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冒险家的乐园,犯罪者的天堂。
这个地方平沙无垠,白天,太阳下热得像火炉,能把人都烤焦。入夜,却又冷得能叫人发抖。
犯了罪的人被流放到这里,脱狱的重囚逃避在这里;於是这里又形成一个虽有王法而又无人执行的地方。拳头与刀剑形成了法外之法,由拳头大、胳膊粗的执行着。
然而,这地方却又出奇地富裕,在河底的沙粒可以淘洗出金子,大的像豆,小的像米。
在沙堆里有时能挖到大块的美玉。在草原上有成群的野马,深山中,固然有着吃人的虎狼,-也有着珍贵的红狐、银狐、黄狐,它们的皮毛比黄金都珍贵;假如你懂得采药,这儿更有着无以计数的昂贵药材!
财源是这样的多,发财的路子又如此之广,於是形成了边城畸形的繁荣。
取得财富并不难,只要你肯去干,不怕艰苦而且又有耐心的话,总会有所收获的,最难在於如何去保有财富。
於是这儿兴起了一种特殊的行业镖客。
当镖客的人一定会武功的,气力大,动作快,身手敏捷,头脑灵活。此外,还有一股不怕死的狠劲儿。
罗奇就是一个镖客,他今年二十七岁,干镖客已经有十年了,他十七岁接下了第一笔生意,十年来没出过一点岔子。
开始时他是一个人混,现在总算有了两个伙计:一个叫沙漠沙老五,一个叫胡狼郝方。
两个人的年纪都比罗奇大,但他们仍然管罗奇叫大哥。
这不光是嘴里叫,他们也打心里佩服罗奇,不单是武功妙,头脑灵活,最难得的是他讲义气,守信诺,而且有一付侠义心肠。
沙老五和胡狼郝方都是出身黑道,小有名气,他们没有投靠山寨,结伙成帮;而是干那独来独往的独行客,到边城来发财,却不该黑吃黑,吃到豪门的头上,结果被对方纠众逮住了,是罗奇拚了命把他们救出来的。
罗奇跟他们并没有过命的交情,只不过平时有过一两次点头的见面之情,又适逢其会碰上了,帮了他们一下而已;但是在他们而言,却是救命之恩;所以,他们就跟定了罗奇,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了。
罗奇正好也需要两个老江湖帮帮忙。他在边城当镖客,却不是开镖局,有着一大批人手,他就是单人匹马,而名气都渐渐大了,接的生意也大了,一个人招呼不过来,有两个人打打帮手倒也不错!
像罗奇这种镖客,不同於镖行营业,他接洽生意的方式也是很奇待的。
这天,他又经过他人的介绍,在一家叫四海春的酒楼中,会见两位顾客。
一见面,他就感到很邪门,因为这两位顾客都是女的,而且还是花不溜丢的大姑娘。
两个女的年纪都不大,不过才只二十二岁,一个白净些,一个黑些;一个文静些,一个看来有点刁蛮,长得都还挺漂亮,她们比罗奇先到。
所以罗奇一来,拖张椅子在对面一坐,自我介绍道:“我叫罗奇,对不起,我来晚了。”
白净一点的女孩子笑笑道:“不算晚,是我们来早了,罗爷!我姓白,白素娟,这是我表妹陶静静!”
“二位姑娘好,听说你们要到伊犁城的红灯堡去。”
“是的,我们要送一点东西去。”
“红灯堡是红灯会的总坛所在地,红灯会是塞上的一个大帮会,沿途都有他们的人,二位姑娘其实根本不用花钱找人保护,他们自然会有人保护的。”
白素娟顿了一顿才道:“我们要到红灯堡去,却又不想让红灯会的人知道。”
罗奇透着他的精明问道:“假如被他们知道了,是否就会有麻烦呢?”
陶静静抢着道:“是的!会有大麻烦,因为红灯会中有些人不想我们前去。”
罗奇又想了一下道:“我就保护二位姑娘前去吧!”
陶静静抢着道:“能把我们两个一起送了去固然很好,逼不得已时,可以撇下我,送我表姐一个人去就行了。”
罗奇道:“那就可以省点麻烦,这样吧!保费减半,五千两就够了!”
陶静静一听叫道:“什么,五千两,你这是强盗抢劫呀!五百两银子就可以拉一队骆驼过去。”
“我要护送的是两位活生生的人,可不是一队骆驼,真要我拉一队骆驼去,我只要五十两就够了……”
“那你也不能漫天讨价呀!”
“姑娘,这是两厢情愿的事,没人按你的脖子,非要你答应不可,二位若是嫌贵,可以另请高明,我能介绍一位同行给你们,他只要三百两银子就可以答应送你们去。”
白素娟平静地道:“只是送我们去。”
“只是送你们去,可不管保护的责任,一分钱一分货,三百两银子买不到人拚命,有事你们得自己抗着。”
陶静静问道:“那你又能负责到什历程度?”
“尽我最大的努力,护送你们安全到达。”
“万一出了问题呢?你又是如何个赔偿法?”
“不赔偿!赚你们五千两银子,姓罗的送上性命;万一出了事情,死人也没什么好赔偿的了。”
陶静静一呆,底下的话也接不上去了。
还是白素娟道:“罗爷这么说,五千两银子倒是不算贵了,我们决定麻烦罗爷,但我身上没带这么多的银子,只有一包首饰,不知能否抵数?”
她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后,里面是十几颗大珠子,晶莹滚圆;罗奇拿起了一颗看了看光泽道:“马马虎虎,虽然差一点也差不了多少。”
陶静静又叫道:“这在内地至少一颗能值五百两,这已经是只多不少了!”
罗奇冷冷地道:“姑奶奶,这是边城,不是内地,这儿什么都贵,就是珠宝不值钱,不信你拿出去卖卖看,一颗能卖上二百两银子,我就把它吞下肚去。”
“什么?一粒珠子二百两银子还没人要?”
“我绝不骗你,内地很多珠宝商商人带了大把的银子到这儿来干吗,就是要拣便宜货……。”
白素娟道:“好了,罗爷,你就委曲一点吧,假如不够的话,等我到了红灯堡后再补偿你,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今天傍晚的时候。二位的行李不多吧?最好少带些,一乘驮马能载的量为限。”
“不多,我们只有两个小包,带些随身衣服。”
“那最好,天黑时我就到这家店来找你们上路。”
白素娟点点头,忽又问道:“罗爷,你还没有问我们为什么要到伊犁去。”
“我不问,问了你们也不会告诉我实话,何况,那也不关我的事。倒是有一件事我得问问清楚,二位所告诉我的姓名是真的吗?”
陶静静道:“自然是真的,那又有关系吗?”
“有一点,既然红灯会中有人不希望你们去,真姓名就不能用了,你们得换个名字,你叫白妞儿,另一位就叫黑妞儿;一对姐妹,到边疆去探亲的,你们的哥哥在边疆上做苦力!”
陶静静立刻不满地道:“为什么要这么个怪名字,我们又为什么要顶这个破身份!”
罗奇一笑道:“因为这种身份最普通,在塞外只有这个原因,两个女孩子才会跋涉长途,至於那两个名字也不怎么难听,叫起来挺顺口,你本来就黑嘛!”
他收起了珠子,带着一脸可恶的笑容走了。
陶静静又生气道:“我黑又关他什么事?这家伙简直是神经病,表姐,我看他有问题,说不定他带着珠子跑了。”
白素娟轻叹了一声道:“罗奇不会是这种人,我打听过了,他是塞外信誉最好的镖客。”
陶静静大概也无法驳倒这句话,顿了一顿才道:“表姐,其实我们根本不须要请什么保镖,凭你的一枝剑和我袋里的一把铁莲子,龙潭虎穴我们也闯得过去。”
白素娟皱皱眉道:“表妹,这不是在我们家里,由得你发横。在外面,比我们强的人太多了,再者,我们虽然会点武功,-是路不熟,需要有人领路,塞上不比关内。可以找人问路,这儿一走几百里都遇不到一个人的,我们来到边城,已经迷了两次路了……”
“可是……我就不喜欢这个姓罗的,他居然叫我黑妞儿,但自己也不比我白呀!”
白素娟忍不住笑了起来:“表妹,黑妞儿这名字其实并不难听呀,在家里,还不是有人那样叫你!”
“那不同,人家从小就叫,而且我小时候的确黑。”
“你现在也没白到那里去。”
“可是我看这儿的女孩子,个个都很黑,至少也不比我白。为什么偏偏要叫我黑扭儿呢?”
口口口口口口
陶静静对她被称为黑妞儿这回子事的确耿耿於怀,所以到傍晚上路时,沙老五叫了她一声黑姑娘,她就发作了:“沙漠鼠,你莫非真有一对老鼠眼,在黑天里,你也瞧得见你老奶奶黑。”
沙老五缩缩脖子笑道:“我老奶奶可不黑,她比你白多了,不过黑姑娘,黑一点可没什么不好,在塞外,黑姑娘是个宝,倒是白白净净的汉人瞧,多晒太阳的姑娘身体健康,做事勤劳,你要是长得白,准保没媒婆上门。”
他的话很混帐,-陶静静却没生气,她也不至真对自己的肤色不满意,只不过有点小心眼儿;跟表姐在一起的时候,男人的注意力老是被白素娟夺去了,使她有点吃味儿,沙老五的话对她虽然不恭敬,可是那句白白净净没人要却使她开了心,她毕竟强过白素娟一次了。
虽然说话的沙老五不是什么人物,但她依然很高兴,上马时也有了精神了。
在大漠里,晚上赶路比较好;因为白天的日头太毒,不但人受不了,马匹也受不了。
他们从乌尔土雅出发,要由天山南路转到天山北路而到伊犁,沿途都是沙漠和高山峻岭沿着沙漠的边缘,除了浩瀚的沙漠之外,几乎不见一点人烟。
罗奇和沙老五郝方都是老沙漠,有他们领路,果然省了不少力气,他们知道什么地方有水源,什么地方可以过夜。五个人骑了七头牲口,两乘驮马,一乘带着简单的行囊,一乘上却载满了大大小小的水囊。
提起这些水囊,陶静静又生了一肚子气儿。她虽然黑,却挺爱干净,到了一个地方歇夜,她总要淋个澡。
前两天都歇在水源附近,这个卫生习惯并没有引起争议;甚至於罗奇还用绳子和毯子,围起了一个小方格,叫沙老五替她提了两袋子水去,让她冲个痛快。
第三天,他们歇在一个大岩洞下面。已经快中午了,太阳毒得像个大火盆,陶静静全身被汗水湿了又干,已经三四次了,又沾了不少沙粒,那个岩洞既蔽雨又避人,她连临时浴室都不必搭了,自己提两袋水准备好好地冲个澡,然后倒头大睡个觉。
罗奇却过来了:“黑妞,你要干吗?”
陶静静已经听惯了他叫黑妞,没那么刺耳了,所以笑笑道:“冲个澡,我身上腻死了。”
“黑妞,我记得告诉过你,在行程中,任何人要用水都得先经我同意。”
“是!我记得,可是我去拿水时你在忙着喂马,我想不必麻烦沙老五了,自己提了来。”
“假如今天你可以洗澡,我早就叫老沙替你送来了,对不起,今天你不能洗澡。”
“为什么?”
“因为水不够,这儿不靠水源,要到明天天亮时,才能走到下一处水源,这些水要留着喝。”
“留着喝!罗大哥,你别开玩笑了,马背上还有十几袋水呢?大家涨破肚子也灌不了那么多。”
“不仅是人喝,牲口也要喝,九个人,七匹马,十二袋水,必要时还碍省下来给牲口喝,因为它要驮着人走,比人还辛苦,所以不能浪费来洗澡了。”
说的也是道理,陶静静也知道在沙漠上水的可贵,所以笑了笑道:“罗大哥,那我只用一袋行不行?”
“半袋都不行。”
“可是我不洗一下实在没法子睡觉,我身上沾满了沙子,磨得我的皮都疼。”
罗奇夺过水袋,从身上解下一口木杓,倒了半杓子水给她道:“把手绢打湿了,擦擦身子吧!这已经是最大的浪费了。姑奶奶,在大漠上,水就是命,你拿了一袋子金砂去换一袋水也没人会干!”
“我知道我们的水绝对支持到明天还有余。”
罗奇点点头道:“我也知道,只要省着点,或许还能省下一半来;可是沙漠上的事很难说,也许一个方向没弄对,就得另绕两三天才能到达,这两三天内都不能找到水源,我们就得靠这点水来救命。”
“你们都是真正的老沙漠了,还会走错路。”
“这可是常有的事,这条路我每天都要走个五六趟,每次路上的样子都在改变。黑妞,这些话你也许不相信,但是有关用水的事,我可不通融,我是领队,你必须遵守服从我的规定。”
陶静静一生气,把那半杓子水扔了出去,罗奇的动作却很快,居然在杓子没掉下地前抢接住了,水只溅了几滴出来,他又小心翼翼地把水倒回水袋里,笑笑走开了。
陶静静气得回到岩洞里,用脚踢着岩壁,她的脚很有力,把石子和碎沙踢得纷纷下落,口中还要道:“死罗奇,黑炭团,踢死你。”
彷佛那堵岩壁就是那个可恶的罗奇,连骂了十几声黑炭团之后,她才消了点气,一歪身子躺下就睡了。
她是个野丫头,睡没睡相,就在沙地上,她摊开四肢像个大象,就这么睡了。
白素娟抱了毯子进来,看她的睡相,只有摇摇头。在一旁铺好褥子,侧身倒在上面休息陶静静的睡姿的确不雅,不过她的睡态倒很可爱,长睫毛上还带着两颗晶莹的泪珠。
她倒不关心陶静静的睡相被人看见,罗奇和他的两个伙伴都很君子,从不在她们睡眠时过来接近她们。
不过,这一次倒是例外,她觉得还没睡着多久,就有人在推她,连忙起身一看,推她的人是郝方,迎忙问道:“郝大哥,出了什么事?”
郝方为人拘谨,对她们一直很客气,在熟睡中将她吵醒,必然是有什么急事,果然郝方压低了声音道:“有红灯会的人来了,大哥要我来通知二位姑娘准备一下,听说二位都曾学过武功。”
“是的,寻常十来个汉子,我们姐妹一个人还能应付。”
“这就好,对方来了十几个人,大哥担心动手时照顾不了二位,你们能照顾自己,就省了不少麻烦。”
白素娟匆匆地把陶静静叫醒,两个人整理一下衣服,走出岩洞,罗奇正跟十几个大汉在对峙着。
来人一律穿着蓝色劲装,胸前绣着一盏大红的灯笼,这是红灯会的标志;而且能穿这种制服的人,都是会中的正式弟子执事,身份不低,手头也来得几下。
郝方立刻道:“辛坛主,你看好了,我们保的两位客人在此,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然后又向白素娟道:“白妞儿,这位是红灯会天山南路第二分坛的辛九如辛坛主,他说有事要找你们。”
白素娟愕然道:“这位大爷,您有什么指教?”
辛九如打量了二女一阵子才道:“姑娘贵姓?”
“姓白,白素娟,这是我妹白婉芬。”
辛九如抱抱拳道:“原来是二位白姑娘,请恕在下打扰,听说二位是要到伊犁去。”
“是的,我哥哥叫白文豹,原来是当营官的,因为贪污犯了事,被发配在伊犁台站效力。”
辛九如道:“白文豹,伊犁台站上是有这么个人,只是不叫这个名字呀!”
白素娲知道有这么个人,因为罗奇告诉过她,因此笑笑道:“辛爷认识我哥哥。”
“我到过那儿,台站上也有几个朋友,听过令兄大名,他在那儿很出名,喝了酒常跟人打架。”
“哥哥就是这个脾气,犯了事充军到边疆,还是不肯改一改,真叫人担心。”
她装得实在像,可是辛九如却十分精明,沉吟片刻才道:“白文豹粗鲁不文,长得像张飞,怎么会有这么样标致的两个妹妹?”
这时罗奇开口了:“辛坛主,两位姑娘是罗某的顾客,你说要打听一点事情,罗某才请她们出来一下,可不是叫你来盘问她们身世的。”
辛九如忙陪笑道:“罗兄,兄弟是为了门户中的急事,要找一个女孩子。”
“我这两位顾主都是女孩子,有没有你要找的人?”
“不知道,兄弟要找的人约莫二十一、二年纪!”
“光是凭岁数找一个人不是太空洞了,至少也要有个姓名,相貌特征等等……”
“这些都不知道,不过那个女孩子身边带了一样重要的东西,是一块九龙玉佩!”
白素娟道:“我们身边可没有这种东西。”
辛九如道:“姑娘!这可不是说说就行了的。但凡是从这条路上经过的青年女子,都得搜一下。”
白素娟变色道:“你是说要搜我们的身子?”
罗奇也沉下脸道:“姓辛的,是谁来搜!”
辛九如道:“兄弟自知此事冒昧,但事关非常,只有请各位原谅了。搜身之事,由兄弟亲自执行,当着这么多人,兄弟也不至於有什么不轨的行动……。”
罗奇冷冷地道:“假如那块玉佩真的加此重要,而又确实在这两位姑娘身边,她们也很可能交给罗某代为保管,所以你在她们身上搜不到什么的。”
辛九如一怔道:“罗兄,你在塞上也是知名人物,本会对你也一向十分恭敬!”
罗奇道:“但是你们今天却要搜我雇主的身子,而且是由一个大男人来搜两个大姑娘,要我这个做保镖的在一边看着,这以后我姓罗的还能混吗?”
辛九如为难地道:“兄弟是上命差遣,身不由已,尚请罗兄谅解。”
罗奇道:“谅解是绝难谅解的,不过你们红灯会势大人众,我们这些单帮客惹不起,要搜就快,你可以先从罗某身上搜起,再搜我这两个弟兄,搜过了我们,由罗某代你搜这两位姑娘,我的雇主可不能让人碰。”
辛九如忙道:“这不行,兄弟连叫手下的弟兄去搜都不放心,惟恐他们粗心而有所遗漏。”
罗奇道:“这么说你还要全身上下,一一都摸遍了?辛九如,你弄清楚,你搜身的是两个大闺女。”
辛九如道:“在下十分抱歉,因为这件事关系太大,兄弟不敢有半点疏忽。”
罗奇冷冷地道:“假如我不答应呢?”
“罗兄这是存心跟本会过不去了。”
“谁跟谁过不去,是非自有公论,也不是我们两个人说得真的,我就是那个条件,你接不接受?”
“兄弟实在抱歉,无法应命。”
“那就滚你的蛋!我已经给足你面子了。”
“罗奇,你这边城浪子虽然有名,但是要跟红灯会结梁子,却还不够份量,你考虑后果没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罗奇的答覆已经用事实和行动表示了;冲上去就是一拳,把辛九如打翻在地,跟着长剑出鞘,比在他的咽喉上,厉声道:“你滚不滚?”
辛九如没想到他说翻脸就翻脸,而且立即行动,他手下的弟兄们也是一样,待要行动时变乱已生,罗奇的剑逼在他们首领的咽喉上,使他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辛九如也知道罗奇的脾气,他在边城独来独往,不受任何的威胁,因为他只管保镖,所以也没人去惹他。
现在他既横上了心,倒是不能再跟他拗上了,只有道:“好,算你狠!但希望你不要后悔,我们还会碰头的。”
“叫你的人丢下武器!”
“这是干什么?我已经放过你们这一次了。”
“我可不想你们退了几里路,又回头追上来。”
“你知道我们一定会的。”
“所以我才要他们放下兵器,而且把你们捆上。”
“你疯了!在这大漠上,我们捆上双手,不渴死也会晒死,我不会下这个命令,他们也不会听。”
“捆上双手只是不让他们追上来,找块石头磨绳子,有个把时辰,你们都能脱困了,我知道困不死你们的。”
辛九如知道非接受不可了,只有叹了口气道:“兄弟们,认栽了吧!好在浪子不是无名无姓的人,咱们迟早找得到他们的,那儿碰上那儿算。”
那些红灯会的弟兄们只有丢下兵器,口中还纷纷地骂着;罗奇却如同未闻,示意沙老五和郝方把他们捆上了双手,倒剪在后,又把他们的双脚捆上了,然后他们做了件最绝的事,首先是把那十几匹马给挑断了腿筋,令它们都无法行走,然后把水袋又都刺破了。
辛九如见状大惊叫道:“罗奇,你这是干什么?没有了牲口,又没有了水,不是明摆着叫我们活不下去。”
罗奇冷笑道:“你们都是老沙漠了,懂得如何活下去的,我只是要你们一两天内,无法跟别人连络而己。辛九如,你就忍耐些吧!”
辛九如叫道:“罗奇,别叫我再碰上你,否则我会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罗奇突地走过去,一剑扎进了他的咽喉,辛九如的喉头鲜血直流,脚蹬了几下就不动了。
罗奇抽回了剑冷冷地道:“我最讨厌有人像阴魂不散般的盯着我,这个辛九如跟我的怨结得太深,怎么样也无法化解了,不如先杀了他的好。”
他的眼光又扫过那些红灯会的人,森冷的寒意使他们的脸上都变了色,却没人再敢开口了。
罗奇这才哼了一声道:“我边城浪子无势无众,却从不受人胁迫,照我的脾气,我该全宰了你们的,可是我给你们一个机会,活得下去的是你们运气,否则也别怨我。伙计们,准备好了汉有?”
沙老五和郝方早就将马匹和行囊准备好了,只用一个手势回答他,罗奇满意地道:“那我们就动身了。”
白素娟和陶静静无言地上了马,一行人冒着烈日又开始了行程。走出了十几里之后,陶静静才凑到罗奇的身边道:“罗大哥,这样子对那些人是否太狠了一点?”
罗奇道:“假如准他们搜身,是否能搜出那块玉佩?”
陶静静没作声,罗奇又道:“搜出了玉佩之后,他们是否会放过你们?”
陶静静又无法回答了,罗奇才道:“你如果不忍心,不妨回去放开了他们,把你的马借给他们,他们有办法在半天内就能找到自己人,然后你们都活不了了。”
陶静静自然不会做这个事,只是问道:“那十几个人,他们活得下去吗?”
“那个地方是最重要的歇站,两三天总会有人经过的,他们的运气若好,说不定很快就会遇到人来。否则不出三天,也一定会有人经过,所以我想他们八成是死不了的。”
“万一这几天都没人经过呢?”
“那就是他们命中该死,黑妞儿,现在是咱们救自己的时候,别费神去同情别人了。”
陶静静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有默然地退后,跟白素娟并骑,白素娟道:“表妹!咱们的行踪已泄,红灯会已经在注意我们了,罗大哥那么做全是为了我们,你怎么还那么不懂事,跑去责问他呢?”
“我只是看不过他的冷血残忍,拿杀人不当回事。”
“他只杀了一个姓辛的,那是为了不得已,今天的事结怨太深,辛九如以后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为了避免以后的麻烦,他必须要下狠心,要是依我的意思,连那十来个人都不放过的,他们若是留下了活命,咱们以后的麻烦不知有多大呢!”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呢?”
“我们已经聘请了罗大哥,自然要一切都听他的。”
“罗奇是否已经知道了一切内情?”
“我想还不可能,这是个绝大的秘密,在红灯会中知道的人也不太多!”
“可是他为什么那样帮助我们呢?红灯会在塞上的势力有多大,他那样做,要冒着多大的危险。”
“我也弄不懂,对他这个人,我全无了解。不过,传讯的寇叔叔推荐他,说他是个可信的人,也说他是唯一可以帮助我的人!”
“那个寇志儿最不是东西,一大把年纪了,讲话没正没经,这个人的话可以相信吗?”
白素娟一笑道:“那你可误解他了,寇叔叔是我父亲最忠心的弟兄,若不是靠着他,我们早就被人坑死了。他外表装出一副酒色之徒的样子,才可以松懈别人对他的戒心,我父亲手中有不少精明的弟兄,可是都被人莫名其妙的整掉了,他是以大智若愚的姿态来保全自己。”
“不管怎么说,我都不喜欢他。还有,我很怀疑这九龙玉佩是否真有这么大的威信,能够起死回生,挽救这次危机,否则你这次去,也是白白送死。”
“我也不知道,但寇叔叔说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只要能在限期送到,必能挽回危机,否则红灯会必将落入那批阴谋者的手中,塞上也从此多事了。表妹,我爹不是个恋权势的人,他对当这假龙头全无兴趣……。”
“就是这话了。姑丈既然对权势没兴趣,何不干脆放开手,回到家乡享清福,让他们去搞好了,红灯会不过是一个帮会,又不是当皇帝,值得拚上老命来维护吗?”
“表妹,寇叔叔没来得及把话说详细,但是他说这不仅是红灯会一帮的事,还关系到塞上千万条性命,我们是在为无数的生民尽尽心力,不是为了一己的权势和富贵,所以要我务必将九龙玉佩送到。”
“姑丈为什么不将重要的东西放在身边,却在这时候巴巴的叫人送了去?”
“九龙佩是我娘带回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要带走,这些事情都不是我们该管的。”
“什么事都不让我们知道,有事却要我们去拚命。”
白素娟的脸色一沉道:“表妹,我是白天义的女儿,做这件事是义不容辞,责无旁贷,但你却不必跟着来的,离家的时候,我就一再地劝阻你不要来。”
陶静静嘟着嘴道:“表姐,你知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冒险,我们虽不是亲姐妹,但我却一直把你当作亲姐姐,怎么能叫你一个人上路呢?”
“那你就不要怨天尤人,抱怨这抱怨那的,凡事少开口,你这么搅和只会误事。”
“表姐,我是为你好,怕你上人家的当,像这个姓罗的,他太黑心,一下子就敲了我们五千两去。”
“你也看见了,他为我们杀了红灯会的一个坛主,跟红灯会结下了深仇,那就值得了,换了个人,就是咱们出十倍的价钱,也不见得有人敢!”
“是!是!你能干,一切都比我强。”
白素娟一笑道:“本来就是,别看你比我多两次出门的经验,但知事之明,识人之能,我都比你强,所以在如何处事上,你别再乱出主意了,尤其在罗大哥那儿,你少问东问西的,该问的时候,我会开口的;你也发现了,这一路上不会太平静,我们必须靠着他,若是把他给得罪了,来个撒手不管,那你才坑苦了我了。”
“他收下我们的银子,敢撒手不管?”
“为什么不敢?据我们对他的了解,他不是爱财的人,如果他把珠子退还给我们呢?人家是江湖游侠,可以为道义而舍命,却受不得气和侮辱……。”
“我可没有侮辱他!”
“你事事干扰,问东问西的就是侮辱他,那表示你不信任他,这对江湖人是大忌!”
陶静静一赌气,拍马又追上沙老五,跟他聊天去了。沙老五为人和气、风趣,跟她倒是有说有笑的,使得陶静静的一肚子气都消了。
不过红灯会的第一拨人已经截住了他们,大家都知道麻烦只是刚开始,以后还将接续而来,每个人心头都是沉甸甸的,轻松不起来。
这一程他们足足走了有百来里,来到了第二处宿站,那儿有一个湖泊,有水就有草,形成一个小小的绿州,只是先有了一队维吾尔人在那儿宿营,他们不但有一大群人,还赶着几十匹马和上千头的羊,挤在河边上很热闹。
陶静静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洗澡。她找了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看看没人,舒畅的脱下了靴子,倒是不敢脱光衣服,和衣入水,痛痛快快的泡了一下;然后看看四下无人,她钻入草丛中,把湿衣脱下晒上,又想去拿干净的衣服来换。等她再度出来到湖边时,不由得惊叫起来,因为有十几个维吾尔人,男男女女都有,就坐在她的干衣服旁边;他们看见了她,发出了一声欢呼,纷纷脱了衣服,跳入了湖中,向她逼近过来。
陶静静一面叫,一面往水里躲,因为她此刻全身赤裸,一丝不挂,实在不能见人。
有两个女孩却不在乎,光着身子向她靠近,而且还用手向她泼水,有两个男的好像也准备过来的样子,吓得陶静静叫得更响了。
罗奇听见声音过来了,看见她的样子笑道:“黑扭儿,没什么好害怕的,他们只是跟你玩玩,表示友善的意思,你也可以泼他们的水。”
“可是他们中间有几个男的。”
“我看见了,那也不值得大惊小怪,维吾尔人纯朴自然,男女间的礼防没这么多,他们也很有分寸,不会摸你的胸膛;否则就表示他看中了你,要娶你回家去。”
“我才不要嫁给这些臭番子呢!你叫他们走开。”
“黑妞儿,这可不行。入乡要随俗,他们才是大漠上真正的主人,我可无权叫他们走开。”
“我可不管,你一定要叫他们走开,否则我就要杀人了,我可受不了这个!”
“受不了也得受,你如果不想跟他们游戏,只要走上岸来,穿上衣服,他们都不会强迫你的。”
“我没有穿衣服。”
“我知道,所以我才叫你快穿上衣服,这是你自己不好,在维吾尔的习俗中,只有未婚少女才可以当众裸浴,那表示你正在准备接受别的男子的求婚。”
这时有两个男的已经走近她,而且正准备伸手去抓她的胸脯,陶静静慌忙躲开了,罗奇在岸上也道:“黑妞儿,如果你不想嫁给那一个,就别让他摸到你的胸脯,否则就表示你接受他们了。”
陶静静叫道:“我要杀人了。”
“黑妞儿,你不能杀人,否则你就要与他们群体为敌了,不过你可以打他们。”
一个男子笑嘻嘻地伸手朝她的胸前抓去,陶静静忍无可忍,一拳击向那男子的下巴,倒是把他打得仰天翻出;但是另一个又上来了,陶静静只有再度伸拳;可是这一个男子的技击工夫颇为了得,居然架开了她的拳头,跟她一拳一脚地打了起来。
水深不过及膝,陶静静也顾不得差耻了,只有站起身子,跟他对打起来。这个男子的拳脚颇深,陶静静的身上挨了几拳,打得几次跌倒在水中;不过她总算记住了罗奇的话,没让对方抓住她的Rx房,都用手推开了。
那些维吾尔的青年男女则在一旁拍手大笑欢呼,似乎在看着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罗奇叹了一口气,他只有自己跳下水中,一把抱起了陶静静光溜溜的身子,陶静静手舞足蹈地叫道:“快放我下来,你要干什么?”
罗奇却结结实实地在她屁股上打了两下道:“女人!你既然跟我订了亲,怎么还可以跑出来赤身裸浴?还不快穿上衣服,给我滚回去。”
他把陶静静丢在地下,陶静静一跳而起,正待向他扑过去,罗奇厉声喝道:“穿上衣服,看看你这个样子。”
陶静静这才意味到自己未着寸缕,惊叫了一声,连忙去穿衣服了;可是她这时手忙脚乱,连裤子也穿反了,却又不能脱下重穿。
这时水中的那个男子也上了岸,看着罗奇,居然口操汉语道:“汉子!那是你的女人?”
罗奇道:“还不能算是,不过也差不多,因为她已经接受我的求亲,只是还没有娶过来。”
“她既是你的女人,就不该到河边来裸浴的。”
罗奇道:“是的,不过我还没有娶过来,她似乎仍有自主之权,所以不算违反草原上的规定。”
那个汉子笑道:“我不计较这些,我们是哈伦泰族,我们这一族比较开通,妇女的地位较高,即使是已婚妇人,如果她对丈夫不满意,也还是可以另择的。汉子,她一定对你不太中意。”
罗奇大笑道:“我并不一定要她中意,只要我中意她就行了,草原之上,勇土是不让女人自主的。”
那汉子道:“说得也是,我是哈伦泰王子,是本族的少主,我们这一族虽不是草原上最大的,却是最强的,我们族中的儿郎。个个都是无敌勇土!”
罗奇皱皱眉头道:“我听过贵族的大名,也知道王子殿下是草原上第一的勇士!”
哈伦泰笑道:“我很中意你的女人,我有两个妹妹,她们不但十分美丽,而且也十分富有,每人都有两百头羊的嫁妆,我用两个妹妹交换你这个女人行不行?”
罗奇摇头道:“不行。我的女人很尊贵,你就是拿草原上所有的羊群来交换,我也不答应”
“可是你的女人似乎并不喜欢你,她不听你的话。”
“她也不喜欢你,否则你要摸她的胸膛时,她就不会打你了,我这个女人很野,草原上的男儿应该骑最野的马,驯服最野的女人,我有办法对付她的。”
哈伦泰笑道:“我也一样,所以我一定要得到你这个女人。你不答应,我很遗憾,看来只有用草原上的方法了。”
“实在没有其他的方法时,我也只有接受了,谁叫她在裸浴时被你看见了呢!”
哈伦泰道:“一个时辰后。我们在营地上见。”
“我会来的。你提出了决斗的要求,我就有权提出比斗的方式,我们用拳头。”
哈伦泰颇为意外地道:“你们汉人不是擅用武器吗?”
“可是我要用你们擅长的方式击倒你,证明我比你更有资格保护我的女人。”
哈伦泰笑笑,披上一件外衣走了。他的两个妹妹则十分有兴趣地看着罗奇,地们仍然赤裸着未穿衣服;而且还有意地挤到罗奇身前,展示她们的细腰,和隆起的胸乳,有一个还特别低声地道:“汉郎,你就是打输了,也可以要求我哥哥跟你交换的。你那个女人又凶又黑,没有我们美丽,也没有我们能干,不过你能打赢我哥哥更好,你可以把我们要过来,既能保住你的女人,又多了两个妻子。”
罗奇笑着跟她们应酬几句,把她们打发走了。陶静静这时也乖了,睁大眼睛道:“罗大哥,你要跟他们决斗?”
“不是跟他们,是跟那个哈伦泰王子。”
“岂有此理!他凭什么非要我嫁给他不可?”
“这是草原上的规矩,女孩子在露天裸浴,就是展示她们的身体,专待男人来求亲,每个男人都有权来求亲的,所以我必须表示你是我的女人,拒绝他的要求。”
“如果你打输了呢?我就非嫁给他不可了?”
“照规定是必须如此。”
“什么狗屁的规矩,我又不是他们维吾尔人。”
“可是这是在草原上,我们必须遵守规矩,维吾尔人是不能得罪的,他们是草原上真正的主人,多至几十万人,我们是不能跟几十万人作对的。”
“回头我自己跟他决斗去。”
“黑妞儿,草原上女人没有跟男人决斗的权利,只有为了争取男人时,可以跟另一个女人决斗。所以你若是不想嫁给那个王子,最好是期望我打赢他!”
陶静静道:“罗大哥,你有把握打赢他吗?”
“我没有,那个哈伦泰是草原上第一勇土,他的拳脚精熟,你也看见他那一身肌肉了,精壮而不死板。”
“我根本就没看见,连他长得什么样子都没瞧清楚,我那时已经气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