比如你再过四年,就成年了,到时候你就有被选成妖后的权力。就象我,我十六了,这次我就可以去选王储。”
“好头痛!我要自己想想……喂,你先回家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多不好。”丁尧尧捂着脑袋喊。
“我呸!你才多大?”林舜说归说,自己也不想夜宿在别人家里,他反正也酒足饭饱,起身告辞:“明天早上我接你上学,这几天啊,你就跟着我点,我跟你慢慢说妖怪的事情。”
林舜走了,丁尧尧认真思考起来,她发现了一个小秘密,就是杨问的事情宁可和白琳她们商量,也不能和林舜商量。这问题对她来说太简单不过了,世界上一共有五块钱,林舜要去拿两块五,杨问身上偏偏有一块钱,杨问的钱交出来,就有可能就是林舜的,而且这点钱对两个人都很重要。她很财迷,如果钱是她的,她愿意给爸爸,给妈妈,给杨问,肯定不愿意给别人,林舜也没什么不同吧。这么简单的道理,爸爸妈妈好像就是不明白——林叔叔怎么会真的帮杨问?她想找爸爸回来,但应该来不及了。
她得另外找人帮忙,找一个不要那两块五的人。
林舜刚才说了一大堆,但是他肯定弄错了。丁尧尧不懂什么这国人那国人一代妖八代妖,她的分类和他们不一样——家人,朋友,同学,认识的,不认识的。
丁尧尧一骨碌跳起来,打开电脑,搜索她刚才听见的一切关键词:宁也雄、总裁、妖怪A梦、盛阳山、别墅、公司……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查到了宁氏传媒的一个号码。
“喂?”丁尧尧毫不犹豫拨电话:“我找宁也雄!”
那边的女声很诧异:“小朋友……我们早就下班了。”
“那你是谁呀?”
“呵……我们在加班,你找宁总有事?”
“大事,他家里的事!给我找你们那边官儿最大的。”丁尧尧急得要命,在她心目中“家里的事”是最大的事:“求你了快点。”
那个女声疑惑了片刻:“你等一下。”
电话转接到另一个人手里,还是个女人:“小朋友,你找谁?”
丁尧尧急得抓耳挠腮:“你给我宁也雄电话好吗?”
“这个恐怕不行,你告诉我什么事情好不好?我是他的秘书,我会转达的。”女声温婉又干练。
“好,你问他是不是认识一个叫杨问的,如果认识打电话找我……”
“杨问怎么了?”那个女人语气变了。
丁尧尧索性直接问:“好烦好烦,不知道怎么说,你是人还是妖怪?”
女人笑了:“小朋友,你可以喊我韩阿姨,没关系,妖怪的事你也可以告诉我。”
“妖怪的事情,跟你说不清楚,我……”
一只手从身后轻拍丁尧尧的肩膀,丁尧尧回过头,看见一个和蔼可亲的叔叔,他笑得很好看:“我是宁也雄,杨问出什么事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丁尧尧四下看一圈,有点怕,但是很快就不怕了:“你得帮他,只有你能帮他。他被送回老家了,林舜说,他们要炼一块宝石。”
宁也雄眼里寒光一闪,丁尧尧吓得后退半步,扶着桌子,有点抖抖的:“你……你会帮他的,宁叔叔,你会帮他的……你会……你一定会……”
宁也雄轻揉丁尧尧的脸蛋:“我会帮他的。”
丁尧尧笑了,眼睛弯弯鼻子翘翘,很可爱的样子。如果女儿能长大,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丁尧尧介于儿童和少女之间,身材还没有发育,脸蛋还带着婴儿肥,她什么都不懂,但她做的是唯一“正确”的事。宁也雄了解杨问,他一眼看见杨问就能理解到骨头里,他能猜到杨问每一步做什么,因为如果是他,也会一样的做。可他看不透这个小丫头,而且莫名其妙,他有点怕这个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