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床头密约几分情
张昌宗道:“父王没回去,他老人家出门访友去了!”
“访友?还有什么人要由得他相访的!”
张士远的朋友多半是江湖人,但他仍然第一大帮神龙门的主人,地位崇高,江湖上知名之土,多半要来进谒他。
张昌宗道:“父王这次去拜访几位隐世的江湖前辈,央请他们出山帮忙,因为上次讨徐敬业时,杀死了铁板道人和飞钹和尚,前者是茅山门下,后者是天竺密勒池密宗门人,门下徒众不少,都是奇技异能之士,父王怕他们会作怪,请人前去对付他们!”
武则天怒道:“这两个妖人,助纣为虐,我还没有征伐他们的师门呢,他们还敢作怪,干脆派大兵去征剿好了!”
“媚姑,那样子行不通的,大军最多荡平他们的巢穴,却奈何不了他们的人员,他们都是高来高去,呼风唤雨的术士,不去撩拔他们,用江湖的方法解决最好,把他们逼急了,他们挟怨前来行刺,那才防不胜防呢!”
武则天想起那天在太平公主府前,目睹飞钹和尚杀人的情形,倒有点胆寒,忙问道:
“他们的人很多吗?到底有没有办法对付他们?”
张昌宗笑道:“茅山门人有两百多,密宗远在天竺,到中土来的门人不过十多个,倒不算很多!”
武则天道:“一个铁板和一个飞钹已经撩不起了,若是有几百人还得了!”
“媚姑请放心好了,那一僧一道为此中健者,其他的人不会此他们强,虽多而无患,不过有几个老一辈的较为厉害,父王亲自去央请一些中原的高人为助,相信可以对付他们的,不把这些后患解决,父王不会回扶余国去的!”
“为了我的事,累了你们父子了!”
“媚姑说这话就见外了!”
武则天叹了口气:“我欠你们父子的太多,却始终没机会回报,人间富贵,对你们全无用处!”
张昌家笑道:“但媚姑给我们的也够了,将来在青史上,媚姑这段功业事迹,必然是永垂不朽的,我们能帮助媚姑成就不朽大业,也会不朽了!”
武则天满足地道:“我想也只有这一点堪足以慰了,所以我以风烛之年,还要拼命地求好,也是希望在后人的口中,不要把我说得太难听,连带着你们父子受累,不过我希望你父亲能在我生日那天回来,那天晚上,我在御花园中摆下盛筵,只为招待你父亲一个人,邀你跟婉儿作陪,就是咱们四个人共渡永夜!”
张昌宗笑道:“那必然是场难得的盛会,侄儿等不及想瞧瞧热闹了!”
“记住,你们只是陪客,主客不到,我可没兴致!”
“父亲会回来的,他老人家说一定要赶回来为您祝贺的,侄儿再着人催催去!”
“一定要把他催回来,我有今天,完全是你们父子的帮助。我不是忘本的人,一定要跟你们共享盛业,我把民间的各种杂戏以及宫中新排的歌舞都留了下来,就是为了晚上再演一场,许多压轴的好戏,也要摆在晚间演出,没有你父亲在场欣赏,就太扫兴了。”
张昌宗连连答应派人催请,他也实在是忙,坐了一下就告辞了,武则天与上官婉儿说着闲话。
第二天暖寿,倒是草草地过去了,因为大家都在忙,尤其是宫中,大家都拥在出花园中,出奇制胜,在花朵上挖空心思,不仅是为了保全脑袋,也希望着此能邀夭宠,博取一个未来的锦绣前程。
尽管一大半的花是做假的,但那些人都尽量求其逼真,用锦缎剪成了花朵和叶子包在枯枝上不说,还要喷上香露,稍微有点瑕疵的,都要拆了重做,务求尽善尽美。
上官婉儿带了几个人,亲自巡视检核,她也知道这一次对武则天的重要性,要求得十分严格,特别要求的是保密,虽然武则天早已知道是假的,也会装糊涂,但是却必须装得像回事。
主管的人,做花的人却不敢当成是假的,他们犯不起欺君之罪,所以,明白内情的人虽不少,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去,因此,长安市上,没多少人知道真情。
不过金轮武则天皇帝樊诏通令花神借春之事,却广泛地流传开去,绝大多数人,都在此拭目而待,看看这位女皇帝是否真能感动天庭,更换时序。
二月十二那天,上天凑兴,居然是个艳阳好天气,风吹在身上,都有点暧洋洋的,长安春迟,这一年居然也来得早了,那些应春的花朵,居然真的开了。
这是个难得的吉瑞,上午已正,各大臣阁老及国公们却带着家眷,在宫门外等候着,人人都是花团锦簇,一身新装,比过年还热闹。
可是等他们进入宫中的御花园中,都显得黯然失色了,满园都是花,鲜红艳紫,芳香袭人,有真的,也有假的。也是真假参半的,真的自然任人观赏,假的却有专人过护着,只准远远地看,不准用手去摸了。
他们有个最堂皇的理由,这花是皇帝向上天借着而发,专为皇帝而开,皇帝还没有看过,臣属自然不得僭越,有的干脆用轻纱罩了起来,只给了朦胧地瞧一眼!
官眷中未必都是有智识的,因为自太宗以来,笃信仙佛之说,大家都很迷信,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怀疑其真实性,她们在在前虔诚跪下,坚信这是上天响应圣天子的威灵所致,祝祷皇帝永寿,以佑苍生。
当然,也有人是装做的,但这是个拍马尼的机会,没有人会不识相去拆穿的!
像丞相狄仁杰等阁老,心中是明白的,武则天早已暗示过人定胜天的口谕,可是到了这儿,他们也口服心服了,有些花则是千真万确的,尤其是一排石榴,几株海棠,那都是在五六月是才可见的花,居然也盛开了。
他知道为了弄这些花,宫中人费了多少苦心,还有些花则是大家从所未见的,但觉艳丽无匹,却说不出名目,那是张士远送的寿礼。
他早就为武则天的生日张罗了,知道武则天爱花,很早以前,就着人张罗,搜求海外的异种,刚好在寿期前运到,正好凑热闹赶上了用处。
这些花为数不下千株,都放在醒目的地方。
因为是真的,不怕人近玩,这些奇种异卉,已足使人眼花缭乱,中原的人不知道这些花名开于何时,但觉美丽夺目,妙不胜收,一辈子也没开过这种眼界,看得个个直呼万岁,圣寿无疆。
武则天是午时正,身着新装,出来接受群臣朝贺,在国公的眷属中,以翼公秦叔宝的母亲年龄最长,已经是百甘高龄,还是由儿子翼国公和孙子秦怀玉扶着来了,她要上前参拜,武则天连忙叫人拦住了,而且立刻赐了銮座,坐在武则天的身边,一同接受群臣的参拜。
这位罗太夫人辈份之高,比武则天还要高出两辈,长安群臣,无一不是她的后辈,受礼也当得起。
只苦了做孙子的秦怀玉,七十多岁的人,还得-一回礼道谢。
秦叔宝恭身道:“臣痴长九十三了!”
“卿家洪福齐天,微臣跟着沾光而已!”
秦氏一门长寿,功勋彪炳,确是无人能及,但更值得称道的是他们一家几代都在京都担任要职,掌重权,历数帝而帝眷日隆。
武则天道:“历朝数重臣,只有国公一个人是最受器重的,那一代的皇帝都少不了你们!”
“微臣只知庶竭愚忠,不知其他!”
“庶竭愚忠,不知其他。”
这八个字说来轻松,但做得好的却只有秦氏一族。
因为那还要眼光准,对上一代皇帝固然忠心耿耿,对下一个继任的皇帝也要表现得恰到好处。
秦叔宝在太祖李渊时,就全力支持秦王李世民,舍太子建成而不就,那是因为他看准了李世民必成大器,果然玄武门一变,李世民拚了手足兄长而继大宝,是为太宗,他自然是当权的一派。
日后在太宗晚年,他的儿子秦怀玉掌禁军,对武则天就多方曲护,那也是出之秦叔宝的授意,似乎他早就看准了那个小女子会有日后非凡际遇的。
这一宝他又押准了,所以而后高宗即位,他是个不倒翁,乃至到今天,更不用说了。
武则天轻叹了一口气道:“长安各大臣中,卿家可称完人,如卿家者,找不出第二个,只可惜如卿家的人太少了,才使得君臣不能终始,卿家有空时,不妨将立身为臣之道,对别的人晓谕一番,朝中就会太平得多!”
秦叔宝道:“微臣闲下时,当对子侄们告诉他们一些为臣之道的!”
他的应对十分得体,武则天十分高兴,也赐了他一个座,使他能傍着母亲,母子俩能与皇帝并坐,这是天下的殊荣,但秦叔宝还是当得起的,他本身的功业不说了,就是辈份也高出武则天一辈呢!
他的儿媳尚公主,跟高宗是兄妹。
虽然武氏曾经侍候过太宗,但是到了高宗时才册立为后,有了正式的名份,只跟秦怀玉是同辈。
寿宴中百珍俱陈,百艺俱作,但不如百花齐放来得更为风光和引人。
武则天这次的宴会是成功的,她不便表现了气魄和豪放,也成功了巩固了她的治权,造成她是一位无所不能的真命天子形象。
宴后,她率领群臣,遍游全园,欣赏百花,那些轻纱笼罩的花都揭起轻纱,供人观赏了。
皇帝是由上官婉儿扶着领先在前,慢慢一路走了下去,大臣们不敢僭,退后了两三丈远,所以对那些假的花,他们更看不真切了。
上官婉儿也很具构思,预先作了指示,一切经不起细赏花卉,都利用地形,或植在假山上,或是在湖心的小岛上,那要坐船过去才能细看的,遥远望去,只是花团锦簇一片,好看而已。
这番设计是巧夺天工,但百密中却不免一疏,,当他们一行人来到牡丹畦时,却只有几片新叶,连苞儿也没一个,更别说是花了。
武则天神色一沉道:“这牡丹是谁管的?”
大家都变了色,园中的花各着一人专司其照顾的责任,也是按照身份品级而分的,牡丹为极品富贵花,别人够不上资格,就分给了王怀义,这位大总管这几天忙着照应别人,却把牡丹自己的事儿给忘了。
上官婉儿忙上前跪下道:“是臣儿和怀叔共同照管的,昨天晚上,臣儿还特地再焚了一道通知给牡丹花神,叫她今日花发,却接到花司的回报说,牡丹花神为西王母召去,为三月初三的幡桃大会做总司值了,未在宫中,因之可能受了耽误。”
“该死的东西,莫非她认为朕这人间皇帝,比不上天上神仙了!”
“陛下说得是,想牡丹乃富贵之花,理应在人间为陛下司植,但西王母为众神之祖,她可能是怕管而忽略了职责,请陛下降旨,将牡丹削了神籍,火焚其根,贬往洛阳,从此不放再宫中。”
武则天自然知道这是鬼话,但一个是王怀义,一个是上官婉儿,都是她不便处分的人,再则他们实在是忙,才忽略了本身的事,并非有心轻慢,何况上官婉儿已经出了主意,她乐得放一马,也装做一番!
于是立即降旨实施,立刻下令,长安城市,所有的牡丹,一律加火焚烧,将枯枝送到洛阳丢弃。
皇帝的旨意谁敢不遵,于是长安市上,少了牡丹花,因为没有人敢种植。
天下的牡丹,独盛洛阳一处,这也是上官婉儿的聪明,信口说了个地方,不忍使牡丹绝了种。
说也奇怪,牡丹在洛阳虽盛,根却枯黑的,据说就是得罪了武则天,被烧焦了的。
大周则天金轮皇帝的大寿在皆大欢喜的情形下过去了,倒楣的只有牡丹花,无知的草木却助长了武则天圣天子的尊严,原来上官婉儿奏请处分,还是大有深意的。
在宫中所植垢这一种,是牡丹中的异种,花大如碗,枝叶茂盛,别具一种王者气象,只是它的根,原本是枯黑色的,而且只产于洛阳一地。
上官婉儿把花一烧后,枯枝连枝,着人送一以洛阳,秘密吩咐人细心培养,却把别种的牡丹拔除了。
于是这一种牡丹在洛阳一地发展开来,黑色的枯根异征也被人传开来,那是则天皇帝所加惩罚的标记。
天子的威严能加于草木,对一般的无知愚民影响是很大的,就是一些有知识人的读书人,在知道这些异征后,不去研究始未根由,也以为是天成圣主了。
武则天大寿的目的是完全地达到了,接着的是为上官婉儿赐婚张昌宗,那是长安的第二件大事。
武则天对这个年轻人是真正的喜欢,赏赐极隆,国库拔了百万钱为婚礼的费用不说,还给上官婉儿一件公主的头衔,全副銮驾,各大宅第,各处兵镇督抚,各家国公送来的礼物,堆积如山,无一不珍,无一不奇。
不过武则天也有一种失落的感觉,他知道这两个人婚后,就将离她而去。
国事已定,对张昌宗的需要倒是少了,但是上官婉儿却是她身边少不了一个智囊。
这个女孩子不仅学问好,知识渊博,而且见解深,许多重要的政策兴革,都是上官婉儿拟策划的。
少了这样一个臂助,武则天将会感到很不方便。
不过她本着爱人以德的心,不忍心再耽误他们的青春,只希望一件事,婚后两人再留长安一年,然后再回去扶余国去。
在这种情形下,两个年轻人不能不答应,所以他们在婚后,各人还是在原职上,每天,上官婉儿乘着公主的銮驾进宫,为武则天批阅奏章,商讨国事,张昌宗则在校场训练禁军,或者在宫中巡视禁卫的情形。
他不敢放松,因为茅山与密宗两派,对他们同门之死耿耿于怀,公开扬言要报复。
武则天很生气,认为铁板道人和飞钹掸师能与叛逆,死有余辜,要发兵清剿茅山上清宫。
倒是张昌宗极力谏阻了,张士远也力言不可,茅山术士数不过百余人,个个身怀绝技,虽然不能与大军抗拒,但是他们会走会跑,靠军队的力量是抓不住他们的,最多捣了茅山的看守而已。
可是若因此激发他们的仇念,入宫行刺,反而不胜其烦,他准备以江湖上的方式来解决此事。
张昌宗的谏阻未必有用,张士远的话,武则天却不能不听,这是唯一能吃得住的武则天的人。
张士远回到扶余去小住了两三个月,立刻又赶回中原,着手于跟茅山道士约斗的事,他很慎重,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约齐了帮手,才敢发出战书。
而茅山派也在积极准备,他们也知道,得罪了宫廷武师非同小可,虽然任铁板道人为门户惹来灾祸,但事已如此,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准备应战,而且他们虽以修炼法术为主,却极为熟衷富贵,不少门人都依附在权贵之门为门客,目前为了铁板道人参与叛逆,那些权贵不敢再沾惹他们,这是他们受不了的冷落,要想重返权贵之门,只有在声势与技艺上压倒对方。
如果能击败张士远与张昌宗这一伙人,他们不但会被权贵迎为上宾,甚至于进入宫廷,被聘为国师也是大有可能的。
所以他们只是以为同门复仇为口号,却不提徐敬业后,以免获罪当朝,自然也没有行刺武则天的打算了。
因为武三思也向他们暗中递过了消息了,说张昌宗即将离去,到时候他来接替禁军的可能很大,届时他必将借重茅山派,如果能够在这给张氏父子一个重大打击,他在皇帝面前也便于为茅山派说项,有了这个鼓励,茅山派的人也起劲的在准备。
双方都在密锣紧鼓地邀集能手作准备着,开始时是茅山派受了点挫折,他们在财势上无法与张士无抗衡,但是有了武三思的支持后,他们的声势也壮了起来。
这情形武则天也清楚的,但她却装糊涂不予阻止,听任武三思去活动。
因为她意识张昌宗一走,虽然不至于扯她的后腿,但是宫廷警卫却没有一个得力的自己人来担任,自己的安全就堪虑了,武三思若能拉拢茅山派的道士为后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在心中,她感到有点愧对张氏父子,但很快地被现实的利害关系淹没了。
她是中原的皇帝,张氏父子在扶余有自己的天下,不管他们对武氏王朝多支持,毕竟是有限度的,她必须要设法建立保护自己的卫队。
目前,她最能倚赖的只有一个武三思了,武三思虽然不是大将之才,但毕竟是个武将,在讨徐一战上,表现得也还差人意。
而武三思对自己的忠心则是无可怀疑的,他除了倚赖自己这个姑母外,没有第二种选择。
怕只怕武三思的野心太大,会把自己挤下去,所以她也作了试验,派遣武三思到赣州去调查庐陵王。
庐陵王是大唐中宗,但是因为向母亲争权,过份倚重岳父韦氏乃至被贬,从皇帝又降到亲王的地位。
武则天没有否认他的承嗣地位,但也没有正式地宣布将来会归政给他,一切都在观望着,主要要是因为大唐的潜势力仍然存在,许多掌兵的国公,仍然以大唐的故臣自居。
他们不反对武则天,因为武则天曾是大唐的皇后、太后,在他们心目中,天下还是应归于李氏的。
武后在世,他们可以称臣,但武后百年之后,他们不会拥戴别姓。
武则天派三思去,也是要了解这个儿子对她这老母究竟存在什么想法,假如庐陵王对她仍存有敌意,她就要甘冒失去天下的危险,也先除掉这个忤逆的畜生了。
庐陵王这些年闲居庐陵,的确学乖了不少,他也了解到自己年轻的症病所在了。
跟母亲争权,这是可以原谅的,那一个做皇帝的人都希望自己有充分的主权,不受人摆布牵制。
自己之所以失去天下,主要是不得人心,而不得人心的原因则是自己太无知、无能、无德、无才,处理国事不够虔敬,以自已的好恶而游戏视之,难怪在朝廷上得不到有力的支持了。
所以,他被黜废之后,变得聪明了,一方面学习政事,施仁于民,一方面努力读书充实自己。
最聪明的一点是徐敬业叛时,他没有响应,反而发表了一道文告,劝徐敬业服从母亲,克守臣道。
那是他的王妃韦氏的建议,韦妃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也是个很爱权势的人,她看得很准,第一是徐敬业那点子力量不足与武后抗衡,第二是徐敬业在朝人缘并不佳,得不到太多的助力。第三,则是徐敬业虽然以劝王为口号,却是个很专横的人,即使能成功了,也只是把皇帝视为傀儡,韦妃的地位,将比现在还不妙,除了规规矩矩的在宫中,什么事情都管不了。
最后的一个理由才是书氏反对徐敬业最力的原因,她同时也做了件聪明事,秘密地写了一封信给武则天。
信中她自承错误,说已往唆使丈夫跟婆婆争权,不过年轻不懂事的冒然之事,现在知道婆婆的见识、魄力,处处都强她百倍,所以她衷心地臣服了。
但不管她有多大的错,总只是家务事,他们总是一家人,绝不会同外人来对自己的家人的,请婆婆相信她。
随着这封密函后,就发表了庐陵王对徐敬业的公开文告,徐敬业之叛成骑虎之势,自然不会因为这封文告而中止了。
但庐陵王的这一着也使得徐敬业更一形孤立,变为师出无名了,原本有些支持庐陵王的人,都因为这一封告文而退出了徐敬业的行动,虽然那些人的力量并不十分强大,对徐敬业而言,总是个损失。
虽然徐敬业必败,但庐陵王的扯腿促使他速败。
不过庐陵王此举,总算成全了他自己,徐敬业败后,他没有受到影响,现在听说武后又派了武三思来,名义上是慰问,实际上什么作用,谁心中都明白。
庐陵王十分苦恼地道:“母后也真是的,孤这些年来难道还不够老实,她还要派人来察看!”
韦妃笑道:“皇帝在派人来慰问,原是一片母子关怀之情,你不能想到偏处去!”
“若是她派别人,我还相信母子关怀之情,偏偏派了武三思这个狗头来,他向来就与孤家不和,还会为我说什么好话不成!”
“不亲,他是皇帝的亲侄子!”
“亲侄子,难道还比儿子亲!”
韦妃笑了起来道:“的确是如此,你这个儿子对老母有几分孝心,别人不清楚,我这个床头人还会不清楚的,你不能怪皇帝不疼你!”
“她自然不会疼我,她疼的是张昌宗,她情夫的儿子!”
韦妃一笑道:“她的天下大半成于张氏,在利害关系上,她也必须对人家客气些,再说,张昌宗是个美男子,比你能讨人喜欢些,这个你总不能否认!”
她放低声音又道:“其实你不该妒嫉张昌宗的,很可能他是你的同父兄弟呢?”
庐陵王勃然道:“妃子,别人这样胡说,你却不该这样胡说的,孤是先皇帝的唯一血统!”
韦妃笑道:“当然,对外,我们必须如此支持,但你的生身父亲是谁,谁也肚里明白,只有你的那个姐姐太平公主,才是先皇帝的真正的血统,丑得像个女妖怪!”
庐陵王叹了口气,他心中对太平公主同样地讨厌,事实上,他对自己身边的亲戚,一个也不喜欢。
因他生性孤僻,不结人缘,谁对他也没好感!
韦妃深深知道他心中的隐痛,不再去刺激他,柔声道:“那些话都不去说了,武三思要来了,你总得敷衍他一下,人家现在是当权的时候!”
“要敷衍你去敷衍,孤可实在没这个兴趣,随他怎么编排我好了,反正他也没有说过我的好话!”
韦妃想了一想,叹了口气道:“你这个表哥也实在是够令人讨厌的,面目可憎,言语乏味,你们以前一见面就吵架,这次恐怕也难免,那你干脆躲躲他!”
“躲他,躲到那儿去?”
“上庐山去,你本来就打算上庐山去住一阵子的,现在正是个机会,藉此躲开他!”
“知道他要来,我倒跑了,这不是明着跟他过不去吗?”
“你放心,有我在呢,我会替你妥为解释的,再说,你我留下跟他也不会相处得愉快的,与其当面吵架,倒不如来个避而不见面的!”
“可是他是奉母后之命来的,我倒不在乎得罪他,但母后那儿,却不好说话了!”
“你们是母子,有什么不好说的,私下写封信送到长安去,就说你不喜欢跟他见面,请皇帝谅解就行了!”
“母后会谅解吗?”
“别的母亲也许不会,你那个皇帝妈妈倒是能谅解的,她知道你跟武三思索来不合,见面必有争执,那时反而会则她难堪,避而不见,正是全孝恩之道,母子之亲,这又是国人所能破坏的!”
“好吧,一切由你安排,这封信可不好看!”
“没关系,我这儿有位大手笔在,由起他草,你再自己恭录一遍,着人送到长安去就行了!”
“那一个大手笔!”
“骆宾王,他是皇帝最欣赏的一个人!”
“什么!是这个人,当初他为徐敬业起草徽文,讨伐母后,把母后骂得狗血淋头,你怎么收容他!”
“皇帝可役生他的气,还直夸他的文章写得好,为了朝廷未能重用他,连狄仁杰都挨了骂,徐敬业兵败,别人都抄家灭门,只剩下他一个流放,明明是爱惜他!”
“可是母后判他流罪,你却把他放了回来,岂不是跟母后在作对吗?”
“亏你是个大男人,怎么连一点担待都没有,皇帝并不是真心要处分他,只是他的行为不可恕,必须要给他点罚诫而已,你能把这个人才引为已用,皇帝只会激赏,你放心好了,不会有事情的!”
庐陵王自己没什么成见,大小事情都是由老婆作主,韦妃说没关系,他也就算了。
第二天,他就起身到庐山读书去了,随行有几位老夫子,倒真是去求学的样子。
武三思来到赣州,听说庐陵王走了,的确是很不高兴。
但韦妃却刻意地打扮了一下,在私下室中款待他,含笑带嗔地道:“表哥,你是怎么啦!我听说你要来,心里好高兴,特意地把那个木头打发走了,想跟你好好聚一下的,莫非你还喜欢那个呆子在一边碍于碍脚吗?”
原来韦氏生性风流,也是武三思做的媒,婚后两个人也时有来往,那不算是恋情,长安市上的男女关系乱得很,大户人家的女儿极少有规矩的,一则为找刺激,二则是时尚,三则是藉此拉拢朋党,互结奥援!
韦氏搭上武三思,也是这种种原故,此时武三思见了韦妃,已入徐娘年纪,却是别具风韵,心花早就开了,一把搂住了她笑道:“对、对,打发掉那个木头人,咱们兄妹好好地亲热一下,可是我这次是奉旨来的,总得回去有个交代才行呀!”
韦妃半推半就地也着眼道:“那个死人有什么好问的,他的事都是我作主,你要知道什么,问我就行了!”
“对了,问你,咱们上床去,慢慢地问!”
他抱起了韦妃,迫不及待地倒向床上,一个是干柴,一个是烈火,两个人立刻火热地烧成一团。
武三思别的本事不行,应付女人倒别有一套,韦妃虽然有个丈夫,但庐陵王太文弱了,实在无法满足她,每到晚上,他都是设法逃避,养成他畏妻如虎,这也是原因之一,韦妃在长安,还可以偷个嘴,到了赣州,由于旁边都是些监视的人,一举一动都要报回长安,而武则天对这么媳妇一直不怎么喜欢,若有些风声传到长安;正的构成她七出的罪状,使她只有老老实实地。
这次碰上了武三思,她总算有了放纵的机会了,身边都是武则天的人,对武三思,他们也有所顾忌,不敢随便乱报的。
因为这种事传出去未必讨好,消息传过去,武则天不愿意办武三思,就只有杀他们灭口了。
以前也有人密报太子妃与武三思有染,消息传到武则天耳中,密报的人反遭了殃,这也是韦妃要把丈夫遣走,单独地款接武三思的原因。
不过这两个人是用情的角色,他们在一起,除了欲念之外,还有利害的关系。
狂热过去后,他们的谈话也就转入了现状,韦妃先开口问道:“表哥,你这次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姑姑叫我来,还会有什么好事,无非是看看你们安不安份!”
“这位老太婆也是的,我们难道还不够安份吗?”
“她对你们的表现是十分放心了,可是她年纪大了,考虑到身后的问题!”
“身后问题,难道她还考虑到另立别的人吗?那个死人虽然不成材,究竟是她的儿子,她要是把大权交到旁人那儿去,对她也没有好处,李家的人没一个感激她的,交给儿子,至少不会鞭她的尸!”
“她要考虑的不是李姓后人!”
“那就是你们武家了,我听说她很喜欢你的小儿子!”
“表哥,那就恭喜了,你将是太上皇了!”接着又说。
武三思叹了口气道:“我倒没有这种瘾头,而且这太上皇也不好干,各地的武将国公,多半心存唐室,对换姓来做皇帝,反对必烈!”
韦妃居然笑笑道:“那也不见得,天下宝器,也不固定是那一姓的,从三皇五帝之后,中原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皇帝了,汉代的刘家还是以布衣平民登上帝座的!”
武三思叹道:“那要有兵有勇!”
“你也当过一任大将军,应该也有兵呀!”
武三思摇头道:“我自己是什么材料我清楚,我的那些兵原是禁军中抽调出去的,上次讨徐敬业,多亏有秦怀玉在监军,才没弄成灰头上脸,老实说,我对当太上皇的兴趣不太高!”
他说得很诚恳,韦妃才道:“表哥,咱们也是自己人,我就劝你一句老实话,你的确不能当太上皇,你姑姑虽然以异性入主,但她究竟是先皇帝的皇后,而且是中宗的太后,从垂帘立政开始,以习惯上而言,她是李武氏,也沾上姓李的边,也坐得稳江山,再者,她有张家的渊源,稳住了三原李靖,就是这样也是困难多多。
若是换了你们姓武的入主,第一,张李两家就会反对,特别是扶余张氏这一支,谁也惹不起!”
武三思连连点道:“是啊,姑姑也以此为烦恼,她正在举棋难定!”
韦妃道:“你也该表示一下的,江山交在别人手中,你我都没得混了,倒不如还是还政给那个死鬼,一则名正言顺,二则,我们都还能风光半辈子!”
武三思道:“表弟妹,那只是你风光,还有我混的吗?”
韦妃捏了他一把道:“表哥,你太没良心了,只要我能混,还能忘记你吗?何况,张昌宁快走了,你快设法把他的兵权抓过来,到时候,你管外,我管内,天下还不是我们两个的!”
“你那汉子怕容不得我!”
“到时情势就由不得他了,何况他还肯听我的,你姑姑和张士远的关系,长安无人不晓,也没人说一句闲话,我们只要合起来,你怕不能成为第二个张士远吗,我可没有你姑姑的本事,我的娘家已倒了,也没有第二个可以倚仗的人,全靠着你了,那时你何尝不是个太上皇呢?”
武三思不禁心动,叫着她的小名道:“珍珍,你可是说真心话,别逗着我开心!”
韦妃又摇了他一把道:“我把人都交给你了,还会逗着你玩,再说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子,现势大局,你该看得很清楚,除了你之外,我还有谁可靠!”
她咬着武三思的耳朵:“死人对我虽是言听计从,但也是他不得意的时候,将来他登了基,我是否还能抓住他还有问题,所以必须靠你抓住权!”
武三思道:“这个我想问题不大,张昌宗之去已成定局,姑姑也没有别的可靠的人,兵权交给我是没问题的!”
“兵权可不是今天交了,明天就能运用的,最好是早几年,慢慢的把重要将领换上你的私人,才能控制在手!”
“我知道,我已经在着手了,咱们就此说定了!”
于是两个人在床上订了密约,正因为有了协定,他们以后的半个月搅得如胶似漆,寸分投契,情又浓了几分!
但武三思是奉命而来,究竟不便久留,在恋恋不舍中,他终于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