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章

  在“铜雀台”遗址下面的宫殿里。
  明珠焕彩,灯烛交辉。
  衣香鬓彩,穿梭着衣分三色的彩女宫娥。
  她们个个花容严肃,神然紧张。
  黄衣武士,肃立如泥塑木雕。
  有一种无形的肃杀气氛,使人看得眼晃,竟会见得到,甚至可以闻嗅出来。
  宫女们在忙着设席与布置陈设。
  在每一个甬道转折处,出入处,都有二名至四名黄衣武士走动着,个个都是面无笑容。
  在进入这座汪浩然地下“行宫”
  的第一道出入口也即是连城壁上次进入的地方,是两个黄衣老者,在行走着。
  两人都是心事重重,烦燥不安地来回走着。
  终于,一个开口了:
  “老大,真是岂有此理!咱们为了一举拿下方家堡,主公为此煞费苦心,先经过多年的布置,连方不同那厮备而不用的地道都由主公派人潜入,化了近一年的工夫,加装了许多玩意儿,怎么吃定的鸭子会到口的又飞了?真是叫人莫名其妙啊!好不气闷人也!”
  另一个哼了一声:
  “老二,少舌嘈,你,怎么变成老太婆一样尽是叨唠废话?”
  两人因为说话,停住了身形,面对面了。
  两张好凶恶丑陋的面孔,除了同是一头纷披的灰白头发外,一个残眉鹰目,削鼻凹腮,面如白毛僵尸,透出冰冷的神色,一副讨债模样。
  一个是蟹面阔嘴,微露獠牙,招风耳,深目浓眉,左颊一道三寸长的刀疤,右腮有一撮豆大的黑痣长毛,神色极狞厉。
  原来,正是乌蒙五魅的老大和老二。
  前者是老大严百川。
  后者就是常百乐。
  常百乐舐舐发焦的嘴唇皮,沉声道:“老大,咱是在想主公下一步会怎样做?咱们老三、老四和老么,不知怎样了?”
  严百川皮笑肉不笑的道:“谁知道主公袖底乾坤?据我看来,这一次我们是王金龙嫖窑子玩光了家当啦。”
  “怎么?”
  常百乐噢了一声:
  “老大,你也说丧气话了?”
  严百川死人断气似的:
  “你认为武大郎玩猫子多少还有个鸟?”
  常百乐狠声道:“老大,这一次,固然是咱们十多年来第一次吃了大亏,大姑娘生孩子一一丢人到家啦,可是,明明是十拿九稳的事,怎会一下子唏里哗啦,落得这个收场?咱们该仔细打个商量,也许,等下可以向主公回话,讨个喜欢。”
  严百川点头道:“老二,你这句话,还有理,算是你难得的一次聪明起来了。”
  常百乐道:“奶奶个熊,咱认为十有八九,一定是姓魏的和姓郑的出了庇漏儿,不然,再不济,也不会栽得这么惨!等一会,如果老三与老四、老么没赶回,有个他妈的七差八错,咱们一定要向主公回话,先追究老魏和老郑的失责!”
  严百川鹰目一瞪,盯住常百乐,道:“你根据什么?岂是没根没据,可以信口胡言的?你可知道,老魏和老郑是一对什么货?他们的嘴皮子,比我们会说,一肚子的坏水,也比我们多,你,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找苦吃啦。”
  常百乐道:“老大,您怎么前怕狼,后怕虎了?”
  严百川哼道:“老二,老魏与老郑,比虎狼还要难惹,千万别出歪主意,免得惹火烧身!”
  常百乐悄声道:“老大,咱们兄弟五人,总不能让老三他们自赔上三条命,咱认为,皆因老魏和老邓未能依照主公预定的步骤配合好,以致乱了阵脚,后又乱发信号,使咱们投入陷阱,结果,是咱们自赔上近二十条命,却一无所得,最倒毒的,是连本来已经到手的方家两个丫头,也被他们夺回去了!这不是输到脱裤子么?
  严百川哼道:“放马后炮,又有什么用?现在连主公也是没好气,张飞不笑周仓黑,还是别火上浇油,自找没趣的好。”
  常百乐哈牙道:“不成,咱们非咬姓魏的和姓邓的一口不可!”
  “为什么?你有什么证据?”
  “他们在方家堡,好不舒服,养兵千日,用在一朝,轮到他二人该立功之时,却反而把主公的大计,多年的苦心布置一概弄垮了害死了这多人,当然要两个家伙还个理来。”
  严百川冷冷地:
  “老二,你别丢人啦,试问以他二人之智,如果碰到意外的事,强中自有强中手,怎可怪他们而且他们也可找出理由为自己辩让,何况,主公神目如电,如果真是他二人吃内扒外,漏了机密,瞒不过主公,自有他们好受的,用不着你空发狠。
  常百乐如泄了气的猪尿泡,直发怔道:“真是叫人气闷不过严百川倏地嘿嘿阴笑道:“老二,你等着瞧,他们二人还没有回来,大家都已陆续回来了,如果等一下,他二人还不来,又没有报告上来的话,十九是他两人“该死”了,主公一定会有表示,说不定,咱们会被差遣去找他二人呢!”
  常百乐哦道:
  “要得,还是老大的脑瓜子灵,嘿嘿,该他两人晦气临头了!
  话未了,猛住口,他和严百川同时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是有人来了,很迅疾的破风声至。
  眨眼间,便由百十丈外掠到了附近,也就是已到了二人的头顶上。
  严、常二人立时听出来的是二人,身手很行。
  只听有人轻噢了一声:“世才兄,好险呀,我们真是虎口馀生了,真是太惭愧了,误了主公大计,有何面目去见主公和众家弟兄?”
  一个深沉缓慢的声音:“是出我们估计之外,突然之变,非是我们不尽力,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面的,只好向主公领罪了谁会想到符振扬和章大钧会突然到了方家堡?还加上那个姓吴的,事已至此,只有向主公请示后,再图报复了”
  另一个声音接口道:“也只有这样了,还无人钉梢,该下去了!”
  接着,是清脆三击掌的声音。
  严百川与常百乐已听出正是切齿痛恨的“活曹操”魏世才与“妙手伯温”
  邓中仪来了。
  二人迅递了一个眼色。
  严百川轻喝道:“口号”上面低声应道:“啊瞒!”
  “烧饼歌!”
  “阿瞒”,就是一“活曹操”魏世才的代号。
  “烧饼歌”,也就是“妙手伯温”邓中仪的代号。
  除了他们自己人外,谁也听不懂,想不到的,这是他们特定的“暗号”
  以免有个万一,碰到对方假扮冒充的人,可以用这种,“口号”问答,立知复伪。
  因为,这汪浩然“行宫”所在,进出也特别严密,可称水也泼不进。
  上面也沉声问:“下面是那一位?”
  严百川冷声道:“护字一号-”
  常百乐接口道:“护字第二号!”
  上面沉声道:“原来二位护座,辛苦了。”
  常百乐哼道:“请问咱们老三、老四、老五怎样了?”
  是魏世才回答:
  “他们三位护座未赶回来么?”
  常百乐没好气地:
  “回来,还会请教?”
  魏邓二人隐约已听出语气不善,邓中仪答道:“我们二人只是主持‘内线’,不清楚外面的事”
  “很好!”
  常百乐接口道:“恭喜二位功成回来,是否要通报入内,远接高迎?”
  魏世才反而冷笑道:“彼此,彼此,二位乃“从龙”
  之臣,这下主公一定会高升二位三级,赏赐一定不少!”
  常百乐原想讽讥对方,不料,以而受了挖苦,不禁怒嘿一声:
  “好!主公在等候二位,请吧!”
  邓中仪缓了口气,徐徐道:“‘常三护法’彼此不必闹无谓意气,据小兄弟所知,由护教已被害,连阎护教与阴护教及所属原来十殿天王可能也有损折,我们二人并不知三、四、五护法是否系直接参与攻堡之役?
  抑是随侍主上圣驾?”
  严百川冷丢丢地道:“是么,都是二位的内线工夫做得太好了,据实奉告:
  咱们已经查核,毁折二十一人,挂彩十三人”
  魏世才故作失惊接口道:“主上圣驾想必万安?”
  严百川哼道:“主公功力通神,当然无人能动他毫发,可是,火气大了,请二位入内亲自陈奏吧!”
  魏世才道:“谢过二位护法提示了”
  人影轻坠,魏世才与邓中仪己先后飘身而下。
  二人都是恢复了本来面目。
  常百乐发狠道:“二位请,等下再来道喜致贺!”
  一侧身,让开一边。
  魏世才以牙还牙地:
  “彼此,彼此。”
  常百乐一翻眼,正要严百川哼了一声:
  “主公马上要升殿了,听说,已下令把三大毒刑陈列出来,不知是那一位有此荣幸,先做第一位“刑上”贵宾!”
  魏世才一直向前走,头也没回地哼哼着:
  “当然不会是二位护法,因二位乃主上身边之红人也!”
  常百乐轻喝:
  “姓魏的,你还要口花花的风凉?”
  便要有所行动。
  邓中仪冷声道:“二位护法,能一同见主上最好,主公圣明,自有是非曲直,即使我与魏兄受罚,也得由主公决定”
  严百川接口道:“好的!二位请吧,姓魏的,你少在口头上占便宜!”
  魏世才霍地回身,沉声道:
  “二位如此无礼!等下可不得推赖!”
  常百乐一挺胸,瞪眼道:“笑话,你凭什么?”
  魏世才怒目厉声道:“常百乐,你可知道爵铁有别?你怎可悖词犯上?”
  常百乐呸了一声:
  “姓魏的,你别臭美了,你还以为你是右丞相么?笑话,等下够你受的了!”
  魏世才喝道:“至少,本人现在仍是主上驾下的丞相,你,怎敢一无礼?”
  常百乐耸耸肩道:“如果半个时辰后,你姓魏的仍是右丞相,再打你奶奶的官腔不迟!”
  魏世才重重地哼了一声:
  “等下再说!”
  一摔袖,掉头直往内走。
  邓中仪咳了一声:
  “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同是一殿之臣,何必这样势利眼!”
  常百乐正要反唇相讥,严百川己冷峭地示意他住口。
  倏地,一阵丝竹细乐凑起。
  云板轻响。
  钟声丸鸣,严百川吸了一口气,道:“主上快升座”
  常百乐道:“可惜咱们不能离这儿,不然,大可看这两个家伙的乐子,亏得他二人还敢这样神气活现,摆他奶奶的威风!”
  严百川低沉地道:“老二,我感到有点不妥,你最好别太胡调了,谁不知姓魏的是老狐狸,加上这个狗头军师邓中仪,万一他们两把臭嘴把主公说活了心,并未受处罚,倒霉的还是我们,这叫做祸由口出!”
  常百乐冷笑道:“老大,你太多意了,这两个家伙,不死也得脱层皮”
  猛住口,脚步声响,是一位黄衣武士大步走来。严常二人知道这班黄衣武士,才真正是汪浩然的贴身近卫,也都是经过汪浩然亲手调教的,等于产汪浩然的记名弟子,忙屏气肃立。
  黄衣武士冷峻地道:“奉令谕!请二位护法封死入口,入殿赴宴。”
  严百川和常百乐同声道:“知道了。”
  黄衣武士大声道:“这里有人接班,令到即行。”
  严常二人忙应声移步。
  把石碑移好,就封死进口了。
  二人进入大殿。
  两列盛筵,共是十八席,已经满了八成座。
  严、常二人走向自己的座位。
  只听一声娇滴滴的:“圣驾到!”
  全体一致起立,肃静得很。
  珠帘抖处,流苏轻曳。
  一王者衣冠的人大步而现身,后面紧随八位彩衣宫女。
  王者坐定,宫女雁列“人”字。
  他一声严厉的:“众卿入座。”
  大家一致躬身道:“谢主公赐坐。”
  王者一仰面,赫然正是“四绝诸葛”
  汪浩然,他没有死在地道里?只见他目射熠熠威芒,向左右疾扫一眼,大家都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噤若寒蝉。
  他开口了!“各位卿家先且进食,孤等下再说话。”
  大家好像松了一口气。
  宫女们穿梭般进酒上菜。大家虽然吃喝,一颗心还在七上八下,没有放下来。
  只见汪浩然自己拿起银刀,割食一鼎烤猪。
  宫女在旁酌酒。
  他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仍是豪迈本色。
  大家也就痛快吃喝起来。
  好容易,汪浩然放下了银刀,一仰上身,靠在虎皮背垫上,吁了一声:
  “各位卿家,孤这次,承认失败了!”
  大家忙停止吃喝,没有一个敢于开口。
  汪浩然猛地一正身坐定,右拳紧握,猛烈地摇晃着,吼道:“孤不喜欢失败,讨厌失败,要追究失败的责任!”
《情仇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