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马上飞道:“慢来,你先把戒指还给我!”
了空叫道:“不能给他!”
梅山白笑道:“给他就给他,戒指本来就是他的,那上面的解药只有他会配,我留在身边,不小心挨了一下,连命都送掉才冤枉呢!”
说着脱下戒指,正要交过去。
邵华风道:“拿来给我!”
他的眼睛被热鱼汤烫伤了,视觉不清,但还勉强看得见一点,见自己几个弟兄或拳或掌,击中了梅山白,都伤不了他,这小子的功夫是很邪门,只有自己出手,才能制得了他,何况他与了空联成一起后,也是个麻烦,必须先下手为强,把这小子打发了才行,因此暗中默运功力。
梅山白将戒指送过去,邵华风左手接过,右手疾往梅山白胸前点去,动作快得出奇,众人都为之一惊!
但是梅山白的反应也快得出奇,迅速用手一托道:“邵大爷,您这是干嘛?”
邵华风的手指戮在梅山白的掌心上,飞速退身,第一件事就是看自己的手指,但见上面还钉着一柄黑色的指环。
那正是马上飞的追魂夺命淬毒指环,再一看自己的掌心,却是一枚普通的小铜圈而已,不禁脸色大变。
梅山白笑笑道:“邵大爷!这可不能怪我,那个铜圈是我扣帽带的,您脸上杀气腾腾,我不敢把真的给您,才拿它来充一充,真的还握在另一只手中,哪知道您发作太快,我还来不及收好您就点过来了,无巧不巧,偏巧戮在那枚断命的指环上,可见天意虽渺,却是无所不在的,存心害人,一定会害到自己……”
邵华风明知是上了他的当,却也无话可说。
梅山白笑着又道:“这下可惨了,马四爷的解药又忘在城里,临时去取也来不及了,你这条胳臂也得跟了空大师一样了。”
了空也哈哈大笑道:“邵华风!这叫一报还一报!”
黄河五鬼都怒目瞪向梅山白,准备上前拼命。
邵华风却叫道:“下来,你们不是这小子的对手!”
梅山白笑道:“邵大爷!黄河六鬼,就属您的手下功夫最高,可惜您也中了毒,以后只能用一条胳臂了。”
邵华风不去理他的冷嘲热讽,沉声道:“老四,你还不把解药拿出来,真要我残废不成!”
马上飞苦着脸道:“大哥!解药真的不在我身上!”
邵华风不禁一怔道:“你不是开玩笑?”
马上飞苦着脸道:“大哥!小弟怎敢跟您开玩笑,这小子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我从没有见过他,也没跟他订什么约!”
邵华风道:“那你的指环怎么会到他手中的?”
马上飞翻着大眼道:“我也不知道!”
邵华风拿起指环用手一扳,也没见用力,环身就断开了,拉成长长的一条,断处似为利器所切,十分整齐。
马上飞更为诧异道:“这是怎么弄的?”
邵华风道:“要问你呀,东西在你手上的!”
马上飞叫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在我手上还是好好的,怎么会弄断了呢?又怎么会跑到他手里去,我完全不知道。”
邵华风沉声问道:“解药是真的留在城里吗?”
马上飞道:“我弄不清楚,照理是不可能,但解药确实不在我身上了,因为我今天刚换的衣服,才想也许会在那件衣服里。”
邵华风终于一叹道:“兄弟们,黄河六鬼认栽了吧,咱们遇上高手了!”
马上飞不服气道:“是这小子吗?”
邵华风叹了一声道:“不错!梅朋友,你的手段真高,邵华风不一定对你的手法认输,但不得不对你的心机认输……”
马上飞道:“大哥何必说这种丧气话,咱们大可以宰了他!”
邵华风风摇摇头道:“你们不行,刚才我都看出来了,他先弄伤了我的眼睛,又弄残我一条胳臂,这是他最成功的一着,如果我们六人联手,或许还能斗斗他,但光是你们五个人,不如趁此认输了吧,盖庄主也不必见了,大家卷铺盖回老家去吧。”
秦元亮愕然道:“咱们就这么走了?”
邵华风怒道:“不走干嘛?难道你们的人还没丢够?”
黄河五鬼虽然还不服气,但他们素以赤发鬼马首是瞻,而且邵华风一人武功最高,等于是他们五人相加的总和。
所以邵华风开口认输,他们也不敢再逞强了!
马上飞结结巴巴地道:“大哥,如果您这只胳臂还能保住……”
邵华风道:“那还可以干一下,现在什么都别谈了。”
马上飞抢过指环,里面竟是空的,藏着两颗白色的药丸,一颗塞进邵华风的嘴里,一颗嚼烂了敷在邵华风指尖中毒的部位。
邵华风立感麻痒全消,精神一振道:“老四!这是什么?”
“解药!”
“你的解药不是丢了吗?”
“身上的解药是丢了,这是我备以救急的。”
邵华风道:“老四!你也是的,刚才为什么不拿出来!”
马上飞道:“大哥,这两颗解药是我留作救命用的,因为解药藏在身上,总有丢掉的可能,我才藏了两颗在指环里面,若非是您大哥,换了第二个人,哪怕是我的老子,我也不会拿出来。”
邵华风一怔道:“这是为了什么,难道你还留着给自己用?”
马上飞道:“是的!小弟这枚指环,不知杀死丁多少人,一定会有人从死者的尸体上,发现我用毒的成分,也许会来报复我,反用在我的身上,我不得不防备一二。”
邵华风道:“你也未免太小心了,有咱们弟兄在,哪会容人如此对付你,再说你也不必另藏解药呀!”
马上飞顿了一顿道:“别人如果要对付我,一定先偷去我身边的解药!”
邵华风道:“胡说,谁有这种可能,除非是咱们自己人。”
老五丧门神谢流星笑道:“四哥就是防备自己人,因为我说他的毒刺很妙,请他将配方公开让我们也淬在暗器上,他不肯,结果这毒倒是被我们摸出一点头绪,就是不得解方,我们也不敢用,我叫他小心一点,说不定哪天我会偷掉他的解药,再扎他一下,看他肯不肯将解方公开出来啊!”
邵华风沉声道:“老五!你简直胡闹,自己弟兄怎么能如此!”
谢流星笑道:“小弟只是开开玩笑,哪知四哥真当回事了。”
马上飞愠然道:“各学各门,即使我们亲兄弟,也该要各人保留一点秘密,何况我知道,除了大哥还照顾我,你们都嫌我常惹事,如果不是为了我有这独门的毒药配方,很可能黄河六鬼就没有我的份了。”
谢流星耸肩笑道:“四哥太言重了,我们怎么会嫌你呢?”
邵华风神色一庄道:“老五!我知道你的鬼点子最多,但是在自己弟兄之间,你可不准使鬼,否则我绝不轻恕。”
谢流星见事态严重了,连忙道:“大哥!我只是说着玩玩……”
他见邵华风并不相信,终于惶恐地道:“我就是有那个意思也不算过份,因为四哥的毒药配方如果能用在我们的暗器上,江湖上就唯我独尊了,谁敢惹我们,这是为了我们的好,何况我只是说说,并没有动手,四哥的解药可不是我偷的。”
邵华风一点头道:“这我知道,不过你也别动这个脑筋,我们黄河六鬼所以能团结一致,成为江湖上令人侧目的,就是因为我们各有所长,合作无间,如果我们先从窝里反,黄河六鬼指日瓦解,这种例子太多了,你很聪明,千万不要去犯那种错误,各人守各人的本份最好。”
谢流星道:“可是四哥的解方公开后,我们大家都能运用,不是更好吗?”
邵华风冷笑道:“好是好,但一样利器所以为人所惧,主要是它流传不广,物以稀为贵,如果人人都知道,人人都会用它,再利害也有个屁用,砒霜是最毒的毒药了,可是谁会拿它来作杀人的利器呢?何况人心是很难知足的,你得到了老四的秘方后,进一步又想打别人的主意了,是不是认为我的红沙手也该公开一下呢?”
谢流星呐呐道:“小弟不敢!”
邵华风道:“我倒不想藏秘,但是你们都不够资质,教给你们练了也是白费精神,否则我倒希望你们都能跟我一样,仗着真功夫来闯江湖,也免得人家说黄河六鬼都是旁门左道了,最可靠的真功夫,你们刚才在梅山白手下也尝到滋味了。”
谢流星顿了一顿道:“小弟觉得他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邵华风冷笑道:“没什么了不起,你为什么不去试试看,只要你一个人能胜过他,我这个大哥立刻就让你做。”
谢流星不敢再说了。
邵华风又朝了空道:“大师,很抱歉,如果我早知道老四还藏有解药,一定叫他拿出来,可是你看见的,老四的解药连我们都不知道了,他拿出来救我,是我们兄弟情深,对大师,他认为交情还不够,我可不能勉强他!”
了空脸色铁青地道:“算了,咱家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这套把戏少耍……”
邵华风知道仇恨已深,多言无益,而且照目前的情形看,自己这六个人已失人和,连燕山双义都脸有不豫之色,万一言语冲突,再闹僵了,动起手来,万难得到好处,最主要的自己的眼睛视线尚未清明,难以全力应战。
因此他冷笑一声道:“金罗汉,既然你如此说,黄河六鬼也不能含糊,怎么来咱们怎么接,等你手方便的时候,咱们再说好了!”
说完又对梅山白道:“姓梅的!你这嫁祸江东之计不愧高明,但洛阳英雄馆还不是你撒野的地方,等见过盖庄主后,自然有你好受的!”
说完朝五个弟兄一摆手道:“走吧!咱们见盖庄主去!”
梅山白毫不在乎地笑道:“是非自有定论,让你们抢去做个原告好了!”
六鬼在邵华风的弹压下,怀着一腔怒火退了席。
这边的了空和尚却朝梅山白道:“梅老弟!邵华风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咱家陪你见庄主去,别让他们把理由编足了……”
梅山白笑笑道:“没关系,好在马上飞跟我在妓院里定的商量有人证为凭,总不怕他们颠倒黑白,先为大师疗毒要紧了。”
了空一叹道:“那可没办法了,霹雳火的毒指环是他独门的配方,连他的兄弟都秘不肯宣,谁又能解得了呢?”
梅山白笑笑道:“解铃还是系铃人,我就解得了。”
说着朝梁上九一示眼色道:“梁兄帮个忙,扶大师到一间静室去,我来解毒。”
梁上九半信半疑,他仍是帮忙将了空扶到三楼了空的卧房中,梅山白不慌不忙,从怀里取出了两颗药丸。形状与解药一般无二,他将一颗放进了空嘴里,另一颗也照样嚼碎了,敷在受创的部位。
可能因为中毒的时间较长,麻木的感觉未能即时消除,但伤处的黑肿却慢慢地退了,伤口流出了黑水。
了空愕然道:“这是什么?”
梅山白笑笑道:“自然是解药。”
了空道:“咱家知道是解药,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买来的!五十两银子买的。”
了空不信道:“马上飞的解药能用银子买得到?”
梅山白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什么东西买不到?”
了空与梁上九都不相信。
梅山白笑笑,又道:“当然这不是在马上飞那里买的,可是解药的确是他原装配方,一点也不错,否则我也不敢冒犯大师了。”
梁上九急道:“我的大爷,你说说清楚好吗?”
梅山白一笑道:“我又不是傻瓜,马上飞虽然跟我说是开开玩笑,我也得防备他是利用我陷害大师,因为大师是名满江湖的豪杰,他自己纵有夺命追魂的毒指环,大师也不会上他的当,我却犯不着为他去开罪大师。”
了空也忍不住道:“老弟!你快说解药是如何到手?”
梅山白谨:“马上飞跟我商量定当后,离开妓院走了,我却不放心,折回去问问他留下了什么东西,他的相好嫣红姑娘说换了一件旧衣服,连带一个小瓷瓶子,我花了五十两银子,请她拿出来看了一看,发现里面是药丸,我就顺手捞了几颗,当时我不敢确定是解药,等他矢口否认时我想到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是故意拿我顶缸,但为了慎重起见,我仍然不敢明说,先拿邵华风试了一下,我本以为他会另外拿出解药的,哪知他们弟兄间也在内讧,他居然没有备份,却拿出了藏在指环里的救命解药了……”
了空愤然道:“这么说他们是真的想陷害咱家了!”
梅山白笑道:“这还假得了,大师是在场目睹的。”
了空沉思片刻道:“先前咱家确是不太相信,因为照老弟的身手看,很可能是利用什么特殊的手法,将指环暗取到手,指环上有一道裂痕,就是为内家手法震断的痕迹……”
梅山白道:“那大师怀疑这解药也是我偷来的了?”
了空道:“这倒不会,你只跟马上飞接过掌,却没有挨近他的身边,咱家人虽粗鲁,眼睛却不瞎,一直在注意你们的行动,如果你不拿出解药,咱家还不相信你跟马上飞打过商量,现在咱家是真相信你了。”
梅山白笑道:“戒指是马上飞交给我的,裂纹是邵华风弄上去的,他怕无法交代,才弄了这一手,以便嫁祸在我身上,刚才他还想杀我灭口呢,如果我不是因为马上飞临时翻腔,有了戒心预备了一枚铜环唬了他一下,差点还遭了毒手。”
了空大怒道:“咱家不宰黄河六鬼誓不为人!”
梅山白笑笑道:“兄弟初来乍到,哪知一开始就遇上这种事,幸亏兄弟还算小心,预作了一番准备,否则既开罪黄河六鬼,又不获谅于大师,那日子可难过了。”
了空拍拍他的肩膀道:“老弟!你放心,虽然咱家是在你手上遭的暗算,但这笔账记在黄河六鬼的头上,任何事都有咱家作主,绝不叫人欺侮你。”
梅山白一拱手道:“那就谢谢大师了,以后还望大师多提携一二!”
了空慨然道:“没问题,老弟的身手不凡,显然是受过高明传授,有了今天这码子事,咱们算是一见如故,回头瞧盖庄主怎么说,即使盖庄主有息事宁人之心,咱家也不肯善罢,你我联手火并了黄河六鬼都行。”
梅山白道:“兄弟想盖庄主一定不便有所表示,火并在所难免,大师还是将养一下,尤其是兄弟得到解药的事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见面时大师仍装成手臂不能行动,然后出其不意,一定能给他们一个意外痛击。”
了空笑笑道:“咱家知道了,你也去准备一下,咱家说干就干。”
于是梅山白与梁上九告辞出来,到了二楼,就被黑风双卫拦住了,陈克庄十分关心地问道:“梅兄弟,金罗汉的手怎么样?”
梅山白道:“兄弟拔毒的药把毒提了出来,可是那毒性很剧烈,成分也很怪,总是提不干净,目前只能保住那只手不残废而已,总要十天八天才能复原。”
刘素娥忧形于色道:“假如金罗汉不能立刻痊愈,兄弟的处境就很危险了,黄河六鬼一定不肯放过你的,这儿的人能帮你的不多,盖庄主是用人唯才,兄弟估量一下,如果你对付不了黄河六鬼,还是先躲躲他们的好。”
梅山白道:“躲总不是事,躲到那儿也逃不过黄河六鬼的掌心。”
刘素娥道:“那倒不一定,黄河六鬼的人缘也不好,别人慑于凶威,不敢惹他们就是了,包庇你的办法还是有的。”
梅山白道:“不了,兄弟远离塞外,到中原是想有一番作为的,第一仗就叫人赶跑了,以后永远也别想出头了。”
刘素娥笑道:“兄弟别不知足了,今天在义风楼上,你用一锅汤,同时叫赤发鬼与金罗汉吃了亏,已经露脸了,光凭这一手,也足够名动天下,到哪儿都有人欢迎的。”
梅山白道:“豪杰盟中十八友,哪一处也比不上洛阳……”
陈克庄想想道:“兄弟决心在这儿立足,就得准备跟黄河六鬼硬碰一下,拼得过他们,盖庄主自然也会另眼相待,但是为了兄弟得罪黄河六鬼,盖庄主是不会干的,兄弟一定要拼,愚夫妇随时准备为你的后盾。”
梅山白笑笑道:“多谢贤伉俪盛情,只是贤伉俪还犯不着如此。”
刘素娥愤然道:“这几年我们的气也受够了,早就想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只是人单势孤,不敢造次而已,难得兄弟也是性情中人,守望相助,也是应该的。”
梅山白道:“等着看吧,希望能不麻烦到二位,回头看情形,如果事有可为,二位也不妨出出气,否则还是静候为佳,兄弟已经取得金罗汉的谅解与支持,盖庄主纵然不在乎兄弟,多少也得给金罗汉一个面子……”
黑风双卫本来想跟他套套近,见他仍是以了空为倚仗,只得不说话了,陈克庄只是劝他多多小心也就是了。
梁上九将梅山白带到一间最靠边的小屋子里,掩上了门,又打开窗子,四下看了一遍,才低声道:“我的大爷,您可坑死我了,怎么来上这一手呢?”
梅山白笑道:“我实在不忍心拿黑风双卫来做垫脚石,但我又不能不做点事,好在黄河六鬼也不像你所说的那么厉害!”
梁上九叹了一声道:“梅大爷,我看出你的真功夫了,你应付黄河六鬼绰绰有余,就直接出手好了,何必又来上那一手呢?”
梅山白道:“这一手并不坏呀!”
梁上九道:“黄河六鬼与金罗汉是成名人物,看不透你的小手法,可是我却很清楚,你的指环与解药都是下五门的偷龙转凤手法摸来的,你有高深的武功基础,做起来自然神乎其技,更为高明,但是你骗得了他们,却骗不过庄主,回头你如何自圆其说呢?庄主知道你是存心叫两边起哄……”
梅山白笑道:“盖庄主既然求才若渴,这点小事情他不会在乎的。”
梁上九摇头道:“你错了,庄主固然看重人才,却因为处境之故,十分谨慎,你的做法分明是像来捣蛋的,哪里还敢重用你呢?今天不但你脱不了身,连我这个保举人也跟着惨了,梅大爷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你快把解药的瓶子交给我。”
梅山白道:“为什么?”
梁上九道:“事到如今,只有硬栽在黄河六鬼头上,我秘密派人将药瓶送到城里去,交给嫣红,同时教她一口咬定是马上飞留下的,使你的谎话变成真的……”
梅山白道:“他们肯听话吗?”
梁上九道:“他们想在洛阳混,就得听我的。”
梅山白笑道:“办法虽好,只怕太迟了,你想得到,邵华风岂会想不到,他一定会派人守着道路,你不管派谁去,叫他们逮住了,岂不是人赃俱获,更脱不了干系。”
梁上九道:“我考虑到有此可能,一定会做得很秘密,绝不让他们逮着,必要时我自己跑一趟都行,唯有这样,才能把我们两个人的脚跟站稳……”
梅山白一笑道:“梁兄果然是个干才,我如在此有所成就,一定劝着庄主重加寄托,一个红心堂总管实在太委屈梁兄了。”
梁上九急道:“梅大爷,眼前的难关就闯不过,还说什么将来?你还是快把药瓶交给我,让我送出去为急!”
梅山白一笑道:“不劳费心,药瓶早已送去了。”
梁上九一怔道:“梅大爷,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了。”
梅山白道:“事情不但关系我本身的安危,还关连着梁兄,你对兄弟如此帮忙,我怎么会拿你开玩笑呢?”
梁上九见他说得很认真,不禁愕然道:“怎么可能呢?你根本就没离开过,也没跟别的人接触过,说什么也不可能把东西交了出去。”
梅山白笑笑道:“我是在早上把事情办妥的。”
梁上九张大了嘴。
梅山白又道:“我在洛阳耽了两三天了,情况也摸得很清楚,昨夜我就住在美华阁,跟马上飞隔屋联床,那个嫣红上半夜陪我,下半夜陪他,今早他出门,我就把药瓶摸到手,取出了两颗然后把瓶子交给嫣红,连如何说词也吩咐好了。”
梁上九张大了嘴道:“大爷,这是真的?”
梅山白道:“怎么不真,否则我怎么知道马上飞昨夜住在美华阁?”
梁上九这才竖起个大拇指道:“大爷,真有你的,原来你早就打好主意了。”
梅山白笑道:“不错,像我这样藉藉无名的江湖小卒,要想一步登天,必须得干点绝事,我听说马上飞的指环七步追魂,又打听得他夜夜外宿,在他身上动主意是最好的了,只是不知道拿谁来作替死鬼,所以才到临时找个,来到义风楼上,我认为金罗汉够身份跟六鬼碰一碰……”
梁上九这才吁了一口气道:“我的爷,您早说了,我不是少担多少惊。”
梅山白道:“这事情可不能轻易泄露,如果梁兄不是替我出这个主意,我也不敢说出来,让盖庄主知道了,可不是弄巧反拙吃不完兜着走了!”
梁上九道:“可是您没计算着,万一摸不到指环又怎么办呢?”
梅山白笑道:“我试验过了,我装成妓院里的伙计,跟他照了几次面,那枚指环我取下又给他套上,有过三四次了,他一点都没知觉,当然第一次没那么简单,我是趁他睡着的时候,先跟嫣红串通,把指环褪下来,挫了一条缝,要偷的时候捏住一使力,就轻而易举地到手了。”
梁上九道:“嫣红怎么肯跟你合作?”
梅山白笑道:“姐儿爱俏,我的长相总比马上飞俊一点,再给她一点好处,她真恨不得把老马一脚踢开呢!”
梁上九搓着手道:“大爷,您真行,这下子可以把黄河六鬼一脚踢开,我吩咐美华阁,叫嫣红专侍候您大爷吧!”
梅山白道:“那可不行,以前是为了利用她,事后谁还要这种烂女人,尤其是为了安全起见,你最好打发她离开洛阳。”
梁上九想想道:“对!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交给我了。”
梅山白道:“今天你可得多费点心,说不定盖庄主会把她找来对证,话是我教她的,但是怕邵华风先拷问她,你要照顾着点儿,别让他们问出了真情。”
梁上九道:“说得是,我这就去守着,盖庄主是一定会把嫣红找来对证的,我绝不让黄河六鬼先见着她。”
梅山白道:“黄河六鬼不会想到我先安排下这一着的,他们不怕对证,你只要暗中照呼着就行,也别做得太明显了。”
梁上九连连点头,忙着走了。
梅山白却十分安心,居然拉开椅子,将两脚架在桌子上睡觉了。
约摸过了个把时辰,梁上九又来了,将他叫醒道:“大爷,一切不出您所料,庄主把嫣红叫来了,邵华风要先问话,我拖金罗汉作梗,说要等您去三面六证,庄主碍于双方的面子,也同意了,现在请您去呢,大伙儿都在礼仪厅,还有酒泉的方仲瑜和武威的柳世宗在座呢!”
梅山白笑道:“这两个人来头不小呀!”
梁上九道:“您也听说了,方仲瑜号称铁塔镇三关,柳世宗则外号叫铁剑无敌,都是十八友中的领袖人物。”
梅山白道:“豪杰盟中十八友,外号都有个铁是什么道理呢?”
梁上九道:“那可不清楚,也许是巧合台,所以豪杰盟也叫铁血盟,这两个人都是河西四郡一帮的,跟庄主交情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今天他们听见黄河六鬼跟金罗汉斗上了,心里很高兴,一定要在旁边瞧热闹,这对您倒是有利的,因为他们跟金罗汉颇有交情,多半会支持他。”
梅山白只笑了一笑,随即起身跟他走出来,又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所富丽堂皇的大厅前。
一个二十上下的女子,腰悬双剑,姿容颇为秀丽,却是满脸煞气,梁上九老远就低声招呼着道:“这就是煞剑李明明,您可别惹她。”
梅山白笑道:“为什么?这妞儿挺不错的嘛!”
梁上九忙道:“见了她,你讲话可得庄重些,别瞧她年纪轻,那一剑可够瞧的,除了庄主,谁都要让她三分。”
说着已到跟前,李明明已手按剑把道:“你就是梅山白吗?”
梅山白一笑道:“是的,李姑娘好!”
李明明冷冷地道:“我没什么不好的,就怕你将要不太好了,你刚来到这里,就把义风楼闹得天翻地覆,你是什么意思?”
梅山白笑道:“李姑娘,你脸上如果带点笑,就会更美一点!”
梁上九脸色大变,李明明双剑如电,已经抵住了他的胸膛,梅山白毫不在乎,用手推开剑,道:“李姑娘跟黄河六鬼是什么交情?”
李明明呸了一声道:“谁认识那批混蛋了。”
梅山白笑道:“那姑娘为什么要替他们灭口呢?”
李明明怒道:“如果不是要你进去辨明是非,刚才我就两剑穿你四个窟窿,跟我讲话,你少嘻皮笑脸。”
梅山白道:“知道了,下次我见到姑娘,一定说你长得难看。真没想到称赞一个女孩子美也会招来杀身之祸。”
李明明怒极,双剑前推,剑尖逼进他的衣服,梅山白仍是神色如恒,含笑望着她,李明明倒是怔了,她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有如此镇定,不禁转颜一笑道:“你难道不怕死?”
梅山白道:“怎么不怕死,但是我又没得罪姑娘,想来姑娘也不会杀死一个无冤无仇的人吧?何况我又是赤手空拳。”
李明明道:“你的腰间不是挂着刀么?”
梅山白笑道:“我虽然带着刀,但怎么样也不如姑娘出剑之快,干脆不去用它了,那还安全一点,对不对?”
李明明终于笑了道:“你很聪明,如果你去拔刀,不等出鞘,我就要你尸横就地了,你打听一下,我煞剑之下杀死不少人,很少为了什么原因,你之所以不死,就是因为你没有抵抗。”
梅山白笑道:“我也打听清楚了,你从不杀没有抵抗的人,所以我才不作抵抗的打算,现在请你把剑拿开吧!”
李明明抽回双剑,顺手归鞘,连看都不看一眼,干净俐落,足见她手法的纯熟,傲然一笑,回头就走。
梅山白追上一步道:“李姑娘,你掉了东西了。”
李明明站住脚道:“什么东西掉了?”
梅山白用手一指她的耳下道:“这边的耳环上掉了一颗珠子!”
李明明伸手一摸,梅山白摊开手掌道:“我替你拣起来了。”
他的手中握着一颗雀卵大的明珠,正要递给她。
李明明沉声道:“丢过来!”
梅山白轻轻一掷,李明明蓦地出剑,将明珠劈成两片,碎珠尚未坠地,她的剑又归人鞘中,然后含笑道:“你的胆子不小,居然在我身上弄鬼了,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手法摘去的,但你的身手很值得佩服,以后我还要领教领教。”
梅山白笑道:“能够有以后,今天我就死不掉了!”
李明明又看了他一眼,然后笑道:“你够聪明,居然用这个方法来拉我帮忙。”
梅山白道:“光是黄河六鬼我还不太在乎,就怕另有枝节,少不得要仗李姑娘多多支持,李姑娘肯吗?”
李明明道:“可以,礼仪厅是我在主管,进了厅门,一切由我负责,我不会帮你,但也不会叫你吃亏就是了。”
梅山白笑道:“那就够了,我只要求一份公道。”
李明明道:“少废话了,进去吧,在我煞剑之下,绝不亏公道。”
语毕扭身进了大厅,梁上九过来道:“梅大爷,刚才我真替你捏了一把汗,现在可得向你恭喜了,有这位女煞神给你撑腰,你足可安心了。”
梅山白却忽地神色一正道:“梁兄,你想干得有声有色,就得把志气放高一点,像刚才那种话,不仅轻视了你自己,也贬低了我!”
梁上九微感愕然地道:“是您自己要她支持的。”
梅山白微微一笑道:“我是故意给她个钉子碰碰,杀杀她的傲气,今天的事,凭她煞剑李明明这个名字还担不下来。”
梁上九有点吃惊地道:“我的大爷,您究竟想干什么?”
梅山白含笑一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天塌下来有房子顶着,掉了脑袋也不过碗大个疤,要想出人头地,就得担上七分风险,走吧。”
昂然越门而入,跨过屏风,但见一所大厅中,黑压压坐;满了人,黄河六鬼在一边,个个脸上杀气腾腾。
正中间放了三把椅子,坐了三个人,中间的那一个绕颊于思,身量高大,正是闻名天下的“铁胆追魂”盖天雄。
另一边则坐着了空与黑风双卫等人。
李明明与宋开山坐在屏风的两侧。
梁上九一恭道:“参见庄主。”
盖天雄根本不理他,只打量梅山白,片刻才道:“这位就是梅朋友吗?”
梅山白理也不理,回头就走。
梁上九忙拦住道:“梅大爷,您怎么走了?”
梅山白冷冷地道:“盖庄主不在,我来干嘛?”
梁上九急道:“庄主不是在前面坐着吗?刚才还向您说话呢!”
梅山白道:“那不是盖天雄。”
梁上九愕然道:“怎么会是假的呢?大爷您别开玩笑!”
梅山白庄容道:“开什么玩笑,我难道连人都认不得?”
盖天雄笑笑道:“梅朋友以前见过盖天雄吗?”
梅山白道:“没见过,但江湖传闻盖天雄是个谦恭礼贤的豪杰,虽然我还不够资格要他迎出中门,但绝不会坐着跟我说话。”
众人都脸色一动,盖天雄却站了起来,双手一拱道:“朋友见责极是,盖某失礼了!”
旁边的一个中年人冷冷地道:“这种狂妄无知的匹夫,盖兄干嘛对他客气?”
梅山白用手一指那人,问梁上九道:“这家伙是谁?”
梁上九嗫嗫地道:“是酒泉的方庄主。”
梅山白呵呵一笑道:“我想也差不多,所以我从塞外前来,经过酒泉,就没打算去找他,我知道他是个目光浅薄心胸狭窄、没多大出息的家伙!”
方仲瑜勃然大怒,拍着扶手起身叫道:“混帐东西,你有几个脑袋!”
梅山白理也不理,只朝盖天雄一拱手道:“盖庄主,这是你的地方吗?”
盖天雄微怔道:“朋友不是明知故问吗?这当然是盖某的地方!”
梅山白冷笑一声道:“我还以为是酒泉的别业呢,不然的话,这个姓方的在此大呼小叫,庄主多少也该有个表示呀!”
虽然只是轻描淡写几句话,却非常有份量,方仲瑜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态,很不好意思地道:“盖兄,请恕兄弟失态,不过这小子实在太气人了一点!”
盖天雄脸上含笑,似乎对梅山白的镇定功夫与不卑不亢的态度非常欣赏,居然再度拱手道:“梅朋友,方庄主失礼之处,盖某代为陪罪。”
方仲瑜做梦也没想到盖天雄会如此,顿感脸上无光,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面子上实在难以下台,怒声道:“盖兄……”
盖天雄回头朝他一笑道:“方兄!我们的交情够,我才替你陪个罪,也因为我们的交情够,方兄才教我如何待客之道,算来算去,错都在我身上,一切都请包涵。”
话说得很客气,语意却并不太友善,方仲瑜一捉摸,才知道自己那句话插得很不是地方,自己是客人,盖天雄如何接待梅山白,本来就用不到自己多事,这一来变成喧宾夺主,难怪盖天雄会不高兴了。
因此他只好忍气坐着不响,盖天雄又朝梅山白道:“听说梅朋友是来专诚赐教的,盖某自然十分欢迎,本当亲趋闻教,只是为了一点事情羁身,有失礼仪,请朋友多多原谅。”
梅山白笑道:“不敢当,在下只是来求庄主赏碗饭吃!”
盖天雄道:“朋友言重了,是朋友们看得起盖某,才不嫌芜秽,莅门赐教,有这么多高明赐教,是盖某的荣幸……”
梅山白笑道:“那是庄主谦虚了,庄主对待朋友之诚是四海皆闻的,别的不讲,就拿这儿的地板来说,光整洁净,一尘不染,坐上去绝不会弄脏衣服……”他的口齿尖利得一点不饶人。
盖天雄反倒哈哈大笑道:“这又是盖某的疏忽了,梁总管,你怎么不给梅朋友准备椅子!”
这当然是句托词,事实上梁上九陪着梅山白进来,这儿也不归他负责,绝没有要他准备座位的道理。
何况盖天雄的原意也没有打算请梅山白坐下,否则早就会准备妥当了。可是经此一表示,证明盖天雄对梅山白的印象颇佳。梁上九自然十分高兴,连忙去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却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
盖天雄也十分为难,这张椅子该放置何处,确是难以决定,最后还是梁上九自作聪明,放在了空的旁边。
盖天雄嘉许地点点头,伸手一比道:“朋友!请坐下再谈。”
梅山白刚落坐,邵华风已迫不及待地站起来道:“庄主!现在该把事情弄清楚了。”
盖天雄笑道:“你们各位在义风楼上发生的事我已听说了,大家都是好朋友,不打不相识,依我的愚见是就此算了……”
邵华风道:“不行!我问过四弟,他确实没有跟这小子打过交道,更没有算计了空大师之意,完全是他在搞鬼。”
盖天雄道:“邵老弟,我已经把嫣红从城里接了来,也曾问过她了,那结果却并不如你所说的,昨夜马老弟确实与梅老弟在美华阁会过面……”
马上飞叫道:“绝没有这种事!”
盖天雄道:“那就是我在胡说了!”
马上飞顿了一顿才道:“兄弟没有这个意思,一定是那贱人在胡说!”
盖天雄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道:“这是她交给我的,而且说是马老弟故意留下,叫她保管,如果她在胡说,马老弟将解药交给她又是怎么说呢?”
马上飞两眼直瞪了,邵华风也怔住了,他问过马上飞,知道马上飞确实没有与梅山白有过默契。
指环是被梅山白用小巧手法偷去的,从那指环的断痕可以测出,戴在手指上的东西都能被他摸去,解药自然也能摸走。
因此他判断梅山白故意偷去解药,又偷去指环,然后捏造一篇说词,造成他们与了空的不和。
可是解药在盖天雄的手中出现,他就没话说了,因为梅山白不可能见到嫣红,而又把解药交给她。
他离开义风楼之后,先问清了马上飞,证明没这件事后,立刻来找盖天雄,为了表示清白起见,还请盖天雄立刻派人将嫣红找来,却想不到会有这种结果。
因此他瞪住马上飞,马上飞急了道:“大哥,我是真的不知道。”
邵华风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马上飞没这份聪明,想不出这么高明的主意,然而事实俱在,又无法自辩。
顿了一顿才道:“庄主,我承认梅山白的手段高明,但只求你明鉴。”
了空怒叫道:“那咱家这条胳臂怎么说?”
邵华风冷冷地道:“金罗汉,你这条膀子是废定了,虽然不是我们下的手,但启因于马老弟的指环,我们就认了,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了空一怒而起道:“咱家要你们的命!”
邵华风勃然道:“可以!我们随时候教,别以为你多了不起,黄河六鬼怕过谁来,假如不是碍着盖庄主的面子,在义风楼上就不会让你活着下来了。”
了空差一点就想冲出去,梅山白一把拉住道:“大师!事情弄清楚了就好,咱们也得看在庄主的份上,别在这儿使他为难,慢慢再说吧!”
了空这才怒冲冲地坐下道:“庄主!就等你一句话了。”
盖天雄道:“既然你们双方都不肯善了,我也很难说话,只希望你们别在敝处打起来,算是给我一个面子行吗?”
说完又朝梅山白道:“梅朋友,你意下如何?”
梅山白一笑道:“了空大师的手臂是在洛阳英雄馆里受伤的,庄主虽然两不管,以避免得罪人,但在别的人看来,似乎对了空大师太委屈了。”
盖天雄目光炯炯地道:“梅朋友,我假如要管的话,就得完全公平,以免亏待了那一方,要想公平,就得把事情弄清楚。”
了空道:“庄主难道还不清楚!”
盖天雄笑道:“当然清楚,而且十分清楚,各位想想,我在洛阳生根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地面上发生的事,我会不知道吗?”
说着又用尖利的眼光看着梅山白,梅山白倒毫不在乎,梁上九却忍不住打了个冷噤,脸上顿时失色。
梅山白见盖天雄一直望着他,乃笑笑道:“庄主既然知道地面上的大小事情,可知道我来了几天?”
盖天雄笑笑道:“朋友蹈光隐晦,藏真不露,对朋友以前的行踪,盖某未能注及,朋友住在那儿,盖某俱已十分清楚了。”
梁上九站在那儿,差一点浑身发抖。
梅山白仍从容地道:“庄主果然耳目灵敏……”
盖天雄道:“盖某必须如此,才能在洛阳立足,盖某虽然倾心结纳武林同道,但视盖某为眼中钉的尚大有人在!”
梅山白又笑着问道:“庄主自以为耳目聪敏,在下就斗胆动问一句,假如有人想不利于庄主,庄主必能事先得到讯息了?”
盖天雄还没有回答,方仲瑜又接口道:“当然了,豪杰盟十八友互通声气,耳目遍及天下,一有风吹草动,大家都会互相关照的,除了像你这种无名小卒,才防不胜防。”
梅山白一笑道:“在下微不足论,只是指一些成名的人物而言,譬如说,如果像方庄主之流的人物,要不利盖庄主时……”
方仲瑜脸色一沉道:“你是什么意思?”
梅山白笑道:“我只是打个比喻,方庄主没有这样的心思,又何必紧张呢?盖庄主,我再问一句,刚才你说耳目聪敏,像黄河六鬼这般知名人物的行踪,你一定是很清楚了?”
盖天雄怔了一怔道:“这有什么关系,邵老弟他们来此一年多了,彼此极为相得,他们绝不会对盖某有不利之心的。”
梅山白笑道:“一年多,那么他们未到洛阳时,在什么地方,庄主可知道?”
马上飞怒声道:“在咱们河套的老家,是盖庄主专函邀请我们来的,你小子问长问短,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邵华风沉声道:“老四,你也是太喜欢说话了,难道咱们还要接受这小子的盘诘不成,你去搭理他岂不是自降身份!”
梅山白笑道:“我在问盖庄主,是你们自己要回答,不过你们既然说了,我也就不妨加以补充一下,你们一年多以前,先接到方庄主的邀请,在酒泉住了一个多月,然后才到洛阳来的。”
邵华风道:“胡说,没有这回事!”
梅山白道:“有没有这回事,你们自己心里明白,反正我绝不骗人,而且我有人证,证明你们在酒泉耽误了一个月零九天。”
马上飞又叫道:“放屁!什么人可以证明?”
邵华风沉下脸道:“老四!根本没有的事,你理他干吗?”
马上飞道:“我听不下他胡说八道!”
梅山白道:“这人是方庄主的家人,绝不会说谎,他说你们住在方家的私宅中,十分秘密,从不与外人接触,去的时候也十分秘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半夜里,由方庄主偷偷地送了出来,一个人都没有看见。”
方仲瑜冷笑道:“盖兄,对这种莫名其妙的诬陷,兄弟本可不理,但为了避免你我的误会,我还是反诘他一下,梅山白,你说他们走时,没有一个人看见,你怎么会知道,而且我的私宅全是女眷,不可能留宿男宾,而且连侍候的下人都是女的,除了小儿之外,别无男丁,我的家人又怎会知道的。”
梅山白道:“坏就坏在府上女人太多,侍候这六位的那个仆妇是那家人的妻子,我们的马四爷风流惯了,见了女人就没命把她给勾上了,那个丈夫既不甘戴绿帽子,又惹不起你们,只好借酒浇愁,醉后痛骂一场而已……”
马上飞怒叫道:“放你的狗臭屁,老子在那一个多月根本就没沾女人!”
梅山白笑道:“既然四爷不承认,就算我放屁好了!”
可是盖天雄的脸色沉了下来,因为马上飞情急反辩,却证实了梅山白所言不虚,乃冷笑一声道:“早知方兄有意敦请六位,兄弟就不必冒昧了。”
邵华风见马上飞的口快,终于漏了出来,只得道:“盖庄主,方庄主虽然邀我们落过脚,但后来因为有点意见不合,所以我们没有继续住下去!”
梅山白微笑道:“方庄主在酒泉也设有集贤馆,却将六位邀到私宅秘密住下,又悄无人知的送六位来此,这意见不合四个字倒是十分有理……”
方仲瑜脸上变色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梅山白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方庄主才能说明是什么意思,因为你与黄河六鬼究竟是哪一点意见不合,谁也无法得知。”
盖天雄斜眼望着黄河六鬼,冷冷地道:“邵老弟!你多少总该有个解释!”
邵华风两手一摊道:“合则聚,不合则离,没什么可解释的!”
方仲瑜也冷冷地道:“盖兄!梅山白既然事事皆知,为什么不去问他呢?”
梅山白笑笑道:“问我很简单,我没有参加你们的密议,只有凭着猜测,豪杰盟中十八友,以盖庄主的财势最雄厚,地位最适中,最启人眼红,如果我想扩展势力的话,一定也是在盖庄主这儿先打主意。”
马上飞急了道:“放屁!你简直胡说八道!”
梅山白道:“只有做贼的人才会心虚,你们六位连做贼的资格都没有,来这儿一年多,居然毫无成就!”
马上飞急得又要拼命,却见盖天雄手中的两枚铁胆已经捏在指间,随时都可发出,宋开山手按椅旁的大斧,李明明双剑待发,知道一动手可能会引起一场大战,而局势对他们都颇为不利,只得忍住了。
盖天雄微微一笑道:“盖某平时对待朋友,一向是肝胆相照,六位来此之后,却时有不平,对义风楼上的朋友们,也常抱怨盖某待友不诚,盖某并非不知道,总以为六位的不满意是盖某的疏忽,现在想想,六位可能是别有所图,大概要把盖某这点家业都献了出来,六位才满足吧!”
邵华风知道再作任何言语都没有用了,乃冷笑一声道:“盖庄主!黄河六鬼在本家也不是没饭吃,因为仰慕高义,才结伴来归,现在庄主既然有见疑之心,我们只好告退了。”
方仲瑜道:“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邵义士,一年半前,六位嫌弃方某处无甚发展,不肯屈留,现在方某仍然欢迎六位,还是到下处去盘桓一阵吧!”
他干脆把话说明了,李明明愤然道:“没这么容易,你们前来卧底,就想一走了之?”
方仲瑜起立冷笑道:“李女侠,事情揭穿了,我也干脆承认好了,河西四郡的地方太苦,我们又不想亏朋友,不得已,才商同黄河六义,到洛阳来谋发展,他们六位工作进行得虽慢,但也颇有进展,如果一定要动手,吃亏的不一定是我们。”
李明明呛然出剑,厉声道:“笑话!我不信你们真有这么大的本事,盖庄主待人以诚,谁要是敢存二心,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生,我的剑下定然不饶这种忘恩负义之徒。”
方仲瑜冷笑道:“你不懂的事情多着呢,我就是坐着不还手,你不妨问问盖天雄,他敢不敢动我一根汗毛?”
李明明眼望着盖天雄,厉声道:“庄主!你究竟怎么说?”
盖天雄沉思片刻才道:“李姑娘,宁可人不仁,不可我不义,算了!黄河六鬼是有为而来,其他的朋友我都信得过,让他们走。”
李明明大感愕然!
盖天雄又叹道:“交朋友交到这种程度,盖某未尝不寒心,但黄河六鬼在此一年多,并没有能动到盖某一根汗毛,盖某也引以为慰,君子绝交,不出恶言,我决心放过他们这一马,以后他们再有明显的行动时,我自然会有适当的办法。”
李明明道:“庄主!你不能这么屈辱自己……”
盖天雄一叹道:“我知道十八友之设是为了对付五大门派以求生存,我们这一斗,岂不是为亲者痛而仇者快!何况刚才方仲瑜还有一句话,使我想考验一下自己,他说黄河六鬼在此颇有成绩……”
了空道:“这也是他故作危言耸听,庄主怎么能信!”
盖天雄道:“我是不信,但是我仍然愿意作个试验,现在请各位都回到住处去,假如真有人对盖某不满,就趁此机会跟他们一起走,盖某绝不为难,这是唯一的机会,留下的人,盖某将视为忠诚的兄弟,生死祸福以共,可是如果有人仍然想留此和黄河六鬼一样暗算盖某,就怪不得盖某手下绝情了。”
说到这儿,他声色俱厉,不严自威,使每个人都感到心惊肉跳,慑然不安。
了空怒叫道:“真有那种家伙,咱家一掌劈死他!”
盖天雄回顾一笑道:“大师不必如此,各位真要够朋友的,就请留在自己的房中别出来,每个人只要对得住自己的良心,不必去管别人,盖某交朋友一场,希望落个好离好散,留个下次见面的情份,盖某语尽于此,宋贤弟,你代我送客。”
方仲瑜与柳世宗默然起立,黄河六鬼则有点赧然。
盖天雄道:“六位也可以回去收拾一下。”
了空道:“慢来!咱家这条胳臂又怎么说?”
盖天雄笑道:“大师别急,包在盖某身上,绝不会叫你残废。”
了空道:“可是咱家这口气不能不出!”
邵华风冷冷地道:“咱们在酒泉等你,任何时间,都会有个交代。”
盖天雄道:“这样也好,等大师的手痊愈之后,盖某亲自陪大师到酒泉走一趟,无论如何,必会要他们作个交代,盖某对真心结交的朋友,绝不会让他吃亏的。”
了空道:“这可是庄主说的?”
盖天雄沉下脸道:“不错!你们各凭本事解决,盖某未便插手,只要方仲瑜敢多伸一手,盖某也就顾不得结盟之情,绝不会叫大师吃亏。”
方仲瑜见盖天雄杀气已现,到底身在对方的势力范围中,不敢多说话了,与柳世宗首先出了厅,黄河六鬼跟着走出去,其余各人也鱼贯而出,由宋开山陪着走了。
厅中只留下李明明、梁上九与梅山白三个人。
盖天雄才笑道:“梅朋友,你真有本事,一夜楚歌声,吹散百万兵,你一天之内就把我的英雄馆掀起满天风云,盖某不能不佩服你!”
梅山白笑道:“在下只是想为庄主略尽绵薄……”
盖天雄脸色一沉道:“盖某并不糊涂,黄河六鬼到这儿来是什么居心,盖某早就知道了,否则他们在此一年多怎会毫无建树,何况你耍的那一手并不高明,那个粉头儿虽然受了你的银子,可也要命,到了我面前,什么事还敢瞒着。”
李明明愕然道:“怎么,难道那都是假的?”
盖天雄笑道:“解药是梅朋友早上才送去的,梅朋友在美华阁住了三天,早把马上飞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指环也早就划了裂痕,不过梅朋友能不知不觉地取下来,身手仍然可佩,假如我不是早知黄河六鬼心怀叵测,梅朋友,你现在就不会活着坐在此地了。”
梁上九吓得浑身直抖,梅山白却依然从容笑道:“我早知这一手是瞒不过庄主的,只是借此测量一下庄主的警觉性以及闹件大点的事,使庄主对我多加注意罢了。”
盖天雄沉声道:“现在你对盖某是否满意了?”
梅山白笑道:“满意了,尤其是庄主最后义释黄河六鬼,这份气度与胸襟,在十八友中无人能及,相信我们能合作得很愉快。”
盖天雄道:“我们有什么可合作的?”
梅山白道:“庄主绝不会以坐拥洛阳一地就满足了吧,敝人愿竭一己之能,匡扶庄主,大展雄风,成就一世之霸业。”
盖天雄冷笑道:“你凭什么?”
梅山白道:“凭此一腔热血以及胸中万斗丘壑!”
话才说完,盖天雄双手一抖,两枚铁胆疾射而出!
梅山白怎么也没想到盖天雄会突然出手的,距离既近,又坐在椅子上,怎么样也躲不了。万分无奈下,他只有硬起头皮,电疾抽刀,拍飞了迎面飞来的一枚铁胆,铮然声中,钢刀一裂两截。
第二颗铁胆已连续而至,击中了他的胸膛,将他打得连人带椅,翻倒在地,幸喜铁胆是圆的,撞击的力量虽大,伤害的能力却不大,所以他就地一个滚翻,跳起身子,反扑回盖天雄,手中半截刀子猛戮。
盖天雄坦然负手而立,脸上带着微笑,一动都不动,断刀戮到盖天雄身上,隐隐有一股弹性将刃锋抵住了。
梅山白微微一怔,随即退后一步,抛开断刀,抱拳道:“庄主神功盖世无双,在下十分佩服。”
盖天雄笑道:“老弟,你的功夫很俊呀,居然能硬挺过我的一胆。”
梅山白低头道:“幸蒙庄主手下容情,在下始得保全蚁命。”
盖天雄道:“老弟别客气,你怎知我手下容情呢?”
梅山白道:“庄主以追魂铁胆名慑天下,若非手下容情,梅山白血肉之躯岂能在中胆之后分毫未伤。”
李明明这时正双手接剑,作势待发,闻言微怔道:“原来庄主的第二枚铁胆没有用力。”
梅山白道:“是的,前后两枚铁胆劲力之悬殊约莫十与一之遥,否则梅某胸前中胆,早已肺腑为穿了。”
李明明哦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你是凭真功夫,硬抗住了这一胆呢!”
梅山白惭然道:“李姑娘别开玩笑了,能以血肉之躯,硬受庄主一击而不伤,走遍天下,恐怕也找不到这种高人。”
盖天雄微笑道:“梅老弟太过奖了,第二枚铁胆盖某是没敢认真,可是第一枚却十足用了劲了,老弟能以一柄薄刀架开了,身手亦不在盖某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