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招式不见精奇,却得力于一个快字,杜一虎的鞭势未乱,根本没想到对方能攻进这一剑来。
等他发现已经迟了,剑锐一掠面过,杜一虎痛叫抛鞭,双手掩着那只独目,鲜血还是从指缝间流下来。
不用问,也不必去检查伤势,谁都知道他的那一只独目是完了,可是全厅上下,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他们都没想到战斗这么快就结束了,更没想到名震宇内多年的十大凶人之一,会在三招之下折于司马青之手。
一声暴喝震破沉寂,至少有四条人影凌空扑到,直击司马青,司马青含笑挥剑,格退了两人,上官红双剑急出,也挡住了另外的两个人。
飞扑而来的四人正是十大天魔中的妙僧非花,人魔崔冰,天台钓叟与赛诸葛孔不明。
非花僧与崔冰被司马青一剑逼退,愕然呆立,上官红的双剑则被天台钓叟与孔不明的两支剑震得退了十几步。差一点没撞翻了桌子,幸得谈不同伸手托住了,急声问道:“贤侄女,你没有受伤吧?”
上官红回过一口气来,摇摇头道:“还好,先父知道我后来必须面对艰钜,在去世两年前,秘传了一套心法,要我在内力上打基础以防受伤,所以我除了直接为兵刃所及,敌人如果仗着内力暗劲,想震伤我是不容易的。”
谈不同握住她的脉门,试了一下她的气血运行,确是没有大碍,才叹了口气道:“上官兄一身技业确是值得钦佩,他传你的这套心法,使你能在两大高手的力攻之下不伤,就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只可惜天不假年,竟伤于奸人毒谋之下,否则北五省那里容得宵小横行。”
上官红道:“先父一生光明磊落,热诚待人,根本没防到那些小人手段,直到他老人家中了暗算才知道人心之可怖,因此传了我这一套防身自保的功夫。”
司马青却一笑道:“小红,你现在才了解到十大天魔的卑鄙险恶了吧,他们只有在对付弱者的时候,才端端名气家度,一到发急的时候,什么丢脸的事都做得出来的!你还是得小心点,这一次偷袭无功,他们下一着还会更恶劣呢。”
上官红能在两大天魔合击之下不受伤,表现的功力似乎比司马青更为令人震惊。
因为司马青一剑逼退双魔,靠的是招式精奇,而上官红则是硬拚,以她二十多岁的年纪,居然能接下加起来将近两百岁的双魔合击。
因此天台钓叟与孔不明也呆住了,没有继续进招,直到司马青发言讥嘲,他们两人面色大变,怒喝一声,双双仗剑,正要合攻司马青。
却听得一声暴喝:“住手!”
发声的是十大天魔之首,火凤姑易双凤,在她左右,伴行着另外四魔,矮方朔,巨力神,赛嫦蛾与美如盐,两男两女,施施然地从楼梯上下来。
孔不明有点光火地道:“易大姊!你听见那小子胡说八道了。”
易双凤冷冷地道:“我的耳朵不聋,自然听得清楚。”
“你能忍受得了?”
“为什么受不了,这本来就是我们该受的。”
“什么!易大姊,你也认为我们出手不对?”
“是的,错得混帐之极。”
妙僧无花也忍不住道:“易大姐,我们当真要跟他一对一的干下去?”
易双凤冷笑道:“十大天魔之所以被正道中人目为异端,就是因为我们行事不为常规道理所拘,几十年来;十大天魔的恶名早已叫开来了,还要争那点虚名干吗?”
孔不明大叫道:“就是说嘛,所以我们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毙了那小子再说,你为什么又叫住我们?”
易双凤冷冷地道:“我不想叫住你们的,可是你们杀得了那小子吗?你们两个人被个女娃儿挡住了,老八老九更好,居然叫司马青一剑逼得连退三四步。”
四个人都低头不语,易双凤也不理他们,转头向双手掩目的杜一虎道:“杜老虎,你怎么样?”
杜一虎强忍住痛苦道:“大姐!我………完了,那小子毁了我另一只眼睛。”
易双凤走上去,大家以为她是去探视杜一虎的伤势的,那知易双凤一伸手,结结实实地掴了他两个嘴巴,把他打得坐倒在地,大家都怔住了。
易双凤怒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
杜一虎顿了一顿才道:“小弟无能,有辱十魔威名。”
“放你妈的屁。十大天魔被人一关三十年不能露面,十君子吃得我们定定的,谁没有丢人的事,那也值得我揍你吗?我打你是为了你太混帐,坏了我们的大事。”
杜一虎放下血染的双手,露出那只刚被挑瞎的眼睛,显出一付茫然的神情。
易双凤道:“我们不错,是冲着十君子出来的,可是我们也明白,我们苦练,人家也不会闲着,当年不如人,现在也不会强出别人多少,我们要想东山复起,重振威名,只仗持一套功夫,那就是十绝剑阵。”
别人是不太了然,杜一虎却明白了,一面磕头,一面以头捶地,万分痛苦地道:“小弟该死,小弟该死!”
“你当然该死,你自己一个人毁了不要紧,却害得我们的十绝剑阵也缺了个角,我不知告诉了你们多少遍,叫你们不要单独行动,你们平时答应得好好的,事到临头就忘了,现在怎么办?”
众人也明白了,缺了个杜一虎,十绝剑阵也就散了,本来群侠中还有人怪司马青出手太狠,十大天魔名声虽恶,到底潜隐了多少年,而且都是一大把岁数了,就算有什么不对,也是受了卫天风的蛊惑,司马青杀了他,倒也罢了,却不该再挑瞎了他唯一仅存的眼睛,使他生不如死,现在才知道,司马青是早知底细,故意而为的。
易双凤朝司马青恨恨地盯了两眼道:“小子,看来那几个老鬼的确是传了你几手功夫,所以你才知道我们十个人的底细,抢先挑瞎了杜老虎的眼睛。”
司马青淡淡地道:“以十大天魔往昔之所为,我就是杀了杜一虎也不为过,只是十君子一向以忠恕待人,当年既然在剑下留住了你们的性命,总以为你们能够革面洗心,回头向善,尤其是在息隐多年之后,能够把气质变好一点,那知你们依然故我,杜一虎虽然丧目,可是他毕竟还算幸运的,因为他的命可以保住了,你们却不一定有那么好的机会,跟他对敌是一对一,我还可以稳得住,对你们,我却可不能那么客气了,除非你们也是一个个地来,你们肯吗?”
易双凤冷冷一笑道:“司马青,你少说风凉话,你以为少了一个杜老虎,我们的十绝剑阵就无法施展了?”
司马青微笑道:“我倒没那么想,狡兔三窟,你们不是那种做事顾前不顾后的人,而且人人都上了年纪,难保没有个风吹雨淋的,这个十绝剑阵如果真的很厉害,你决不会因为少了一两个人就放弃了多年的心血,我相信你们一定会留下了退路的。”
易双凤阴沉沉地一笑道:“小子,你好像一直跟在我们身边似的,对我们的事儿很了解呀。”
司马青笑道:“那些年你们躲得很密,我一直在南方行道,也没功夫来照顾你们,不过十君子把你们都摸得一清二楚的,不用盯着你们,也能猜到你们在作什么怪,对你们的十绝剑阵早有了破法,你最好是别试,否则你会后悔的。”
易双凤冷笑道:“老奶奶闯了大半辈子江湖,还会叫你这小子给唬弄住了?你叫我别试,我就会听你的了?”
卫天风也冷笑道:“司马青,十绝剑阵乃十位前辈毕生技艺精华所集,苦研多年,就是为了找十君子一雪旧恨,岂会叫你捣弄一下就放弃了的?”
司马青根本没理卫天风,只是朝易双凤道:“火凤龙姑,你一定要试,你会后悔的。”
易双凤怒道:“小子,老奶奶就是不信邪,看是谁后悔。”
卫天风忙道:“易前辈,十绝剑阵少了一个人能施展吗?”
易双风淡淡地道:“不能,那是取正逆五行变化,相辅相成,每一个人都要跟其余九人配合的。”
“那杜前辈伤目,无法配合了,如何是好呢?”
易双凤笑笑道:“很简单,找个人代替他就行了。”
“找个人代替,这个人能跟各位配合吗?”
“当然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行了,这个人一定要剑法精熟,功力与我们相去不远,更还要通晓阵法变化………”
卫天风沉思片刻才道:“这个人选可难找了,如果前辈不嫌弃,卫某倒是可以勉力一试,因为只有卫某的功力,还勉强可以追随各位前辈,不至落后太远。”
易双凤笑道:“卫堡主太客气了,你卫堡主的功力假如只能跟杜老虎不相上下,你又怎能创下今天的这片基业呢,这十方剑阵,足足费了我们十年的心血………”
卫天风微现愠色道:“易前辈,卫某对十位的武功固是十分钦佩,因此才毛遂自荐,并没有想到觊觎各位的绝学。”
易双凤微笑道:“卫堡主如果真想顶杜老虎的缺,我们倒是很欢迎的,但是要想贯通全阵,至少要在一起苦练三年,卫堡主有那么好的耐心吗?”
卫天风笑笑道:“三年能够贯通十位的绝毕,那是太好了,多少人想这个机会还求不到呢,只是卫某福薄,因为卫某实在没时间………”
“所以我才不敢烦劳卫堡主。”
“可是目前就需要立刻摆出来,卫某不才,在剑法上还下过几年苦功,对阵法变化也略事涉猎,前辈如果将阵法要旨相告,卫某多少可以滥竽充数而已。”
“我们十年的研练心血,卫堡主在片刻之间就能学了去”
卫天风笑笑道:“卫某有个自信,不致于太误事,前辈如果不信,不妨试试,如果卫某无法配合阵势,甘愿断首以献。”
易双凤看了他几眼道:“卫堡主说得这么有信心,大概对我们的十绝剑阵下了一番功夫了?”
卫天风道:“卫某前日诣访,十位正在练阵,卫某在旁看了一下,大致有个了解,因此相信只要前辈将阵法变化的要旨相告,卫某只要经过一次演练,就能配合上了。”
易双凤微笑道:“再过一年半载,卫堡主另外找十个年轻人,就可以摆出第二个十绝剑阵。”
卫天风脸色一沉道:“易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易双凤道:“卫堡主,你别忘了小丫头是我的侄孙女,对你的为人行事,我们总是比别人清楚一点,你现在手里掌握的高手,高出我们的很多,所以对我们如此客气,无非也是看在这十绝剑阵的份上,前天你来的时候,我们故意练阵显示威力,才让你刮目相看,否则你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心上,这话也许你听不进,但你却无法否认。”
卫天风哈哈一笑:“易前辈快人快语,只是对卫某还不了解,卫某对这个剑阵承认有点威力,只是卫某绝对不会浪费十名高手去练它,因为这个剑阵太死、太费事,一定要剑法有相当造诣的人才能练,剑阵摆开,最多只能对付三、四个人。”
“十绝剑阵是练来对付十君子的。”
卫天风微微一笑道:“卫某如果要对付那样子的强敌,一定用更为简单的方法,易前辈,说句老实话,卫某对剑阵的兴趣,只希望能略知梗概,以俾将来卫某身陷阵中时能够脱困而出,如此而已,我如有十个像各位的好手,一定会叫他们去做更重要的事,而不把时间浪费在这个剑阵上,前辈放心了吧。”
易双凤笑道:“这才像偬卫堡主说的话,如果你一定要摆出那付仁义大侠的架子,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敢高攀了,你我都说老实话吧,你已经看出这十剑阵的虚实处,用来对付你已经很难起作用了,破阵虽难,但逃避不入阵却是很容易的,我们这边摆阵,你那头开溜也不迟,这个剑阵练来对付十君子,因为他们绝不会溜,对你卫堡主,却完全没有用,因此我们对你是很放心了。”
“那么卫某是否可以补缺入阵了?”
易双凤冷冷地道:“不可以,我还是那句话,不敢劳驾,这个破阵虽不在你大堡主眼里,却也花了我们十年心血,这么平白地送给了人,我们实在很不甘心。”
卫天风脸色一变,微笑道:“那么前辈只好等再训练一个人再排演了。”
易双凤笑道:“卫堡主,你对我们的了解,还不如司马青,他已经说过,狡兔三窟,我们怎会全无防备的呢。”
卫天风怔了一怔才道:“原来前辈早已有了候补的人,那为什么不早说呢,害得卫某为各位惋惜半天。”
易双凤道:“老身倒不是拿-,而是我自己也不知道………”
她的同伴们都为之一怔,尤其是瞎了眼的杜一虎,立刻就叫了起来:“大姊,你说我们每个人的后补者都已经教授好了,随时都可以调来补充,怎么你也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这些年来,无为那个老和尚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我那有空抽身出去训练副手,只有晶丫头来探望我的时候,能避开老和尚的耳目,我交给她办了。”
大家恍然若悟地看向水娘子水晶晶。
矮方朔彭奇道:“晶丫头,你办得怎么样了?”
水晶晶笑道:“大头爷爷放心好了,我几时办砸过事?”
易双凤哼了一声道:“鬼丫头,就是你能干,这几年没见面,我也没法子细问你,我要你训练的人,你带来了?”
水晶晶笑道:“带来了,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了。”
易双凤道:“我知道你不会办砸的,没有别人知道吧?”
“没有,您老人家吩咐的吗,连我汉子都没告诉。”
易双凤笑了:“晶丫头,这也不枉姨婆疼你一场,保密一点是为你好,姨婆跟他们只有这点玩意了,将来还不都是你的,只要好好利用,仗着这个剑阵,你也可以创一番事业了,哦,对了,你不必一起叫来的,只要叫一个就行了,留着其余的人,别一下子漏了底,叫人生了心去。”
“我知道,姨婆,我只叫了一个来。”
“那就好,嗯,对了,你只叫一个,你知道叫那一个,杜老虎居的那一方位,使用些什么剑招,你都不知道。”
水晶晶笑道:“我不必知道,等那个人来了,您告诉他就行了。”
“开玩笑,各人的招式不同,移动方位也不一样,所以我才分成十套,叫你找十个人,分开来演练,一步都不能错的,现在你知道该叫谁来,准能叫对吗?”
水晶晶笑道:“错不了,总共就是那一个,任何一个位子他都能补,您告诉他使用那一号身体就是了。”
“什么!你只训练了一个人,全都教给他了。”
“是的!姨婆,找十个人不难,但是要能守机密,不为人知,而且要内外修为都像样子,更要我指挥得动,那太难了,就这一个也够我操心的了。”
易双凤叹了口气:“说的也是,我也知道不容易,才叫你慢慢地物色,宁缺毋滥,后来想想等于是给你出难题,功力能跟我们差不多,剑法也要过得去,这样的人一定在江湖上闯出了万儿,又怎么会听你的呢,能找到一个也就差不多了,我本来也想告诉你,找不齐十个,有三四个就行了,让每人多练几套,配合着施展,那知你竟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他行吗?”
“不错!他一共练了八套,您说每人至少要一两手功夫才能纯熟,可是小李八套剑法,也不过一年而已。”
“还好,你只交出八套,那就学不全了,还有两套………”
“就是您跟崔婆婆两位的没有交给他,那两套由我自己练习了,姨婆,我想用不着我来补您的缺吧。”
八魔崔冰笑笑道:“死丫头,大姊要是倒了,我们十大天魔也该散了,还练个什么剑阵,你倒是准备接我的班可能性大一点。”
易双凤连忙道:“别说泄气话,八妹,这是我们重出江湖的第一次露脸,杜老虎已经折了头阵锐气,你怎么也来这一手。”
崔冰叹了口气:“大姊!我似乎有个预感,这一次我们复出江湖是错了,也许就把老命送在这个地方。”
易双凤有点光火的道:“八抹,你是怎么了?”
崔冰苦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二十年不动兵刃,被老和尚看着,我似乎磨掉了不少火性,再放眼看看江湖,我才有个感觉,这次出来是个大错误,江湖上已经没有了我们立足的地位。”
易双凤怔了怔,崔冰道:“大姊!你看看司马青那边的人,有那一个像是练过武功的好手,尤其是所谓江南三十六友,简直没有一个看起来起眼的。”
水娘子笑道:“他们本来就是市井屠沽匹夫,怎么能看得起眼,一批混混儿,那一个上得了台盘的?”
崔冰肃容道:“晶丫头,这才可畏,如果他们是在京师随地召集的倒也无所谓,可是你别忘了,他们一个个都是从江南赶来的,如果他们只是一群市井的混混匹夫,迢迢千里,跑了来,就为了吃这一顿不要钱的酒?”
水娘子一怔,随即笑道:“他们是来给司马青帮忙的。”
崔冰道:“如果他们没有什么本事,跑得来帮什么忙,如果他们是武林中人,则一个个都到了藏真不露的境界,没一个是好惹的,那今天这一会就………”
卫天风笑道:“崔前辈多虑了,那来的这么多的高手。”
崔冰语重心长地道:“但愿是我多虑,但如果他们真是一群隐姓埋名的高手,那他们此行就绝不是帮司马青的忙那么单纯,背后一定有什么目的。”
“会有什么目的呢?”
“我知道就好了,他们总也不会是冲着我们十个老怪物来的,我们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吧,卫堡主,如果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则目的也不会是为了你跟上官嵩的过节,这些北地武林的事儿,牵不上南方的武林朋友,一定还有什么更为复杂的内情。”
卫天风神色一变道:“崔前辈以为是什么内情呢?”
崔冰叹了口气道:“我要知道了也还有个说头,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才感到不值,十大天魔一辈子被人目为邪道,我已经认了,可是糊里糊涂地送了命,那才叫冤呢。”
易双凤沉声道:“八妹,你怎么尽说些丧气话,我们现在是在向十君子找回过节,那十个老鬼有的死了,有的躲起来不敢见人,却派了个司马青全权代表,我们就在这小伙子身上了断过节,不是明明白白的吗?”
崔冰道:“这一件是明白了,可是另外还有………”
易双凤淡淡地道:“另外还有一点内情,卫天风跟我说了,要找我们帮忙,我也答应了,八妹!你还有问题没有?”
“哦!另外还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
易双凤道:“等我们把司马青摆平了再说,反正这件事是非办不可的,八妹,你要是不愿意,现在退出都可以。”
“大姊!你怎么这样说呢,几十年来,我们那分过家,一直都是听你的。”
易双凤道:“那就听下去好了,雁过留声,人死留名,十大天魔叫十君子压了一辈子,透不过气来,我实在不甘心,所以一定要在就木之前,把这口气吐出来,晶丫头,那个小子………”
水娘子笑道:“来了!来了!你瞧这不是来了吗?我说李兄弟,你可真能磨菇的,喝,你这是干吗,娶媳妇儿啊?”
小李下来了,穿了一身崭新的袍子,辫子梳得油光水亮拖在脑后,显得更为俊美了,倒真像个新郎倌。
他淡淡地一笑道:“大嫂!小弟听说今天就要参加十大天魔之列,兴奋难忍,这是小弟一个重大的日子,所以特别刀尺了一下。”
易双凤立刻道:“小子,你听清楚,老奶奶只是要你来补十绝剑阵的缺,可不是提拔你参加十大天魔的行列。”
小李微一点头道:“怎么?前辈可是认为再晚不够资格。”
“我们这十个人苦练几十年,才创下这点名气,你一脚就想踩了上来,那有这么容易。”
小李微笑道:“易前辈,十大天魔名气不算小,可也不见得光彩,尤其是栽在十君子手中,把各位逼得苦隐几十年,苦练了这么一个剑阵,准备扬眉吐气的,现在缺了一个,剑阵就无法施展,除了我之外,再也没人能替补了,施展不出十绝剑阵,各位单打独斗,又胜不了十君子,因此十大天魔能否重振声威,完全在我身上,我若是不能参予十大天魔行列,凭什么要为你们卖命呢?”
易双凤几乎气破了肚子,厉声叫道:“晶丫头,你找的这个是那儿的邪痞………”
水娘子格格一笑道:“姨婆,这个做晚辈的可要说您了,您交下来的那几套剑法身法,都是够邪的,李兄弟要是没这份邪劲儿,他就练不好那些剑法,您还是忍着点儿吧,要是我找个不合调的,倒还不如不找了。”
小李一笑道:“可不是,易前辈,不是我吹牛,你们十个人各练一门,虽然由你总其成,但是你精的也只是自己一门而已,论剑阵的造诣与了解,你万比不上我。举个例子说吧,现在我是要来补杜一虎的缺,要是再少一个,我还是可以将就代为照顾一二,只要剩下南门不缺,我一个人可以顶八个人用,你们谁能办得到?”
易双凤一怔道:“晶丫头,他说的是真话?”
水娘子微微一笑:“姨婆,十绝剑法只有我跟李兄弟练过,有时也只好我们两个人配合了,李兄弟不愧是个天才,他一剑走八方,八门居然能以一身贯连,配上我的两仪互行,不敢说有十成威力,但是也能发挥到五六分了。”
易双凤道:“我倒没想到十绝剑阵可以拆开来练的。”
小李笑道:“不是拆开,是以一抵八,十绝十险,那是不能少一个的,只是并不一定要十个人而已,当然十人齐全,威力更强而已。易前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
易双凤摇摇头道:“不知道,我从来也没往这上面去想,我们各专一门,谁都没有去练别人的招式方位。”
“那怎么行,一定要每个人对每一门的招式身法都熟悉,才能配合无间,看来我参予十绝剑阵还算是委屈了呢。”
易双凤气得要举起拐杖揍人了,只有矮方朔彭奇笑道:“小伙子很不错,很有意思。”
易双凤怒骂道:“大头,活见你大头鬼,你还有意思。”
“大姊,这小伙子很狂,比我们每一个人都狂,而我们之所以被称为十大天魔,也不过一个狂字而已。因为狂,才孤行独断,对谁都不服气,才落得神怨鬼愁,遍眼仇踪,这小伙子的性子比我们都还烈,他要是早生几十年,这个老大可能就轮不到你了。”
小李哈哈一笑道:“吾生虽晚,也未必一定要屈居人后,江湖无辈,能者为先,前辈以为然否?”
易双凤真正的火了,厉声叫道:“小辈,你的胆子不小,竟敢对老奶奶如此说话。”
小李依旧嘻皮笑脸满不在乎地道:“易前辈,依年纪,我当然应该尊敬你,可是我听说你二十岁就成名江湖,杀死了当世七大高手,都是五十开外的人,可见你并不尊敬年长的人。”
“老奶奶是凭本事叫人尊敬。”
“那就让我也瞧瞧前辈的可敬之处,当然我也会让前辈看看我的可取之处。”
卫天风笑道:“这话很公道,江湖人凭仗的是技业,那才是真正叫人心服的玩意儿,其他都是空的。”
易双凤看了卫天风一眼,也看了水娘子一眼,沉吟未决。
水娘子笑道:“姨婆,您交代吩咐的条件我都遵守做到了,此外李兄弟的一切我可不清楚,因为您还特别交代,选择候补剑士以资质为上,不受人特别注意,隐密次之,品德器识,可以不作考虑,所以他对您失礼,可怪不到我,不过我知道这个兄弟,人虽然狂一点,还是很有分寸。”
易双凤冷冷地道:“但愿如此,布阵!”
她身后的八大天魔都移动方位,把司马青围了起来,上官红与谈不同都要上前帮忙,司马青道:“这是十大天魔与十君子的过节,你们不必插手。”
上官红忙道:“青哥,我是你的妻子。”
“小红,你也是上官嵩的女儿,十君子可不能要上官世家的帮忙,你还是在一边看着吧。”
上官红默然退出,司马青呛然出剑,端立中央,只有小李还站在一边,易双凤道:“小子,你还站在一边干吗?”
小李笑笑道:“前辈还没有告诉我,杜老是那一个方位的?”
“既然奇门八阵你都学过了,应该一眼就知道是那一路,还要我告诉你不成。”
小李笑道:“原来前辈是在存心考我,假如要我自己选择,就要请前辈挪几步,你占了我的位置了。”
“挪几步,那我的位子应该在那儿?”
“我怎么知道,我一身兼通八门而未及两仪,就是你跟崔前辈的方位我不清楚。”
“你不是跟晶丫头演练了多遍,两仪方位,你也该知道的。”
“我不知道,水大姊是以一兼二,随时游动来配合我,我以一兼八,更要以时时挪动着配合她,没有固定的方位,因此该怎么站,我的确不知道。”
易双凤这才笑笑道:“晶丫头,看来你还没出卖我。”
“姨婆,您怎么这么说呢,再怎么样,我也是您的侄孙女儿,难道会害您不成。”
易双凤笑道:“好,那我就放心了,十剑十绝,天下无敌,上!”
一声喝上,十支长剑耀眼生辉,易双凤让出故意占据的位子给小李,引动十绝剑阵攻向司马青。
司马青也很慎重,身外四周人影转动,连谁是谁都分不清了,剑光紧布成幕慢慢地收拢压紧,他却很从容,间而点出一剑,必然是叮当两响。
可是十绝剑阵的攻势都是两两配合的,越转越急,司马青出剑的次数也多了,剑阵的势加速,威力也加强,看得人人色变,因为这的确是一个威力无穷的阵法。
除了是司马青,而且他得了十君子的亲传,才能支持得住,别的人都在自问:“如我身陷阵中,能支持几招?”
一招不到十人,两招不过三四,三招以上就没人了。
但是司马青能支持多久呢?十绝剑阵的攻势已经发动到六七十招,司马青接了下来,却未能还出一招,而且连身形都末动半步,十绝剑阵发动之后,就把人陷入十绝之境,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
此时大厅上下近千的武林黑白两道豪强,人人都情不自禁屏气息声,看得目瞪口呆。十绝剑阵的威力,果然不同凡响,今天总算让他们开了眼界。他们都知道,不出片刻,必定有人当场溅血横尸,而这人又无疑的将是司马青。
上官红和谈不同这方面的人,更是看得打心底直冒冷气。上官红情急之下,那里顾得许多,她眼见司马青危在顷刻,若当真司马青丧命十绝剑阵,她自是不能单独苟活,她心随念转,翻腕拔出长剑,连人带剑,直向十绝剑阵中扑去。
她这种为救司马青而不顾自身生死的打法,看得近千武林人物个个胆颤心惊。
在这刹那,大厅中的空气,几乎凝住。
谈不同离上官红最近,他看出上官红冲入剑阵时,自身门户大开,这种孤注一掷的拚斗方式,十绝剑阵任何方向刺来的剑势,她都无法闪避,欲待出手拦阻,已迟了一步。
果然,就在她冲进十绝剑阵的同时,突闻一声金铁大震,一条人影,飞弹起五六尺高,然后向丈余外摔去。
接着一阵杯盘碰击摔砸之声,连桌椅也被撞得翻转在地。
围坐在这张方桌的武林人物,几乎全都浑身沾满菜汁羹汤,纷纷起身闪避,有两人且被绊倒在地。
近千人的视线,齐齐望向那被震出而又摔落当地的人影。谁都不难料到,这人影除了上官红或司马青,不可能会是第三者。
他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摔震在地的人影,竟是旋风儿小李。
这时小李已站起身来,他身上满是羹汤油渍,连衣襟也被削去一大片。
再看司马青和上官红时,两人站在卫天风数步之外,面色惨白,仍在不住喘息。
卫天风却手横长剑,一脸肃穆神色。
瞬间变化,谁都弄不清刚才究竟何人一剑震开了旋风儿小李。
因为十绝剑阵发动前,卫天风的长剑一直佩在身后,此刻他却手持兵双,而且站在九魔身前。
火凤龙姑易双凤愣愣地眨劲了几下双眸,忽然望向卫天风,沉着嗓门说:“卫堡主,你是什么居心?这一男一女马上就要丧命在十绝剑阵之内,你却反而出手破了剑阵,救下他们两人一命,莫非你和他们两人是一伙的?”
易双凤这几句话,终于使近千位武林人物弄明白原来方才震飞小李的那一剑,竟是卫天风从中出手的。
这一来,全大厅的武林人物更是怔在当场,到底怎么同事,顿使他们如坠五里雾中,分不清卫天风和司马青、上官红间究竞是敌是友?
连一向足智多谋富于江湖阅历的谈不同和柳麻子等人,一时之间,也猜不出卫天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易双凤见卫天风不答自己问话,越发气往上冲,双颊抽搐了一阵道:“卫堡主,你把我们十人请下山来,不外助你一臂之力,刚才煮熟了的鸭子,却让他飞了出去,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今天非给我们一个交代不可!我们兄弟姊妹十人,可不是供你耍着玩儿的!”
旋风儿小李也愤愤地插了嘴:“对,卫大侠,你不惜自破阵法,救外人一命,我小李刚才摔的不轻,你至少也要给我一个交代!”
卫天风依然不动声色,还剑入鞘,转身先向九魔拱拱手道:“九位前辈不要动怒,卫某自然有个交代,不但对九位老前辈要交代清楚,更要向今天前来天风居的所有朋友,把话说明白。”
他目光环扫大厅上下,然后再拱手环揖,接道:“卫某出道江湖三十余年,结交武林朋友不在少数,为人如何,不必自己多所表白了。”
“卫堡主侠心义胆,江湖同道,无人不知,这方面用不着多说。”被安排在花厅上的龙武镖局总镖头巴天义开腔附和。
卫天风淡淡一笑,道:“巴总镖头的话,卫某愧不敢当,但兄弟自信平生行事,总还能以义字当先,方才上官姑娘口口声声说上官大侠之死,是卫某指使舍妹彩云下毒所致,当时兄弟所以不加辩解,是觉得人生处世,只要行事端正,事实自可证明一切,若多所词赘,说得再多,也是一面之辞,总难取信于人。”
“对,我就相信卫堡主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巴天义插嘴说。
久不出声的柳麻子,这时再也忍不住,跟着搭上了-:“姓卫的,难道凭尊驾这几句话就能取信于人么?”
卫天风依然气度雍容:“这位江南来的朋友稍安勿躁,卫某自当让你心服口服,在下方才出手自破十绝剑阵,不让上官姑娘和司马少侠受到伤害,就是要使他们弄清真象,把上宫大侠的死因查个水落石出,否则,着它们两人死在十绝剑阵内,卫某岂不等于杀人灭口,不打自招了么?”
这一番话,说得大厅内不论正邪两道,都觉得情理兼顾,十分中肯,同时也明白了卫天风方才所以要出手自破阵法,挽救对方一命?原来原因在此。尤其他此刻称呼对方司马少侠和上官姑娘,也显得语气亲切,毫无敌意。
但谈不同因有把柄在手,自然不会被他这几句冠冕堂皇的话迷惑住,冷哼一声说:“卫堡主不愧是咱们江湖道上大名鼎鼎的仁义大侠,难怪有那么多人为你甘心效命,不过,方才你那一番话,却蒙不过小老儿我。”
“谈兄不知有何见教?”卫天风依然神色自若。
“好说,小老儿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手里握有你杀害上官盟主的证据。”
“卫某倒要见识见识?”
“你应当知道,上官盟主临终前写给十君子的信在小老儿手中。”
“我相信谈兄手中握有你所认为的证据,但又如何断定那是上官大侠的亲笔?”
此语一出,大厅上下,近千武林人物又是一惊。
连谈不同也呆了一呆,才说:“那明明是上官盟主的亲笔,卫堡主,你这玩笑开的可真不小?”
卫天风笑道:“卫某再问谈兄一句话,那致十君子的信,是你亲眼得见是上官大侠写的?”
谈不同道:“虽非亲眼得见,却是上官盟主写好后派人传递于我的。”
卫天风又是一笑道:“这就对了,卫某此刻至少能找出两三个人,可以模仿上官大侠的笔迹,谈兄若把一封假信硬向卫某头上栽赃,岂不让兄弟百口莫辩?”
谈不同顿了一顿道:“尊驾好厉害的一张嘴,纵然你不承认小老儿手中那封信是真的,上宫女侠手中也有她父亲的遗书,那应该是不假的了?”
卫天风纵声大笑道:“既然谈兄的证据是假的,上官姑娘接到的遗书,又如何断定是真的?”
他环顾大厅一眼,接道:“各位同道,现在该由大家来评断了,就凭几封假信,便一口咬定卫某是杀害上官大侠的凶手,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卫天风!”上官红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闷气:“今天在场的武林前辈和各位同道,纵然信不过谈伯伯,至少还信得过我。”
“他们为什么要信得过你?”卫天风视线转向上官红。
“因为我是你们害死的人的女儿!”
“你是上官大侠的女儿不错,但令尊临终时,你在他身边不在?”
“家父去世后你们才通知我的,我自然赶不上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卫天风不再理会上官红,环扫大厅上下一眼道:“诸位同道,由方才双方的一番对答,大家应当明白上官大侠之死,是否与卫某扯得上关系了,怪只怪兄弟在江湖上浪得虚名,树大招风,所以才有不少人千方百计使出各种卑污手段来打击卫某的声誉。”
大厅中一片静谧,似乎谁也插不上嘴。
卫天风叹口气,接下去说:“今天原是天风居开张欢宴宾客的大吉日子,想不到几乎弄成恩怨仇杀的血腥局面,实在大煞风景,现在就请各位上宾贵客各就席位,不恭之处,待会见卫某自当挨桌敬酒陪罪。”
这时水娘子早已吩咐店伙把刚才碰翻的席位重新布置,地上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卫天风眼见所有宾客多已归位就席,刚要迈步登上花厅,却见一个手下迅快地走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又快步离去。
只见卫天风脸色骤变,转头向大门方向的壁角望去。
大厅内近千人觉出有异,也不约而同的望向靠近大门的壁角。
离大门不远壁角处,端坐着一位绿袍长须的老人,左右分别侍立两个十四、五岁的童子,一穿红衣,一穿黄衣。
这一老两小,什么时候进入大厅,竟然没有一个人警觉。不过大厅内近千人都不难想到,他们定是在十绝剑阵布阵前即已进入,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卫天风和司马青、上官红等人身上,所以无暇分神注意大门外的动静。
卫天风当下抱拳一礼,道:“前辈请到楼上花厅入席,也好让卫某一尽地主之谊。”
绿袍长须老人缓缓起身,并不登楼,却向卫天风站立之处走来。
一红一黄的两位童子,紧随在老人身后。
老人走得极慢,像是每一步都要留下一个脚印。
大厅上下所有的人,除了被老人的举止所吸引,更为他的丰仪和神韵气度所震慑。
但见绿袍长须老人满头鹤发,一丝不乱;面色细嫩丰润,白里泛红;丹凤眼神光炯炯;卧蚕眉斜飞入鬓;颔下银须飘拂,长可及胸。如果不是鹤发银髯,简直就是武圣关公再现人世。
那一红衣一黄衣的两位小童,也都眉清目秀,丰神俊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