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姚胖子大笑道:“李老弟!这下子你可以放心,药仙长安然无恙,你则是四美兼容,艳福无穷,还不值得高兴吗?来!喝酒!”
李韶庭心中的阴影终于被化开了,于是两张桌子拼成一张,大家抛开愁绪,热烈地喝起酒来。
曹正林的那枝镖自然而然地作废了,他所预交的一批定银,李韶庭已经留下给镖局的伙计,叫他们迅速收拾刘昆与罗世藩与忠婢的遗体,送回京里与北通州,余下的银子也分成两份,交给刘罗两家的后人!
所以他可以安心地去到南宫去省母成婚了!
虽然那三个人的死使他心中很不安,但除了对玉芹之外,罗世藩与刘昆之死,他的歉意略略低一点!
因为这两个是江湖人,死于兵刃乃很寻常的事,他们在献身江湖时,就等于已经选取了这个结局!
何况他们之来,并不是为了江湖道义而支援,而是为了向吕四娘等人寻仇以报复吕四娘冒名伤害刘昆的家人。
想到刘昆,李韶庭不免感慨,这是一个真正的江湖豪杰,任侠尚义,恩怨是非分明,武功尤其值得钦佩!
只是他的生活圈子太狭窄了,太斤斤计较于江湖恩怨,以至于白白送了命,如果他能看得开一点,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但是吕四娘二次潜入刘家,杀死了他的小女儿,伤了他的家里不少人,这口气实在难以忍下去。
刘昆虽然不满于他父亲金刀刘琮的作为,可是刘家在江湖上的地位很高,吕四娘的作为,太过伤害他的尊严了!
方阑君杀死刘琮,他可以忍受,因为金刀刘琮素行不义,纵容子孙辈在外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他的小女儿却死得太冤枉了,完全是牺牲在一个阴谋之下,对一个有血性人说来,实在也难于忍受!
这些感慨在李韶庭的脑中反覆思回,使他对于江湖生涯感到很厌倦,如果可能,他真想就此摆脱一切回家侍母了!
可是药师在临行时把责任交在他身上,使他无法推辞,他必须撑下去,为了江湖伸张正义而撑下去。
何况他的生活也变得复杂了,因缘辐凑,一下子有了四房妻室,除了方竹君之外,另外三条都是母大虫。
郎秀姑、李阑娜、方阑君,她们都不是能安于平淡的人,再者,他也不是当年落魄京师的穷尽书生了!名有了,而且是赫赫盛名,正是壮年有为之际,想闭也闭不下来,尤其是李阑娜的下嫁,还有许多节外因素!
这些因素虽然不致于使他被朝廷所利用,但也不允许他闲下来,他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像是一头拉磨的驴子!
嘴里没有辔头在拉他前行,身上却有了一付羁绊使他无法选择自己的路,他须绕着磨子走!
磨子限制了驴子的行动,驴子却又在推动磨子,到底是何者主动,何者被动呢,他不禁付之苦笑!
这是他现在处境中一个很好的比喻!
了因与姚胖子史进等三人则兴致勃勃,这三个人才是真正的江湖人,豪迈,雄壮,一无牵挂羁绊。
他们没有任何约束,可以支配自己的生活去留,但他们似乎不甘于寂寞,心甘情愿地投身江湖去寻求刺激!
李韶庭反而羡慕起他们来了。
酒酣耳热,座中走进了三个人。
正是江南八侠中的周涛甘凤池与路民瞻。
他们的突然而来,使得这边的人停止了喧哗!
了因站了起来,李韶庭与其他人也站了起来!
了因招呼道:“老二、老四老五,你们怎么来了,一块儿坐!”
那三个人的神情都是惨惨的,周涛黯然道:“大和尚,不必如此称呼了,江南八侠已经解散了!”
了因点了一下头道:“这是什么话,难道咱们的交情也跟着完蛋了不成!”
周涛顿了顿才道:“大和尚,并不是我们漠视交情,而是不便跟你攀交,免得以后左右为难,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原故吗?”
了因大声道:“洒家不知道,有什么为难的呢?”
路民瞻忍不住道:“大哥!神尼要杀死你!”
了因哈哈大笑道:“洒家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呢,原来是这么一点小事,那早在洒家的意料中,有什么可虑的!”
路民瞻急了道:“大哥!神尼把这次失败,归咎在你的头上,说不是你首先倒戈,事情不会失败,她恨透了你!”
了因笑道:“这倒是抬举洒家了,洒家还不知道自己有如此重要!”
李韶庭忍不住道:“这不能怪大师,神尼应该自己检讨一下,这根本是她的计划为天地所不容,才导致人心向背!”
甘凤池一叹道:“她如果肯检讨自己,就不会有今日之失了!”
了因却笑笑道:“这与咱们的交情有什么防碍呢?她总不会叫你们来杀我吧!”
三个人都沉默不言,了因微征道:“她真的这样吩咐了!”
路民瞻点点头,了因脸色微变,随即笑道:“那也没关系,咱们先喝酒,回头就出去解决,洒家把命交给你们,总比死在那些王八蛋手中强得多!”
周涛一叹道:“和尚!你把我们看成什么人了!”
了因一笑道:“这么说你们没答应!”
甘凤池道:“是的!我们当场就拒绝了,而且特地追上来警告你一声,这是我们唯一能尽的心了,我们却不能帮着你!”
了因哈哈大笑道:“谢谢你们够朋友,不是洒家说句大话,除了你甘老四与周老二,洒家真没把别人放在心上!”
周涛道:“和尚!你也别也太自满了,我与老四不算什么,你该注意的是吕四娘与白泰官,最好别让他们碰上!”
“这两个小杂种,洒家一双手也吃得了他们!”
路民瞻忙道:“大哥!现在情形不同了,神尼因为八侠离散,痛下决心,把天山掌门的位子传给了吕四娘!”
了因怔了一怔,随即笑道:“这老尼姑怎么交代后事了,莫非……”
甘凤池道:“还不至于,但她与药师一战,功力耗领过巨,今生恐怕无法恢复了,她把天山掌门之职传给了四娘继任,把白泰官提升为总执法,同时把天山秘技交给他们两个人,第一任务就是不计一切杀你!”
了因笑道:“那也没什么,他们两个想达到老尼姑的程度还早得很呢,洒家能不能活到他们艺成还是问题!”
路民瞻忧形于色道:“大哥!你别这么乐观,神尼说他们两个人的底子早已打好了,最多三个月就可练成功!”
“能练得跟老尼姑一样厉害!”
“那或许不能,但至少会在你我之上!”
了因豪然笑道:“怕什么,老尼姑那样厉害,也有人比她更强!”
甘凤池忽然问道:“李大侠,令师此刻何在?”
李韶庭道:“不久前已分手了,甘大侠何以问起?”
甘风池道:“白泰官一直在暗跟着你们,看见令师好像已经……”
李韶庭沉着地道:“是的!家师在这一战损耗很重,很可能已不在人世了!”
甘凤池长叹道:“这个消息已经证实了,据白泰白官说,你们分手后,方仙子就背着令师到了一个小镇上定制了寿具……”
李韶庭先是一惊,随即安定下来道:“家师对生死看得很淡!”
他见到三侠都有不予之色,才笑着道:“三位别误会,家师在分后前已作诀别,当时兄弟以为真的,但后来一想,他是为了做给白泰官看的!”
廿凤池愕然道:“难道令师仙游是假的!”
李阑娜忙暗推了李韶庭一下,他却笑笑道:“本来兄弟还不放心,现在倒是真的安心了,家师已隶道藉,如果真的仙游,绝不会留下一具臭皮囊在人间的,而且家师早有吩咐,什么时候他老人家真的死了,就地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敝师姑既然是制棺木,必然是假的!”
甘凤池这才吁了一口气道:“我们想想也不可能,令师的功力分明胜过神尼,何况方仙子所订的寿具十分考究,亦不合出家人的身分……”
李韶庭忙道:“这一点师姑做得太着痕迹了,反而露了破绽!”甘凤池道:“曹仁父曾经提出疑问,但神尼倒是信了,她自己出身宫庭,对身后之处十分注重,在天山早已建好生圹,异常讲究,因此她对令师死后厚葬之举,认为理所当然!”
周涛苦笑道:“也许她是知道的,但她生性好胜,败在令师手中,认为此生奇耻大辱,令师的死讯至少使她满足了一点,因此明知是假的,她也硬着头皮承认了!”
路民瞻不解道:“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周涛道:“你的想法太单纯了,药师仙长此举虽为避免她的纠缠,但也表示今后不再会找她麻烦了,对她来说,药仙长的生与死并没有差别,却可以扳回她的失败,她何乐而不为呢?”
众人不禁对周涛的看法深表钦佩,周涛又苦笑道:“刚才夫人暗中阻止李大侠说出此事,大概对我们还不信任,现在该可以放心了吧!”
李阑娜显得很不好意思,李韶庭却道:“拙荆自幼生长在宫中,一向是在虞诈的环境中长大的,对吾辈道义相交,肝瞻相照的性情缺乏了解,周大侠万勿介意!”
周涛一叹道:“没什么,在日月同盟中,我们也习惯了!”
这句话充分现出他心中的悲哀,使得大家都感染了!
还是了因打破僵局,大声问道:“周老二,你们就是要告诉我这些吗?”
周涛顿了一顿才道:“是的!我们虽然拒绝了神尼的要求,但也答应她不帮你的忙只好请你自己多加小心了!”
了因哈哈一笑道:“这就是你们不愿跟洒家继续论交的原因吗?”
周涛痛苦地道:“和尚!你明白我们这些人的,如果我们继续交往,到时候就不能坐视不管了,八侠的结义刚好到今天告一结束,明天我们大家都是陌路人!”
了因笑道:“那你们这一趟警告也是多余的!”
周涛道:“结义之情,今天还是在的,所以我们急急地找到你,到了明天,就是看到你也不再说什么了!”
了因大口喝了一杯酒,然后指着门口道:“你们请吧,洒家最看不惯你们这些婆婆妈妈的江湖人,是非不明,恩怨不分,敌友不清?”
甘凤池痛苦的道:“大哥!你要我们怎么样?”
了因豪然笑道:“这样吧,我只向你问一句,老尼姑要杀死我,道理上站不站得住脚,如果站得住脚,你们应该听她的,如果站不住脚,撇开已往的交情不谈,就站在江湖的道义上,你们也不能置身事外!”
甘凤池怔了半天,才低声道:“大哥骂得对,我们根本就不够资格做江湖人,更愧对这个侠字,从现在起,我们罢手退出江湖了!”
说完一拱手,回头就走、周涛也默默地跟着退出。
路民瞻等了一会儿才道:“大哥!我们的关系不同!我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
了因笑笑道:“小五子,你还算有良心,你打算怎么办呢?”
路民瞻道:“我也答应了神尼,那是为了我明白大哥的脾气,你一向做事干脆,从不要人帮忙,但如果你真的被人所害,我一定拼了命来为大哥报仇!”
了因大笑道:“好!小五子,冲你这句话,我算不白认识你!”
路民瞻想想道:“大哥,你也别太责备二哥与四哥,他们的心够苦的,他们并不是没感情的人,实在是他们的处境太难了!”
了因笑道:“我知道,如果我要求他们帮忙,他们宁可对老尼姑毁允也会答应的,因为他们对是非究竟不糊涂!”
路民瞻一怔道:“那你刚才为什么那样责他们呢?”
了因一叹道:“我是为他们好,如果我不给他们一番刺激,他们在江湖上混,迟早会遭受那批人的毒手,我挤他们一下,使他们从此罢手江湖,或许可以安安稳稳的过这一生,小五子,我看你的讨个老婆,从此安份做人吧!”
路民瞻低下了头,了因一拍桌子道:“老尼姑不肯放过我,我还放不过他们呢,日月同盟的那批家伙别叫我遇上了,否则我见一个杀一个!”
路民瞻忙道:“大哥!这是何苦呢?”
了国大声道:“我不是叛逆,也没有忘了自己是汉人,但我认为他们不是护国而是害民,我要为民除害!”
路民瞻道:“神尼受了重伤,那个计划也打消了,留在七贝勒府中的人都准备撤走,日月同盟今后将转入暗中活动!”
了因冷笑道:“不管他们如何活动,他们总做不出好事来,尤其是曹仁父那王八蛋,除了会使阴谋,做不出一件人事来!”
路民瞻顿了一顿,转变口气道:“李大侠!神尼对你也没有中止仇念!”
李韶庭一怔道:“她既然放弃了那个计划,李某就不会再成为她的阻碍,她为什么还是对李某不肯放松呢?”
路民瞻一叹道:“她是个极端的人,认为这次没能杀死你,对她的威信是个重大的打击,而且为了她曾败于令师之手……”
了因道:“那她该去找药师再决高低呀!”
路民瞻道:“她认为药师已经死了,只有找李大侠了!”
李韶庭微愤道:“她简直莫明其妙,在分手时,她已经答应过从此不再找我麻烦,怎么这样纠缠不清呢?”
路民瞻轻叹道:“她是个很傲性的人,已经夸口说非要杀死你不可,不达目的,绝不肯罢休的!这是她一贯的作风!”
李韶庭道:“她既然已经放弃了那个计划,没有再杀我的必要!”
路民瞻道:“她是被逼而放弃,因为这计划知道的人太多,泄露出去,大家对她会起反感,她才不得已而中止,至于要杀死大侠,则完全是为了她个人尊严受了打击,她始终没忘记自己是公主,坚持要言出必行!”
李韶庭默然片刻才道:“神尼出尔反尔,将何以对天下!”
路民瞻长叹道:“她那里管得了这么多,人事即为天心,日月同盟本来是复国最有希望的一个组织其奈主人谋不臧,周二哥他们看透了事不可为,才灰心江湖的!”
李阑娜一拍桌子道:“大哥!怕她什么,这老尼再也没以前那么凶了,何况师父与姑姑都还在,总有办法对付她的!”
了因也道:“李大侠,洒家就是一个人,武功还不如你,洒家都不怕她,你难道还怕不成,再练几年,你绝对比她差不了!”
路民瞻道:“神尼已返天山疗伤,她自己知道复出的机会不多,大哥要防备的是吕四姐与白泰官至于李大侠,最好能脱离镖行的生涯!”
姚胖子一怔道:“为什么!咱们保镖也碍着她?”
路民瞻道:“四海镖局的名气太大,已经引起各处绿林道的不安,曹仁父献议将同盟实力,渗入各地绿林水陆山寨,专事打击四海镖局,以江湖制江湖的方法来打击贵局,这是很厉害的一着!”
姚胖子微微一笑道:“神尼不是最讨厌江湖人吗,怎么又信任江湖人了!”
路民瞻道:“无所谓信不信任,这是驱虎吞狼之计,无论那一方造成多大的伤害,对她都不关痛痒,却达到了她的目的!
李韶庭愤形于色,一拍桌子道:“这姓曹的太可恨了!”
了因也怒道:“是的!曹仁父是卑鄙无耻的一个家伙,日月同盟就坏在他一个人手里,小五子,你为什么不当时宰了他?”
路民瞻叹了一声:“大哥!别以为我没想到,连二哥与甘四哥都有过这个意思,可是他深得神尼信任,四娘虽然接任了天山掌门,只承受了武功秘录而已,整个大权都操纵在他手中,神尼的三十六名黑衣卫,也交给他指挥了,杀他谈何容易!”
了因道:“洒家才不相信他有多厉害,非要揪下他的脑袋!”
路民瞻道:“大哥!你的两个徒弟龙虎双僧是他的心腹,你不找他,他还会找你呢,请大哥千万珍重为上,小弟告辞了!”
了因略感戚然地道:“小五子!你要上哪儿去?”
路民瞻稍有忸怩之色道:“甘四哥的岳父陈四老爷子替小弟作了一个媒……”
了因笑道:“好啊!你这傻小子终于要成家了,是那家的姑娘?”
路民瞻的脸上由黑转红,低声道:“是……周二哥的小琪!”
了因微微一怔才笑道:“不错!那丫头挺讨人喜欢的,这下可叫你捞着了!什么时候大喜,大哥一定赶去喝你一杯喜酒!”
路民瞻十分为难地道:“大哥!以你对小弟的恩情,这头亲事无论如何是要请你作主的,可是周二哥不愿惊动你……”
了因愠然道:“周老二是什么意思!”
说完又一叹道:“我知道,他怕我是扫帚星,会给你们惹麻烦!”
路民瞻道:“小弟还没答应,一则因为小琪新遭白泰官之变,心情很坏,尚未跟她说起,由甘四嫂带她回江南去劝劝她,然后由周二哥出头,大概不会成问题,但小弟这儿,一定要得到大哥的同意!”
了因想想才笑道:“这是好事,大哥怎会不同意呢,大哥怎么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呢!”
路民瞻慨然道:“大哥这一说,小弟置身何地!周二哥叫小弟别说出来。小弟非要禀告大哥一声不可,现在就请大哥跟小弟一起去为小弟主婚,如果他们反对,这门亲事不结也罢!”
了因笑道:“宁拆十座庙,不坏一头婚,洒家自己当了和尚,却不想别的人也学样,算了,你有这个意思,大哥就高兴了,我跟周老二他们谈不拢,去了也没意思,再者大哥受药仙长之托,为李大侠做大媒,也抽不开身!”
“李大侠又有喜事吧!”
了因大笑道:“李大侠可比你福气大多了,已经有了两房如花美眷,现在又添了两房,方大小姐与郎大镖头同日于归,派上了洒家的大媒,可比你热闹多了!”
路民瞻随即笑道:“那小弟也不敢劳驾了,小弟的婚事在陈老爷子家里举行,任何人都不通知,场面一定冷清清的,也不合大哥爱热闹的脾胃,小弟就在这儿给大哥叩头了!”
说着恭恭敬敬地跪下拜了几拜,了因上前托起了他,脸上带着笑,虎目中却有点润湿,哽咽着道:“闹这套虚文干吗,心里有着大哥就行了,去做新郎吧,大哥很惭愧,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
李韶庭轻触李阑娜,她立刻会意,由怀中取出一对白玉手镯,方竹君也取出了一对凤钗,由李阑娜一起转交道:“了因大哥!我们替你准备了!”
了因忙道:“这怎么可以,怎么能要你们的东西!”
李韶庭笑道:“大师父,我们一见如故,何分你我,路五侠与你情同手足,你这个做大哥的怎么能不送一点贺礼的?”
了因道:“血流自己的,钱也要花自己的才有意思!”
李阑娜笑道:“这就是你的,是我们谢媒的礼物,但给了你这位出家人没有用,倒不如由你转赠给路五侠为贺礼的!”
了因道想了想,终于接了过来,塞在路民瞻手里笑道:“这虽是慷他人之慨,但也是大哥赚来的谢媒礼,给新娘添妆吧,你家里没亲人,大哥总不能叫你太寒碜!”
路民瞻接在手中,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了因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傻小子,为了你,洒家可得矮一辈了,周老二成了你的老丈人,洒家以后免不了要叫他一声叔子!”
路民瞻不好意思地道:“大哥自然是长辈才对!”
了因道:“去你的!洒家宁可跟你矮一辈,也不跟那些婆婆妈妈的家伙论交,江南八侠的交情已断,洒家只认你是兄弟!”
路民瞻擦擦眼泪才道:“大哥这下子倒是交上好酒友了,姚大侠与史大侠都是一代豪杰,跟他们做朋友痛快多了!”
了因大笑道:“不错!洒家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痛快过,自从被你拉进江南八侠之后,洒家连酒都没有喝痛快过,周老二跟甘老四明明都是酒篓子,却偏要假正经,说什么提防酒后泄密了,泄个屁的密,真正的机密事还轮得到咱们来参与吗?”
路民瞻听他重提旧事,不愿多作撩拨,弓腰一拜道:“小弟走了,大哥多珍重!”
“去吧!去吧。别叫你老丈人等急了,多生几个傻小子,将来也好给大哥坟上烧点纸……”
路民瞻终于含着眼泪走了。
直隶南宫的李家张灯结采,十分热闹,为李韶庭的婚事大铺张,那是爱热闹的姚胖子一手包揽的!
李家的几椽祖屋早经修置一新,这是李韶庭挂名四海镖局的总镖头之后,已经慢慢从事修置了!
李老太太对儿子的发迹并不觉得很高兴,李阑娜初次拜见婆母的时候,狠狠的挨了一顿教训。
老夫人的话说得很重:“少奶奶,李家虽是世代书香,却一直是寒微门弟,实在高攀不起的,更娶不起四房媳妇。你的两个姊姊是候门千金,我们已经担待不起了,至于你,我不知怎么说才好。因此我……”
李阑娜连忙叩头道:“娘!媳妇什么都不是,就是您老人家的媳妇!”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你已经进门了,我还反对什么呢,前天你姑姑私下来了一趟,带来了药老师的一封信,这位老仙长是菩萨,我不敢违背他的吩咐,我对你们没别的要求,只希望你们能好即辅助韶庭,为老百姓多做点事,我只有一个儿子,不指望他飞黄腾达,只要他堂堂正正做个人就够了!”
李阑娜俯首受教,跪在地下一动都不敢动。
老夫人对她的恭敬比较满意了,又叹了口气道:“起来吧。四个媳妇中只有你正式拜过堂,所以我叫阑君也参加一起行花炮大礼,我真正中意的媳妇只有宝珠那孩子,只可惜她命苦!”
李阑娜哽咽道:“是的!娘!媳妇在长辛店也是先拜过宝珠大姊才进房,她永远是我们的大姊姊,也是您真正的媳妇;我们四姊妹,算是偏房也好,算是继室也好,怎么样也不过宝珠大姊姊去!”
老夫人点点头,挥手道:“李家世代寒微,从没有置偏房的例子,你们的名份爱怎么定都行,只要家室和美就行了,我不习惯应酬,你是名正言顺的少奶奶,今天里里外外,全仗你偏劳了!”
李阑娜十分感激,也十分安慰,她虽然与李韶庭正式拜过堂,但一直担心自己的身分不为婆母所承认。
现在总算是定了心,叩了一个头起来道:“娘!药老师的信能不能给媳妇看一下!”
老夫人摇摇头道:“不必了他的信上没说什么,只是叫你们放心,当他是升天了,只要你们不做对不起人的事,他不会再来看你们,否则他就会暗中惩治你们的,你们四个人的婚事都是他作主的,他要对我们李家的祖宗负责!”
这番话声色俱厉,李阑娜只有默然受教!
老夫人似乎觉得话大重,忙又婉声道:“少奶奶,不是我不放心,药老师的信我烧掉了,他不愿意让人知道他还在人世,我相信你明白的!”
李阑娜连连点头道:“媳妇明白!”
老夫人挥手道:“明白就好,你出去招呼客人吧,我在佛堂里,叫新人也不必来叩见了,一切都由你作主,别来烦我了!”
说完老太太带着个小丫头走了,她还是住天租屋里,四房一厅,厅堂改为介绍堂,是另外一个天地!
新居则是姚胖于重金购下的一栋富户的产业,距离着李家的旧宅有一段路,姚胖子打算把两片地方连起来,地产都买妥了,只因为时间仓促,原有的业主还来不及逃离,李阑娜只有坐了车子到新房去!_。
陪她来叩谒的是姚胖子,新居中欢声喧天,吉礼将启,姚胖子十分着急,见她出来,忙推她上车走了。
行径半途,忽然有三个汉子当途而立!
姚胖子驾着车,老远就拱手叫借光,可是那三个汉子动都不动,好像存心挡路似的,姚胖子一怔道:“弟妹!有人找碴子,你注意着点!”
一控缰绳,朝着来人直冲过去,接近对方时,当中一个蒙着面纱的汉子端立不动,两旁的人却迅速掠出!
一人夺住了马的嚼钱,轻声喝道:“站住!你们好大的胆子!”
马行车急,那人的功夫极佳,硬生生的将马一起定住了,另一人则轻舒猿臂,将姚胖子从车上抓了下来。
姚胖子连施几招解后,仍然无法摆脱,急得一撩衣襟,抽出腰间短刃往那人刺去!
那人微微一笑,只一支空手用以拼指疾敲,击在姚胖子的手背上,胖子只觉得痛彻肺腑,当的一声,短刃坠地!
李阑娜不肯放松,摇剑追击,势子十分凌厉,逼得那人放开了马,李阑娜移剑再去攻那抓住姚胖子的汉子!
她的剑式经李韶庭指点后,又轻过几次狠战,出手凌厉已非昔日可比,几个拧刺后,逼得那人松开了姚胖子。
这时蒙面的汉子才笑道:“不错!小九儿,你做了人家媳妇学到了不少!”
李阑娜心中一怔,听得声音很熟,再一想,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够资格叫她小九儿,但是她不敢相信!
那汉子却自动地扯下面纱,朦胧的暮色中,显出他的威严的仪态,疏疏的几络飘黑髯胸,双目炯炯有神!
李阑娜不过才顿了一顿,随即抛剑跪下道:“老爷子,真想不到会是您老人家……”
汉子笑了一笑,将她扶了起来道:“孩子!你有了婆家,就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爹可丢不下你,特地出来看着你,你还好吗?”
李阑娜像小鸟一般,投在他的怀里道:“好!很好,比我在宫里自在得多了!”
姚胖子先前一怔,听见李阑娜的称呼后,才知道是什么人了,他斟酌了一下,拱拱手道:“草民姚逢春叩见前辈!”
那两名汉子立刻叱道:“跪下!你怎敢如此放肆!”
倒是那汉子微笑摆手道:“不准胡闹,我们微服出来的,那儿还讲这一套!”
又朝姚胖子点点头道:“姚义士,我在年青时也闯过一阵江湖,那时你还没出道呢,你叫我前辈很适当,只是自己的称呼却不当!
姚胖子不卑不抗地道:“早野之民,不习朝仪,却也不敢冒犯天威!”
这人正是当朝至尊的雍正皇帝,是历史上最阴执的人君,年青时为了争夺大宝,曾经化名游侠江湖,做得许多草野奇士为助而排除一切的障碍,登上大宝,但他本人却很开通,尤其在微服出宫时,很少端架子。
他本人也是个技击名家,出来时,最多带两个侍卫,深入民间,听取民隐,作为理朝的参证!
所以他也是一个很有名的皇帝,在史册上是吏治最清的一代,这时他笑了一笑道:“别拘泥,既然认我是前辈,你就自称晚辈吧,我这次出来看看女儿,也想去喝竹君的一杯喜酒……”
姚胖子一怔道:“这不太方便吧!”雍正微笑道:“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有你们知道,别说破,当我是个前辈行了,所以你的称呼得改一改!”
姚胖子十分为难,李阑娜却笑道:“爹!您的消息可真灵通,您怎么知道的?”
雍正一笑道:“做皇帝全靠消息灵通,你们的事我当然知道!”
李阑娜脸色微变道:“爹!你说过我离开以后,就不再管束我的行动了!”
雍正笑道:“我管过没有?到现在为止,我没有干涉过芝麻大的一点几,完全听任你自由自主地行动!”
“可是您的血滴子一定像影子似的钉在我的后面!”
雍正笑了一下道:“你错了,我的人绝没有跟着你,是日月同盟的人跟着你们,你们的一举一动是由日月盟转告我的!”
李阑娜怔了一怔,似乎不信,姚胖子笑道:“前辈的人恐怕早已打进了日月同盟!”
李阑娜一愕道:“是吗?爹!您已经掌握了他们的行动!”
雍正轻笑了一声道:“可以这么说,但我并没有掌握他们的行动,严格说来,我还支持他们的行动,我希望他们倒行逆施,自弃于人,那对我反而有利,但想了一下,我不能这么做,因为我拥有天下,每个人都是我的子民,他们可以拿老百姓不当回事,我却不能跟他们一样。所以我要打消他们的轻举妄动,可是由我主动,事情又复杂了,因此由你们来进行最好,我们或许在立场上不同,但都是为了百姓!”
他的话很诚恳,使得姚胖子对这位皇帝添了几分敬意!
李阑娜想想道:“爹,别人可不会知道姊姊的婚事,我不相信在镖局里也会有您的侍卫老爷们渗进来,否则老远就能闻出他们的气味,您是怎么知道的?”
雍正扭扭她的脸颊笑道:“小丫头实在厉害,爹答应了你,绝不会食言,不必说什么君无戏言,我这个做老子的也不能对女失言,竹君的婚事是方玉贞告诉我的,她在四天前进宫,请求方家削爵,我也答应了她,她还要求将方家的产业入官,这点我不好意思,愿意折合现银,给竹君陪退,她拒绝接受,我不能勉强她,只好自己送来了,玉贞没告诉你我要来?”
李阑娜道:“没有!姑姑没见我们就走了!”
她忽然想走玉贞子送信来,婆婆将信烧掉了,必然是提到过,所以婆婆才不肯出面主婚,,叫自己去应酬了。
雍正道:“她应该告诉的,也许她以为我只是说玩玩,没当回真事,但我岂能不来,为了天爵,我也该来一趟!”
说到这儿,他有点感慨,轻叹道:“我如果早知道天爵与你母亲有情在先,也不会要她入宫了,你和竹君究竟是我的孩子或天爵的孩子很难决定,但天爵太傻了,为了这件事竟仰药而死,我不便公开承认竹君也是我的孩子,但我始终当她是我的女儿,难得是你们姊妹同事一夫,我能不来参加这次婚礼吗?”
他似乎动了感情,眼角有点润湿。
李阑娜也很感动地道:“爹!您是个很慈爱的父亲!”
雍正苦笑一下道:“做我的女儿并不是很幸福,所以我很高兴你们的归宿,听说李韶庭是个很好的男儿汉,孩子,你满意吗?”
李阑娜破涕为笑道:“满意!爹!您见到他也会满意的!”
雍正道:“我知道他很不错,但我忍不住要来看看,走吧!”
说着牵了李阑娜上了车,仍由姚胖子驾车,然后道:“这两个是我最贴身的人,一个叫冯应虎,却不是兄弟,你们就叫他们冯大冯二吧!”
二冯各把住一边车门,直抵亲新宅门前,雍正也不让他们说破,很随和地找了张桌子坐下观礼!
一个新郎,三位新娘,在赞礼声中三跪九叩,行完交拜大礼后,送入了洞房,李阑娜才请姚胖子将雍正悄悄地请了进来,合欢酒是设在一间锦房中,共设了八个座位,一席上空设了宝珠的牌位!
雍正对他们的情形很清楚,也很规矩的先朝牌位了一揖,然后才在旁边坐了下来!
李韶庭还不知道来的是谁,方家姊妹却是认识的,不禁都变了颜色,雍正却和蔼地一笑道:“竹君阑君,你们父亲跟我是什么交情,大好的日子,也不给我一张贴子,四伯伯只好自己来讨喜酒喝了!”
李阑娜朝方家姊妹丢了个眼色道:“竹姊!阑妹,金伯伯老远赶来贺喜,你们还不谢谢他老人家,他还给你们带了一份厚礼呢!”
方竹君只得拉了李韶庭跪下,李阑娜则拉了方阑君与郎秀姑一起跪下,叩了一个头笑道:“金伯伯!您是我们的长辈,我们一起叩见了!”
雍正一摊手,十分高兴地笑道:“起来!起来,都坐下,别拘礼,阑娜知道我是最喜欢不拘形式的人,我也很忙,扰过一杯喜酒就要走的!”
李韶庭只以为他是方天爵生前的朋友,见他态度和详,倒是很恭敬,双手捧了一杯酒道:“金老伯!再晚一介寒士,实在太委屈竹君她们了!”
雍正笑道:“那里!那里,世兄技出名家,巳是名满天下的大侠客了,傲视王侯,天子不能臣,说起来还是她们高攀了!”
说着取出一个红封套,递给方竹君道:“这是我的薄礼,别嫌寒碜,留着添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