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秦宝宝醒来的时候,是跪在一个蒲垫上,周围一片素白,前方一张供桌上有一方灵牌,上书:“吾儿东方复之灵位。”
  唐竹、卫紫衣乘坐的车子就在不远处。
  供桌边上坐着东方泰,两边分别站着东方春雨和东方秋燕,三人都是一身素缟。
  秦宝宝发现自己居然也是披麻戴孝,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脱去这身衣服。
  东方复想必就是那个王福的真名,他算什么东西,秦宝宝岂能替他戴孝?
  孰料挣扎了半天,仍无济于事,秦宝宝大喊道:“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东方泰一指灵牌,喝道:“臭丫头,你知道他是谁么?”
  秦宝宝不甘示弱,瞪眼道:“我知道,他就是那个该死的王福!”
  他突然有些疑惑,王福不是姓独孤么?怎么会姓东方,难道东方泰不是独孤元龙?那独孤元龙又是谁?
  他无心细想这些,只是不愿穿这身衣服,跪在这儿受辱,大喊道:“王福算什么东西?
  只知道鬼鬼祟祟,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搞得江湖血雨腥风害死了多少人。他那是死有余辜!你放开我,脱了我这身臭衣服!”
  东方泰狞笑道:“你以为一喊,卫紫衣唐竹他们听了,就会原谅你?”
  秦宝宝登时不言语了,他想到了秋莫离的那张脸,想到了大哥最后盯着自己的眼神,他实在无话可说。
  东方泰又道:“你是不是想见见他们?告诉他们你是无心的,是被骗的?”
  秦宝宝确实想,可是他们能信么?有这帮阴险恶毒的家伙在,自己能解释清楚么?
  他想到自己穴道受制,东方秋燕当着大哥和师兄面说的那些话,自己当时真是有口难辩。
  想到这儿,他失魂般地摇摇头。
  东方泰“嘿嘿……”发出一阵得意的冷笑。
  秦宝宝神情木然,呆呆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东方泰道:“为什么,就因为你杀了我的复儿,我花了二十多年的心血,培养出来的一个天之骄子,人中精英,却毁在你这个臭丫头手上……”
  秦宝宝暗忖:“若真是人中精英,天之骄子能毁在我手上?”忽地想起若没有那个神秘的老丐,王福会死在太湖七星岛么?
  王福为什么那么怕那个老丐?老丐又是谁?
  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现在只想了解事情的真相,即使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东方泰道:“我儿智力超群,武功盖世,现今江湖谁堪与敌?我派他出山牛刀小试,却不料一去不返,后一打听,才知竟毁于你手!”
  秦宝宝知道这都是秋莫离放的“坏水”。
  东方泰又道:“我原以为你是个什么样的高明人物,谁知一试之下,却是如此蠢笨的愚物,我儿决不会毁于你手。现在,你给我说说七星岛上那个老丐究竟长的是怎么样,他是谁?”
  秦宝宝心说:“你别做梦了!”当下大喝:“你夜郎自大,恬不知耻。你儿子那些鬼伎俩在我秦宝宝眼里,只不过是小孩子玩家家,偏你活宝似的把他捧上天,我看你们全都是些长着猪脑的笨蛋!”
  东方泰“嘿嘿”冷笑道:“就凭你这样的蠢货居然能名扬天下,可见江湖人混蛋到了何等地步?什么机智超群无人能比,什么江湖活宝可令天下人望风披靡……嘿嘿,老夫只不过略施小计,就让你乖乖地献宝似的将你的情人、干爹、朋友送上门来,你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谈智谋?”
  秦宝宝登时哑口无言,他虽然心有不服,可毕竟自己这次输了,而且输得这么惨。败军之将何以言勇?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东方泰又道:“我原以为你再不济,也该发现个把破绽,不曾想你竟如此不堪较量。倒让老夫白费了不少心思。”
  说着,他冲站在一边的东方春雨、东方秋燕道:“你们两个说给他听听,也好让他知道自己蠢笨到何等程度!”
  东方“兄妹”俩笑嘻嘻地来到秦宝宝面前。
  东方秋燕道,“宝宝,我的真名叫东方飞雪,你这个未婚夫,是我的师兄,名叫东方太极。我俩是不是真的不谙世事,什么都要靠你指教?”
  秦宝宝看着这两个曾经被自己差使得团团转的“稚儿”,现在竟是这般一副狡猾的嘴脸,心下骇然。
  他们原先那种天真无邪,呆头呆脑,诚实憨厚的气质竟然是装出采骗自己的,其心机之毒,城府之深,想想都让人害怕。
  秦宝宝暗恨自己瞎了眼,这么长时间竟没能瞧出有什么破绽。
  东方飞雪道:“你既然自认为聪明绝顶,明察秋毫,那你有没有想到摩云岭劫杀你的人是我师父安排的?”
  这一点秦宝宝当然知道。他一发现自己受骗,就知道摩云岭遇难,是这个圈套的第一步。
  东方飞雪又道:“你躺在床上不能动,为什么会知道咱们‘家’的情况?咱们‘家’那么大,有什么话为什么非要在你屋前说?”
  这是一个大破绽,秦宝宝真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想到这点?
  东方太极接过话,又道:“你病愈康复的那天,咱‘家’没人,你又是怎么找到墓地去的?”
  秦宝宝想起了那条小哈巴狗,是那条狗带自己去的墓地。
  东方太极再道:“这条狗既然那么通人性,这‘家’的女主人出殡,它为什么不跟去,而专门呆在家里?”
  问题很简单,这条狗是等秦宝宝出来,带他去看那感人的一幕。
  “东方太极冷笑道:“连这条狗的破绽都看不出,你不觉得自己猪狗不如么?”
  秦宝宝开始觉得自己确实笨得很,或许以前聪明,是从悬崖上摔下来后,摔笨的。他心烦意乱,不想再听这些令他心痛的事。
  东方飞雪又道:“你有没有想到那座让你哭了不知多少天,跪拜了不知多少次的坟墓是咱们大师兄的衣冠冢?”
  秦宝宝浑身颤抖,咬牙切齿,大喊道:“你们……你们简直就不是人!”
  东方太极微微一笑,从衣袖里拿出七八个银镯子,说道:“这就是龙凤镯,街面上十两银子一对。怎么样?这镯子戴在手腕上,滋味如何?”
  十两银子一对,五两银子一只。秦宝宝就为这五两银子就买到的东西,提心吊胆,伤透脑筋,真是冤透了。
  东方飞雪笑道:“这镯子的功效是不是比孙悟空头上的金箍还高一筹?无须念动紧箍咒,就让你费尽心机。”
  东方太极又道:“其实你真是白操心——像你这样的低级蠢货,我东方太极又岂能看得上眼?”
  秦宝宝脑子里乱糟糟的,双眼开始模糊,已看不清眼前两张狰狞丑恶的面孔,蓦然大吼一声:“你们住口,我不想听!”
  不想听也得听,他的“哑穴”随即被制。东方飞雪又道:“我们略施小计就让你巴巴地感恩戴德,居然还在我们俩面前卖弄小聪明,想套出咱‘家’的底细。”
  东方太极接道:“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帮着咱们把唐竹那个老家伙‘请’了出来。”
  东方飞雪道:“我们上唐门有两个目的,第一是不解泰山派我师父的师弟柳平川是否真的死了;第二是‘请’唐老爷子出来,陪咱们走一遭。”
  他们为什么这么怕柳平川?
  柳平川是除他们之外唯一懂得《五岳剑谱》上武功的人。换句话说,此人是他们武功合作上的唯一对手。
  看来泰山派血案的凶手一定是东方泰。
  泰宝宝为了不听那些让人听了要呕出血来的话,只有去想这些目前跟自己毫不相关的东西。
  东方太极似乎看透他的心思,伸手扳正他的脸;脸对脸地说道:“把唐竹‘请’出来也有两个目的。第一,是想看看是否也如你一般的蠢笨;第二,是想知道唐门有没有找到‘蚀骨腐尸泥’的解药。”
  东方飞雪也凑过脸来,笑道:“真没想到堂堂蜀中百年世家的一大掌门,竟是一副猪脑子,被咱们当孩子耍着玩。一瓶解药当个宝贝,最终不还是乖乖拱手拿出来,甚至还搭上一辈子赖以成名的全副家当。”
  东方太极道:“一想起汉江上那老家伙落汤鸡似的惨样,和那张没了魂似的苦脸,我就感到恶心。这样一个草包,居然能在江湖上立足几十年。”
  东方飞雪又道;“你看他在唐门时的那副神气劲,什么蜀中群龙之首,什么暗器毒药天下无双,我看只能是招摇撞骗,厚颜无耻罢了!”
  秦宝宝耳朵里听着这些诋毁侮辱干爹的话,心里痛不欲生。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若没有自己,干爹根本就不会出唐门,他们也不敢在唐门那么放肆。
  他心里大声痛呼:“这些你们干嘛要说给我听,干嘛不骂我?”
  他现在觉得无论这些人骂他,打他、侮辱他、杀他,他都不在乎,唯不能忍受的就是辱骂他的这些亲人。
  想着后面他们还不知要说些什么令人发指的话语来数落清风道长、秋师兄、卫大哥……
  可他们不正是因为自己,而落得任人宰割,毁了一生么?
  渐渐地他听不见那两人的话,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知道……
  东方太极和东方飞雪见秦宝宝软而无力地倒下去,忙回头去看东方泰。
  东方泰狞笑道:“弄醒他!”
  取来香艾,在秦宝宝鼻间一熏,秦宝宝悠悠转醒。
  再看秦宝宝此时已目光呆滞,失魂落魄,与先前判苦两人。他的精神真的到了渐临崩溃的地步。
  东方泰得意地笑了笑,道:“宝宝,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秦宝宝木然地道:“你杀了我吧!”
  东方泰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活捉这些人?准备怎么处置他们?”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钢针,刺得秦宝宝精神一振,喝道:“快说,你要把他们怎么样?”
  东方泰沉声道:“你的火气还不小嘛。”
  秦宝宝把头一低,就像个刚犯了错误的孩子,低头认罪。
  他太想知道这些了,东方泰干这些事除了要为儿子报仇,还为什么,他又打算怎样对待大哥他们?
  东方泰见他变得老实起采,语气稍缓,说道:“你真的想知道?”
  秦宝宝无声地点点头。
  东方泰道:“我就是不告诉你,让你带着这些遗憾去死!你聪明一世,我却非要让你做个糊涂鬼!”
  典型的猫戏老鼠,捉了放,放了捉,非把你折磨得精神崩溃,神情恍惚才好,东方泰好毒。
  秦宝宝又恢复木讷呆滞的神情。
  东方泰道:“在你死以前,你还有什么要求?”
  秦宝宝道:“我想看他们一眼。”若连这点微不足道的请求都不能答应,东方泰就根本不能算是人。
  东方泰倒也通情达理,冲外边一挥手。
  两个汉子架着一个人来到秦宝宝面前。
  秦宝宝一看清这个人,两行热泪泉涌而出。
  这个人是秋莫离。
  秋莫离知道这是东方泰有意折磨秦宝宝的诡计。因为灵位前的对话,秋莫离他们全听得清清楚楚。
  他见秦宝宝哭了,忙尽量使自己的脸变得“和蔼可亲”些,嘴唇嚅动,说道:“宝宝,你看我不是很好么?我们还是好朋友……”
  可是他说的话谁也听不懂,他的那张青一块紫一块的脸,无论是哭是笑,都是那么狰狞恐怖。
  秦宝宝什么话也没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秋莫离被拉下去的时候,秦宝宝的泪已流干了。他不想再见别的人,不敢再看那一张张更令他痛心的脸。
  他现在只想摆脱这一切,摆脱心中的痛苦和忧愁,摆脱眼前这些凶残万恶之徒。
  忽听外边有人声嘶力竭地喊道:“宝宝,你可要想开些,你不能……”话音戛然而止。
  是卫紫衣在喊,嗓音嘶哑,宛若鬼哭狼嚎。
  秦宝宝心血翻涌,嗓子眼一热,一股鲜血脱口喷出,扑倒在地。
  ※※※※※※
  秦宝宝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陈设精美的闺房里。
  他坐在梳妆台前,对面的一张大铜镜映现出他的身影。
  高挽的发髻插着一支凤头钗,脸上略施薄粉,显出娇美容颜,身上穿一袭大红喜服,活脱脱一个待嫁的新娘子。
  秦宝宝惊得一蹦而起。
  他居然能蹦起来,身上禁制已除。
  这是在什么地方?我怎么还没死?我怎么这身打扮?这难道是在梦中?
  这不是梦,他蹦起来时,看见梳妆台边站着一个人——东方飞雪。
  秦宝宝“啊”的一声惊叫,仿佛见了鬼一般地转身就逃。
  他现在总算知道什么叫“怕”,什么叫“怕得要死”。
  他现在宁愿去死,也不愿再见到这些人。
  东方飞雪没有追,秦宝宝也没有再逃,因为东方泰已堵在门前。
  秦宝宝知道在东方泰面前,自己当真是“插翅难逃。”
  东方泰身穿一件古铜色员外衫,衣着光鲜,满面春风。
  他冲秦宝宝笑道:“新娘子,今天好漂亮哟!”
  秦宝宝早吓得花容失色,纵身而起,一头撞向身边桌棱。
  东方飞雪一把揪住,喝道,“臭丫头,我好不容易将你打扮好,你居然这般糟踏。”顺手点了他的穴道。
  秦宝宝近乎哀求道:“你们想干什么?你们为什么不让我死?”
  东方泰咬牙道;“想死,没那么容易!你害死了我的儿子,使我三十年的心血付诸东流,我恨不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扒你的皮!”
  秦宝宝毛骨悚然,说道:“就算是我错,我一命抵一命还不行么?”
  “你……你是什么东西?”东方泰气得浑身颤抖,道:“你这条贱命,也配与我那复儿相比……”
  秦宝宝看着他这副丧心病狂的神态,吓得脸色煞白,上下牙齿“咯咯……”碰得直响。
  东方飞雪道:“师父,为这臭丫头生气划不来,你老别伤了身子。”
  正在这时,就听远处传来一阵啸声,似有三个高手正朝这边而来。
  东方泰镇静下来,冷冷地看秦宝宝一眼,道:“咱们出去。”转身走出。
  东方飞雪一拉秦宝宝,道:“你给我放老实点。”
  秦宝宝把嚷一瞪,道:“我就不老实,你想怎样?”
  东方飞雪道:“你想激怒我,给你个‘痛快’?做梦!”
  秦宝宝道:“现在我认错,服输,我是个蠢猪,是个笨蛋。我已到了只求一死的地步,你们还想怎样?”
  东方飞雪道;“我们花了那么大的心血把你救活,还费了那颗千年难得的‘百草丹’,你一死,这份债我们找谁去讨还?”
  秦宝宝道:“那是你们为了要骗我,花下的本钱,现在你们连本带利大赚特赚,干嘛还不让我死?”
  这种讨价还价真是闻所未闻。
  东方飞雪道:“你把卫紫衣、唐竹他们当个宝,咱们可不稀罕,他们都是些未开化的愚人,又怎能与咱们大师兄相比?!”说完,不再理睬秦宝宝,将他往肩上一扛,走出了屋子。
  秦宝宝现在竟落得求生无望,求死不能。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些人也太过穷凶极恶。
  屋子外边是座花园,出了花园,沿着走廊左拐右转,走了约莫盏茶功夫,来到了一间大厅。
  大厅正中贴着大红“喜”字,厅内的桌椅全都用红绸套着,菜肴精美,酒具都是金银做成。
  这是在办喜事,而且极尽奢华。
  秦宝宝知道肯定又是冲自己来的。
  厅内坐着十个人,两个女子,八个男人,其中,她只认识东方泰和东方太极二人,其余有的似曾相识,有的没见过面。
  东方太极也穿一身大红的衣冠,样子像是新郎倌。
  秦宝宝心神俱溃,这些人想要干什么事,没人能阻挡,他们是一群疯子。
  他现在就像个木头人一般听任摆布,心中抱定一念:只要一有机会,自己就设法去死,寻求摆脱这些人。
  东方飞雪将他放下,东方泰道:“今天让你认识一下我培养的这帮人中俊杰。”接着他将厅内的人一一向秦宝宝介绍。
  这十个人全姓东方,名字是按他们所最擅长的剑法流派而取,依次为少林、武当、衡山、昆仑、峨嵋、崆峒、华山、泰山、太极、飞雪。
  其中峨媚、华山、飞雪三人是女子。
  秦宝宝神情木然地听着东方泰说话,他的那十个弟子一个个腆胸叠肚,傲气十足。
  正说着,就听外边有人喝道:“太湖水帮儒释道,请东方泰出来回话。”
  东方泰“呵呵”一笑,道:“咱们出去!”
  来到厅外,就见围墙上立着三八,正是太湖水帮温儒生、笑弥勒、恶道人三老。
  东方泰“哈哈”大笑道:“今天乃犬子大喜之日,三位适逢其会,何不厅内把酒叙谈?”
  三老一看秦宝宝这身打扮,当然知道新娘子是她。
  恶道人“嘿嘿”冷笑道:“你这酒咱们不敢喝。”
  温儒生止住他,冲东方泰一抱拳,道:“如此说来恭喜恭喜!我看至于喜酒,就免了吧!
  我三人此来是想请东方先生网开一面,放还秋少侠。”
  东方泰微微一笑,道:“就凭三位一句话么?”
  笑弥勒“哈哈”大笑道:“就让洒家来领教领教阁下的手段!”说着纵身跃下院墙。
  他走至厅前,往地上一坐,双手抱膝,冲东方泰说道:“你还等什么?”
  东方泰微一沉吟,说道:“想不到阁下竟然会这失传多年的‘醉罗汉拳’。”
  笑弥勒一凛,随即“嘿嘿”笑道:“阁下倒也有此见识。怎么,你不敢对阵?”
  东方泰冷笑道:“你还不配与我动手,既然是佛门的武功,那我就让你输个口服心服!”
  他随后说道:“少林,你去陪他玩玩。”
  东方少林挺剑而出。
  笑弥勒道:“输了怎么说?”
  东方泰道:“秋莫离任你带走。”
  笑弥勒“哈哈”大笑,道:“你妄自尊大,莫要后悔!”
  东方泰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怕阁下没这个能耐!”
  东方少林一剑刺出,直奔笑弥勒咽喉。
  笑弥勒身影微动,手里已多了一串佛珠,向上一迎。
  “叮”的一声,佛珠乃精钢铸成,原是他的兵刃。
  东方少林冷哼道:“歪门邪道!”左腿前踏“闯少林”,剑挟劲风“佛祖东来”。
  笑弥勒暗自骂道:“无知小儿,竟言洒家这‘醉罗汉拳’是歪门邪道。我今天就让你知道歪门邪道的厉害!”
  “醉罗汉拳”乃昔年山西五台山慧侣僧人所创。
  慧侣僧人师出少林,曾以一套少林十八罗汉拳闻名江湖,因平生极好杯中之物,遂被逐出少林。
  四十岁上,慧侣僧人别出心裁,在罗汉拳上加一“醉”字,居然连败中原十八高手,盛名遍及一时。
  慧侣僧人晚年大彻大悟,皈依佛门,在山西五台山寿终正寝。
  慧侣僧人死后,这套“醉罗汉拳”就不曾在江湖上见人用过,想不到笑弥勒竟是“醉罗汉拳”的传人。
  就见笑弥勒脸上惺眼朦朦,痴痴醉态,身形东倒西歪,手脚乱舞,指东划西,看似毫无章法,实为步步杀机。
  东方少林摸不清虚实,不敢躁进,仗剑护身,只守不攻。
  双方你来我往斗了三十余合,笑弥勒已笑不出来了。
  对方年纪轻轻三十上下,论年龄还不及自己一半。可自己一套“醉罗汉拳’’已使出大半,对方竟是游刃有余,丝毫不露败相。
  堪堪又过十合,东方少林似乎有些败相,七分守三分攻,对笑弥勒眼花缭乱的拳法顾忌异常。
  东方泰忽地朗声吟道:“虚则实之实则虚,虚虚实实双分离。”
  东方少林听了这话精神大振,蓦地大喝:“大和尚小心!”
  一剑刺出,剑芒厉射。剑未到,杀气已到,正是笑弥勒由虚转实,由实变虚之际。
  笑弥勒惊呼一声,飘声后撤。
  他这套“醉罗汉拳”讲究虚实变幻,看他东倒西歪连环攻来,你认为实他就虚,你认为虚他就实,虚实变幻,令人难测,所以东方少林不敢全力躁进。
  东方泰一句话正说中“醉罗汉拳”的破绽所在,不管他是实是虚,只须乘他虚实转换的一瞬间,全力攻出,笑弥勒必败无疑。
  笑弥勒听东方泰说出破绽,心中敬服不已,此人果然不凡。可话又说回来,说的容易做到难?这虚实两分之际,又岂是那么容易瞧出?而且即便瞧出,难道能及时出手相破?
  谁知这一念还未想它,东方少林已出手破招,而且机会火候,拿捏极佳。笑弥勒只得惊呼败阵。
  东方少林并不穷追,归剑入鞘微笑揖手道:“承让!”转身回去。
  笑弥勒再一看自己,衣袖竟破截去一幅,脸一红不能再战。
  恶道人大喝一声:“小子别走!”纵身而下凌空扑击。
  东方少林拔剑不及,听背后劲风而至,忙挥掌后击。
  恶道人岂能容他喘息,一拨他的手腕,伸掌印向他的“背官”大穴。
  东方少林听风辨位,不及闪让,蓦地一撩右脚,脚跟勾向恶道人下阴。
  败中求胜,攻敌之必救。
  但忽地手心一滑,东方少林直射而出,落在丈许开外。
  恶道人看着手上只捏着一只鞋子,惊呼道:“缩骨神功!”
  原来东方少林被他捏住右脚,百忙中竟以“缩骨神功”滑脱恶道人的手心。
  “缩骨神功”武林罕见,这功夫必须具有至深至厚的动力方能练成。
  若说东方泰有此神功,倒不足奇,这东方少林年届三旬,即便一生下来就练此功,也难以练成,是以恶道人大惊。
  东方泰冷哼道:“少见多怪,峨嵋,你去教训教训这个暗箭伤人的恶道。”
  东方峨嵋应了一声,拔剑而上。
  恶道人大骂:“换个男的来,老夫不与女人动手!”
  东方峨嵋把眼一瞪,道;“女人怎么啦?女人今天叫你出丑!”剑光一闪,“金顶日出”
  直奔恶道人前脚刺来。
  恶道人一见她出手,便知大意不得。峨嵋剑法辛辣狠毒,莫要一不小心栽在女人手里,那可真叫晦气。
  见对方攻来,左掌翻出“煞神当道”,右手握拳“无常寻祸”,一招阻敌,一招攻上,两招紧接,便似一招。
  东方峨嵋“咯咯”一笑,道:“恶道原是‘鬼府门’的传人!”手上毫不容缓,“白昙花一现贯日”,“银河横空”。
  恶道人也不答话,席地一旋,“怨魂缠足”扫向敌方双腿。
  东方峨嵋一惊,长剑“流星堕地”,直立向下挡架。
  恶道人不待招挡,双手借地一撑,左掌右拳“判官捧薄”,“客临门”两招攻向面门。
  东方峨嵋登时手忙脚乱,没想到这恶道“追魂索命拳”如此快捷。
  东方泰喝道:“一鹤冲天,大浪淘沙!”
  东方峨嵋闻言急翻而上,手腕乱颤,剑花朵朵,直奔恶道人前胸。
  恶道人“阎王拍案”追而趋避,大骂道:“有种的你下来试试!”
  口中虽这么叫阵,心下也自骇然。东方泰只是指指点点,已如此厉害,若真要下来,实难讨得了好。
  东方泰没理他,而是只管直言:“凤凰展翅”、“丹凤照阳”……
  东方峨嵋经他这一指点,剑势骤急,直逼得恶道人节节败退,东躲西藏。
  斗了约莫八十余合,东方泰说道:“峨嵋住手!还不向前辈致谢?”
  东方峨嵋纵身跃出圈外,冲恶道人一拱手,道:“谢了!”转身回去。
  再看恶道人,面如死灰,身上的一袭道袍,竟被对方剑气割得一条一条的。微风吹过,那些布条就似招魂幡一般,来回飘扬。恶道人这一阵算是败惨了。
  这时候忽听秦宝宝咯咯笑了起来。
  场中原本寂静无声,秦宝宝这一笑,特别引人注目。跟着东方泰这边十余人全都大笑起来。
  恶道人恼羞成怒,展身扑向秦宝宝。
  东方太极纵身迎上,挡在恶道人面前。
  温儒生忙道:“让我来!”跃下院墙,换回恶道人。
  恶道人已然落败,若再攻上,授人笑柄,何况即便再打也必败无疑,只得恨恨不已地瞪秦宝宝一眼。
  奉宝宝仍然在笑,他不得不笑,因为他的笑腰穴被东方飞雪点中,他是身不由已,脸上虽在笑,心却如刀割。
  温儒生看了看东方太极,又看了看秦宝宝,“嘿嘿”一阵冷笑,说道:“二位大喜之日,原当鼓瑟贺之。只因此来事急,竟然未曾带得,真是罪过罪过。”
  东方泰大笑道:“还是先生知书达理,雨儿退下。”
  东方太极冲温儒生拱了拱手,极是恭敬地退了回去。
  温儒生道:“某家平,生极好琴棋,琴未带,棋却有,今欲与各位着棋一局,以祝贺雅!”
  说完,也不管东方泰作何反映,抽出一支判官铁笔在青石地上信手划来。
  但见石屑纷飞,不一会,地上竟现出纵横一十九道的棋盘。
  东方泰见这棋盘纵横笔直,纹线清晰,便似能工巧匠用规尺琢刻而成,不禁问道:“阁下尊姓大名?”
  儒释道三老同来,他不问那二人姓名,竟问温儒生,可见对此人青眼有嘉。
  温儒生心中自有打算,他见释道二人俱都落败,知道凭武功难讨得好。只有另辟蹊径,希望于棋道胜得一筹,救了秋莫离。
  温儒生道:“某家姓温,因曾中第,故而人称温儒生。”
  东方泰惊道:“温先生贵庚几何?”
  温儒生心说:“咱俩现下敌对,你问我多大干嘛?”当下说道:“五十有七。”
  东方泰“哦”了一声,道:“长我一岁!不知温先生是哪朝哪科中的第?”
  温儒生一想,这人怎么回事,难道想跟我套近乎?”
  他不愿再胡扯,当下说道:“我为客,你为主,客不欺主。温某也就不客气了!”判官笔在左上角三三位,点个圆点,算是下了一颗黑子。
  他一子下完,抬头去看东方泰,意思是:看你怎么办。
  他爱好琴棋书画,自忖武功不及对方,若谈弈道自是不致落败,东方泰若提出不比,自己当然有话对他。
  谁知他这一子下完,东方泰那十个弟子俱全都跃跃欲试。
  温儒生暗启凛然,敢情遇上“会家子”了。
  他自忖棋艺不俗,既然遇上“会家子”,那正好可放手一搏。
  东方泰沉吟片刻,道:“既然温先生有此雅兴,某家自当陪你对弈!”从东方峨嵋手中接过剑,迈步下阶,用剑尖在对角三四路上划了个圆圈,算是应了一枚白子。
  东方泰剑长三尺,手推剑柄居然能用剑尖在青石上画这么个极圆的圈子,其用剑之巧,功力之深,尽览无遗。
  温儒生自忖武功难及,便想在棋道上杀他个丢盔弃甲。见他应了一招,忙如影相随,挂角抑攻。
  东方泰不甘示弱,当头一震。温儒生一靠一扳,燃起烽烟。
  二人这番比试,自与刚才刀光剑影,狠打斗相比来得文雅,但其激烈之气氛,决不弱于前者。
  笑弥勒和恶道人见温儒生与东方泰干上了,他们不懂棋道,只得睁着两眼看东方泰和温儒生的脸色。
  东方泰的那些弟子却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棋盘上看。
  温儒生和东方泰一个蹲着,一个站着,一个握笔,一个持剑,在棋盘上圈圈点点,点点圈圈,只在左上角上扭打厮杀。
  笑弥勒见温儒生喜形于色,知他大占上风,忙去看东方泰。
  东方泰却是不动声色,气度闲雅。
  笑弥勒忙扯身边的恶道人,道:“你可看出谁占上风?”
  恶道人道:“当然是咱们,你没看书生一脸的高兴样?”,笑弥勒道:“那这老家伙为何还能沉住气?”
  恶道人连忙去看东方泰,又看看他的那些弟子。却见那些弟子一脸茫然,似乎看不清局势。
  恶道人惊道:“和尚,咱们可得小心些,他们别不是想耍赖?”
  笑弥勒一愣,正要说话,就听温儒生“哈哈”一笑,在二九路上双子一立,道:“阁下这王子只怕大难难逃了吧!”
  东方泰并不搭言,在右下角又着一子。
  温儒生冷笑道:“阁下未免太狂了,置大龙子不顾,脱先之手。嘿嘿,你可莫怪我心狠手辣!”铁笔一点,破了左上角白棋大龙的眼位。
  东方泰“呵呵”一笑,道:“尽弃西城,抢占中原。”在棋盘中心“天元”位上又画了一个圈。
  温儒生一惊,连忙站起来,俯视全局,这一看不由得双鬓汗流。
  原来棋盘画大了,他蹲在那里只与东方泰在一隅撕杀。
  东方泰统观全局,知他求胜心切,遂一面佯装诈逃,一面脱先他投。
  待温儒生在角地上尽屠东方泰的天龙,东方泰已占得三角,此番中原再着上一子,温儒生大势已去。
  东方泰道:“温先生虽局部获胜,却大势落后,我大龙不要,乃为弃子争先,温先生还下么?”
  温儒生见他三个角上的子俱都下在三三位上,固若金汤,知道即便强攻,也难有胜算,不禁微一犹豫。
  东方泰“哈哈”一笑,道:“温先生蹲地对弈,未能尽观全局,我这是占了些便宜,咱们就算弈和吧!”说着伸腿在地上一抹,石屑飞舞,竟将棋局抹去。
  温儒生脸一红,冲东方泰一拱手,道:“温某自愧不如!”随后转身招手释道二人纵上院墙。
  忽然笑弥勒止住身形,回头冲东方泰道:“战成平手怎么说?”
  东方泰道:“昆仑、崆峒,去把秋公子带来,让他们一见。”
  二人去后不久,架着秋莫离来至厅前。
  秋莫离的脸比上次好多了,基本上恢复本来的面目,只是还有些青紫伤痕。
  儒释道三人见秋莫离脸上有伤,厉喝道:“东方泰,这是怎么回事?”
  东方泰道:“他是杀害我儿子的凶手之一,你们认为我应该如何待他?”
  温儒生道:“你为什么不让他开口说话?”
  东方泰对温儒生似乎极有好感,冲东方昆仑一摆手,示意他解开秋莫离“哑穴”。
  秋莫离禁制一除,忙道:“三老,阿娇还好么?”
  温儒生略一迟疑。
  秦宝宝心中一凛,他感到有些不妙。
  秋莫离急呼:“温先生你快说,阿娇她怎么啦?”
  温儒生道:“她偶感风寒,身子有些不适,只是思念公子。”
  秦宝宝知道龙海娇恐怕不止是身子不适,不禁一阵心痛涌上来,都是自己害得他夫妻分离。
  秋莫离道:“你们告诉她我没事,不用替我担心,好好养病……”
  这时东方泰将手一摆,秋莫离的话戛然而止。
  他突然看见宝宝,挣扎着似要说什么,想问个究竟却已无能为力,被人拉了下来。
  秦宝宝知道他看见自己这副样子,肯定是想问个为什么,心中肯定是骂自己,秦宝宝想想自己难过,心又开始麻木了。
  温儒生道:“东方先生你究竟想将他们怎样?”
  恶道人道:“你少来这套,想把咱们一网打尽?嘿嘿,你做的好梦!”
  东方泰微微一笑,道:“我若想留下三位,三位能走得了么?”
  儒释道三人一愣,哑口无言。
  东方泰又道:“那就不必废话,你们走吧!别耽误了我儿的喜事!”
  恶道人冲着秦宝宝“嘿嘿”不住冷笑,一脸怨毒之色。
  三人纵身飘出院墙。
  东方泰朗声说道:“温先生,别忘了八月十五,少林一会。”
  外边温儒生的声音道:“忘不了,到时候自会让你交人。”最后一个字说完,声音已在里许开外。
  ※※※※※※
  儒释道三老刚去,东方太极便急着脱下那身新郎倌的衣着,往地上一扔,恨恨不已地道:
  “我真是受够了!”
  和秦宝宝假扮夫妻,他竟引以为耻。
  看着他,周围他那些师兄妹们居然全都大笑起来。
  东方泰“呵呵”笑着,同时两眼直盯着秦宝宝。
  秦宝宝痴痴地道:“你们干嘛要这样?你们认为这样人家心里好受么?你们倒底想把我怎样?”
  东方泰道:“我不想把你怎样,而且,我还要放了你。”
  秦宝宝眼睛一亮,宛若掉在水里淹得半死的人,忽然抱住了一根木头,可是随即便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东方泰与他有断子绝后之仇,他岂能放过自己。
  这肯定又是什么作弄自己的诡计。
  东方泰从东方飞雪手里接过宝宝的金匕首,往秦宝宝手里一塞,道:“我答应过卫紫衣,决不伤你一根毫毛。现在你可以走了!”说完,解开了秦宝宝的穴道。
  秦宝宝简直难以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接过匕首,“嗖”的一声,纵出一丈多远,随后又跃上院墙。
  回头一看,见东方泰他们并没有追来,而是纷纷回进大厅。
  秦宝宝大惑不解,这些人真是脑子有毛病?怎么竟干这些让人糊涂的事。
  他突然想起恶道人临走前,那张狠恶的脸,登时心里泛起一丝寒意。
  他又失魂般地纵回来,慢慢走进厅内。
  东方泰看着他走进来,“嘿嘿”一阵地冷笑,说道:“你为什么还不走?”
  秦宝宝道:“你还是杀了我吧!”
  东方泰道:“老夫一向很少杀人。杀你,还嫌弄脏我的手。”
  秦宝宝“咤”地抽出金匕首,道:“那我自己死!”
  “当啷!”一声,金匕首被击落在地。东方泰喝道:“要死到别处去死,别弄脏了我的地方。峨嵋,飞雪,把他轰出去。”
  东方峨嵋和东方飞雪应声上前,捡起匕首,往秦宝宝腰里一插,随手点了他的“睡穴”,把他架了出去。
  东方泰看着泰宝宝远去的身影,脸上现出狰狞的笑意
《玉女顽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