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花解语

  花解语的名字很好听,也很有诗意,偏偏是七妙手中长相最丑的一个。
  但是如果你听到他的琴艺,你一定会忘了他的长相。
  他的琴艺不敢说是后无来者,但绝对是前无古人的。
  就算伯牙,师旷复生,比之花解语之琴艺,恐怕也要抱琴投江,不敢与花解语共存一世。
  可是花解语并不喜欢别人赞叹他的琴艺,或许他听多了,听腻了,他更喜欢别人考他的武功。
  花解语认为,琴声只是用来消遣,武功才是大丈夫立世的本钱。
  可惜的是,花解语学琴的功夫妙绝天下,武功却和他的长相一样令人不敢恭维。
  另外的六双手无一不是一流高手,偏偏花解语不是。
  他的武功,甚至连二流都排不上。
  那么花解语今天来到这断魂崖上又是做什么呢?
  这时又有脚步声传来,这一次来的是三个人,两个老者,一位少年。
  两个老者都是须眉皆白,并且生得都是一模一样。
  钱炳秋想起江湖上有一对最老的双生子,铜头、铁锤。
  铜头的头功很不错,铁锤的锤法很绝妙,现在他们的年纪已经大了,当然很少与人动手。
  那么他们来这里又是干什么?
  少年人生得虽然并不漂亮,但风度气质,都不是一般人学得来的。
  少年人的背上背着一个很大的包袱,包袱中不知装着些什么。
  少年人一见到花解语,立刻恭恭敬敬地长揖到地。
  花解语洋洋自得地受了,竟丝毫不以为意。
  少年人道:“前辈今日可想通了,愿不愿和在下交换?”
  花解语皱着眉头,道:“你真的想学琴?”
  少年人道:“前辈的琴艺妙绝天下,岂止在下一人想学?”
  花解语一边摇头,一边叹气,道:“如果我不想教呢?”
  一个老头不知是“铜头”,还是“铁锤”道:“花兄既已接受了安公子的礼物,恐怕不教也不行了。”
  花解语摇头不止,道:“不就是‘大乘拳经’吗?我还给你们就是。”
  “大乘拳经”一经说出,就连钱炳秋都吃了一惊。
  “大乘拳经”是昔年天下十八位高手,穷毕生心血写出,这本书的价值,足以和少林寺的“易筋经”相提并论。
  另一个老者冷笑道:“花兄已将‘大乘拳经’借去一月有余,这一个月中或另抄,或记诵于心都不是难事,你既已受了,不教琴恐怕任何人也认为花兄理亏了。现在钱炳秋已经知道事情的大概。少年人用“大乘拳经”和花解语交换琴艺,花解语看了一个月之后,却突然提出不交换了。钱炳秋纵是局外人,也知道花解语的做法实在赖皮。令钱炳秋想不通的是,教人弹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花解语为什么不愿意呢?只听花解语冷笑道:“老子今天偏不教,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他一说出这句话来,钱炳秋就知道事情很不妙了。
  铜头、铁锤年轻时都是很厉害的角色,少年人精光内敛,想必也绝非弱者。
  少年人振衣冷笑道:“我记得花前辈曾和在下有约在先,如果反悔,就由这断魂崖上跳下去。”
  一老人道:“如果你自己不愿跳,我们可以帮你。”
  老人的年纪虽然不小,但声音依然洪亮,中气十足。
  花解语叹道:“我现在一看到琴,比死还难过,想来想去,还真不如死了好。”
  他指着老人、少年,嘻嘻笑道:“这是你们把我逼死的,我的几个弟兄要是来找你们算帐,我可管不了了。”
  嘻嘻笑着,竟真的纵身一跳,直往崖下坠落。
  这个举动令众人大吃一惊。
  钱炳秋忖道:“想不到世上竟有这种人,宁愿死了,也不愿授琴。”
  崖上的三个人一时无语,大家都知道,从断魂崖上跳下去,是绝计活不了的。
  良久,少年人长叹道:“花解语一死,仙乐雅奏,今世不复听矣。”
  言罢唏嘘不已,三个人怅怅然然,慢慢地走了。
  ※※※
  花解语是不是疯子?
  答案是否定的。
  一个人再疯,也知道生命是可贵的。
  花解语知道自己绝不会死,因为他早已请人在断魂崖下支了一张大网。
  他的身子直往下坠,很快就看到一张大网在等着他。
  这张网足足有三十丈长宽,网离地也有十丈。
  花解语落到了网中,身体又往上跳,令他惊讶的是,也有一样东西被网弹起。
  花解语很快看清,那不是一个东西,而是一个小孩。
  一个相貌俊美无匹,衣衫华丽,脸上带着古怪笑容的小孩。
  网弹跳了几下,花解语终于可以坐在网上,他问道:“你是谁?”
  小孩子道:“我是一个运气非常非常好的人。”
  这个小孩当然是秦宝宝。
  花解语笑道:“难道你也是刚从上面掉下来的?”
  秦宝宝点点头,道:“这张网是你支的吗?”
  花解语笑道:“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帮我弄的。”
  宝宝奇怪地问道:“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支一张网?”
  一提起这件事,花解语显得很得意,他洋洋道:“因为我知道今天我会从上面掉下来。”
  宝宝笑道:“你一定是得罪了什么人,为了避免他们的纠缠,所以索性让他们以为你死了。”
  花解语笑道:“更妙的是,这下面水流甚急,我的对手就算找不到我的尸体,也不会感到奇怪的。”
  他问宝宝道:“你还是小孩子,怎么也会得罪人?”
  宝宝笑道:“你如果知道我是谁,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了。”
  花解语道:“难道你是秦宝宝,就是那个把半个江湖人都得罪了的秦宝宝?”
  宝宝道:“除了我还有谁是秦宝宝?”
  花解语眉头皱起,开始向网的边缘爬。
  一边爬一边嘀咕道:“完了!完了!才离狼穴,又入虎口,怎么会遇到秦宝宝,怎么会遇到秦宝宝?”
  宝宝暗自得意,想不到自己的名气那么大,别人看到他就像看到鬼似的。
  他想起“铁手”莫奇对他说过他六位兄弟的相貌。
  这个相貌丑陋,手却长得很漂亮的人,莫非是“抚琴妙手”花解语。
  花解语已经爬到网边,顺着一根绳子溜下地去。
  猛一抬头,看到秦宝宝笑嘻嘻地站在自己面前。
  花解语这一惊非同小可,惊叫道:“你想干什么?”
  宝宝做了个鬼脸,笑道:“你真笨,不把网解下来,若是给你的对头看到,还不是到处找你?”
  这个细节花解语早就考虑到了,可是一见到秦宝宝,他就把什么都忘了。
  他恨恨地看了秦宝宝一眼,去解开系在岩石上,树枝上的绳扣。
  大网被解下,沉到河中,用石头压好,于是一切都变得干干净净。
  做完了这一切,宝宝道:“花解语,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走了吗?”
  花解语大惊,秦宝宝怎会知道自己的,莫非秦宝宝和铜头、铁锤、安公子是一路的?
  这个可能性实在太大了。
  谁敢得罪秦宝宝身后的三大势力?又怎么有人敢把秦宝宝从断魂崖上推下来?
  这就说明,秦宝宝绝对是安公子一路的,他早已等在这里,就等着自己掉下来了。
  宝宝见花解语一脸狐疑,并且小眼珠子四处东张西望,似在看哪里可以逃走,不由心中暗笑。
  脸上却摆出冷冷的表情,道:“花解语,你千万不要想点子逃走,你的武功那么差劲,我可不忍心打你。”
  宝宝从莫奇口中,早已得知花解语只懂弹琴,武功很差。
  他这一吓唬,还当真有效,花解语脸上的汗已经流下来了。
  花解语苦笑道:“秦小哥千万不要抓我去见他们,我……你只要放了我,我有好东西给你。”
  一听好东西,宝宝可来了兴趣,道:“什么好东西,拿来看一看?”
  花解语从怀中掏出一本旧书,递给秦宝宝。
  秦宝宝一眼看到书面上写着四个字“大乘孝经”。
  宝宝可知道“大乘拳经”是个宝贝,几乎可以说是天下武功的总纲。
  伸手接过,脸上却一副不屑的样子,道:“就这本破书嘛,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
  装势就要扔到河里。
  花解语连忙解释道:“万万不可,这可是我用命换来的‘大乘拳经’,你要是不喜欢,就……还给我算了。”
  宝宝嘻嘻笑道:“还给你?别作梦了,好了,大爷放你一马,赶快走吧。”
  忽听有人冷笑,道:“人,不要走,书,留下。”
  花解语跺足苦笑道:“安公子来了,他们还是来了。”
  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上,并排站着三个人……铜头、铁锤、安公子。
  宝宝一把拉住花解语,道:“快跑。”
  花解语道:“跑?怎么跑?”
  宝宝笑道:“跳河。”
  不由分说,拉着花解语跳入了急流。
  一跳进河中,花解语就被水呛得昏了过去,那水流的速度好快,眨眼间,已经去了一里之地。
  安公子立在石上叹道:“这一次,花解语可真的死了。”
  铜头道:“如果花解语一个人跳到河中,肯定是死了,可他身边的那个小孩,满脸古怪笑容,莫非是近年来江湖上盛传的天才儿童秦宝宝?”
  铁锤道:“他头戴苍犀角,脖子上挂着‘寿’字金炼,肯定是秦宝宝无疑。”
  铜头道:“秦宝宝绝不会投河自尽的,他的水下功夫一定很不错,我们顺流而下,一定可以追上他们。”
  安公子点头道:“还等什么,追下去再说。”
  一提衣襟,如烟而去。
  铜头面露喜色,道:“公子的功夫大有进步,老朽的‘飞烟步’他已经学了七八成了。”
  铁锤大摇其头,道:“明明是用我的‘追风步’,和你的‘飞烟步’一点关系也没有。”
  铜头微怒道:“越老越胡涂,‘飞烟步’和‘追风步’非常相似,你连这个差别都看不出吗?”
  铁锤怒道:“你才老眼昏花,明明是我的‘追风步’。”
  “是‘飞烟步’。”
  “是‘追风步’。”
  ……
  争吵不休之际,早已离去。
  他们刚刚离去,河中的水花涌起,露出个小小的脑袋来,正是秦宝宝。
  秦宝宝手一提,花解语的头也露了出来,花解语早已昏了过去。
  宝宝一抹脸上水珠,大口地喘气,道:“两个老家伙可真正地纠缠不清,再不走,宝宝可憋死了。”
  做了一个被憋坏的怪样,把花解语倒提起来吐水。
  花解语“哇哇”地吐了几口水,终于醒过来。
  一见到秦宝宝,嘿嘿地笑了起来,宝宝道:“你笑什么?”
  花解语笑道:“你害死了我,自己也死了,我们这不是一块来到地府了吗?”
  他竟以为自己死了。
  宝宝一拳打在花解语的鼻子上,花解语叫道:“你打我干什么?”
  摀着鼻子呼痛不已。
  宝宝笑道:“痛不痛?”
  花解语怒道:“我在你的鼻子上打一拳,看你疼不疼?”
  宝宝做了个鬼脸,嘻嘻笑道:“你不是变成鬼了吗?鬼怕不怕疼呢?”
  花解语忽又苦下脸来,道:“原来我还活着,安公子现在像鬼魅一样缠着我,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以为自己是鬼的时候,他还很开心,现在知道自己活着,反而不开心起来。
  宝宝道:“这么说你想做鬼呀,很简单呀,我把你推下河去就行了。”
  花解语连忙摆手,道:“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一死,岂不遂了你的心愿?”
  忽地想起,秦宝宝明明是安公子的人,为什么会救自己?
  再一想,这一定是秦宝宝假装的,想偷学琴艺。
  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不管秦宝宝说得天花乱坠,救自己十次八次,也绝不在宝宝面前弹琴。
  秦宝宝拉着花解语,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啊?安公子他们追不了一刻,一定会回来的。”
  花解语不由自主地被宝宝拉着飞奔,心里还在想着宝宝偷学琴艺的事,不觉地说出来:
  “不管你要什么花招,反正我绝不在你面前弹琴。”
  宝宝初听觉得很突兀,后一想,已经明白花解语的意思。
  小孩子好胜心切,接口道:“我非要你在我面前弹一次不可。”
  花解语头摇得像货郎鼓似的,连连道:“绝对不会,绝对不会。”
  宝宝道:“如果会呢?”
  花解语道:“我就从断魂崖上跳下去,而且不架网。”
  宝宝眼珠子乱动,道:“不许耍赖?”
  花解语以手指天,表情严肃,道:“指天为誓,绝不耍赖。”
  两个人已经离了河边,秦宝宝先找了一处农家,又换了件干净的衣裳。
  宝宝此时归心似箭,一心只想快一点回到子午岭,告诉大哥紫秋如靠不住的消息。
  可是又担心一旦花解语离开自己,可别又给安公子找到。
  两个人走到路口,花解语一拱手,道:“告辞,告辞,你千千万万不要再跟着我。”
  宝宝笑道:“为什么?”
  花解语道:“你是卧底的,我可不想一不小心给你偷学了琴艺。”
  宝宝不屑道:“你的琴真的弹得很好吗?就算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也比你弹得好。”
  花解语冷笑,别的事情他没有发言权,在琴上,他可是个权威。
  宝宝道:“你不信?”
  花解语道:“我没有亲耳听到,死活也不信。”
  宝宝心道,正好把花解语骗至京城去,免得他整日惶惶不安的。
  秦宝宝的心肠最软不过,看到花解语人颇老实,不忍心见他受难。
  何况宝宝最怕寂寞,去京城的路上有花解语陪着,也可以解闷。
  于是道:“京城里出了个天才琴童,七岁就能抚琴,八岁时,一曲‘高山流水’冠绝京华。”
  花解语大摇其头,道:“我不信。”
  宝宝道:“如果京城中真有这么一个天才琴童呢?”
  花解语道:“那我就从断魂崖上跳下去。”
  宝宝道:“不许耍赖。”
  花解语道:“耍赖不是人。”
  至于万一没这个琴童,该罚宝宝怎样,宝宝没有提,花解语也忘了问。
  两个人相伴往京城去。
  ※※※
  卫紫衣又收到一封挑战书,这对卫紫衣来说,已经是一件常事。
  有一点令他惊讶的是,信末的署名是林若飞。
  当时“金龙社”的众首领都在场,席如秀叫嚷着道:“败兵之将,何足言战,才在天下人面前丢尽了颜面,现在又想丢脸不成?”
  张子丹道:“林若飞败于苏护玉,觉得脸面尽失,他要想挽回面子,自然要挑比苏护玉强一点的人。”
  席如秀道:“他连苏护玉都打不过,还能打得过大当家?”
  阴离魂冷笑一声,道:“愚不可及,愚不及可。”
  席如秀笑道:“我是愚不可及,你倒说说其中的道理?”
  阴离魂白了他一眼,道:“林若飞新败于苏护玉,那我们若是和三领主那样小视他,正中了林若飞之计,他的实力定不容小觑。”
  张子丹又道:“何况他之所以败给苏护玉,就是因为他小看了苏护玉,不知道苏护玉练成了一种奇特的武功。”
  席如秀笑道:“你们说得都有理,看来最笨的就是我。”
  卫紫衣微笑道:“三领主不是笨,而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席如秀大笑,道:“知我者,乃大当家也。”
  阴离魂又白了席如秀一眼,目光中。很有一点讽刺席如秀是小人得志。
  展熹细读挑战书,皱眉道:“林若飞的意思,是只让大当家一个人去,这其中有何阴谋?”
  席如秀笑道:“他的所谓阴谋,我却知道。”
  阴离魂冷笑,子丹不信,展熹间道:“他有什么阴谋?”
  席如秀笑道:“林若飞若是再败于大当家,这一辈子就别想在江湖上混了,他只让大当家一个人去,当然不想再让他的败绩传于江湖。”
  子丹点头,道:“不错,如果他胜了,不愁没有人知道,如果他败了,他了解大当家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别人的!”
  席如秀笑道:“这就是他的‘阴谋’,其实只可称之为‘用心良苦’。”
  大家都看着卫紫衣,希望大当家能够做个总结。
  席如秀道:“大当家如果不去,别人一定不会说他什么的,因为一个战败的人是没有资格向人挑战的。”
  卫紫衣苦笑道:“我能不去吗?无论是哪种形式的挑战,我都不能不去的。”
  大家都可以明白他笑容中的苦味,一个处在最高位的人,不但是众人崇拜的目标,更是挑战的对象。
  更要命的是,他必须认真对待每一次挑战,只能胜,绝不能败。
  席如秀忽然道:“宝宝这几天跑到哪里去了,属下的兄弟找遍了京城,也找不到小家伙的影子。”
  子丹笑道:“宝宝要想不让我们找到,那是可以做到的,她一定又是静极思动了。”
  展熹道:“我看她在岭土时和‘铁手’莫奇关系很好,莫奇有几个有趣的朋友,宝宝会不会和莫奇走了?”
  席如秀笑道:“等着吧,不闯出一大堆祸事来,她是不会回来的。”
  宝宝的偷跑,大家都习以为常,这一次也没当作一回事。
  他们相信没有人敢动宝宝一根毫毛的。
  ※※※
  宝宝轻功很不错,就算走上一天一夜,也不会觉得累的。
  花解语就差远了。
  走不到半里路,他就哼哼着双腿像灌了铅,走不上二里,他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说打死也不走了。
  他咕噜道:“人生下来两条腿是用来站着的,可不是用来走路的,没有马车,谁走得动?”
  花解语平时的确是难得走路,公卿富贾,谁不愿附庸风雅?
  能够将在解语请到家中抚上一琴,是吹嘘的最好话题,当然,他们请花解语去,是不会让花解语走着去的。
  宝宝叫道:“大懒鬼,我身上又没有多少银子,到哪里去雇马车?”
  花解语脱口道:“我……我……”
  他只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他原想说:“我去弄辆马车来,还不是手到擒来。”
  以他的无双的琴艺,随便到一家有钱人家,弄辆马车当然不费事。
  可是他又想起和秦宝宝的赌约来,自己若是在宝宝面前弹琴,就必须从断魂崖上跳下去。
  宝宝何等聪明,早已闻弦歌而知雅意,笑道:“你去弄辆马车来啊,你不是挺有办法的吗?”
  花解语眼睛只瞪着秦宝宝,却说不出话来。当下一挺身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向前面走去。
  宝宝偷偷地笑,紧紧地跟着。
  花解语忽然回头,道:“我想起这附近有我的一个朋友,他有办法弄到一辆马车。”
  宝宝道:“你的朋友很有钱吗?”
  花解语大摇其头,道:“他穷得连老婆都娶不起,并且每次都跟着我去有钱人家打秋风。”
  宝宝道:“他没有钱,怎么会有马车?又在吹牛啦。”
  花解语白了宝宝一眼,道:“他虽然没有马车,只不过他不愿意有,如果他高兴,一天之中,他可以做出两辆马车来。”
  宝宝道:“我知道他是谁了。”
  花解语不信道:“你知道?”
  宝宝道:“他一定是为你在断魂崖下支大网的那个人。”
  花解语不屑地道:“小孩子都可以猜出是他。”
  忽地想起来,宝宝明明是小孩子,这句讽刺话一点用也没有。
  便低着头往前走,走不了多远,就来到一个小村庄。
  他走到村子中最破的一个房子前,用手一指,道:“就在这里。”
  宝宝笑道:“他的手那么巧,却不知为自己修间房子。”
  花解语道:“因为他太懒,为了别人的事尚且要三请四邀,自己的事,他是更不会放在心上。”
  宝宝也好奇,想看看这个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上前推开门,不由地怔住,被屋子很小,却容纳了五个人。
  一个人躺在床上。
  床很破,和他的衣服一样破。
  他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像是睡着了,又像是被人点了穴道。
  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些,因为另外四个人,分别是钢头、铁锤、安公子、钱炳秋。
  想不到钱炳秋也在这里。
  花解语也怔住了,他回头就跑,铜头手一动,就抓住他细细的胳膊。
  花解语索性昂着个头,一言不发。
  钱炳秋盯着宝宝,嘿嘿地冷笑。
  安公子笑道:“花前辈,现在你想好好地将琴艺授予我呢?还是想再从断魂崖上跳下去?”
  铜头道:“这一次可不像上一次那样好运气了。”
  花解语看着床上的那位,瞪着眼叫道:“冷小肝,想不到你也会出卖我。”
  冷小肝身子一动不动,同样破口骂道:“他妈的要不是你,老子的日子不知有多快活,偏偏你叫我结网,他们认出网来,自然找到我,老子不怪你就算够朋友,你他妈的还敢骂我!”
  一顿臭骂,花解语顿时软了下来,柔声道:“小肝,现在只有你能教我了,看在以前我带你吃喝的份上,你就教教我吧。”
  冷小肝恨声骂道:“你眼睛瞎了,看不到老子被点中穴道,老子连自己都救不了,哪里有本事救你。”
  安公子拍手笑道:“冷小肝果然是爽快人,花解语,你还有什么话说?”
  秦宝宝道:“我有话说。”
  “哦”安公子奇道,同时,铜头、铁锤的目光也转向秦宝宝。
  钱炳秋的眼睛,更是一刻也没有离开秦宝宝。
  宝宝一拉花解语,道:“花前辈现在心里有一个要求,但他不好说出来,只好由我来说啦。”
  花解语心中奇道:“我有什么要求?且听听他说些什么?”
  宝宝道:“这件事不怪别人,只怪冷小肝武功太差劲,所以花前辈现在只想打冷小肝一个耳光,打完耳光后,他随便大家对他怎么样。”
  打冷小肝的耳光,是花解语一直希望做的事情因为冷小肝太不是东西。
  被宝宝拉着,花解语来到床边。
  花解语恶狠狠道:“老子受你的气不止一天了,今天偏要好好教训你不可。”
  不由分说,一个耳光打过去,忽觉有人在他后背推了一下,身子失去平衡,一下倒在床上。
  床板猛地一翻,花解语就感到落入了黑暗中。
  “呼”的一声,落到地上,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爬起来见四面漆黑一团,竟不知身在何处了。
  忽觉左耳被一双又粗又硬,满是老茧的手拎住,耳边听到冷小肝骂道:“和我相处多年,却不知我床下有机关,你他妈以后一定不是病死,而是摔死。”
  花解语不服,叫道:“你床下有机关,我又没来过,我当然不知道。”
  冷小肝道:“你不知道,那个小孩为什么知道?咦,刚才那个小孩呢?”
  宝宝笑嘻嘻地晃亮火折子,点燃身旁的一盏油灯。
  这时他才看清冷小肝其实长得很普通,只不过一双手特别粗糙,布满了老茧。
  冷小肝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床下有机关?”
  宝宝道:“很简单呀,你是七妙手中的冷小肝,冷小肝是天下最擅作暗器机关的人,他的老巢怎么可能没有机关呢?”
  冷小肝搔搔头,觉得这个小孩聪明得不可思议,便道:“我当时看上去明明像被点中穴道,就算床下有机关,也无法开动呀?”
  宝宝笑道:“你制造这个机关时,一定会考虑到当你被制住穴道时的用法,所以机关的开启一定不是用手的。”
  花解语问:“不用手又有什么?”
  冷小肝一脚将他踢到一边去,怒道:“不用手当然用嘴,你没看到床头边的红绳子吗?”
  花解语揉着屁股又走过来,咕噜道:“我还以为那根绳子是枕头上脱落的线呢?”
  忽地摸到痛魔,大怒道:“你刚才为什么踢我?”
  冷小肝声音比他更大,道:“像你这么笨的人就应该重重地踢你。”
  冷小肝叫道:“老子被点中穴道还能踢你?”
  花解语大叫道:“你明明可以动手,刚才为什么不把他们赶走?”
  冷小肝气得声音嘶哑,大叫道:“老子一个人哪能打得过他们四个人。”
  宝宝可从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人,不由地想起阴离魂和席如秀。
  他们两个人岂不也是见面就吵,但却是生死之交。
  冷小肝和花解语吵了半天,总算吵出了名堂。
  花解语拍了冷小肝的肩膀,歉容道:“错怪你了,只怪我太笨。”
  冷小肝笑呵呵地道:“也有我的不是,明明知道你是个笨蛋,但每一次却把你想象得很聪明。”
  花解语道:“有机会我抚一段琴给你听,也算是赎过。”
  冷小肝嘀咕道:“听你弹琴,还不如听我拉大锯。”
  宝宝从怀中掏出“大乘拳经”,交给了冷小肝。
  冷小肝一愣,道:“这是什么东西?”
  宝宝笑道:“是你要的‘大乘拳经’啊。”
  冷小肝道:“你怎知我要‘大乘拳经’的?”
  宝宝道:“花前辈那么笨的人肯定想不出诈死骗经的主意,他的武功那么差劲,也根本不懂‘大乘拳经’。”
  冷小肝笑呵呵道:“他除了琴谱什么都看不懂,除了琴,也什么都学不会,还想当什么武林高手,真令人笑掉大牙。”
  笑声一顿,失声道:“你怎么这么聪明,年纪偏偏这么小,长得又要命的漂亮,哎呀,你一定是秦宝宝了。”
  花解语点头道:“对!他就是大奸大恶的秦宝宝。”
  冷小肝立刻给了花解语一个响头,叱道:“他是大哥的朋友,怎会是大奸大恶,站一边去。”
  花解语快快地站到一边,死活也想不出,大奸大恶的秦宝宝怎么忽然又成了大哥的好朋友。
  他们的大哥,就是“铁手”莫奇。
  宝宝一直在静听上面的动静,刚开始还有脚步声走动,现在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花解语也侧耳细转,听了一阵子,喜道:“上面没有声音,估计安公子他们一定走了。”
  冷小肝笑道:“铜头、铁锤要是和你一样笨,早就死了,令我奇怪的是,你这么笨的人还能活到现在。”
  宝宝道:“这里还有没有其它的出口呢?”
  冷小肝道:“有当然是有的,可是我们没有必要逃走。”
  宝宝道:“是不是我们马上有帮手来这里?”
  冷小肝大奇:“怎么什么也瞒不了你?”
  宝宝笑道:“以我们的实力根本打不过他们,你又不走,你当然不想一辈子住在地下,所以自然会有帮手来的。”
  冷小肝大笑道:“大哥交到你这样的朋友,连带我的脸上也光彩起来。”
  花解语道:“马上谁会来?”
  冷小肝道:“是小祁和小力。”
  他向宝宝解释道:“小祁就是‘冷面魔手’祁小木,小力就是‘空空妙手’连小力。”
  宝宝道:“‘空空妙手’可是个神偷吗?”
  冷小肝笑道:“他不但偷人钱财,还偷人的脑袋。”
  宝宝道:“那么小祁呢?”
  冷小肝道:“小祁最擅长配制毒药,别人就算不怕小力的刀,也要怕‘冷面魔手’的毒药。”
  上面的气板忽然被打开,一个脑袋伸出来喊道:“人都走光了,你们还待在下面不上来,想当老鼠啊?”
  冷小肝笑道:“我就知道小祁一来,鬼也会被你吓跑的。”
《江湖活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