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由来达者俱狂狷
说完头也不回,迳直向门楼中走去,青年还拦住她,可是被她冷飕飕的目光逼得放下了手!
关山月忙叫道:“姑娘,不要走,带我见你们主人去……”
玉芳在门楼内回头道:“沈先生会招呼你的……我要去见主人复命!”
关山月也想进门楼去,那青年却用手拦住他道:“台端可是明驼令主关山月!”
关山月见这人与玉芳说话时,目中邪光外露,心中对他颇为鄙薄,乃冷笑一声,不客气地道:“既然主人已经回来了,自然告诉过阁下,我是什么人!”
那青年面色一沉道:“姓关的,你在厉魔山庄的身分尚未确定,最好对我客气一点,除非你也能通过亡魂黑狱两界,才有资格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否则你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关山月怔了一怔才道:“原来你就是那个被主人视之如友的……”
那青年傲然一笑道:“不错,厉魔山庄只有我沈君亮可以直呼畹华的名字,除了畹华之外,谁都得向我低头!”
关山月又问道,“主人的名字叫畹华。”
沈君亮点点头道:“嗯!她姓盛,可是你现在还没够资格叫她畹华……”
关山月怒声道:“我不是跟她攀交情的!”
沈君亮冷冷一笑,道:“你想攀还不一定攀得上呢!”
关山月哼了一声道:“你把她叫出来。”
沈君亮哈哈一笑道:“叫畹华出来见你?你倒是真会做梦,在没有通过亡魂黑狱之前,你用什么身份见她?”
关山月道:“我不必需要什么身份,因为我不想在这厉魔山庄中立身,我只是来跟她解决几个问题!”
沈君亮哈哈大笑道:“你到了厉魔山庄后还想离开?那真是在做白日梦了!”
关山月大叫道:“你走开,少说废话,我自己找她去!”
说完举步直闯,沉君亮摺扇一摇,一股劲力传出,关山月只感到胸前如受重击,连退了好几步。
沈君亮冷笑一声道:“明驼令主果然名不虚传,居然能挡住我这一招‘清风徐来’,不过凭你这点武功,最多只能混个执事师爷……”
关山月的胸前被他的扇风击得隐隐作痛,不禁勃然震怒,呛的一声,抽出腰间黄蝶剑道:
“你再不走开,我就要得罪了!”
沈君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听王师爷说起你这柄剑下还有几手妙招,你不妨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看看你这个明驼令主是否徒具虚名!”
关山月沉声道:“我再说一句,走开!”
沈君亮摆摆摺扇道:“要我走开还不简单,拿出本事闯过去呀!”
关山月厉声道:“你一定要纠缠不清,莫谓关某宝剑不利!”
剑光轻闪,欺身进招,沈君亮摺扇一阖,抢进他的剑影之中,叮铛声中火光四冒,二人已交手数合!
突然门楼中又闪出一个年青侍女叫道:“沈先生!主人叫你住手!”
沈君亮抽身退后道:“为什么?难道他还能胜过我……”
那侍女道:“主人不是这个意思,因为现在还不到较量武功的时候,主人请先生带他到亡魂黑狱去!”
沈君亮不服气道;“带他去干吗?他又不想留在山庄上!”
那侍女笑笑道:“这不是由先生决定的!”
沈君亮怒声道:“要带你带去,我又不是仆役管事,才不干这种事呢。”
那侍女一笑道:“主人说沈先生今天的气量怎么变窄了,完全不是平常那种潇洒的风度,主人对你颇感失望呢!”
沈君亮似欲发作,但想想又忍了下去,一言不发,回头退入门楼,那侍女对关山月笑笑道:“沈先生气跑了,只好由我带路了,关大侠请!”
关山月按剑道:“是不是去见你们主人?”
那侍女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先到亡魂黑狱去!”
关山月也摇头道:“不!我不到那儿去,我是来救人的!”
那侍女笑道:“玉芳那婢子饶舌,把什么都告诉大侠了,主人知道大侠必有此一说,所以作了一个安排,大侠非去不可!”
关山月怒道:“我不去又怎么样?”
那侍女道:“吴口天在亡魂黑狱第一界,商仁放在第二界,吴凤与玉芳放在第三界,大侠如果想救他们出去,最好是自己走一趟,否则他们被里面的寒风冻死了,可不能怪主人言而无信!”
关山月一怔道:“把他们放在那里干什么?”
那女侍笑道:“等待大侠去救呀,大侠不是来救人的吗?救人总不会凭几句空话就能成事,大侠总得拿出点本事来……”
关山月连忙道:“吴氏父女与商仁事因我起,我自然应该救他们……”
女侍笑着道:“玉芳妹子获罪也因大侠而起,难道大侠就不管她了吗?反正人在亡魂黑狱中,救不救全在大侠!”
说完领先走了,关山月无可奈何,只好跟在后面,穿过门楼,走进一座大厅,厅中空无一物,只有一道木梯!
木梯通向楼上,那女侍指着木梯道:“这上面就是亡魂黑狱第一界,大侠请自己上去吧,那吴老头儿冻得全身发抖,大侠要救人就得赶快……”
说完迳自去了,关山月沉思片刻才毅然将剑归鞘,大踏步跨上木梯,走了几十步后,已经到达楼顶!
眼前,是一道木门,门上横匾写着“亡魂第一界”。
两边也有一副对联!
“毋猛毋刚,暴虎冯河,匹夫何堪言勇。”
“无畏无馁,螳臂挡车,志士自知所强。”
关山月看了暗自点头道:“这副对联倒是深得勇字真谛,但不知里面是什么?”
想着信手推开了门,骤觉一股寒风扑面,他连忙凝神运气使全身充满了阳和之气,才跨步入内。
刚踏进门,眼前景色忽地一变,他仿佛置身在一个满是透明冰块砌成的穹庐之下,周围都是一块块的冰制床榻。
床榻上躺着许多断肢残足,全身赤裸的人,有男有女,每个人的面上都苍白得全无血色,不过他们全活着!
更奇怪的是这些人床下都有一个烈烈的火盆,盆中燃的非煤非炭,而是人体上的骨肉残肢!
“冷啊!冷啊!求求你请你替我加点火吧!”
最近一个中年女子以颤抖的声音哀叫着!
关山月不禁一怔,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这是幻象,可是眼前的情景,耳际的呻吟又是那么真实!
他忍一忍心,不顾那女子的哀恳,继续向前走,他看出屋约有十多丈宽,每半丈就是一张冰床,两两相对,总共有二十多张冰床,也有着二十多个伤人!
熊熊的烈火烤着冰床、却不见一点溶化的迹象,关山月本来不觉寒冷,可是听见那些人呻吟后,不知怎的,打心里冒起一肌寒意。
“请你替我加点火吧!”
这是另一个中年男子在哀号着,他身下的火中余焰已弱,冻得格格直响,关山月忍不住心底的惊悸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在这里……”
“你先加点火我才有力气告诉你,哎呀,我受不了了!你做做好事吧,我实在受不了……”
神情越来越痛苦,声音越来越凄惨,简直使人不忍卒听,关山月又强自振作一下,说道:
“用什么加?”
那人已经无法说话了,轻动了一下右臂,他的左臂已经齐肩切断,双腿也剩了两个上半截,表示只有右臂可用……
关山月怎么也不能削下他的右臂去添火,正在犹疑之间,那人已闭上的眼,瑟瑟地抖着,神情更为痛苦!
旁边的一个人惨声道:“割下他的右臂吧!若是他身下的命火一熄,再也无法引燃,那时他将永远这样痛苦下去……”
关山月大声道:“你们与其这样受罪,倒不如死了好!”
那人苦叹一声道:“你若是能使我们死去,那真是天大的功德,我们何尝愿意受罪,只是无法求死啊,快,快替他加火吧!”
关山月呛然拔出长剑,向那昏去的人心口刺去,剑身刺人前胸,那人痛叫一声,可是关山月的剑并未结束他的生命。
剑拔出来后,血水跟着流出,立刻凝结成冰。
旁边的人又叫道:“你杀不死我们的,那边还有一个人只剩下一个头了,还是死不成,唯-能减低我们痛苦的方法就是使我们生命之火旺一点,让我们少受一点寒冰炼骨的煎熬……”
关山月移头望去,果然另一张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只剩上头颈与一段前胸,显然还是活着的……
关山月没有办法,只好将那个人的右臂砍了下来,投入床下的火盆,火势立刻旺盛,那人也似乎得到了解脱。
他睁开了眼睛,透出一口舒适的长气。
可是这一个立刻起了全室的希望,每一来人都叫了起来,连那个只剩一点身子的女子也在内!
“火啊!火啊,替我们也加点火啊……”
关山月见他们除了那点火之外,好像别无所求,只得顺从他们的希望,一一替他们切下身上的肢体投入火中。
火势更旺了,将整个冰室映得血红,也将那些人的形相映得更为惨怖了,关山月已经忘却身在何处了。他一心只想如何去帮助那些苦难的人,当他走到那个仅剩片体的女子前面时,不禁怔住了!
那女子只剩下胸前一对Rx房的部分,连在颈子上,除此别无可落剑之处,那女人哀声叫道:“火!火,替我也加一点吧!”
关山月失声叫道:“我用什么替你加呢?”
那女子叫道:“随便用什么,只要我身上还剩些什么,你都可以用。”
关山月沉吟片刻,突然一剑朝那女子的头上劈去,当的一声,剑跳了起来,仿佛是砍在一块钢铁上。
就是钢铁,也无法抗受他黄蝶剑一劈,可是这女子的头比钢铁还坚,居然丝毫不受损伤!
那女子哀叫道:“没有用的,我痛苦的生命是剥除下去的,你唯一帮助我的方法就是替我加点火,求求你,你动手吧!”
关山月说道:“假如你最后一点身体也烧完了呢?”
那女子带哭的声音哀叫道:“那我将永远在寒冰炼狱中煎熬,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只要眼前我少受一点痛苦,我就满足了……”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人家的肢体对你有用吗?”
四周立刻叫起来道:“不行,我们这一点肢体解除自己的痛苦还不够,怎么还能分给别人呢,不行,不行……”
室中一片痛苦的呼号,深怕关山月会用他们的身体去为那个女子添火,关山月一咬牙,提起剑来,朝自己的左臂砍了下去。
他感到了剑锋拖过皮肤冰凉的感觉,然后是肢体离开身体的感觉,然后他看见自己的左臂堕落在地上!
那许多的感觉都是那么强烈而明晰,可是他奇怪的是居然会没有痛苦的感觉,不过这种奇怪并没有停留多久。
当他拾起了断臂,投入那女子身下的火盆中时眼看着火势旺盛起来,以及那女子欣慰的表情时。
他觉得什么都不在乎了!什么都不会比他所做的更重要……冰室中变得十分寂静,他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肩头!又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使他怔住!
他没有流血,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那女子似乎明白了他的怀疑,连忙道:“你不会流血的!因为你的血是热的,进入这寒冰焦狱之后,你的血就凝冻了起来,所以你不会流血……”
关山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是立刻又提出疑问道:“不对!刚才我刺了另一个人一剑,他怎么会流血呢?”
那女子凄然一笑道:“你与我们不同,我们的血天生是冰冷的,所以我的血不会为寒冰所凝固,所以我们才会在此地受着煎熬!”
关山月一怔道:“哪有这种事?”
那女子长叹道:“在寒冰焦狱中可以见到一切不可能的事……”
关山月忽地一震,暗自思量道:“不错,目前我所见到的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事,而我却见到了,一个人被残割得只剩下一点身体仍可不死,任何不可思议的事都是可能的了……”
因此他想了一下才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那女子又苦笑一下道:“因为我们都是世上最恶毒的人,所以我们必须留在此地受折磨,为我们已往所行的恶事付代价……”
关山月又是一怔,问道:“我看你不像恶人来嘛!”
那女了苦笑道:“人的善恶不是从表面上可以判断的!”
关山月想想又问道:“你做过什么坏事?”
那女子默然良久,才轻轻地一叹道:“我自己也数不清了,一个凉血的人,什么坏事做不出来!凡是人类所能犯的罪恶,我差不多全犯过了!”
关山月正想多问一点,其余的人又开始哀叫起来了!
“火啊!请给我们添一点火吧……”
关山月实在受不了那声音的刺激,走到另一个中年男子前面,见他还剩下半截身子与一双手臂。
关山月举起剑,正想帮他砍下一条手臂!
谁知那男子却叫起来道:“你不公平!你砍下自己的手臂给了那个女的……”
那女子也叫道:“我身上已没有血肉可用了,你自己还有很多呢!怎久可以向人家提出这种请求呢?你已经落到这种程度怎么还不改改贪念……”
那男子冷笑道:“你犯的罪比我多,自然该比我多受些折磨,人谁无贪念,我若是不贪,就不会在此地受罪了……”
那女子立刻向关山月道:“不要理他,你犯不着为了一个不知悔改的恶人牺牲!”
那男子也叫道:“现在再谈悔改已经太迟了,悔改不能使我减轻痛苦,我现在只需要火,我身下的生命之火……”
关山月沉思片刻,举起剑来,考虑要割下身上那一块肉来给那个男子,那女子见状又叫道;“你当真要牺牲自己去救他?”
关山月庄容道:“不错!”
那女子叫道:“他是个坏人!”
关山月微微一笑,脸上充满了神圣的光辉道:“我不论你们过去的善恶,我只看见现在,现在你们都是一群备受苦难亟需帮助的人,只要能帮助你们,任何牺牲我都在所不惜!”
说完他毫不考虑地割下一条左腿,投入那男子身下的火盆中,冰室中所有的人都叫了起来!
“好心的人!你也帮助我一下吧……”
关山月仗着一只脚,跳到另一个老人身边,那老人是最齐全的一个,四肢都未受损伤,只有胸口被剜去一块!
关山月又想从自己身上割下一块肉,那老人却道;“我不要你的帮助!”
关山月一怔道:“为什么?”
那道人道:“你身上的血肉帮助不了我,我生命之火并不是靠血肉来点燃的,你只有一个方法可以帮助我……”
关山月连忙问道;“什么办法?”
老人闭上双目道:“不说也罢,说了你也不会肯的!”
关山月连忙道:“你说好了!只要我能做得到,我一定会答应你!”
老人想了一想才道:“我所缺者只有一颗心,若是你能将心挖出来给我,我就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不再受寒冰冻骨之苦了!”
关山月慨然道:“这也没有什么困难的!”
老人冷笑一声道:“你别答应得太容易,你现在能够不受寒冰之苦,就因为你有一颗炽热的心,假如你把心给了我,你就得代替我的位置,在此忍受着永无止息的痛苦煎熬像四周的那些人一样!”
关山月倒是怔住了,旁边的人也道:“你不能把心给他,否则你的痛苦更甚于我们!”
老人也冷笑道:“不错!我这么大岁数了,再苦也熬不了几年,你的年纪还青,自己还有着美好的将来,你犯不着救我!”
关山月仍是沉思不语,那老人又道:“我出去后,最多得到短暂的晚年与较安详的死亡,而你躺在这里,不知要到哪一天才能解脱!”
关山月突然将长剑刺向胸口一绞,然后将长剑抛开,用手挖出自己的心脏递给那老人道:
“拿去吧!”那老人迟疑地道:“你真的给我?”
关山月正色道:“不错!”
老人道:“你给了我之后,不知道哪一天才有第二个人肯用自己的心来换你出去,你当真不后悔吗?”
关山月摇摇头道:“不后悔!而且我也不准备等人来换我出去,你可以把我的身体分割开来,分给这室中其他的人!”
老人道:“那样你就死了!”
关山月笑笑道:“他们求一死都不得,我若是真能死了,岂不是比他们幸福多了,你快拿去吧!别再耽误了!”
老人沉吟片刻才道:“你在世上还有什么未了之事,需要我代办的?”
关山月-想想道:“未了之事虽多,没有一件是别人能代办的!”
老人一笑道:“那我就轻松多了!”
说着就抓起关山月手中的心脏,塞向自己的胸前,关山月骤觉全身浸入一种从所未有寒冷之中。
那股寒意并非来自外界,仿佛是从骨髓中透出来一般,立足不住,一下子倒在老人的冰床上!
身子刚挨上寒冰,冷意更为竣烈,那种痛苦状况绝非言词所能表达,他只想一死以求解脱!
老人移步正待离去,关山月连忙叫道:“喂!你忘了把我杀死了!”
老人冷笑道:“寒冰焦狱之中,没有一个人能杀死解脱的,你必须受那无边的煎熬,直到生命之火自动熄灭!”
关山月一怔,问道:“生命之火,要何时熄灭呢?”
老人一笑道:“这很难说,直到你对生命完全失去希望之时,生命之火才会熄灭,你对生命还有多少希望?”
关山月困惑地道:“我也不晓得……”
老人道:“那就难了,你必须在痛苦的煎熬中静静地思索,一直等到你发现自己希望着什么,而对那种希望变成绝望时生命之火就熄灭了!”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那么这里的人都是对生命还存着希望了?”
老人道:“不!他们对生命也不存有希望,唯一的希望,是赶快结束生命,因之,反而得不到解脱……。”
关山月立刻叫道:“这多傻!为着求死不能而忍着痛苦煎熬!”
老人一笑道:“不错!人就是这么傻!在全无希望时还存着希望,你也许比他们聪明,希望你能早点解脱!”
关山月想想道:“我明白了,现在你可以割碎我的肢体分给别人了!”
老人拾起他的长剑,在他身上切下一小块肌肉,投人他身下的火盆,关山月立刻感到痛苦减轻了一点!
于是他明白那些人为什么拚命要求添火了,因为这片刻的痛苦减轻可是算是他此生中最愉快的时光!
老人笑笑道:“你还要添火吗?”
关山月摇头道:“不要了!你把我的身体给别人添火吧!”
老人道:“你那点火只能维持片刻时光,马上又要陷入极度的痛苦中了,你的身体还是留给自己用吧!”
关山月坚决地道:“不!不用!我此生只有一个希望,就是希望我能够帮助别人减轻一点痛苦,你成全我吧!”
老人摇摇头道:“你这人倒是少见,目前你剩下这一点身体,一下子就分完了,当你一无所有时,你心中还希望能帮助别人,而你却一点忙都帮不了,那时,你将永远处在痛苦中!
永远也无法解脱了!”
关山月庄严地道:“我已经尝过痛苦了,也知道那一片血肉有多少好处,我更知道我的身体就是留给自己,也总有用尽的时候!倒不如趁早分给别人!该受的痛苦,迟早都要受的,一时的解脱有什么用呢?”
老人叹息一声道:“好吧!你坚持这么做,我当然不会反对!”
说着提起剑来,将他的肢体一块块地分割下来,每一剑凌迟碎割都使他感到从所未有的痛楚。
可是他却咬着牙忍住了,只到最后一剑擦到他的下颚,他才感到身子已经整个地不属于他了!
老人止手道:“你身上可用之处已经全部割下来了,要不要我给你留下一点,因为你身下的火光已经很微弱了!”
关山月连摇头的能力都没有了,只能眨眨眼表示拒绝,老人叹息一声,捧着他的碎体分给每一个人的火盆中!
关山月看不见自己的血肉给了别人多少好处,听不见别人的一声感谢,可是他也听不见那些哀叫的声音!
对他来说,这已是最大的安慰,因此他在极度的痛楚中闭上了眼,咬着牙准备接受更多的痛苦煎熬……
忽然他感到他的头被人提了起来,而一切的痛苦也突然消失了,连忙睁开眼一看,却见身已在室外!
“我的身子已经割碎分给别人了,怎么还有身体呢?”
他在难以相信的惊诧中向下一望,不仅他的身体如故,连四肢都好好地留在原位,黄蝶剑也握在手中!
回头一看,冰室如故,冰床上那些断肢残体的人也依然存在,所差的,是他剜心救人的那张冰床空了!
他救出的那个老人正含笑地站在身边,脚下躺着一个人,却是在船上认识的卜者吴口天!
关山月莫明其妙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老人的脸上在笑意中带着庄敬之色,一拱手道:“恭喜关大侠,你已通过亡魂第一界了,老朽秦子明,为厉魔山庄亡魂黑狱执事,敬请大侠进入第二界……”
关山月仍是莫明其妙地道:“我……我算是通过了?”
秦子明点头道:“是的!亡魂第一界通过的勇士很多,以大侠这种方式通过的却是第一人,老朽心敬无已……”
关山月一怔,问道:“那……别人是如何通过的?”
秦子明道:“别人都是仗者一股乖戾之性,对身边所见之事视若无睹,走过就算了,这些人都是暴夫之勇,与大侠仁者之勇自不能相提并论,所以主人将那些人都列之为奴……唯有沈先生,虽然也表现了一点仁心,总不如大侠之可敬!”
关山月一怔道:“沈先生!是不是那个名叫沈君亮的!”
秦子明点点头道:“不错!沈先生只帮助那些人割肢增火,却不能做到自残肢体以救人,所以遇到那最后一个女子时,便掉头不顾而去!”
关山月想了想,又道:“那冰室中的情形是真的吗?”
秦子明笑道:“大侠看出像假吗?”
关山月道:“我不知道!说它是真的,又不可能!”
秦子明道:“本庄主学可通天,在她手中无不可能之事!”
关山月一惊道:“那么是真的了?”
秦子明笑道:“可真可假,有真有假!”
关山月更糊涂了,秦子明又笑道:“冰室中一切都是真的,只有大侠本身却处在幻境中,所以大侠虽然舍体救人,却未受到一点伤害!”
关山月还想问问清楚,秦子明摇手道:“老朽可告者仅止于此,大侠如有所疑,可于见到主人后,再去问个清楚,大侠请入第二界了……”
关山月迟疑片刻才指指脚下的吴口天道:“这个人……”
秦子明忙道:“此人受主人闭穴手法所制,大侠通过了第一界,就算是救了他,老朽当将他送至主人处解穴!”
关山月想了一下又道:“那亡魂第一界外面写的是测验一个人的勇气,可是里面的情景却似乎并不如此,老先生可以作一解释吗?”
秦子明笑笑道:“主人对勇字的看法并不与世俗相同,老朽也无法说得清楚,还是请大侠直接去问主人吧!”
关山月怀着一肚子的疑团,对那个神秘主人的好奇更增加了,急于想见到她,看看她是怎样的一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