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因为司马青是一个无比的美男子,他朝你笑一下,你就会猛烈地心跳,跟你说过一句话,你会昏过去,如果有幸能让他握过你的手,不!那就是你的不幸了,因为你会为他而终身不再想嫁人,因为你永远不想再让第二个男人再握你的手。
这不是渲染,也绝非夸大,司马青一共只握过三个女孩子的手,一个是因为在路上摔了一跤,恰好司马青骑马经过,被他伸手扶了起来,这个女孩子没有许配人家,她进了一座深山的尼庵,在古佛青灯里寄托她终身的相思。
第二个女孩子是个富家千金,在出嫁的那一天,坐在花轿里抬往夫家的时候,遇到了强人打劫,把她擒到山寨,盗魁正要强暴她的时候,她抢了一支匕首,正想自杀以保全贞节,司马青突然来了,先夺下了她的匕首,保全了她的生命,也杀死了那个盗魁,保全了她的贞节。
她原是为了对那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表示贞节而想自杀,可是为了司马青握过她的手,她竟然拒绝了男方再次的迎娶,把自己终身关在一间阁楼上。
第三个女孩子是个酒家的女儿,司马青去喝酒,她送酒菜去,因为太紧张的缘故,把酒杯碰倒下来,向桌下掉去,她去抢接酒杯,结果两个人都慢了一步,酒杯还是跌碎了,司马青的手却捉住了她的手。
这是很平常的事,司马青不是存心轻薄,而且不知有多少存心轻薄的客人在调笑时握过她的手,她也不在乎,酒家的女孩子没这些讲究,也免不了这些麻烦的。
可是被司马青握过后,她就在乎了,而她的职业,却又很难避免再让别的男人去摸她的手。
只有一个办法,砍下这只手来;她就是这么做了。
司马青并不知道这些事,别的人也很难知道,因为那是属于这些女孩子内心的秘密。
她们所做的一切近似疯狂,为自己造成绝大的痛苦,但是她们自己却不以为然,她们都十分的满足。
没有人强迫她们这么做,是她们自愿的,为了永远保有司马青的一握,她们觉得任何代价都值得的,何况她们都认为自己付出的那么少,收获却那么多。
司马青是这么一个令人倾心的男人,却没有一个少女梦想着能够嫁给他,或者去得到他的感情。
感情是自私的,但是只有对司马青,每个女孩子都会变得理智,她们都知道自己不配。
世上只有一个女孩子能配得上司马青,那就是上官红。
上官红的美是绝世无匹的,她的美能使一个最恶、最猥亵的男人都起一种肃敬之心。
男人们不会像女子那么痴,也不会有那么疯狂的举动,当然,上官红不会去握一个男人的手也是原因之一。
上官红永远不会用手碰男人,她用的是剑。一支薄薄的,狭长的,锋利的剑!
这支剑杀过四十九个人,其中八个是女人,这四十九个人都是声名狼藉的凶恶之徒。在被她杀死的四十一个男人中,有九个是凌虐妇女的恶霸,四个是采花的淫贼,但是这十三个人中,没有一个是为了冒犯上官红本人而被杀的,因为上官红的美已经是进入神圣的境界了。
随便抓上一万个人来问:“上官红的应该是谁?”
一万个答案绝对是相同的司马青。
正好如果问题的主角换成了司马青后,答案也必定是上官红一样。
这是每一个人都公认的事实,上天似乎是专为司马青而造设上官红,也专为上官红而造设了司马青。
两个人都是造诣极深的剑客,都是行侠仗义的侠客。
两个人都是绝世无双的人中麟凤。
但是奇怪的是这两个人并没有如大家所想像的那样相互吸引,也没有像大家心中认为理所当然地配成了对。
司马青出道江湖已经有七年了,上官红五年。
在这五年中,前两年他们一个在南,一个在北,相互没见过面,虽然在上官红行道一年后,已经有人为他们配成了天造地设的一对,但他们自己却只付之一笑。
于是有些热心的人想为他们撮合一下,刚好在武林中最具声望的名宿明月刀赵明月要在七旬寿诞上宣布封刀归隐,由他出头柬邀两人作为见证,好让他们见面。
当时大家都怀着兴奋的心情去赴会,一则为赵明月祝寿致贺,二则也想看看这一对武林璧人见面时是如何情景。那知道事与愿违,上官红倒是早就来了,司马青则因为临时接到他师门的急召,他的师长清道人病笃垂危,他赶去易篑送终以尽弟子之礼,在暖寿之夕,着人带了封信来,说明爽约的理由。
这是绝对可以同情的理由,何况清道人更是武林中的耆宿之一,声望之隆,尤在赵明月之上。
事后有人怂恿上官红到西湖一游,因为清道人主持的松阳观就在西湖的飞来峰下,赵明月的明月山庄在姑苏虎丘,而上官红的故里则在直隶南宫,一向也在北方行侠,南来不易,游过苏州,不可不游杭城,一领人间天堂风光,上官红原本也有这个打算,倒是欣然就道了。
伴行的是赵明月的小女儿,外号称为飞凤儿的赵映雪。也是闻名武林的美人儿,只是跟上官红一比,就黯然逊色了。大家怂恿的目的,无非是希望上官红跟司马青见上一面,上官红口中不说,心中也想见见这位美剑客究竟是怎么一个潇洒法。
到达杭州时,恰好是清道人羽化的第九天,道家重九数,他的门人弟子遵照遗嘱,在这一天为他的遗体火化尸解登仙,清道人誉满武林,他的死讯传出,虽然没有大事举丧讣报,但闻讯前往吊唁的武林人物还是络绎于道。
上官红为了尽礼,也备了个晚辈的帖子前往吊唁,那知道反而引起了一场不愉快。
原因在她穿的一身红衣服,红衣服并没有错,上官红打从出道以来就是穿红衣服,而且也没有穿过别的颜色的衣服,何况道家以尸解为羽化登仙之道,不以俗礼为拘,连服丧的门人都没有穿孝,来吊唁的客人更不必拘泥服饰,再说那天去吊唁的堂客很多,穿红着绿大有人在。
只是因为上官红太突出了,使她那一身红衣服就特别显眼,而且客人中并不知道上官红会来,有很多人更没有见过上官红,所以名帖递进来,已经引起了一阵骚动,等到上官红进了灵堂时,那些争欲一睹芳采的客人们竟然忘了礼仪,拥拥挤挤地乱成一团,结果把灵帏也挤倒了。
这自然是很失礼的事,但失礼的责任并不在上官红,只是使她很尴尬而已。
可是司马青却忍不住了,清道人不仅是他的授业恩师,而他自小父母双亡,受着清道人一手抚育长大的,他的父母也是武林中人,跟清道人是方外至交,因为得罪了一个厉害的仇家,纠众夜袭,清道人闻讯往援,已经迟了一步,他的父母已经身受重伤,浴血苦门,护住了六岁的孩子,清道人一怒之下,尽歼强徒,只来得及救下这个孤雏,他的父母在托孤后双双伤重死去。
清道人早已停止收徒,因为那时他已六五高龄,门下已有了三代弟子,但是一则为了亡友重托,再者是为了司马玉龙夫妇之死,间接由他造成的,那些恶徒杀死了他一个弟子,而且还擒住了他两个门人,而他自己正值闭关练功,无法抽身,恰好司马玉龙伉俪为他坐关护法,听见消息后,也没惊动他,赶去替他把两个门人救了回来,因以结下的仇,是以清道人对司马青有着一份难言的歉咎;破例又收了这个关门弟子,而且将自己毕生所学,以及晚年对武学的钻研,全部传给了他。
在松阳观中,司马青年纪轻而辈份高,松阳一派的掌门祖师是清道人,首座弟子松月也是司马玉龙当年从仇家救出来的,因此害得司马玉龙伉俪身死,松月道长对这个小师弟自然也是万般呵护。而司马青本人不但聪明伶俐、天资过人,为人也十分谦和,对同门的师兄很恭敬,对低一辈的师侄们也都没什么架子,事实上也拿不起架子,因为他们的年龄都比司马青大。
松阳一派中只有这么一个俗家弟子,他是每个人心目中的宝,而司马青对师门的关系是这么的密切,对清道人的感情尤其深挚,小时候,他每天是骑在清道人的肩膀上登临飞来峰去练功、吐纳、学剑的,清道人活着,他没叫过一声师父,一直称呼伯伯的。
清道人在九十高龄上丹成飞升,寿期人颐,当然不能称为夭了,但司马青的心中却充满了哀伤。
突然见到灵堂受到这种扰乱,怎么忍得住怒气。
灵帏碰倒下来,那些人闯了祸,也都不好意思再挤了,而且都悄悄地往外溜,上官红手中拿着三支香,不知如何是好,司马青却沉着脸,朝上官红一拱手道:“先师当不起芳驾的盛情,西湖水光山色正好,芳驾还是到湖上去风光吧,那儿的地方宽敞,也适合芳驾抖擞精神………”
话难听到了极点,上官红一下子怔住了,赵映雪在旁边嗫嚅地道:“司马兄,这………
不能怪上官姊姊………”
司马青淡淡地道:“我没有怪谁,先师丹化成羽,是我们做弟子的孝养不周,灵堂受扰,更是我们做弟子的不肖,那又能怪得了谁?”
松月道长是主人,心里虽然不高兴,但也不能不顾全礼数,忙道:“师弟!上官女侠远道而来,是人家一片诚意,咱们不可失了礼数,何况这的确不能怪她。”
司马青接道:“大师兄!今天是师尊九转丹成之日,对这一身光鲜的嘉宾,咱们松阳观可担受不起。”
上官红原是一腔歉意的,但是为司马青这一激,不禁也火上来了,沉下脸道:“司马青,姑娘自来就是穿这身衣服,到死都不会换颜色,何况贵观也没有为来吊唁的客人准备素服………”
司马青沉下脸道:“先师是方外人,不拘俗礼,所以敝门也不敢要求客人,但是客人们自己也该知道自爱。”
这句话得罪的人更多了,因为来客中有些女客也是穿了鲜色的衣服,司马青也知道这句话说得不上路,所以顿了一顿才道:“当然,有些是本门的知交故旧,知道先师生前素不拘小节,芳驾却与本门素味平生………”
上官红哈哈一笑道:“司马青,我念在你今天是丧家,不便眼你争论,不过我告诉你一声,就是我的父母死了,我也是这身穿着。”
司马青看她一眼道:“很好!那就是在下失言,等尊堂上仙游之日,在下一定前来瞻仰一番,那时再向芳驾叩头赔不是。”
上官红冷笑一声:“到时候我不会忘记的,今天我不是为呕气来的,更不屑与你计较,我是向清仙长致敬而来,更不能为你的无知而废礼,这个香一定要上。”
她忍住气,把香插进香炉,跪下行了九叩大礼,松阳观的弟子都跪下答礼了,只有司马青站着昂然不动。
上官红原以为他会阻止的,见他没有动作,倒是一怔。
上官红是北地武林大豪上官嵩的掌珠,直隶南宫的嵩云别庄更是北五省武林的领袖,不过她的母亲早故,上官嵩续弦的是北方另一武林世家卫天风的妹妹黑凤凰卫彩云。而且把原名上官堡改为嵩云别庄,这是卫家的要求,也不算太过份,因为卫天风的名望仅次于上官嵩,这门婚姻把两大武林世家合而为一了,只是上官红跟这位继母不太合得来,当卫彩云有意把上官红下嫁她的侄儿卫铁民时,上官红当时表示反对,一气之下离了家。
尽管她不回家,但上官家的盛名仍是让人侧目的,而上官红也就养成了她的傲气,今天受了司马青的气,很想跟他打一架,但自己出身名门,打架也得有理由,否则闹了事,卫彩云就有借口把她捉回去了。
因为上官嵩领袖北方武林,门规极严,上官红在外面不肯回家,上官嵩对女儿多少有点歉意,卫彩云几次要上官嵩命她回家,上官嵩都没点头,如果上官红在外面逞着性子胡闹,上官嵩就无话可说了。
上官红先前对司马青百般忍让,也是这个原因,心里却忍不下这口气,所以才对清道人的灵位行大礼,其实以上官家的身份,她可以不必如此的,松阳观虽是武林一个门户,却只是百十人的一所道观而已,比起号令北五省武林的上官家而言,实在还差得太远。
司马青已经在言词上拒绝受她的吊唁,语气冷漠,措词却用了当不起三个字,挑不出错。
所以上官红坚持要行礼,就是希望司马青用行动来阻止,那样她为了上官家的声誉,名正言顺地可以跟司马青一斗了,谁知司马青可恶得竟然没有采取行动。
上官红有着上当的感觉,叩拜已毕,站起来,见司马青没有答礼,眉头一挑,正要开口,那知司马青竟然一拱手道:“先师为世外人,原当不起如此重礼,不过芳驾如此盛情乃是对松阳一门而施,故而由敝师兄敬领,在下身在俗家,不敢陪领,谨此表示一点私人的谢意。”
说完他扭回头走到后面去了,上官红气得直咬牙,却也无可奈何。清道人是一观之主,他死了,门户由首座弟子松月接掌,松月跪下谢祭,就是尽了礼了,其他门人,答不答礼都没关系,何况司马青是俗家弟子,可以称是清道人的徒弟,却不一定要列入门户。
望着司马青冷然而去的背影,上官红只有咬牙的份,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件事演变及此,却是每一个人都想不到的,陪着上官红前来的赵映雪更是十分不安,但也无法补救了。
这是两年前的事,而后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两人没再碰过头,虽然那一天闹得很不愉快,但双方都是心胸正直的侠女豪杰,不会把意气之争当作仇恨的,自然也不会有故意找麻烦的举动。
只是在上官红面前,再也没人提起司马青。
在司马青面前,也没人提起上官红,虽然大家心目中还是认为他们是一对,只是谁也不敢多事来撮合,只有祈告上天能创下一个奇迹,使他们能够在一起。
一晃两年,上天没创造奇迹,却制造出一出悲剧,而这出悲剧,却促成他们再度的相逢。
以一手无敌的回风舞柳剑法,领袖北五省武林近三十年的上官嵩,在五十五岁的壮年,忽然以暴病疾卒。
上官嵩的死,自然不像黑道人物那样可以奢简由之。一方武林盟主,他的丧事自然也不能草草了事,从三朝开始,一直到终七前这段日子里,南宫的嵩云别庄都设下了灵堂,钟鼓之声不绝,四班僧尼道士,日夜不停地做法事,以供远远近近前来致祭的武林人士上香致哀。
整个嵩云别庄的几百名人手全部都在忙得团团转,接待各方的武林同道,还是感到人手不足。幸好过了头七后,上官嵩的内兄卫天风把滦州天风山庄的人手搬了一大部份过来,才使他们松了口气,可以换班休息了。
卫天风既是上官嵩的妻舅,又是北地坐第二把交椅的武林大豪,他在嵩云别庄,自然可以当大半个家,而上官嵩的声势虽盛,人丁却少得可怜,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上官红,再者就是续弦了五年的未亡人卫彩云了。
卫彩云撑了几天,心力交疲,兄长一到,她就把款待宾客的责任整个地交给卫天风,除了特别重要够身份的客人,她才自己出来答个礼,此外就由她的内侄卫铁民来代表了。
卫天风是内兄,腰间系了条白带子,就算是服丧,不过他表现得很够意思,叫他的儿子披重孝,顶粗麻来代尽孝子之责,所以在同道间,获得了很好的口碑。
南边来的宾客到得较迟,讣闻送到南边,再快马赶来,多半已经在一个月之后,而北地群豪,来了也没有走,大家都有一个借口要为上官嵩执绋送葬,看着死者人土为安以表敬意。
够身份够交情的,被招待在宾舍中,身份较低或者交情泛泛者,则住在南宫的城里客栈中,实在住不下的,就借居在民宅内,把一个南宫县城挤得满满的。
平时并不太热闹的南宫县城,街上、集镇上,甚至于靠近的几个乡镇,满眼都是挂刀佩剑的江湖朋友。
嵩云别庄够气魄,早就放出了一句话,在大殡之前的这段日子里,不管是酒馆客栈,只要是住进去的武林朋友,不必花费一文钱,概由嵩云别庄统筹结算了。就是借住的民家,也得到了通知,一应款待开销,都不准向客人收一文经费,悉由嵩云别庄支付。
鸡鸭鱼肉猪羊菜蔬,每天从四城成车的往城里送,这是武林一次别开生面,从所未有的大手笔,也只有领袖群伦的嵩云别庄,才有这份豪举。
不过有人私下结算了一下,嵩云别庄举办这次大丧,不但不会亏蚀,还着实大有进益。
因为够资格收到嵩云别庄一份讣闻的,多半是有头有脸的武林人士,致送的奠仪没有一个是寒酸的,黄金、明珠,车载斗量,帐房上的礼簿用完了一本又一本,每一笔都是千金之数。
当然,这些武林人士居然不离去的目的,一半是为向上官嵩先致敬意,另一半则是在等着看一件新闻。
上官红在杭州飞来峰松阳观中清道人的丧事中跟司马青闹翻的事,早已传遍了武林。
上官红所发亲死不服丧的豪语也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他们都没看见上官红,问起嵩云别庄里的人,前几天说是上官红外出未归,这倒是可能的,因为上官红的鲜衣白马,走到那儿都很抢眼。
上官嵩未死前,没人看见她回家,死讯传出后,也一直没看见她,想必是在那儿还没听见噩耗!
上官红什么时候回来,成了每个人最关心的话题;差不多每天都有人问起。
六七过后,南宫城聚集的人更多了,嵩云别庄的人传出了一句话:“小姐回来了,悲伤过度,一回家就躺下了,所以没有出来谢客。”
“什么时候回来的?从那儿回来的?”
这是第二个问题,但没人好意思问,对上官红不出来谢客,每个人都很谅解。
因为她对司马青所发诺言不能推翻,但是严父之丧,真要以那一身鲜红的衣服出来周旋宾客,实在也说不过去。
大家都耐心地等着,在上官嵩大殡落葬的那天,她一定要出来的,那怕是病得快死了,也得抬出来,这是身为人子的必尽礼数。
也许嵩云别庄乃是借用病重的理由推托不让她出来,但司马青来吊唁时,她该怎么办呢?
了解上官红脾气的人知道,上官红不会输这口气,那怕有人用刀剑拦着她,她也非出来不可。
“她是否不肯易服呢?”
这正是每个人最感兴趣的一件事,留着不走,也是要看看这件事情的演变了。
因此大家又关心的是司马青会不会来了?
有些老成持重的人则抱着另一种心情,他们希望司马青不要来,免得使上官红为难。
他们不希望使这件意气之争,变成武林中的一件憾事。
上官嵩的女儿说话要算话。
但上官嵩的女儿做事也不能越礼招致物议。
司马青不来,上官红就不必出面,这是最好的结局,这批人以明月山庄赵明月为首,他们住在南宫的城里,每天轮流守在路上,以便看见司马青时劝他回头。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等的人始终没等到司马青,存心看热闹的人很失望,这些人却舒了一口气。
终于到了终七的那一天,也就是上官嵩的大殡之期,所有的人都又聚到嵩云别庄,那些看热闹的很失望,因为司马青还是没有来,吉时将届,他们才意兴阑珊地涌向了嵩云别庄,等了这么多天,多少总得尽这最后一点心。
和尚高声在念-经,道士们穿着锦绣的法衣,敲着法器,新寡的卫彩云素服白袍,素帕包头。睑色冷漠,没有一丝表情,也看不出悲哀。
卫铁民虽然蓑帽经服,手中执着哭丧棒,可是脸上也没有什么悲色,这两个重服服丧的人似乎都挤不出一点眼泪,倒是旧日上官嵩的那些部属们个个脸色沉重,眼睛红肿,似乎只有他们才为故主的死亡感到悲哀。
因为这是暑伏天,棺盖早就封好了,召魂的道士已经念完了最后的一句经咒,抬棺材的杠夫们也都准备好要行动了,执事者捧着一束燃香,分给凉棚中上千的吊唁者,由卫天风率着待行最后一次的公祭。
就在这时候,一条青色的人影施施然地来了,司礼生嘹亮的声音喊道:“杭州飞来峰松阳门下长老司马青大侠致唁!”
这一声使得千百人的心为之一震,司马青终于来了,在最后的节骨眼儿上来了。
松阳一派自清道人升霞后,由松月道士接掌门户,司马青是他的师弟,地位也晋升为长老了。
但使人震动的不是他的地位,而是这个名字,以及他在这次葬礼中的戏剧性身份。
司马青的神色很凝重,一步步地走过来,在几千对眼睛的注视下,从执事人手中接过三支香,站在灵堂前却没有行礼,只是望着灵帏后面,显然是有所等待。
卫天风皱着眉头道:“司马大侠,不敢当,不敢当,请行常礼就好。”
司马青淡淡地道:“卫庄主,这不是你能决定的,先师殡殓之日,上官前辈的令嫒枉驾杭城,曾以重礼宠降,在下岂能失礼。”
卫天风碰了个钉子,但又不便发作,司马青望着灵堂先一拱道:“上官庄主,想您仁侠英风而仁被天下,千金一诺,信守四海,不幸天夺其寿,侠人其萎,再晚获噩耗太晚,致未能及早来唁,深以为咎,幸好总算还是赶上了,只是遗憾的是上官家的信诺之风,恐怕要及前辈而止,后继无人了。”
然后转向穿着粗麻-服的卫铁民一声冷笑道:“上官女侠,在先师的灵堂上,你曾说过即使是亲丧也不会易服的,才事隔两年,想必言犹在耳………”
这分明是存心找碴了,赵明月连忙道:“司马大侠,这是何苦呢………”
司马青淡淡地道:“赵老前辈,您已经当众封刀退出江湖了,再晚所求的是江湖公道,您似乎不便再过问。”
赵明月也碰了个钉子,只有讪然退后,卫天风只有过来,陪着笑脸道:“司马大侠,舍甥女年轻无状,失礼之处万祈海函。”
这是在说好话了,可是司马青却不领这个情。
“卫庄主,上官女侠是两年前说的那句话,斯时上官大侠犹健在人间,总不会不知道,两年来没有听见他对本门表示过上官女侠失礼之意,想必是承认了,既然承认了,今天就应该做到,松阳一派在武林中的地位虽然比不上声势显赫的上官世家,但江南的武林道总也不是如此好欺负的。”
很多人本来还认为司马青在这个时候挑眼,未免不近人情,听司马青说出了这番话,才感到这件事关系着江南武林道的声誉。
清道人在江南武林道上的地位极为崇高,隐然也是一方领袖,如果上官红今天不如约也穿红衣出来亮亮相,那无异是对清道人的侮辱,也是对江南武林道的侮辱了,因此七嘴八舌,跟着附和起来。
而北方的武林道则觉得司马青的要求未免太过份,事关南北两方的声誉,也就乱了起来。
由吵嘴而护骂,然后就将动手了。
卫天风见闹得太不像话,先大声喝止了自己这一方的人,然后才沉声道:“司马大侠,你好像要挑起南北两地武林的风波?”
司马青淡淡地道:“没有的事,在下只是要求一份公道,在下对上官前辈一生处事公正,信诺必守的高风亮节,异常尊敬,因此也不想见到他一生令名,被毁在后人手上。”
这番话在情在理,把北地群豪的怒气也平了下去,两年前上官红在杭州的那件事无人不知,上官嵩在世时也没说过有什么不对,因此对司马青的要求也就应该做到了。
卫天风沉声道:“司马大侠的意思要怎么样?”
司马青一指卫铁民道:“请上官女侠脱下素服,换着红衣,让我在上官前辈的灵前尽礼,如此而已。”
卫天风道:“司马大侠,这不是舍甥女,是犬子卫铁民。”
司马青哦了一声道:“原来不是上官女侠,那我倒是失礼了,不过我倒有点不明白,上官大侠的毕生事业,不留给自己的女儿反而留给令郎了………”
卫天风脸色微变道:“司马大侠,上官兄暴疾而终,根本没有留下遗言,在下因为与上官兄谊属至亲,所以才命小儿代为执礼。”
司马青道:“卫庄主,上官大侠留下的不是产业,而是执北地武林盟主的令符,那不是你作主要给谁就给谁的………”
卫天风脸色很难看,沉声道:“北方武林道的事,用不着阁下来过问。”
司马青冷笑道:“我并不想过问,只是-服粗麻,乃亲丧之服,也不是随便可以穿上的,我今天来求的是一份公道,自然要一个能代表上官家的人出来给我一个交代,上官家的人没有死光,我当然要问问清楚,假如上官大侠的事业由令郎接替了,我就请他给我一个交代,否则………”
“否则又将如何?”
“否则我只有请暂停举丧,等上官女侠给我一个交代为止,因为这不仅是她本身的事,在先师的丧礼中,她是上官家的女儿身份说话的,目前她又是上官家的唯一亲族,总得摆句话出来。”
卫天风怒声道:“司马青,你如此目中无人,在上官兄的灵前无理取闹,当真以为我北地武林是好欺负的?”
这句话却没有引起反应,因为大家都意识到内情不是那么简单,而司马青所争的也不是意气了。
因为大家都明白司马青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
卫天风顿了一顿,脸上有点挂不住,但是他知道不能再多说什么,否则更将引起纠纷了,因此他只有道:“妹妹,你出来说句话,你是上官家的女主人………”
司马青沉声道:“令妹也不行,她虽是上官大侠的未亡人,却非正室,先师生前曾经来此作客,上官大侠介绍令妹时,只称小妾,再问问那些与上官大侠有交往的人,可曾听过上官大侠对令妹有别的称谓?再说令妹如果真是能当得了家的,就不会叫她娘家的侄子穿这身打扮。”
卫彩云从帏后冲了出来,厉声道:“司马青,你是来吊丧还是来捣乱的,先夫骨尚未寒,你却在灵堂上恣意咆哮,欺凌孤儿寡妇………”
司马青冷冷地道:“我没看见一个上官家的人,何来孤儿寡妇………”
正说到这里,厅后忽然窜出一条红影,正是一身鲜衣的上官红,她衣着未变,只在鬓上簪了一朵白花。
灵堂上的空气一下子似乎冻了起来,卫天风道:“你………你怎么出来了?”
上官红冷冷地道:“我不出来行吗?卫叔叔,上官家的一切你都可以接收过去,但是上官家惹下的麻烦,你却接收不了,人家还是指名找我交代的。”
卫天风脸色大变道:“小红,你………你说什么?”
上官红根本不理他,只是对卫铁民道:“扒下你身上这层皮,滚到一边去,等你老子死了,你再穿上这身衣服才不会惹人笑话,上官家的人亲丧不易服,是我在两年前就放出去的话,每个人都听见了,你真要是聪明的,就该记住这句话………”
卫天风怒极冲过去,上官红冷冷地道:“卫叔叔,你就是要杀我,也得等我还掉人家这笔债,因为这是你们还不起的。”
卫天风手已经举了起来,但当着这么多的人,说什么也拍不下去,上官红根本不理他,迳自在灵堂的侧面跪了下去,而司马青也肃然地把手中的香插进了香炉,跪下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上官红也肃然地回礼,叩拜已毕,上官红站了起来,朝一脸怒容的卫天风道:“卫叔叔,亲死不服丧,你是否准备用这个理由宣布我不孝,而将我逐出家门呢?那大可不必了,我什么都不跟你们争的,一切都让给你们,你也不必把爹的遗命拿出来找人过目了,我承认那是爹的亲笔,你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嵩云别庄的那个嵩字也划掉,改为天云别庄了,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庄上有些人,他们是我爹忠心的部属,请您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说完又朝司马青一弯腰道:“司马兄,谢谢你的帮助。”
司马青居然也拱手道:“没什么,这是先师临终的指示,以先师与上官伯伯的交情应该尽力的,遗憾的是先师未能对老伯多尽一点心。”
上官红轻轻一叹道:“别说了,能够这样,先父已经很感激,我们走吧!”
两个人并肩由灵堂中一直向外走去,留给大家的却是无限的惊诧,也留下了数不尽的悬疑。
跟在司马青与上官红之后,走出嵩云别庄的是上官嵩一批旧日忠心的部属,以及南北两地的侠义道英豪,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那样地沉重。
大家都明白,北地武林盟主上官嵩的丧礼中,隐藏着一个绝大的阴谋,这个阴谋虽然因司马青的帮助而揭开而已,并没有使事情作一个终结,平静了多年的江湖,很可能又要面临一场凶猛的风暴,血雨腥风,又将弥漫武林。
尤其是身居北地的武林人士,心情更为沉重。
所谓武林盟,并不是一个严密而有力的组织,只是各武林世家,基于道义与信诺而共组的一个联盟。
武夫重名而轻生死,好斗而逞意气,谁也不服谁,这是必然的通病,两个世家经常为了一点小事情而闹得不可开交,聚众邀朋,报复寻仇,演成血淋淋的惨剧。
在几次重大的门户对抗之后,武林中充满了一片戾气,终于最有实力,艺事最精的上官嵩出来登高一呼,邀集北方所有的武林长者名家,倡组武林盟,事专调停各门户之间的纠纷,每有冲突,交由盟会秉公处断。
很多世家身受其祸,也有很多人是为了情面或义气被牵连进去的,痛定思痛之下,表示一致的拥护,并公推上官嵩为第一任盟主,铸成金剑令以为盟主信符。
如果有人恃强抗命,不服裁断,则盟主可以用金剑令号召所有的盟友,共作声讨。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上官嵩以四十壮年及一百二十八手精绝的回风舞柳剑以及日丽中天的声望,膺选盟主后的第一年,裁决的第一件事,就是卫家的。
康州的卫天风的妻弟梅乘风酒后乱性,奸污了清河太极剑陈三泰的胞妹,然后悄悄溜回家去了。
陈三泰告到上官嵩那儿,要求公断。
上官嵩查证之下,事情确实有之,可是内情又并不如此,梅乘风承认与陈三泰的妹妹有情,却不是强暴,而是双方情愿的,而且陈三泰的那个妹妹虽然没出嫁,已非处女之身,这也是事实。
上官嵩很为难,最后只有判断梅乘风娶下那个女子。这是情理兼顾了,陈三泰的妹妹婚前失贞固是不当,但梅乘风事先并不知道,作客陈家,夜入深闺,显然于理有亏,居心有亏,更痛诉梅乘风,说既是两厢情愿,一个未娶,一个未嫁,纵然被人发现,也没什么难以见人的,撒手一跑,而污人名节以图卸责,有失武林风范,着令梅乘风非娶她不可。陈三泰的妹妹姿色平平,梅乘风却是个有名的美男子,他自然不肯,可是上官嵩亲自把人送到天风山庄。
因为梅乘风自幼失怙,跟着姐姐一直住在姐夫卫天风的家里,卫天风拒而不纳,上官嵩凭着一枝剑,折服了卫天风,勉强同意了,抓着梅乘凤拜了天地。
可是造成了另一场悲剧,在洞房里梅乘风杀了新娘而又自杀了,双双并尸在洞房里。
这使得上官嵩感到很遗憾,可是他问心无愧,虽然死了两个人,却平息了另一场纠纷,天风山庄固为北地大豪,太极陈也是大户,双方都看不起人,坚持不下的结果,恐怕会将北五省大半个武林道都牵进来。
陈三泰死了妹妹,卫天风失了内弟,双方心里都很不高兴,差一点又要火并,又是上官嵩力排岐见,将死者归并合葬,同时也在其他人的支持之下,才算平息了下来。
卫天风对上官嵩很不谅解,有好几年没有来往,一直到七年前,卫天风五十大庆,上官嵩亲往祝贺,才算是恢复了交往,使得北五省的武林人士很欣慰,因为卫天风的天风山庄在北方的实力仅次于上官家,而卫天风也有一批过命交情的朋友,互为朋党,等于北方第二个武林盟,那使得北五省的武林盟,形成了另一个派系,虽然还没有宣布脱离武林盟而另起炉灶,但对立之势已十分明显。这两家的交好,使得武林盟又形成了新的团结。
卫天风自从与上官嵩交好后,表现得很友好,对上官嵩十分敬重支持,以前有了纠纷,如果理屈一方是卫天风的至好戚友时,往往使得上官嵩十分为难,必须要想很多的方法,才能使事情摆得平,有时更须邀约多人,登门交涉,才能让对方折服,也才使卫天风不来干涉。
正因为这个缘故,上官嵩觉得很不是办法,借着为卫天风庆寿为名,找到他作了一次恳谈。使得卫天风心悦诚服,倾忱相交,自后有了问题,不劳上官嵩开口,卫天风自己带着人把闹事者送来接受处分。
这是北五省的武林道真正达成精诚合作的一段岁月,不但使上官嵩的声望日隆,也使大家改变了对卫天风的看法,认为他也是一个正直公平的侠义表率,受到了与上官嵩相等的尊敬。
两年后,上官嵩中年丧偶,卫天风把他的妹妹黑凤凰卫彩云送来给上官嵩为继室,两大武林世家更为密切了,不过这桩婚事却没有惊动人,但是上官嵩把他的住所改为嵩云别庄,而卫彩云别庄的女主人身份出现在人前。
起初,大家是颇为惊诧,如此大事,为什么不告诉大家一声,热闹一番呢?
但是往深处一想,觉得还是不铺张也有道理,上官嵩本来就不喜欢惊动人,他身为盟主,整天都是急人之急,排除别人的料纷,从没为自己的私事烦过人。
比如说他的女儿上官红出世,他的妻子过世,都是悄悄的没有惊动任何人,自然也不会因为续弦而大事庆祝的。
另一方面,卫天风倒是个爱热闹的人,可是他的幼妹卫彩云三十五岁才嫁,到底也不是很光彩的事。
不过经此一来,上官与卫家的关系更近了,这是大家很感欣慰的事,唯一感到遗憾的是上官嵩的女儿上官红与继母之间,相处并不融洽,卫彩云嫁过来一年就想亲上加亲,把上官红许给她的侄儿卫铁民。
上官红不答应,一怒离家,才使她的鲜衣白马的倩影丽姿遍见江湖,也使很多人暗中念佛,天心无私,毕竟在司马青之外,又降生了一个上官红。
看着他们并行的俪影,原该使每个人都感到羡妒的,但居然没有一个人能萌起妒念。
这两人原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叫人妒不起来的。
大家只觉得很安慰了,他们毕竟在一起。
只是在并行的那一双骑影间,并没有如大家所想的那样,虽是在一起了,却还有着一段距离。
他们只是清除了隔阂,并没有在往更进一步的感情上推展,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在上官红说来,她没有这个心情,但先开口打破沉默的还是她。
“司马兄!多谢你的帮助。”
司马青潇洒地笑了一笑:“没什么,这本是我该做的,而且我很抱歉,没有能早点来,让你为我受了几天的罪。”
两人间又是一段沉默,又是上官红道:“但你来得恰是时候,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揭穿他们的阴谋卫天风才不敢发作,如果在早一点的时间来,全是他们的人,他们根本不会让我出来;司马兄,你来几天了。”
“三天,我前天就来到了。”
“你躲得真密,差点没把我急死,五天前,我就遣了四个人,分别迎向四面去等你,今天早上,回来了三个,却都说没有看见你,只有雷四没回来,我只有寄望在他身上了,对了;是雷四告诉了你的吧?”
“是的;他在四天前就找到了我。”
“司马兄,你对他所说的事还没有完全相信吗?”
“是的!那的确很难令人置信,尤其是他说令尊是被卫彩云以慢性的毒药慢慢毒死的,更是难以令人取信,因为他们毕竟是夫妇,何况这件事关系太大,只凭一面之词,我实在不敢轻于取信;上官姑娘,你不会见怪吧!”
“不!我也知道很难令人置信,因为他们的做法太周密了,我乍闻噩耗时,也不敢相信,所以先父的遗言,原是叫我不必回来,但我非回来看看,那知一回来,就被他们软禁了起来,不让我跟人见面。”
“令尊既然先着人通知你,可见是早已洞悉了他们的计划了,为什么不加揭穿呢?”
“先父在三个月前才发觉中毒已深,功力全失,也才真正知道是卫家的人下的手,但是已无力振作,因为卫彩云已经收买了嵩云别庄上大部份的人手与四大总管,九个门徒,只有他老人家身边的四名卫士与十几名庄丁,还是先母陪嫁时带来的人,忠心耿耿,全庄都在他们控制之下,如果冒然加以揭发,这些人都将难逃毒手,万不得已之下,只有叫他们要忍着,设法保全小妹了。”
司马青颇感意外地道:“卫彩云虽非正娶,但已经是你家的人了,她怎么忍心对令尊下这个毒手的?”
上官红却恨恨地道:“她虽然嫁了过来,却根本不能算是我家的人,先父对先母伉俪情深,先母临终之际,先父曾当着我的面,发誓守义不娶,先母身故才满三年,怎么会娶她呢?”
“可是令尊毕竟是娶了她呀。”
“那是迫于情势,不得而已,娶过门之后,一直没有跟她同过房,两人只是一个名义而已,所以卫家虽然说是将她嫁给先父续弦,先父却从没有在人前承认过,只是碍于卫天风的颜面,未加否认而已,就因为这缘故,先父才要我出去行侠,不要留在家里,跟她冲突,因为先父家中人来客往很多,他可以用小妾名义对人介绍,我却不能失礼,不以继母称之,但事实上她的确不是我的继母,先父也不能要我如此称呼她,为免尴尬起见,只有两不见面。”
“这………对卫家而言,的确是很委屈了。”
“是的!不过先父当时就提出条件,绝不续弦,也不能公开承认她的名份,我很奇怪他们怎么肯委屈求全地答应了,刚嫁过来的第一年,先父还在怀疑她别有用心,而加以防范着,可是她表现的确很好,理家有条不紊,对人温婉可亲,只有为卫铁民提婚时,与先父争执了两句,我也正好借机会跑了出去,卫天风还来把她妹妹斥了一顿,说儿女婚事全凭缘份,卫铁民不过是对我思慕倾心,怎可强求,又向先父致歉说不可伤了两家和气,他这样合情合理,先父才疏于戒备,更因为本身事情,慢慢的把家中事务也分了一部份给她管,让卫家的势力插了我家。”
司马青叹道:“巨奸大恶之徒,伪善的工夫一定做得特别好,卫天风本不是那样委曲求全的人,忽然会变得这么通情达理,其中必有图谋,令尊太不小心了。”
上官红苦笑道:“司马兄!你也常在江湖行走,卫天风这几年的表现,谁能挑出他一点错来,连昔日受过他的欺凌,对他成见极深的人,也都改变了对他的看法,今天我们虽然揭穿了他的一部份伪善面目,但对他的声望并没有多大打击,跟着我们一起离开的人,不过十之一二,大部份的人,还是对他存着希望,希望他能像先父一样,致力于武林安宁。”
司马青只有一声长叹:“那也怪不得那些人,因为北地五省武林道中,除了他之外,别人也挑不起这份担子,如果他能本着前几年的行事准则,倒也不失为一方人杰、。”
上官红轻叹道:“先父也是这样希望,所以在知道自己受了计算后,未加发作,反而立下遗书,把上官家的一切遗给了卫铁民,唯一的要求就是请他们放过我;我今天只揭穿了他们的夺权阴谋,却不敢说出他们谋害先父之事,也是为了保全他们一点颜面,希望他们能真正负起武林盟主的职责。”
司马青肃然道:“上官女侠,你的心胸实在令人钦佩。”
上官红黯然道:“要不是他们硬逼我回去嫁给卫铁民,我也不会向司马兄求援了,先父对武林盟主一职无意恋栈,如果不是对卫天风的为人尚未十分了解,早就荐之以代了。”
想了一下,司马青又问道:“在下有一事不明,令尊既无意续弦,为什么会答应卫天凤嫁抹的要求呢,这件事双方都很勉强。”
上官红道:“司马兄想必听过梅乘风的事。”
“听过了,这也是卫天凤与令尊交恶之始。”
“司马兄对此事看法如何?”
“我对内情并不太清楚,只是听见了外面的传说。”
“事情与传说差不了太多,梅乘风生性风流,仗着他人物俊俏,到处拈花惹草,而陈三泰的那个妹妹也不是安分的,在酒席上对梅乘风就眉来眼去,而梅乘风又有了八分酒意,趁着酒兴就跑到了她的房里,第二天早上,被小丫头看见了,告诉了陈三泰,梅乘风见陈三泰带了几个人上来,一骇怕就跑了,陈三泰就告到了先父这儿来。”
“有关陈三泰的妹妹的传说呢?”
“也不错,而且更有过之的是先父在洞房血案发生后发现陈三泰的妹妹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而梅乘风酒醉闹事到先父送女上门完婚,中间只有一个月的距离,显见得是陈家有心要赖上梅乘风,因此先父心中颇为歉咎。”
“陈三泰怎么说呢?”
“陈三泰说她妹妹品行不端他承认,却不知道已有身孕,这种事做妹妹的不会告诉他做哥哥的,所以人死在卫家,他也没有再要求什么。”
“这事可就难为了令尊,但是他的判决也没有错,就事论事,是梅乘风素行不端,这可是他跑到人家姑娘屋子里去的,何况是否陈女失贞,也不是事先就知道的,吾辈江湖人行事在正己立心,不过这与令尊娶卫彩云又有什么关连呢,难道卫天风以此相逼吗?”
上官红苦笑道:“卫天风没有逼,是卫彩云逼的,因为梅乘风与卫彩云早有婚约,而且梅乘风洞房惨剧的时候,卫彩云也怀着梅乘风两个月的身孕,梅乘风是为了愧对卫彩云才杀了新娘而自杀的,而且还留了一封遗书,请卫彩云顾全先父身护武林道义与盟主的尊严多予原谅。”
司马青一震道:“还有这种事!”
上官红苦笑道:“当时卫彩云并没有公开遗书,而且躲到一个秘密的地方生下了孩子,原打算一辈子不嫁人守着那个孩子了,可是就在先父丧偶之年,那个孩子得了天花死了,卫彩云苦痛逾恒,要召开武林会,请求公道,卫天风把先父请了去,问他怎么办?”
“是否真有此事呢。”
“那个小孩子已经十岁了,面貌很像梅乘风的,遗书为证,而且卫彩云老大不嫁,这种种的一切使人无可置疑,先父当时就表示自求一死以谢,但卫天风却说此事行不得,卫家也丢不起这个人,要杀了她妹妹。”
“令尊一定不会伺意的。”
“先父自然不同意,接着卫彩云提出了条件,要求下嫁先父,说先父害死了她的丈夫,就该赔她一个丈夫。”
“这-是什么话,梅乘风是自杀的。”
“话虽如此说,但她却说如果不是先行强行出头,他们可以不理陈家的碴,更说先父处理不公,调查不实,陈三泰的妹妹与他人苟且在先,硬赖上梅乘风,而梅乘风的遗书上却又振振有词,说了先父许多好话,说他既不能违抗先父的判决使武林盟主失威,又不甘心受人摆布,唯一死以求心安,望卫彩云顾全大局。”
司马青苦笑道:“这一着真厉害,令尊大人恐怕是难以推托了。”
“是的,她说了一句话更厉害,以前为了大局,把梅乘风不要的老婆硬塞给他,现在就该自己尝尝滋味,也要接受一头不情愿的婚姻。”
“这怎么能够相提并论呢,梅乘风是淫人在先。”
“她后来说的也有道理,如果她那时也挺身出来一争,问先父将何以处理呢。”
司马青觉得这实在是个棘手的问题,上官红叹道:“不过最后她有句话驳倒了先父,说先父如果不以盟主的身份硬断此事,梅乘风就不会死,如果那陈月娥真是个贞烈之女,梅乘风死有余辜,但事后证明陈月娥只想为她未婚而孕之事找个担当,却害得她一世没了归宿,错由先父铸成,是否该为她的下半辈子负责。”
“那也不能以娶她为条件呀!”
“她就是这个要求,说先父知道强人所难,就该自己有接受的勇气,又骂她的哥哥卫天风,说他为了颜面,漠视胞妹的幸福,屈于上官嵩武林盟主之威,不敢据实以告,迫使她忍辱多年,假如先父不答应,她就要向天下武林道求取公道,要先父与她兄弟当众自刎,而卫天风一面骂他的妹妹,一面拔剑要杀人,在这种情形下,先父能不答应吗?”
“卫天风如果真要顾全颜面,杀死他妹妹,早就该做了,何必又要当着令尊的面做作,这分明是做就的圈套。”
“先父也知道,但他老人家对当年梅乘风自杀一事,始终耿耿于怀,又发生了这种事,内心愧疚更深,只好开出那些条件后,回来向我请求谅解,说如果我反对,他情愿一死以拒,而我是根本就希望先父续弦的,听见这件事情后对卫彩云的处境十分同情,对她能持情守孤也十分尊敬,一力促成,还劝先父正式纳聘,先父坚持不肯答应,说卫彩云只要一个名义,就给她一个名义,无情无义之会,绝不能欺神明,过没多久,卫天风竟把他妹妹送来了,完全答应了先父的条件,只求先父将庄宅易名为嵩云别庄,以示两家结合之意,也为了顾全卫家人的体面,先父再也不好意思拒绝,就这么把她留了下来。”
司马青沉思有顷才道:“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些地方很不合情理,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哦!是那些地方?”
“像梅乘风杀死陈月娥自杀的事,梅乘风既有那种烈性,为什么又要答应拜天地入洞房呢?卫彩云既有为梅乘风守贞之义,为什么守了十几年后又要下嫁令尊呢?”
上官红道:“我自后那年离家后,就很少与先父见面,大部份时间都是在外面朋友家中见的面,也没机会作长谈,有时我也觉得先父似有难言之隐,却一直没机会问个清楚,对了,司马兄,今天你在灵堂上说你之所以来帮忙,是为了尊师清仙长临终之遗命,这是怎么说呢?”
司马青道:“是的,先师与令尊虽只一面之晤,却十分投契,先师临终之时,曾吩咐过我,说他曾受令尊之托照顾你,他又把这个责任转托给我,先师似有预见,说府上迟早必有巨变,但由于江湖上好事之徒已经把我们的名字扯在一起,先师说日后你必会有需我帮助的时候,但为了使人不防备,最好是先找个理由跟你吵上一架。”
上官红道:“所以你才在灵堂上故意跟我过不去。”
司马青苦笑道:“我不能无缘无故找你来吵架,那天正好是个机会。”
上官红苦笑道:“我正在奇怪,先父死时我不在身边,但他老人家留给我的遗言却是在危急时向你求援,我实在想不透,原来先父又与清道长早已有了默契。”
司马青道:“先师是仙游前两年云游南京而造府拜访的,两人谈笑甚洽,但他们也就是见那一次面,令尊的托付也是那时而托的,可见在那时,令尊已有预感,或者说对今日之事有所知觉了。”
上官红黯然道:“清道长仙逝后,我见过先父一次,那是去年十月,我因为在杭州闹了那一次,感到很不好意思,唯恐先父责骂,但先父并未提及,只是对清道长仙游,感到很伤悲,而且还问我对你的观感如何。”
“那时你恐怕没有好话说吧?”
上官红的脸一红道:“司马兄,说老实话,那天我倒是真想跟你打一架,可是到了飞来峰,我就后悔了,论理,实在是我不对。”
司马青道:“不,是我的错,那天的情形不能怪你,若非先师的遗言,我不会找你理论的。”
“可是你训斥我的话却很对,我该换件衣服去的,可是你当众给我难堪,却使我性子上来了,怎么都不能忍那口气,因此先父问及我的时候,我倒是没说你坏话,只说你性情太傲。”
司马青一笑道:“这话也只有你一个人说,却没人会信,因为我对任何人都很客气谦虚。”
“为什么要对我特别呢?”
“也不是特别,只是找一个吵架的机会。”
“假如没有令师的嘱咐,你会怎么对我呢?”
“就像现在一样,也像我对别人一样。”
上官红有点失望地道:“难道我不能给你一点特别的印象。”
司马青笑了一笑道:“当然有一点,你比我见过的女孩子都美丽,可是我觉得一个人的内在更重要,如果表里不一致,徒具美丽的外表,那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毫无动人之处,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如果以为凭她美丽的外表就该使人向她屈膝低头,那就是浅薄无知得可怜了,美丽也就变得更丑恶了。”
上官红笑了一笑,笑容有点牵强道:“司马兄以为怎么样才算是美呢?”
司马青道:“一个女孩子如何有了动人的外表,就更易表现她的谦虚仁慈,像你一样,如果你对人笑一笑,将此一个脸貌平庸的女孩子更能取得别人的友谊,也更容易表现你内在
的优点,因此你只要能多表现一点你内在的美德,也就能达到表里一致的美了。”
“司马兄以为我不够谦虚?”
司马青一笑道:“我可没有这样说,事实上你给我的印象十分良好,因为你讲理,明白是非,正直、爽朗、聪明,这些都是动人的条件,只是你过份重视你的容貌。”
上官红低头想了一下,才低声道:“司马兄!谢谢你,你是第一个告诉我这些话的人,第一个指出我缺点的人,以前,我只听到别的人赞美。”
司马青笑道:“赞美你的人还没有骂过你,这证明你已经很好了,如果你的行为一无可取,你不会得到这么多赞美的,我只是希望你能更进一层而已。”
上官红嫣然一笑道:“我会记得的,假如我有失态之处,也望你随时提醒我,司马兄,现在我们该做些什么?”
司马青道:“这个我也不知道,问你有什么打算?”
“先父只有一个遗嘱,要我离开北方到南边去,只有在一个情形下才能回来。”
“什么情形?”
“开棺验尸的时候。”
司马青不禁一愣:“这是怎么说呢?”
“先父虽死于非命,却犹不忘所职与江湖上的责任,卫天风只要是好好的当他的盟主,以大公无私的态度,为北地武林缔造和平,就叫我不必追究了,否则如果他们藉以图霸武林,凌人自肥,行为有失道义的时候,先父就死得太冤枉了,所以要我开棺验尸,证明他们的下毒阴谋,进而邀集侠义同道,对他们声讨罪责。”
司马青道:“如果卫天风行为不义,就已经可以讨伐他,何必还要去惊动老人家他的遗体呢?”
“先父遗言若此,小妹应得遵行,因为先父遗言无多,每一句都有深意,不容更违,以免乱了步骤。”
司马青又是一阵沉默,片刻后道:“令尊能见事于数年之前,大概是有所安排了,不过后面跟来的那些人,你总得为他们作个安排。”
“那也不用我管,他们自有去处,先父对他们都预作交代了,如果有须用他们时,他们自会来找我,现在却不必去过问,只要安排一个机会,让他们能安然不受拦阻,离开嵩云别庄就行了,这也要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的帮助,使卫天风不敢轻动,他们走时不会如此顺利。”
司马青回头看看,才发现那些跟来的人,大都份都已散去,只有五六骑还遥遥地跟在后面,因此摇头道:“令尊大人似乎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只要照着做就行了,根本不必问我了。”
上官红道:“我是为自己的去处向司马兄请教,先父只要我上南边去躲一阵子,可是我在南边举目无亲,也许有一两个熟识的朋友,却不便去打扰他们。”
“那又为什么呢?”
“卫天风对我已经是恨入了骨,今天在灵堂上,他都忍不住差一点下毒手,如果他不死心,一定会继续找我的,我投靠到那儿去了岂不是给人添麻烦。”
“江南武林道,还不会容许卫天风任意横行。”
“他要找我,当然不会明着来的,一定是暗中派遣杀手,扰了人家的家宅,我也于心难安。”
司马青想想道:“这倒也是,那就那一家都不去,到处走走玩玩好了。”
“南边我既不熟,而且我一个女孩儿家,每天餐风饮露,投宿逆旅,到底也不是办法。”
司马青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上官姑娘,先师已经答应了令尊照顾你,又把这个责任交给了我,我当然不会任你单独流浪的,你放心好了,你到那里,我也会跟到那里的。”
上官红的脸红了道:“司马兄,并不是我想拖上你,只因为我们未见面之前,别人已经把我们安排在一起了,因此我们在一起,到那儿都会比较受人注意,卫天风如果派人暗算我们就不太容易了,我个人的生死事小,但不能让卫天风之辈一手遮天,掀起一场武林大变而无人发觉………”
司马青笑笑道:“我明白,我今天到令尊灵堂前来胡闹,也是为了这个缘故,否则我也不是那么无聊的人,特地来找你呕气的。”
上官红嫣然一笑道:“司马兄能够谅解小妹的一片苦心,那就好商量了,司马兄在江南有没有什么丢不开的事。”
“没有!我是门中唯一的俗家弟子,门户中的事不要我管,多年游侠,只是我自己去找事,不然我就没事。”
“那就屈驾司马兄在北方留些日子,四下逛逛。”
“这本无不可,我一直没到过北方,这次来了,也想游历一番,只是我们不光是为了逛逛而留下吧!”
“那当然,父骨未寒,我这个为子女的也没有逛逛的心情,我是想留此作镇,卫天风如果一定不放过我,因为先父的武林金剑在我身边,有了那支金-,他才能够名正言顺地号令北五省,使那些跟他不合作的人也听命于他,我在北方逗留,就是给他一个下手的机会。”
“那不是太危险了吗?”
“所以我才要请司马兄帮忙,先父说过了,如果你我两支剑联手,虽不敢说无敌于天下,但是任何龙潭虎穴,我们也可以闯得出来了。”
“这个我倒没有那么大的自信。”
上官红正色道:“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司马兄帮助我,完全是为了正义,而不是因为我是上官红,我不想在你面前自负姿色,如果我要求人帮助,也可以找到一大堆为我拚命的人,只是想到他们的动机,我不屑以求。”
这番话使司马青心里猛烈地震动了一下,望望身边这个美绝人寰的女郎,希望能看透她的内心。
但是上官红脸上却一片湛然道:“司马兄,我刚才的那番话,对任何一个人说,都能使对方热血沸腾,而慷慨挺身的,但是我只对你一个人说,因为我说这番话,必须要发自内心,对一个值得的人才开口,而且我也知道,任何一个女孩子对你说这番话,都能使你义不容辞,并不因为我是上官红。”
司马青笑了一下:“上官姑娘,我要说的话都被你说了,而且事实上也没有我拒绝的余地,想必你心中已经有了个腹案,你就吩咐吧,我们下一站是什么地方?”
“河间大名府,到双泰镖局去拜访太极掌门陈三泰。”
“什么?陈三泰在那儿开设镖局。”
“是的!我要听听这件事的始源,陈月娥死后,他自觉无颜,交出了掌门人的信符,退居大名,开设了这家镖局,这事情知道的人很少,但是另有隐情,先父之丧,他居然没有去吊唁,再者,据先父的部属暗中侦悉所得,这所镖局竟是卫天风斥资支持的,镖局开设了四年,每年做不了几票生意,但是人员却越用越多,规模越来越大,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司马青显然也提高了兴趣,忙问道:“你准备怎么样着手呢?”
“司马兄,我只是知道了这些资料,却不知道该如何行动,虽然我出道江湖六七年了,一直在外面转,但脚步少出北五省,靠着先父与上官家的声势才没有出过岔子,论江湖阅历,仍然浅得很,所以我一切都听你的。”
这个慧黠的女郎,在恰到好处时表现了她的谦虚,使得司马青不知不觉地投入了她的柔情绾-,她在张开了柔情的网,要捕捉司马青,但司马青会跌进这面网里去吗?
大名府,双泰镖局是个很大的镖局,座落在最热闹的街上,很气派的门面,不分日夜,永远高挑着那面两个铜钱相连为图案的大旗。
刚开设时,仅只是一间门面而已,可是短短的四年间,镖局以重金盘下了左右邻近的店面,拆了店面,建了围墙,留下了后面的屋子住人。
说保镖,那简直没人相信,因为大名府虽然在河北境内,离京师不算太远,也够得上称为一个大郡,但是却不是做生意的好所在,因为这儿并没有什么大商家,也没什么大富豪,更没有什么显宦要人。
商旅经过的很多,但都是外地往京师去的,由大名往京师,一路都是坦途,治安良好,没有什么大宗的强人、匪徒聚啸,而京师有什么大笔生意,也不会远到大名来托保,早就在京师觅妥镖客护送了。
大名原来还有一家四海镖局的,承保着当地几家较大的商号生意,是老字号了。
双泰镖局的成立,照理说应该把四海镖局的生意抢走了,但事实又不然,四海镖局承保的都是老主顾,生意不大,一直没出过问题,与客户之间相处得极好,人家也不愿意换镖局,实在四海镖局太忙了,才分了那么一两笔过来,客户却又受不了双泰镖局的气势,因为他们要的保费已比四海镖局高出一倍,走镖时却只敷衍似的派出几个人,走在路上却又专横跋扈,行止由他们高兴,刮风下雨,该休息的时候,他们偏要上路,等到大睛天,他们偏又歇下来,一耽两三天,弄得随着赶路的客户苦不堪言,一次之后,说什么也不肯再交易了。
双泰镖局开设了四年,加起来做不到十趟生意,照说该赔累不堪了吧,却又不然,人家门面越开越大,人员越用越多,每天进进出出,都是衣冠鲜明,神气轩昂的武林中人,而且都是颇有名气的江湖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