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蛇牢一怪

  且说红衣少女一见苏玉娇来势威猛,剑法沉疾,虽身怀绝艺,自亦不敢轻敌,随也展开师门“游魂遁踪”身法,像条鳗鱼似的在苏玉娇剑锋中溜出。
  苏玉娇一招用满,倏觉眼前红影一闪,自己最俱威力的一式,竟让那红衣少女轻轻脱走,心下微怔,然而哪肯甘休,复又纵身扑上。
  红衣少女情知目前这个敌手,绝非是徂徕四煞那种脓包可比,若不以真才绝学,必难将她制服,自然更夺不回心爱的玉佩来。
  行想间,只见这位村姑打扮的敌手又猛扑而来,遂将右手向肋下一摸,左手运功挥出一掌,摒挡住苏玉娇的来势,右手迎风一撤,“嗡”然龙吟,蝉翼剑亮出。
  苏玉娇猛扑间,突感一股阴柔劲力袭体,迭将跃进身躯硬生生往左滑出一丈。凝目看时,红衣少女手中,已自握着一柄约五尺来长的透明软剑。她不知红衣少女名姓,但对这支宝刃却曾见过,于是心中更加了然!
  “嗨!我问你,你这个既扮男又装女的小贱人,深更半夜来触姑奶奶的霉头,是何居心?莫不是馋汉子,走错了门?”苏玉娇右剑戟指红衣少女,气急败坏地竟然破口辱骂起来。
  红衣少女刁钻之至,今听苏玉娇竟然秽言辱骂,自亦不甘示弱,手中蝉翼剑抖动得“嗡嗡”一片龙吟,剑尖指向苏玉娇,喝骂道:“哎哟!你这贼贱人,怕人家深更半夜打扰你偷汉子的好事,就不该手脚不干净,偷去人家的东西呀?”
  苏玉娇被红衣少女反唇相讥,复按上个贼名,心中已然怒不可遏,可是她毕竟是在江湖上闯过的人,对于临敌利害自是审度得明白,不要说红衣少女身手不凡,自己绝无十分制胜把握,只是人家那柄削铁如泥的神兵,已经占去绝对优势。行思间,心中已有了主意,乃出言讥道:“呸!小贱人,无缘无故,硬给姑奶奶按上个贼名,岂有此理?不要仗着你那柄能毁人兵刃的宝剑,就到处卖强逞能,哼!姑奶奶可不在乎你!”
  “贼胚,你怕我这柄蝉翼毁掉你那对灶铁吗?好!姑娘收起这把剑来,看我还能不能教训你?”翠衣少女说着,复将蝉翼剑收回肋下衣囊。
  苏玉娇一见,果中下怀,随也将宝剑入鞘,不再答话,展开华山派的擒拿手法,纵身向红衣少女肩头抓去。
  红衣少女亦复施展“游魂遁踪”身法,闪、展、腾、挪,并不时以“七星指功”向苏玉娇还击,两人就在旷野中死拼起来。
  她们两个女娇娃,就这样冲上挪下,腾、翻、滚、折,拼了半天,谁也没有占去半点便宜。
  苏玉娇华山派的擒拿法,虽然练得炉火纯青,得心应手,岂奈红衣少女乃是名门高足,那套“游踪遁法”施展开来,人影一闪即杳,加以“七星指功”,神出鬼没,直把个性情高傲的苏玉娇缠得莫可奈何,逐渐心浮气躁起来。
  高手过招,最重要的是能以神御气,以气御力……
  神、气、力三者凝而为一,才能克敌制胜。苏玉娇心气既已浮躁,手脚自然不似先前利落,动作稍缓,便被红衣少女抢去先机,几招下来,苏玉娇已处于下风,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了。
  她虽然能及时收敛心神,不致即刻吃亏,可是任她施展浑身解数,已然无法挽回原势,不由心中暗自着急!
  正在此时,红衣少女身法突变,由“游魂遁踪”改为“如影随形”,一条娇小的红影,不离苏玉娇前后左右上下,直似水蛇一般缠上身来。
  苏玉娇心中大骇,倏见红衣少女右手立掌如刀,向她左肋劈下,迭忙想把身形右滑,让开一击,谁知红衣少女似是早已料定她有此一着,左臂抡出如棒,迳向她右肋圈来,一招两式,委实骇人!
  苏玉娇急忙中两臂外张,一式“凤凰双展翅”,企图摒挡来势,岂奈已力尽筋疲,且为时已迟,正待闭目受辱,任人摆布。蓦然。白光一闪,红衣少女已撤招暴退丈外!她惊魂甫定,这才看清原是白猿狒狒前来及时解脱她的危机,心中自是窃喜不尽!
  天已四鼓,风寒露冷中一条白衣人影由柳家寨中跃出,身法快得似流星泻落!
  旷野里,两个女子撕打得披头散发,衣衫破碎得有好几处露出了雪白的嫩肉;气呼呼,娇吁吁,扭做一团!
  嘿!这真是地地道道的女儿家的拼命方式啊!
  她们都各有超人的武功,然而却摒除不用,竟像泼妇一般赖皮起来;你抓我扯,我拧你捏,拳腿并施,口齿交加,扭股糖儿似的胶做一块。
  好在夜间,又是旷野,自无人来看,要是白天在街坊上,那才热闹哩!
  这边厢,两个女子扭做一团,那边厢,一只乌云般的大雕,追扑着一只白猿,两个畜牲,一上一下,恰如苍鹰搏兔!
  青雕飞腾疾猛,翅爪并施;白猿纵跃轻灵,爪嘴齐发,半斤八两,堪成平平。
  也不知它们两个是凶性大发,抑是遇上生平敌手之故,竞然厉啸不绝,声震旷野。
  原来当狒狒突临,解脱了苏玉娇的危机,红衣少女大怒,对空长啸一声,亦自招来青雕,和白猿斗上,自己复又反身扑攻苏玉娇。
  苏玉娇此时实已疲累不堪,一见红衣少女又抢攻而来,竟然不闪不避,用出了拼命的打法。
  红衣少女童心未敛,见苏玉娇情急拚命,所以也就干脆摒弃开武功,和她近身相搏,于是两个妮子便泼妇斗殴式,扭在一块。
  这里暂且把她们的死拚按下,回笔且说:
  柳家寨内跃出的那条白衣人影原非别个,正是白猿秀士玉麟。
  原来他与万里疯侠商妥之后,回到房中改换成本来面目,便合衣而睡,一觉醒来,天已四鼓,张眼不见了身边的狒狒,心下微怔间,忽闻厉啸之声由寨北隐约传来,情知有变,一跃而起,也未惊动疯侠,即急匆匆奔驰而去。
  听声辨位,认准方向,半盏热茶时间,已赶到苏玉娇和红衣少女的打斗所在。
  只见白猿狒狒正和一只青色大雕捉迷藏似的斗着,苏玉娇则和一个红衣女子滚在一起。她们这种赖皮打法,使玉麟看了,几乎要笑出声来。
  他已然明白苏玉娇是和什么人在缠斗,遂急纵向前,想把她们拉开,可是忽又想起“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法,自不便动手。要想出言劝止,看她们那种死缠不放的样子,必然无效,一时间莫知所措。
  情急之下,灵机一动,心忖:我何不如此?
  心念既决,两指轻弹,施展了师门隔空打穴的绝艺,将两女分别点了麻穴,二女这才把紧缠的腿、手,各自松开,像死蛇般大睁着两眼,躺在地上不动了。
  玉麟看她们两个都已衣衫破烂,蓬头散发,不禁掩口葫芦,一阵暗笑!旋即弹出两缕劲风,把二女穴道解开。苏玉娇翻身爬起,喘了口粗气,瞪视玉麟一眼,没有说话。
  红衣少女则在坐起身来之后,指着玉麟数落道:“你成什么男子汉,竟帮着她这贼贱人来欺侮我?她偷去我的东西,你为什么不管?”说罢,竟自掩面呜咽起来。
  玉麟被她这一数落,更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起来,乃对苏玉娇问道:“苏姐姐,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玉娇没好气的答道:“怎么回事,你去问那小贱人好啦!”说罢,扭头不理玉麟。
  玉麟撞了苏玉娇一个软钉子,心暗道:“古人说的半点不假——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犹豫半晌,走近红衣少女跟前,和声道:“姑娘请莫哭泣,有什么话不妨说明……”他略一顿,又道:“可否请姑娘制止你那只青雕,不要叫它们再打下去了?”
  说也奇怪,玉麟这几句话果然奏效,红衣少女仰脸一看玉麟,破涕为笑道:“谁哭来?你把我看得那么不争气!”边说着边对空嘘啸一声,那只青雕闻声便舍弃了狒狒,冲霄而上。
  玉麟暗自骂道:“刁钻的小妮子,我倒要看看你耍什么鬼把式!”
  红衣少女制止了青雕与狒狒的纠缠,一张稚气未脱的俊睑上,挂着两滴晶莹的泪珠,明眸一对,直视着玉麟,竟自一言不发。
  玉麟这才看得真切:这女孩生得眉目清秀,那付娇憨神态,宜嗔宜喜的俏睑,委实令人楚楚堪怜。比起苏玉娇来,又是别有一种韵致。若然,苏玉娇是一朵盛绽的海棠,这少女则是一支深谷中的幽兰!
  玉麟被这少女稚憨的神态愣得一愣,甚感失态,乃笑道:“敢问姑娘为何同我苏姐姐打架?”
  红衣少女瞥了兀自坐在那厢生气的苏玉娇一眼,道:“她偷了我的东西去,在房里玩,被我看见了,向她要,她不还我……”
  “放屁!哪个偷你的东西来?麟弟,你不要着了她的迷,听她胡说八道!”苏玉娇终按捺不住,开口打断了红衣少女的话。
  天下竟有这等怪事,苏玉娇从未离开过他,怎会偷这红衣女孩的什么东西?直把个玉麟搅得如坠五里雾中,大惑不解。
  “姑娘,你究竟丢了什么东西?”
  “是一个麒麟玉佩。”
  “麒麟玉佩!麒麟玉佩!”
  玉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能听到目前这位红衣女孩,说出她也有一只麒麟玉佩!是以,重复念叨了两遍。
  他暗自咕啜道:“怎的这个小姑娘也会有一只麒麟玉佩?苏姐姐怎么会偷了她的去?”忖念间,探手项下,取出他那只惟一可供作他查访家世的翠玉麒麟来,手托着送到红衣女孩目前,道:“姑娘请看,是不是这东西?”
  红衣少女敛目一视,道:“就是这个,还我的来。”说着,伸手就抢。
  她的动作已经够快,可是玉麟比她的动作还快,一见女孩伸手抢夺,五指一屈,便将玉佩捏于掌心,正容对红衣少女道:“这是我的东西,姑娘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一见就夺?”
  红衣少女一手未抓着,又听玉麟这样说来,怔怔的道:“明明那是我的嘛,怎么成了你的,你哪里来的?”
  玉麟不答反问,道:“你哪里来的?”
  红衣少女小嘴一嘟,嗔怒道:“我爹爹给我的,好!你们欺负我一个人,不还我的,我叫师父来向你们讨!”
  她说着,翻身站起,就要离去。
  玉麟以为此事透着莫大奇怪,遂迭忙拦住她,缓声道:“姑娘请先别急,在下有话问你,令尊、令师是谁?”
  红衣少女柳眉微挑,秀目一瞪,嗔道:“告诉你也不妨,我爹爹是锯齿山白云堡主,我师父在天山雪莲洞。”
  玉麟听她说出这两个地名,心中正自沉忖。苏玉娇一听那锯齿山白云堡主便是红衣少女之父,不由面色大变,几度想要翻身扑来,然因碍于玉麟在场,而未举动。
  红衣少女见玉麟兀自凝思起来,急道:“你要是怕我爹爹和师父,那就把东西赶快还给我好了。”
  玉麟沉思中,听她如此一说,遂又微笑道:“姑娘不要误会,这东西确是在下的,至于姑娘你的东西,是在什么地方丢的,可曾寻找一下吗?”
  红衣少女听玉麟之言,若有所悟地探手摸了摸项下胸前,不由“噗嗤”一笑,撇下玉麟,转头跑到苏玉娇跟前,歉然说道:“这位姐姐,真对不起!适才我因搜查徂徕四煞,行经贵房窗外,因窥见姐姐在瞧一只和我一样的玉佩,所以误会啦,我向姐姐陪礼好吗?”
  苏玉娇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恨声道:“快给我滚开,哪个稀罕你这小贱人来陪礼!”
  红衣少女虽撞了满鼻子灰,却依然不动声色的笑道:“哟!姐姐何必这样凶狠?我请问你,你那个玉佩是哪里得来的?”
  苏玉娇情知自己的秘密已被这小妮子无意中揭穿,再也无法对玉麟隐瞒了,不由睑色倏变,怒斥道:“快给我滚开,我哪里得来的,你管不着,回去对你爹说,叫他好好等着姑奶奶去算帐!”
  玉麟见苏玉娇对红衣少女那种威秽言词,实觉过意下去,方欲过来安慰她几句,只见她对空长啸一声,那只青雕倏然扑下,昂首挺立于她身旁,遂着急道:“姑娘请住!”
  红衣少女瞅了玉麟一眼,冷哼道:“你也不是好人,我不理你们啦!”
  说着,翻身跨上雕背,“啪”的一声,那青雕双翅振动,刹时,便消失于云汉之间!
  玉麟仰望云天,怅然若失!
  “嗨!人已飞啦,还在这里呆个什么劲?”苏玉娇酸溜溜地说出这几句话后,也不管玉麟如何,便扭头而去。
  玉麟从一阵扑朔迷离的凝思中被苏玉娇唤醒过来,见苏玉娇已自负气离去,随也带同狒狒由后追来。
  他边行还想,越想越觉得这事透着莫大的离奇:这只唯一可供作查访身世线索的玉佩,怎的突然会出现了三只?
  他忽然想起苏玉娇在见到他的玉佩时,神色倏变,后来自己并未去仔细想它。不是那红衣少女说出,他还不知苏玉娇身边也有一只呢!
  她为何讳而不言?更为何在那红衣少女说出之时,神情是那般激动?
  虽未看见苏玉娇和红衣少女的玉佩,但他可猜想得到:那必是同他所有的一般无二,似勿庸置疑。否则,红衣少女何以会分辨不出,并与苏玉娇发生误会?
  这一连的问题连结于一起,使他陷于百思莫解的迷惘中……
  他毕竟是个富有头脑的少年,终于被他得出了一个假设的结论:他的身世连结在此玉佩之上,也必与苏玉娇甚至那红衣少女大有关连;如其在此查不出些端倪,倒不如由此二人身上着手。
  天已三更时分,柳家寨中,同是那家旅店里。
  白马红娘苏玉娇坐在一条方凳上,正低头沉思……
  白猿秀士玉麟在室中来回踱着方步,像个热锅上的蚂蚁,是凭般的焦灼!
  原来万里疯侠程百康只身前往黑衣教总坛,迄今未返,已经超过了他们预约晤面的时间良久,以疯侠之追风脚程,走这点子路,自不会误了时间,一去不回,必是出了岔子。
  白天,玉麟同苏玉娇在街坊上去找了上下四五十个年高德劭的人物,要他们辨认麒麟玉佩系属谁家之物,但一无所获,最后他们只有作罢。
  其实,玉麟当前所关切的问题,倒不是他身世访查的事了,而是万里疯侠程百康的安危。
  疯侠以一代年高德劭的江湖异人,不计齿序,与玉麟结为忘年之交,复深入龙潭虎穴,助他查访身世,这种舍己为人之举,义薄云天,倘有意外,使玉麟岂不抱憾终生,而于心难安?
  苏玉娇沉吟半晌,对惴惴不安的心上人忽道:“以程大侠之隆望,黑衣教绝不敢凭空留难他,然而既敢而复能把他留难,则必有所倚恃……”她微一停顿,又道:“麟弟,我看黑衣教必有什么重大阴谋,说不定又要向我们下手,谋夺紫玉之狸,我们必须妥为应付,不然,非但程大侠性命难保,你我亦难脱离虎口!”
  玉麟唉叹一声,道:“苏姐姐所见甚是,但不知我们要如何才能先救程大侠脱险?唉!我即使粉身碎骨,亦无话可说。只是姐姐与程大侠为我受累,凭空卷入这场是非旋涡,实令我于心难安!”
  苏玉娇听玉麟说完,毅然道:“麟弟,何出此言,武林中人,讲究的是一个义字,为朋友赴汤蹈火,两肋插刀,尚所不辞!何况我们……”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面现桃花,深情地望了玉麟一眼,垂首不语。
  女人总是女人,虽在此危急关头,依然不忘儿女私情!
  苏玉娇的这种目光,于金岭镇群雄抢夺紫玉狸时,曾给他以莫大的安慰与鼓舞。她虽曾因红衣女侠的出现,对玉麟呕过气,又因麒麟玉佩之谜,而怀疑他是仇家之后,但是,这些问题,似乎都动摇不了她对他的真情挚爱!
  爱,是一种不可估计的力量啊!
  在进退维谷焦灼中的玉麟,对于苏玉娇投注他的深情之一瞥,其心中的感受,实非局外人所能得知!
  不过,有一点我们可以知道,白猿秀士玉麟似被苏玉娇那一瞥的眼神,触发了灵机与决心。
  但见他剑眉微剔,星目泛光,停住身形,对苏玉娇坚毅而果断地道:“程大侠迄今未返,陷身魔窟已属事实。
  苏姐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和狒狒在此等候,我去黑衣教总坛探查一下,相机搭救程老哥出险,然后再捣他个天翻地覆,叫他们吃吃苦头,你看怎样?”
  苏玉娇沉思片时,决然道:“不,我同你一起去!”
  玉麟见苏玉娇也要同去黑衣教总坛,虽然惹人注目,但遇事也好有个商量,随道:“好吧,那我们就此准备上路。”
  苏玉娇对江湖上的情况,所知自比玉麟为多,略一寻思,道:“要去,也用不着那样心急。要知道黑衣教总坛,乃系设于徂徕山中心之飞云堡,不啻龙潭虎穴,目前该教虽然受挫,教中亦无奇特高手,可是我们此去,无论走大道或小径,都必明桩暗卡,关隘重重,已在意料之内,不管我们明走暗渡,均无法瞒过他们密布的眼线,况且据说飞云堡只有一条密道出入,我们即使渡过那些关卡,要想进入堡内,亦非易事……”
  苏玉娇说到这里,忽然停住沉思起来,似是在觅寻良策。玉麟见她不言,焦急地道:“苏姐姐,救人如救火,我们不能再延误了!反正我们的行迹已经暴露,如你所说,暗渡也难瞒他们,我们何不来个明人不做暗事,和他们先礼后兵,干脆从大道硬闯,你以为怎样?”
  “我也是这个意思。”苏玉娇道:“不过,强龙不压地头蛇,为了程大侠的安全起见,我们遇事须加忍耐小心。”
  “小弟自当遵照姐姐所言……”玉麟微一沉忖,又道:“不过,苏姐姐,我有一句话要说:万一有什么不测,姐姐只管设法逃命,下万不可为我受累。”
  苏玉娇对玉麟看了一眼,神色肃然,道:“麟弟,至今你还未完全了解我,我岂是个贪生怕死的女子?告诉你,要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言下志坚情挚。
  玉麟被苏玉娇这种大义凛然、临难不苟的神态,感动得几乎流下眼泪。于是,便也不再多言,各自准备,前往龙潭虎穴去了。
  且说黑衣教主褚呈祥,自从率众攘夺紫玉狸,在金岭镇铩羽而归之后,一面将息部属,养精蓄锐,一面派人四出,不惜以重利罗致人才能手,企图复振声威,而于明春三月泰山之会,以决雌雄。
  一日忽接分舵飞鸽传讯,云称白猿秀士玉麟、白马红娘苏玉娇和万里疯侠程百康,三人易容改装,联袂向徂徕山而来,意图不明。
  褚呈祥据此报讯,认为他们必系对黑衣教总坛有所图谋,不然,为何要易容化装,掩饰行藏?以故,一面派人监视白猿秀士三人的行踪,一面加强各处隘道伏桩,以防他们进犯总坛。
  哪知正在此时,褚呈祥倚为龙潭虎穴、飞鸟难进的飞云堡,突然来了一位跨雕幼童,口口声声指斥黑衣教是邪端异派,为害江湖,要他立即解散徒众。
  褚呈祥哪里忍受得住?遂发动属下高手,企图将此幼童毁去,无料幼童武功了得,非但被他把飞云堡搅了个天翻地覆,并将教内高手打伤数人,临去时还声言必欲再来。
  未几,复接徂徕四煞柳家兄弟被青雕神童所伤讯报,以及白猿秀士等人亦已到了柳家寨的消息。
  徂徕四煞虽非黑衣教人,但却与黑衣教沆瀣一气,唇齿相依,四煞受辱于人,黑衣教未尽保护之责,褚呈祥的老睑已经丢尽啦,哪知他实是自顾不暇呢!
  仅只一个空来空去的青离神童,已经够褚呈祥头痛的了,忽又来了白猿秀士这等盖世绝才的扎手人物,怎不使他惴惴难安?是以,万般无奈之下,才发出那个色厉内荏的柬示。藉此,一则以虚声恫吓,一则以试探对方之真正意图,图谋应付之策。
  事有凑巧,正在褚呈祥求才若渴,势单力薄之际,飞云堡外忽然来了个老魔头,声言要见教主,并说明来意与名号。褚呈祥一听心中大乐,如迎天神似的把他接进堡中。
  这个老魔头不是别人,正是深居川西已数十年未出现的百毒神君郝灵,此人不但一身毒功,凶残无比,且复以淫恶闻名江湖,只因他有两个女弟子,名叫钱月莺、钱月凤,是一双人见人怕的淫娃,绰号秦岭二妖,江湖人物无不畏之若蛇蝎!
  青雕神童(红衣少女),由天山一路东来,途经秦岭打尖,与二妖相遇。二妖一见青雕神童俊美无比,淫性大发,真是癞蛤蟆想吃童子鸡了。
  哪知这童子鸡吃不得,反吃了大亏,被青雕神童以蝉翼剑各断一指,以示惩戒。二妖因以哭诉百毒神君郝灵,老魔头愤怒之下,离开川西,往东追赶而来。
  老魔头沿途追踪,来至山东境内,探知青雕神童大闹徂徕山黑衣教总坛,以故,星夜赶至飞云堡,与褚呈祥见面之后,一拍即合。
  褚呈祥情知这老魔淫恶难缠,然在此需才孔急之情况下,便也顾不了那么许多,况且老魔声言,只要青雕神童复来,为徒弟报仇后,便行离去。
  这时,忽然关卡传报,万里疯侠程百康来至山下,要进飞云堡,面见教主。褚呈祥据报只有疯侠一人,心下暗忖:我何不利用老魔,如此,如此……
  心念既决,乃一面传令下去,各关卡放疯侠进山,并准备亲至堡前相迎;一面对百毒神君郝灵伪称道:“程百康那老疯子,真是越老越疯啦,竟和一些年轻娃娃合起伙来,找本教的麻烦来了,郝老哥,你看,这事应该如何应付?”
  百毒神君郝灵,虽知万里疯侠之名,但曾未谋面,听褚呈祥所言,莫知所以地问道:“不知那程老疯子是和哪些娃娃合起伙来?”
  褚呈祥故作淡然地答道:“还不是和那个什么青雕神童,另一个是新近崛起的什么白猿秀士,和一个女娃子苏玉娇。”
  “既是如此,待老夫去把这个老疯子收拾了吧!”百毒神君行说间,就要往外走。
  褚呈祥一见老魔头果已入壳,遂凑近他的耳边,如此这般地嘀咕了一阵,然后阴恻恻地笑道:“你看我这主意可妥当吗?”
  百毒神君郝灵,本是一个没有什么头脑的老魔,一听褚呈祥的妙计安排,心中是一百个同意。于是“哈哈”
  笑道:“褚教主,真乃不愧为一教之尊,如此妙极,也省却你我许多手脚!”
  说罢,与褚呈祥相顾大笑,中气充沛,震荡屋宇。
  万里疯侠程百康,在褚呈祥的锦囊妙计安排之下,很顺利地通过了各道关卡,复被以上宾主礼,迎接入飞云堡中。这位风尘大侠,虽以游戏人间而驰誉武林,但对江湖上的险诈,却是饱有经验。是以,他在踏入飞云堡后,便到处留神察看,可是一路上并未发现任何可疑迹象。
  虽然如此,他心中仍不免暗自咕啜道:“诸老儿何前倨而后恭?此人,向以沉稳险诈而出名,我可得随时警惕,莫要着了他的鬼道儿……”
  行想间,不觉已到了黑衣教总坛的议事厅,褚呈祥把疯侠让在上首宝座,命童子献上茶来,乃对疯侠笑道:“金岭镇一别,瞬息月余,不知程大侠侠驾光临荒山敝堡,有何见谕?……”他略微一顿,又道:“上次承蒙程大陕出言相劝白猿秀士,致使敝教数位护法及堂主得以保全生命,令老夫无时不念念在兹,感恩大德,今日侠驾既已光临,老夫正宜略尽地主之谊,聊备粗茶薄酒,以敬佳宾,不知程大侠可肯赏脸吗?”
  疯侠程百康一如常态,抓了抓那头乱发,“哈哈”笑道:“褚教主如此说来,可把老疯子折煞了!所谓恭敬不如从命,今日老疯子若不留下吃你几杯,必然说我程百康不近人情。不过,老疯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来贵堡,实有一事相求,不知教主能否给我这张脏脸上增些光彩?”
  褚呈祥爽朗一笑,道:“程大侠何必如此,慢说是一事,就是十事八事,只要老夫能够效劳的,无不从命。”
  疯侠笑容微敛,郑重其事地将玉麟此来查访身世之事,对褚呈祥一一说出,要求他下令教人,勿与阻拦,并保证白猿秀士对黑衣教绝无任何企图。
  褚呈祥听罢,不禁笑道:“原来是这点子小事情,有什么难的,老夫马上下命就是。来来来!我们先畅饮几杯再说。”
  说着,手掌连击三响,屏后转出四个眉清目秀,头挽双髻,身着绿衣的女童,手脚十分利落,迅快地把桌椅摆开,似是训练有素。
  刹时,菜香、酒味盈溢满室,一桌丰盛的酒筵排好。
  四大护法也应召来陪,各人与疯侠见礼后,随分宾主入席。
  在坐之人,都是曾经认识的,自勿须介绍。
  只见褚呈祥举杯在手,起身笑道:“程大侠一向萍踪四海,今日驾临敝堡,乃本教之无上光彩,按江湖规矩,作为主人的先干这一杯,然后各位护法与我,再共同相敬程大侠。”说毕,一饮而尽。
  要知武林中人宴客时,做主人的须首先饮酒一杯,以表示此酒无异。褚呈祥这种举动,自非多余。
  疯侠暗自笑骂道:“褚老儿,何必多此一举,就是你几杯毒药,我也要吃下,又待把我奈何?”
  其实,疯侠也绝非是暗说大话,以其武功造诣,一般毒酒下肚,只要运功一迫,便可全部逼出。褚呈祥对此岂是不知,只不过他此举自有其用意而已。
  疯侠本极量大,今日又把事情进行顺利,心中一乐,便开怀痛饮起来。褚呈祥与四护法轮番向他敬酒,自是来者不拒,不知不觉,已三斤多下肚。
  按说这点酒并醉不倒疯侠,可不知怎的他此次竟变得易醉起来?
  这也是他依恃内功精纯,一时大意之故,而着了人家的道儿,待到发觉不妙,想运功把腹内之酒迫出时,已然迟了!但觉四肢瘫痪无力,眼前一阵昏黑,便失去知觉,倒地不起了!
  这正是黑衣教主褚呈祥锦囊妙计的第一着,也是百毒神君郝灵独门秘制的“离魂散”的功效,竟把此一代大侠,丝毫不费手脚地摆布了。
  百毒神君郝灵之所以能被人称为百毒神君,其毒药毒功,自有其独步之处。他这“离魂散”原是特用以对付武林人物的,非一般毒药可比,下于酒中,既无颜色,复无半点气味,故而不易察觉。但当你察觉时,药力早已随血液运行周身,倘不运功往外迫酒,则便慢慢发作,使人还以为是自然的酒醉,而渐渐昏迷过去。一旦运行内功,药性则随功力而迸发,使人突然昏迷。至此境地,即使你有通天本能,自亦无济于事了。
  褚呈祥因早已服下百毒神君的解药,自然无事,但四位护法则不明就里,一见疯侠昏迷倒地,无不大感惊诧,而面面相觑起来!
  其实,他们亦何尝不是吃下了“离魂散”,只是一则他们吃酒不多,二则未曾发觉不对而运功逼酒,故而药性未发,一如常人。
  四人正在错愕间,只见褚呈祥从怀中摸出了个小纸包,阴鸷地一笑,道:“四位护法请即服下这包解药,不然,你们也要像老疯子一样啦!”
  黑衣教这四位护法,除了笑菩萨杨金萍因某种原因而诈作受伤之外,其余三人都于金岭镇中过白猿秀士的五行掌,幸亏疯侠出面调停,才保全性命,是以对疯侠颇为感激,原以为教主今日对疯侠之优遇,系属诚意,哪知此中却另有阴谋,虽心中不平,也只有噤若寒蝉!
  铁扇子冉道成虽系四护法之一,但向以老谋深算,料事如神见称,颇为褚呈祥之倚重,故而在教中地位超然各护法与堂主之上。只见他服下解药之后,面色肃穆,对褚呈祥缓缓谏道:“教主,在下有一言相进,不知教主能否容纳?”
  褚呈祥掠了冉道成一眼,笑道:“冉护法有何高见,不妨说来。”
  “在下审度当前情况,本教初挫于铁臂魔君,再挫于白猿秀士,三挫于青雕神童,元气大伤,宜养精蓄锐,广结天下同道,培植声威,目下实不宜再树强敌。若然,教主此举,非惟须与少林派正面为敌,亦必遭武林之非议,本教从此必无宁日矣!况且,教主可曾详度本教当前之实力……”
  “冉护法不要再说了!”褚呈祥袍袖一拂,面露不悦,打断冉道成的话道:“本教主一切已有预算,各位护法如无事时,请下去吧。”
  冉道成触了一鼻子灰,轻喟一声,随同三位护法唯唯退去。
  这是黑衣教命运转变的一大关键,褚呈祥既错误于前,复未采纳冉道成之忠言,以故,外树强敌,内伏裂机,终至造成不可挽救之危境!
  以褚呈祥之城府与才略,岂有不明当前情势之理?只不过他以为只要能将紫玉狸夺到手中,一切牺牲代价都必获偿付,说明白些,他已把紫玉狸看得比他一手经营的黑衣教尤为重要。
  因此,他有他的想法与作法,而且他深信他的计划必获成功,别人自无法动摇他胸中的成竹。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万里疯侠程百康从昏迷中悠悠醒转,暗自骂道:“老疯子真的老不中用,吃了那点子酒便醉成这个模样,岂不误了我那小兄弟的大事?”
  他翻身爬起,张目四下一瞧,使他不禁愕住。
  眼前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坐下是一片湿漉漉的泥地——
  他已被囚于一座地下的石牢中。
  还好!功力并未丧失,头脑也很清晰。
  他想了一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复又自言自语的道:“老疯子行走江湖数十年,今日算栽倒家啦!妈个巴子的,只要老疯子不死在这间石牢里,看我不把你褚老儿的臭皮囊剥下来,做成尿壶才怪!”
  他念叨了一回,又是一阵纵声大笑,笑声震动得石牢尘灰飞扬。
  这间石牢本来就不大,他这一纵声长笑,乃是挟以数十年之修为功力,岂属等闲!
  在一阵尘灰飞扬之后,疯侠张目四顾,凭着精湛的内功,虽在极度黑暗中,他已能够略分辨出四周景物。
  但见石牢的四壁,一色的青石砌成,却看不出门在哪里。他甚觉诧异,心想:此石牢既无门可通,我是被他们从何处送进来的?
  于是,他摸着坚硬的石壁,逐渐敲打起来,每敲一次,便将耳朵贴于石壁上,细听一阵,想从石壁的回音中,找出薄弱之处。
  就这样敲敲听听,听听敲敲.几乎将石壁的每一极细微的部分都全敲听过,依然找不出较薄之处,最后,他以壁虎功贴于牢顶,如法做了一遍,亦是毫无发现。
  要知疯侠一生放浪形骸,身如行云流水,无拘无束,几曾受过这种蹩气?他虽然对于自己生死安危,不以为怀,可是他深感愧疚的乃是既未达成任务,复因贪恋杯中之物,而误了玉麟的大事!
  他越想越不对劲,不禁咬牙切齿,怒愤填膺,大喝一声,力贯双臂,向石壁推去。
  “轰!隆!隆!”响处,那石壁竟被他推下了两三块大石!
  于是运集功力,一连不停地拍、打、推、抓,不多一会,竟被他打开一个大窟窿。
  又是“轰!隆!隆!”一阵巨响,石壁倏然洞穿,纵目望去,洞外依然黝黑一片,无丝毫亮光。
  他毫未考虑洞外究系什么所在,两肩微缩,双足一蹬,一式“飞鸟投林”,便向外串去。
  只听“咕咚!”“啪哒!”声响,疯侠两眼直冒火星,耳中“嗡!嗡”不止!原来脑袋撞在一座坚硬的石壁上,身子跌在地下。
  他摸了摸头顶,鼓起一个大疙瘩,不禁哑然失笑,道:“唉!嘁!还好,还好,没有撞破这个吃饭的家伙!”
  稍停,爬起身来,仔细端详一番,已经看出这是一条狭窄的下夹道,两边尽是石壁,地下粘湿,霉气扑鼻。
  略一沉忖,便向夹道的一端走去,大约走了十几尺远近,转过一个拐角,夹道忽然宽了一倍,多少也有了些光线,又前行几步,左边石壁上现出一座铁门。
  这铁门是用儿臂粗钢柱制成,每柱之间,仅容伸进一支臂膊,故而无法进出。
  疯侠从铁柱间敛目往里一看,心中骇然!
  铁门里竟是一间极大的石室,堆满了皑皑白骨,颗颗人头骷髅,看样子至少也有两百多人的骨骸!
  “褚呈祥你这个老匹夫,已不知造下多少罪恶!”程百康暗自咒骂着,又向前走了几步,忽闻“哗啦”声响,似是什么东西带动的铁链之音。
  他微感诧异,停下步来,四下略一打量,发现右边石壁上,又是一座同样的铁栅门,那响声似是由此铁门传出。
  敢情这个铁栅门里锁着什么东西不成?若然,这东西又是什么?
  程百康心忖间,不期然踱步走向铁门前,一阵出奇的腥臭,使他掩鼻欲呕!
  他敛目凝神向铁门中一瞥,眼光触处,饶是他江湖经验丰富,侠胆豪壮,也不禁心头怵栗,毛发悚然!
  但见铁栅门内的石室中心,有一根一人合抱粗的石柱,石柱上盘着一条头下尾上的蟒蛇,约有海碗口粗细,张着个血红色的大口,长信伸伸缩缩,两只星闪闪的眼睛,泛射出绿色的光芒。
  此时,那蟒蛇的长信正在吮吸着一具人尸。那人是个身躯硕健的大汉,一身虬筋栗肉,看来生前也必是个练家子,直似刀刮帚扫,血肉全光,盏茶光景,一个硕健的尸身,只剩下一堆骨架和一个血肉模糊的头颅。
  忽然又是阵“哗啦”声响,只见那条巨蛇从石柱上蠕蠕而下,移动至石室的一边,把长身蜷曲起来,闭上那双绿光灼灼的眼睛,似是饱餐后睡去。
  疯侠程百康这时已看清楚,这条蟒蛇的尾上,原来锁着一条粗重的铁链。
  石室中堆满了磁磁白骨,想来必都是这条蟒蛇的成绩,自然那些被充做蛇食之人,也必是黑衣教的对头无疑。黑衣教主褚呈祥的作恶多端,由此亦可以窥见梗概了!
  疯侠方欲离开这间石室的铁门,又一宗触目惊心的怪事发生了。
  只见石室的一角,一堆白骨竟自悉悉地移动开来,一个通体毛茸茸的怪物,从白骨中缓缓爬出。
  疯侠将身形迅即往铁门旁边一闪,以石壁掩住身躯,仅探出半边面孔,以一只眼睛,摒息静气的窥视那头怪物的举动。
  说也奇怪,那头怪物亦有所顾忌似的,伏在枯骨之上的身体不动,只微微地抬起头来,像是看了看石室的上空,又向铁门一瞧,略微一停,似是正欲爬起,倏然石室中亮光-闪,那怪物便迅疾地钻进骨堆里了。
  就在那道亮光微闪的同时,一阵凄厉至极的惨嚎,“咕咚”响处,石室的白骨堆上,摔下了一个披头散发,浑身精光的女人。
  疯侠暗骂一声:“造孽!”赶紧把半边面孔缩回,老脸上一阵臊热!
  那女人像是被跌得昏了,半天才听见发出低弱的呻吟,突然,“哗!啦!啦!”响动之声,便将她低微的呻吟之声淹没。
  可是,紧接着一声尖锐的惨叫又起,那叫声充满了悲怆,绝望,惊恐!
  叫声戛然而止,代之而起的是“吁吁”之声。
  疯侠已自了然石室中发生了何事!顿时血脉贲张,一种见义勇为的豪侠之气,使他已顾不了男女之间的羞耻,迭忙闪身铁栅门前,注目一看,但见那赤裸的女子,玉体横陈于白骨堆中,直挺挺地似已晕死过去。
  那条蟒蛇可能是因为刚已饱餐过,对此眼前的新鲜食物,并无多大胃口,故而仅以两只绿光闪灼的眼睛,紧盯着那女子的玉体,长信伸缩不定,口中“吁吁”作声,却没有立刻吮食的征候。
  这时,那横陈的玉体虽然仰卧,可能是在晕死前的一刹那,因见到巨蟒而把头脸侧向一边,恰好对着铁门。
  疯侠把这女子的面孔仔细地端详一阵,不胜诧异!暗道:怎么会是她?她不是黑衣教的护法吗?难道说是违犯了什么教规,竟被摔进这毒蛇牢内?若然,黑衣教惩治徒众的规律,太也残酷!
  我要不要救她?疯侠自问着。
  但是他转念一想,不觉冷了半截!暗道:我自己这条老命,尚不知能否脱离这所石牢,怎的竟想救起别人来啦?即使能把那条蟒蛇,隔着这道铁栅门,以劈空掌力震死,那恐怕也无济于事哩!……
  他正自忖念间,只见石室角上的白骨,又在蠕蠕而动,原先缩回的怪物,又已爬出半个身子来。
  他存心要一窥究竟,故而迭将身躯缩回,仍如从前一般,只以半边面孔探视。
  这回,那怪物四周略一打量,迅即爬起。
  嘿!它竟会人立而起!敢情……
  一阵“啧啧”之声,那怪物竟自将一颗蟒蛇吮吸剩余的人头,抓起来啃食得津津有味!
  疯侠这时已经看明白,怪物虽则一身长毛,头部也为白而又长的毛发盖住,看不见他的面目,但从四肢轮廓以及移动之状看,已可确定他是一个具有人形而复有灵性的怪物。
  不一刹,这人形怪物,已把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啃个净光,把骷髅往石室角下一摔,竟又走向兀自在“吁吁”出气的长蛇身边,伸出一只毛茸茸的手掌,轻轻拍了几下。
  嘿!奇怪?巨蛇对这人形怪物,似是极为驯顺,竟在铁索响声中,又将身躯卷起,闭目睡去。
  程百康侠踪万里,足迹遍天下,年已届百,什么深山大泽没到过?经验之丰,见闻之广,不在任何人之下,可是今日却把他迷惑住了。
  他搜遍枯肠,竟也认不出此蛇牢中的怪物,究系为何。
  要说它是鬼魅之类,实也不像;要说是人,怎会独不为此恶蛇所吞?天底下竟有此等令人不敢置信的怪事!
  程百康在边瞧边想中,突见那怪物将毒蛇驯服之后,又向那横陈玉体走来。
  只见他略一端详,伏身把那女子的面孔搬正,用一支毛茸茸的手,将覆盖在它面前的长长白毛,往两边一掠,竟自俯首对那女子仔细地审视起来。
  顷刻,他迅疾地把那女子的百会穴一拍,在一声低弱的呻吟中,那女子似已醒转,但是,蓦地一声尖叫,又已昏了过去。
  那怪物一见女子又已昏迷过去,竟然一屁股坐在她的身旁,呜呜咽咽痛哭起来,哭声中还夹杂着低微的呼唤:“春兰……春兰……你快快醒来,我是……”
  “你是何人?”
  一切已明朗化,这头长毛茸茸的怪物,原来是一个人,是以疯侠疾然现身喝问。
  那怪人忽地身形暴起,呼呼两掌向铁门劈来,劲力之大,竟将铁栅门柱震得“嗡嗡”声响。
  程百康往门旁疾然闪开,哈哈笑道:“里边的朋友,怎的不问情由,出手就打?”
  怪人惊“咦”声道:“外面是什么人?赶快报名来,不然我就放出毒蛇咬死你,反正我此生休想出此石牢!”
  “老疯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被江湖中人喊做万里疯侠程百康的老不死者,可是,朋友你先莫放毒蛇,老疯子还真不想死哩!”
  疯侠说罢,只听那怪人惊愕地问道:“什么?万里疯侠程百康……你真的是吗?”
  “哪里还有假的!”疯侠说着,转身铁栅门前,哈哈笑道:“你看看吧,老疯子是不是假的?”
  怪人也已走近铁门,隔栅对疯侠审视了一阵,两眼滚动着泪珠,不胜悲凄,缓缓而道:“看你模样,不会是假,想不到我囚居此蛇牢,十八年来的非人生活,今日重见天日!唉!我那主人的血海冤仇,想必天理昭彰,得能公诸于世啦!……”他说着,竟又老泪纵横,痛哭起来!
  疯侠睹此凄惨景象,也不禁潸然欲泪!方欲开口予以劝慰,那怪人忽又悲怆而沮丧地说道:“没有希望啦!任你万里疯侠本领再大,恐亦无能出此石牢,说不定你也要和我一样,老死此中!”
  忽然一声呻吟,那玉体横陈已昏迷过去的女子,翻身坐起,双手掩住下体,睁大两只惊诧骇疑的眼睛,直瞪着疯侠和长毛怪人,怔怔地一言不发。
  程百康一见此情形,若有所悟地迭忙背过身去,脱下外罩长衫,由铁栅中递过去,道:“先把这件衣服给她穿上,有话慢慢再讲。”
  蓦然,石室中一亮,又是一阵尖锐的惊叫,一个赤裸裸的女子玉体,跌在累累白骨之上!
  万里疯侠不由得转身一看,“啊”了声,惊得目瞪口呆!……
  约过四更时刻,满天寒星点点,山风呼啸,正是“月落乌啼霜满天”的情景。
  此刻,正有一红两白三条疾如流星的身影,在一道两旁峰高千仞的峡谷中奔驰着。
  蓦然,三条快速得出奇的身影之前,飞起数支啸声刺耳的穿云响箭,紧跟着一阵“呜!呜”哨音后,两边高峰上火箭、滚水、擂石,如飞蝗般纷纷向三条身影打下。
  这三个快速的身影,原来正是白猿秀士玉麟,以及白马红娘苏玉娇与神猿狒狒。他们因急于拯救陷身黑衣教总坛的万里疯侠程百康,竟如风扫落叶般连闯黑衣教十几处关卡,长驱直入徂徕深山。
  他们因追杀敌人,而被诱入这座“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险峻峡谷。
  这时,玉麟情知中计,但前后均被滚木擂石所封,万支火箭,又密密麻麻地射下,谷中草木燃烧,顿时浓烟翻腾,火舌飞舞,几成火海一片!
  苏玉娇挥动两柄青霜,藉着身法轻功,挡箭躲石,闪展腾跃,已香汗淋漓,娇靥失色!
  玉麟仗着掌劲如风似浪,排拒着火箭滚石,应付尚可自如,狒狒穿来穿去,也不至于吃亏。
  然而谷底火势遍燃,快已无落脚之处,饶是玉麟艺高胆大,处此进退维谷,上下不能的绝境,也不免心中发起毛来!
  按说以玉麟和狒狒的轻功,由此谷底蹿上山顶,实非难事,可是他乃至性之人,怎肯将苏玉娇甩在火海中受死?倘要把她带着上纵,如无火箭滚石之顾忌,尚可办到,然而眼下情况,岂能让他如此做去呢?
  正在此时,苏玉娇的一件大红斗篷已被火燃数处,只听她焦急地喊道:“麟弟,你赶快逃命吧,我快要支持不住啦!”
  玉麟见此情状,心痛欲裂,血脉贲张,迭忙说道:“苏姐姐,赶快把那件斗篷甩掉,你再支持一会,我要冒死一试!”
  说着,复又高声喊道:“狒狒往两边上去,杀跑他们,快!”
  白猿狒狒乃千年异兽,灵性过人,领会玉麟之意,厉啸一声,山谷响应,电光也似,直向峰顶飞去。
  这畜牲可能亦是怒火已极,只听一片惨嚎起处,人影飘飘,纷纷向火海中坠落!
  顿时火箭,滚木,擂石,稀疏下来,良机一瞬,玉麟奋起神威,一把抓住苏玉娇的左臂,足尖向峰壁一点,龙吟似的长啸一声,左臂伸张,直如一只白鹤,闪电似的向峰岭飞上。
  眼看即将纵上山峰,忽地一块巨石当头压下,玉麟临危不乱,右肩微侧,左臂上下挥动,把一个直线上纵的身形,连带着苏玉娇的纤躯,在半空里硬生生打了一个折,那块下压巨石,正擦身而过。
  就在巨石擦过的电光石火间,他右足尖竟在下坠之石块上微微一点,藉物用力,便轻飘飘的落在山峰之上。
  他这等轻功,简直是非人所能,怎不使远看的黑衣教人,瞠目咋舌!
  玉麟落脚之处,敌人已被狒狒全部扫除,故而未阻挡。他将苏玉娇轻放地上,纵目四下一掠,已无敌踪,吁了口大气,暗道:“好险!”
  白猿狒狒把山顶施放火箭擂石之人,正自追杀得豕突狼奔,哀嚎不绝,玉麟恨透了黑衣教的歹毒作风,是以也不制止,干脆放手由它杀去!
  苏玉娇惊魂甫定,从地上站起,长剑入鞘,幽幽一叹,便一头扑在玉麟怀中。
  于是——
  两个身体胶着在一起,四只臂膊紧紧地缠绕着,四片火热的嘴唇也合拢了,竟发出“啧啧”之声……
  大地在沉沦,宇宙万物似已不复存在……
  山风呼啸,松涛簌簌,黑暗中只有两个拥抱如胶着的人影。真个是:只要两心相印,无月无光何妨?
  他们绝处逢生之后的快乐,竟忘记了一切,似亦忘记了大敌当前,虎狼环伺!
  霍的一声报警厉啸,把两个沉醉在爱之海里的年轻人蓦然惊醒!
  从乱石堆中,悄无声息地走出两个幽灵似的魔影,掩至玉麟身后四丈远处,倘非那声白猿报警,使他迭将苏玉娇软玉温香的娇躯推开,极可能双双在爱情的海洋中被惊涛骇浪吞没!
  那两个鬼魅般的人影,似已看清对方已自警觉,乃将迅速掩进之势倏然停下,只听一阵鬼哭狼嚎的“桀桀”
  怪笑,震荡得松涛簌簌,山峰回响!
  笑声戛然中断,但见两个魔影中,一人缓缓向玉麟和苏玉娇走来,约近两丈之远,复又停住。
  苏玉娇惊呼出声,面色倏变!
  白猿秀士玉麟,已经看清来人之一,正是仇人黑衣教主褚呈祥,并不以为怪。怪的是那心狠手辣的褚呈祥,兀自老远站下,而行进前的却是一个满头红发披散,紫膛脸,尖下巴,鹰腮环目的奇装异服怪人。
  怪人停下身来之后,对玉麟和苏玉娇掠过不屑的一眼,复又纵声狂笑起来。笑声中力充沛,震人心弦!
  笑声一直不停,而且愈来愈烈,玉麟甚感诧异,不知这怪人狂笑不止,是何用意?
  笑声忽而高昂,忽而低沉。高昂时,如怒涛骇浪,潮涌排岸,万马行空;低沉时,如潺潺溪流,呜呜咽咽。又如孀妇夜叹,如泣如诉,无限幽怨!
  大约笑过盏茶时间,玉麟犹自摸不清这怪人究意是在搞什么鬼名堂,心想:你能笑,干脆叫你笑够,再送你到鬼门关不迟。
  忖念间,无意中掠了身旁的苏玉娇一眼,只见她面容惨白,两手微微颤抖,额上豆大汗珠滚滚而下,双目紧闭,上齿紧咬着下唇似是拚命运功,抵御一种外力的袭击。
  玉麟睹状,心中骇然,已自醒悟,原来红发怪人的狂笑,乃是一种伤人的无形功力!
  半点不假!红发怪人,此时正在施展他苦修数十年而成的“蚀魂毒音”。
  他这“蚀魂毒音”至为歹毒,是用内家功力,将蓄炼于丹田之内的一种纯阴毒气,藉声音送出,伤人的程度如何,乃决定于炼此毒功之人的内力修为;内功愈高,伤人愈重。
  然而,这并不是绝对的,而是要看被袭击之人内功深浅而决定之。内功深,则抵抗力强,受伤则轻,反之则重;可是内功已臻大乘化境之人,则此“蚀魂毒音”便完全失去作用。
  这种“蚀魂毒音”一经震入耳膜,受袭之人,直如万蚁钻心,逐渐五内碎裂,终则化为一滩脓水,尸骨不见,可以说歹毒已极!
  苏玉娇幼受庭训,复经黄山老尼——无极大师十年浸淫,内功修为,已可列为江湖上二流高手,因此,她在初听毒音时,尚不知觉,但不一会便感不妙,如非及早运功抵拒,此时恐已难逃一劫。
  饶是如此,此刻,已渐感内力不支,毒音攻向内腑,心中难受已极!然而,她情知这是生死关头,绝不能稍懈。否则,必不堪设想!
  玉麟睹状,虽心焦如焚,但当此生死关头,又不敢惊扰她。否则,她正运功吃紧之时,一经惊扰,很可能走火着魔。可是总不能眼看她那痛苦的神情,让其忍受下去。
  情急智生,他迭忙掏出“万应灵丹”捏了一粒,将苏玉娇紧咬的牙关撬开,送进她的樱唇。
  哪知这一来,反使苏玉娇正在吃紧关头,松了一口真气,娇躯一晃,便瘫痪在他怀中,似已昏迷过去!然而,正因如此,才保全了她的生命。这是后话,此处搁下不提。
  且说玉麟一见苏玉娇昏迷过去,情知受伤严重。悲啸一声,招来狒狒,示意它守护,自己则纵扑红发怪人,一出手便是“金风送爽”,凛冽寒风,迳自撞去。
  红发怪人正自施展毒音,突见玉麟跃身扑上,一出于就是万钧劲力袭至,心中一愕,暗道:“这小子敢情是临死拚命!”他哪里会知道眼前少年,是一位迭遇天缘人力而造成的一朵武林奇葩,“蚀魂毒音”对其根本毫无效果呢!
  红发怪人心中忖度,脚下可不停留。在感到玉麟掌风奇寒怪异的刹那,挫腰、蹬脚,“平步青云”拔起三丈多高,半空里一式“鹞子翻身”,头下脚上往旁飞出老远,然后“玄鸟划沙”,飘然落地。
  玉麟自出道以来,虽则迭遇高手,然而具有这等轻功高超身法的人,还是第一次遇到。是以,一招未中,心下微凛。
  然而他岂肯让他轻易脱逃?遂拧腰,长身,急如旋风似的复又追扑而上。
  红发怪人身形甫落地面,见玉麟复又扑来,且在半空中竟能向其呼呼劈出劲力万钧的两掌,这种超人武功,几曾见过?
  他哪敢硬接,迭将身形往旁滑出一丈,让开来势,默运毒功,力聚双掌,待玉麟身躯落地,暴喝一声,蓦起发难,“推波助澜”,挥出两掌。
  劲风中挟着奇臭难闻的气味,排山倒海般向玉麟撞到。
  玉麟此时已然怒极,自顾不了那么许多。迭忙摒住呼吸,运足九成真力,招化“推窗见月”,迎拒红发怪人劈来掌劲。
  “轰隆”一声大响,两股劲风相触,空气回旋中沙石乱迸,林木摇动。
  红发怪人闷哼一声,一条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飘飘摇摇往后飞去。玉麟身躯微晃,原地未动。
  玉麟正在惊愕对手何以竟会如此不济?却瞥见那红发怪人飘飞的身影落地后,接着又是几个起落,便脱离了他的视线,没入黑暗中。
  嘿!这老怪敢情未曾受伤。玉麟犹自忖度是否追赶他时,霍然警觉黑衣教主褚呈祥还未离去,随即反身跃回,几个起落,来到苏玉娇原来倒卧之处,环顾一遍,不禁大骇!
  此时,不但苏玉娇人影已杳,黑衣教主亦失去所在,而守护苏玉娇的白猿狒狒,竟亦不知去向。
  山风啸嗷,星光黯淡,晨曦微露中,伫立于山峰上的这位白衣少年,感到一阵空前未有的悲伤迷惘与孤独,扑簌簌落下两行英雄之泪!
  白猿秀士玉麟正在万分悲怆,迷惘之时,天已初露曙光。空山寂寂,他已不知何去何从……
  忽然,他竟引吭长啸起来,想藉以发泄胸中块垒,哪知在一阵山响谷鸣,余音回荡未绝中,隐约传来白猿狒狒的厉啸。
  那啸声虽然极低极远,然而,玉麟的耳目何等灵敏,已自辨清啸声方向,心中一喜,迭忙施展绝顶轻功,流矢也似,迳向啸声急驰而去。
  也不知跨过多少条深涧,越过几许峻岭高峰,那啸声已越来越近,但是仍然看不见狒狒的影子!
  玉麟在急驰间,骤闻身前不远处,呼噜声响,仿佛雷鸣,似为一道水势湍激的涧流。于是急纵前去一看,果然所料不错!
  此时,已红日东升,视野清晰。但见面前深涧横阻,阔约廿几丈,水势由高处下泻,汹涌如万马奔腾。两岸陡削,蔚为奇观!
  深涧对面竟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绝壁。玉麟正自审度眼下形势,狒狒的啸音又从削壁的那边传来。
  他对于狒狒性情至为透澈,如非遇到强敌与急难,绝不会有此厉啸。是以,焦急中真气凝聚,施展开“凌空虚渡”无上轻功,直向对岸飘去。
  只是电光石火间,他已点足对岸削壁上突出的一块岩石,然后一提丹田,真气复聚,两肩微晃,双臂伸张,一式“鸿飞九天”,像只白色大鸟般向壁顶飞去。
  他双足刚刚着于峰巅,便一眼看见山峰那边的半腰中,赫然一座规模宏大的庄院,心想那必是黑衣教总坛的所在地——飞云堡。
  果然,他这猜想正确,狒狒的啸声,又自堡内响起,而堡内亦人声沸腾,喊杀震天!
  他已无暇细顾,纵身跃起,就在这时,蓦地身前绿影一闪,从一块岩石后面,走出一位中年妇人,向他盈然一笑。于是他将纵起的身形,复又落下,定神略一打量,已认出绿衣妇人正是身居黑衣教护法之职的笑菩萨杨金萍。
  这时笑菩萨杨金萍见玉麟停身站住,乃向前走了几步,裣衽为礼道:“少侠别来无恙?本护法已在此恭候大驾多时。”说罢,复又一笑!
  玉麟暗自咕啜道:“这妇人真奇怪,既为黑衣教护法,与己水火难容,怎的全无敌意?而且见面就笑?噢!是了,她不是绰号笑菩萨吗?怎的如此糊涂,她这笑容,自是一种习惯,很可能是笑里藏刀哩!”
  想至此,戒备之心陡生,面色肃然,不答反问道:“不知夫人等候在下意欲何为?倘系奉命在此阻挡在下行动,那就快请递招吧!不然,也请夫人让开去路,在下要救人。”
  杨金萍依然从容笑道:“少侠请稍安勿燥,本护法有言相告……”行说间,流目四顾一下,接道:“敢问少侠和玉面双杰徐世宪大侠,究竟有无关系?”
  玉麟对她这种问话.心中甚感诧异,暗忖这妇人太令人不解,何来见面就问自己与徐世宪有什么关系?难道古墓中拜那已死的徐世宪为师之事,确已被她知道了不成?她既然相问,自必与徐世宪亦有关连,这里边定有重大原因。于是稍一沉吟,随答道:“在下曾经见过徐世宪大侠一面,至于有何关系,此时在下有急务要办,不便相告,请夫人让路吧!”说着就要往前跃去。
  杨金萍倏然面现错愕,迭忙拦住玉麟前跃之势,急道:“请问少侠贵庚几何?真的见过徐大侠之面吗?”
  玉麟焦急异常,觉得这妇人老是对自己问一些毫无意义的事,实在罗嗦,随不耐烦地道:“在下今年十八岁,见过徐大侠一面,不过他已死啦!在下言尽于斯,恕无时间奉陪!”说罢,熊腰微挫,平地跃起五丈高,从杨金萍头上飞过。
  玉麟急驰间,犹听到杨金萍在后面高声喊道:“少侠千万留神那个红发老人……”
  飞云堡中,此时已乱做一团!
  黑衣教主褚呈祥同一位红发怪人站在议事厅前,身后排列着二十几个黑衣大汉,弓上弦,刀出鞘,紧张万分!
  阶前院中,铁扇子冉道成,冷面金钩沈愫,日月飞环何必璋,赛天王李高等,则率领着四十多个教中高手,弟子,拚命缠斗着白猿狒狒。
  那些黑衣教徒虽然功夫俱各不弱,出手辛辣,无奈狒狒乃千年灵兽,身法轻灵敏捷,爪牙锐利,当者披靡!
  此时,地下早已躺下了十几名大汉,或为脑裂,或为喉断……竟无一生存!
  夺魂铃萧志强,齐肩断掉一只左臂,痛苦地呻吟着,被四个大汉抬走。
  日月飞环何必璋,背后划上一道血糟,鲜血濡衣,犹自忍痛作困兽之斗!
  惨嚎!
  怒叱!
  白光,黑影,搅成一片!
  “呔!你们这些废物,竟连一个孽畜制服不下,看你们以后如何在江湖上露脸!”
  黑衣教主褚呈祥,站于厅前作如上的怒喝,然而却不肯下去出手。也许是身为一教之尊,不屑与一个畜牲搏斗;也许是自己也没有制服它的把握,也可能两种原因都兼而有之!
  那个红发怪人,冷眼相观,似乎对黑衣教人的生死,与他根本毫无相干!
  褚呈祥睹此情状,略微一忖,无可奈何地对红发怪人道:“郝老兄,你看有无办法把这畜生制服?”
  红发怪人原来正是百毒神君郝灵,他在出手引开玉麟,又使黑衣教的两个护法潜伏暗中,伺机将白猿狒狒诱向一旁,致令褚呈祥毫不费力地便把苏玉娇掳来总坛。
  待狒狒驱走两名护法,回头不见了苏玉娇时,便以它锐敏的嗅觉,追踪到飞云堡来。
  由于黑衣教人的路迳熟悉,所以他们都在任务达成后,迅快地退入堡中,而玉麟闻声赶来,则是走了许多的冤枉路。
  苏玉娇被掳进飞云堡后,则因玉麟喂下她一颗“万应灵丹”,驱除了“蚀魂毒音”攻入内腑之毒,旋即醒转,但已被褚呈祥点了穴道,心中明白,亦能言语,却是动弹不得也!
  百毒神君郝灵,本是个淫恶老魔,见苏玉娇花容月貌,惊为天人,遂起了觊觎之心,曾向褚呈祥旁敲侧击,图逞淫欲,无奈褚呈祥紫玉狸尚未到手,全部计划没有达成,故未允诺。以故,百毒淫魔不肯出手助他制服狒狒。
  如今褚呈祥主动向老魔求援,他自是求之不得,遂乃顺水推舟,出言威胁道:“这有何难,要是教主肯应允把那姓苏的妞儿,送与老夫的话……嘿嘿!”
  褚呈祥何等狡滑,对老魔的司马昭之心,岂有不知!
  因此,暗自骂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哼!看我能否叫你趁心如愿?”
  他心中虽如此想,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故作神秘地一笑道:“这算得了什么!只要我们合力击毙敌人,什么妞儿还不任由郝老兄随意选择,哈哈!慢说是那个姓苏的呢!”
  郝灵一听,正中下怀,睑上闪过淫恶的一笑,便不再说话,运足毒功,缓缓走下石阶,喝道:“你们快给我退往一边,看老夫制这孽畜!”
  场中众人,正自被狒狒赶杀得性命不保,但无教主之命,谁也不敢后退,既见老魔下来出手,如获大赦,刹时退向一边。
  然而,狒狒却乘众人纷退之际,一个纵跃,迳向褚呈祥冲去。
  褚呈祥暗中微凛,扬手打出一蓬银芒,才将狒狒急骤的身形阻挡回去。
  正在此时,一溜白光,直似从天而降,阶前悄无声息地落下一人,那种从容不迫,落落大方的态度,犹如玉树临风。四边人众,不禁齐声惊呼:
  “啊!白猿秀士!”
  “不错,在下正是白猿秀士!”
  玉麟随声说着,掠了兀自站在场中发愣的百毒神君与阶上的褚呈祥一眼,睥睨地喝道:“褚老匹夫,还不给我交出程大侠和苏姑娘来,难道要少爷把你老窝夷平不成?”
  凡参与金岭镇之役的黑衣教人,无不明白白猿秀士这话绝非大言,褚呈祥自亦了然,以目下人手,实非此少年之敌,不过他有其如意打算而已,
  百毒神君郝灵之所以发愣,是在咕啜少年何以接了一记毒掌,竟然毫无受伤现象?殊不知玉麟在硬接他那一记毒掌之时,一则预有准备,摒住呼吸;二则其身边正自带着那只避毒神效的翠玉麒麟,是以毫无所觉。
  在一阵鸦雀无声的沉寂片刻后,褚呈祥老脸上闪过一阵阴晴不定,缓声道:“不错,程大侠以及苏姑娘,都在这里,嘿嘿!只要小兄弟愿将那东西作为交换条件,老夫即刻把他们送出,对你也不加以为难,你以为如此做可公平吗?”
  褚呈祥只所以未说明那东西是什么,自是碍于百毒神君在场,而恐节外生枝,且其预计诱引玉麟时,始终隐瞒着紫玉狸之事,只说擒得这些人来,便可引来青雕神童,而令百毒神君为其弟子报仇。以故,郝灵始终被他瞒在鼓里而毫不知情。
  玉麟听褚呈祥口出此言,已明白其全部意图,有心将怀中之物作为交换条件,那倒是便宜,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现下所带之紫玉狸虽属膺品,果如此做去,岂不英名扫地,而后何以在武林中立足?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间,已然有了决定,遂词意坚决地道:“我不干!老匹夫既能使用这等下流卑鄙手段,那就难怪我要以你的老命同你全部属下,作为交换条件啦!”
  红发怪人郝灵,再也按捺不住,喝道:“小子,好大的口气?老夫就不信你有什么邪门,看招!”早已蓄势待发的恶毒掌功,随声推出。
  玉麟身形往旁一闪,哈哈笑道:“你这个令人作呕的掌下游魂,既是活得不耐,我就先成全了你吧!”
  行说间,拧身欺步,呼呼劈出三掌,宛若一气呵成!
  他这三掌,乃是施展的“古墓八式”,劲力万钧,动作怪异绝伦!
  要知“古墓八式”,乃是太乙门的唯一掌法,为云中道人所创,以怪异威猛见着,当年曾冠绝武林。此时,玉麟挟以上乘内功施展,其威势又不知增加几倍!
  顿时,空气回旋,狂飙骤起,直如惊涛骇浪,把个百毒神君迫得连纵带跃,狼狈不堪,好在算是没有当场出丑,再也不敢稍存轻敌之念。
  褚呈祥看在眼里,不禁暗自惊骇道:“这小子的武功好杂,几日不见,又从哪里学得此等怪招绝式?看来此人如不铲除,必为心腹大患!”
  于是,一声令下,竟又发动了在场全部所属,协同百毒神君,对玉麟和狒狒集体围攻上来。
  玉麟“古墓八式”连环演出,丈余内四周筑成一层坚如铁壁的气墙,不但使黑衣教徒无法攻进,连百毒神君那等高手,亦无可奈何!
  白猿狒狒却趁得机会,在纷纷人众之中,毫不留情地连抓带咬,哼叫起处,又是十几个大汉殒命。
  大战方酣。百毒神君郝灵,当年曾吃过铁脚怪人唐松年的大亏,以致使他数十年未敢露面,今见玉麟所用招式,竟与唐松年同一路数,旧恨重燃之下,顿起杀机!
  他悄悄地从身边的一个皮囊中捏出了几个极小的毒物,藏于掌中,忽然喝道:“小子,你是唐松年那老鬼的什么人?”
  玉麟被他这一喝问,不期然地掌势一缓,微一怔神,只见百毒神君形如旋风,一闪欺近,对他轻描淡写地挥出一掌,迭又纵身跃回。
  他这动作使玉麟甚觉好笑,心想这老怪怎的忽然和他使出儿戏的打法来了,难道他与太乙门的八代传人唐松年有什么渊源,在认出他的招式之后,故而如此?
  哪知他这一大意,几乎送掉性命!
  百毒神君之能为百毒神君,在用毒上自有其独步之处。原来他向玉麟挥出的轻淡一掌,正是将一种极小的毒虫,藉掌风送在玉麟身上,玉麟江湖经验幼稚,对此,自是不易察觉。
  这种毒虫一经附于人体,便迅速地钻进衣内,专向人们最敏感而也最不易发觉的部分侵袭。
  郝灵在对玉麟挥出那一掌之后,便跃身圈外,一直再未出手,是以玉麟对其与唐松年必有渊源之猜想,更自深信不疑。
  他犹忖度是否对那红发怪人说明自己与太乙门唐松年的关系时,突感两眼一阵发黑,头晕脑涨,情知不妙,奋起余威,一连挥出五掌,已无法支持,一跤摔倒,不省人事!
  就在玉麟晕倒的同时,半空中一团黑云急剧下泻,在场众人方自惊诧间,蓦然一声震天雕鸣,倒地的白猿秀士以及神猿狒狒,倏忽踪影杳无。
  黑衣教人同声惊呼之下褚呈祥却以幽灵似的身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白猿秀上倒地之处,顺手捡起一物,复用另一只手臂向天空一指,道:“你们看!”
  众人顺其所指,翘首望去,只见一朵乌云,正向天际消失,而褚呈祥的另一只手,却在此时探进怀中,迭又缩回。
  这些动作,说来话长,其实在当时也不过是瞬间的变化而已!
  黑衣教主褚呈祥,对着犹自愕然的百毒神君郝灵神秘地一笑,道:“那就是青雕神童,已经走啦!”
  院中的一角上,有一个瘦小的老者低哼一声,道:“老贼,看你能瞒得过谁?”
  他,正是四护法之首座——铁扇子冉道成!
  在飞云堡三进院落的中央,有一座人工造成的小山,山上花木扶疏,景色宜人。
  此时,正有数株桂花开放,满院中阵阵扑鼻芳香,沁人肺腑。
  这座小山看来并不大,但是它却隐藏着黑衣教主褚呈祥的一间密室。密室之门设于褚呈祥卧室的墙壁上,由一个机扭操纵。按动机扭,墙壁上便裂开一个可容一人出入的小门,进入此门,通过一条幽长的地下暗道,便进入假山中的密室。
  密室中藏着黑衣教的机密文件,这也是褚呈祥预作万一的匿身之所。教中除了笑菩萨杨金萍而外,无人知此密室,然而褚呈祥却并不知此情。
  黑衣教倔起江湖,为时不过十余年的光景,在表面上看,是一个亦侠亦盗亦黑亦白的集团,然而骨子里却进行着称霸武林盟主的雄图。是以在揽才、敛财的作为上,往往只求目的而不择手段。
  褚呈祥是一位神秘人物,没有人知道此老的师承门派,以及其身家出处,其为人行事,城府深沉,老谋深算,刁钻狡猾,故在江湖上劣迹并不显著。
  他能以白手成家,在十数年间,由创立黑衣教而至今日之规模,实非偶然,亦可见此人雄略与御众之术,实有过人之处。
  褚呈祥自将苏玉娇掳至飞云堡后,便将她囚于这间密室。一则是便于看管,以防止其脱逃;二则是唯恐百毒神君对其染指。
  然而这并不是说他对苏玉娇存心保护,而是他深知苏玉娇的个性,以及她与白猿秀士之间的情谊。倘若她受辱而自寻短见,岂不凭空失去要胁白猿秀士的一个最好把柄?因此,苏玉娇才得以保全了清白儿女之身。
  白马红娘苏玉娇,这位心高气傲的姑娘,虽然自幼失母,连生母之面容都无从记忆,可是她却在父亲的百般呵护之下长成,后受黄山老尼无极大师之宠爱,出道以来,几曾受过此等委屈?如今竟被幽困于这间阴暗冷森的斗室,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此刻,她静静地躺在密室中的一张木床上,大睁着两眼,瞪视着头顶上那盏昏黄的风灯,心儿却早巳飞驰到白猿秀士的身边……
  她不知此后的命运又将如何,然而,有一点她已可以确定;那就是不管是生是死,此身此心是完全属于玉麟的了。
  她与玉麟在绝处逢生后的拥抱,那香甜的一吻,那心灵的相印,那……,已使她深刻地体会到爱情的甜蜜,也启发了她人生新的境界与憧憬。
  她是多么地渴念着那美妙的一天——和心上人双宿双飞,肌肤相亲,灵肉一致啊!
  那紧紧的拥抱,那深长的甜吻……,此时想起犹觉脸热心跳!
  这些柔情蜜意,虽仅是短短的一刹,然而都将使她今生永远难忘。就在那短短的一刹间,她已以身相许,此生非他莫属。
  哪知好事多磨,情潮乍泛,即被魔鬼弄得劳燕纷飞!
  个郎不知身在何处,而自己受制于人,是否能保持白璧无瑕,重会伊人,实为无法想象之事!
  苏玉娇回肠百转间,想到至今犹系冰清玉洁之体,不禁骇然!暗忖:倘若褚呈祥心怀叵测,如其生而受污,无宁早死,尚可落个烈女贞名。
  想到死,于是一些使她永远感念之人的面容,又一个一个地出现在眼前。
  第一个自然是她新近认识而却钟情极深的白猿秀士。他那潇洒的英姿,磊落的襟怀,超人的艺业,正如一轮旭日初升,前途无限。他能忍受这无情的打击吗?……
  第二个便是钟爱于她的父亲。他虽依然雄心万丈,体健力捷,但究已年逾花甲,中年丧妻,已为人生之大不幸,而于暮景晚年后失唯一爱女,其伤心悲痛之程度,实不敢设想!
  第三个则是培植她的师父。她将她当作唯一传人,爱如己女,那么高龄的老人,如闻噩耗,其感受已自不难想象!
  自己一死,虽能保全清白之身,一了百了,可是这些生者,这些爱她之人,又岂能就此一了呢?……
  无论爱与被爱,其对人类的感受所产生之力量,往往是不可估计的!苏玉娇想到这几位永远不能忘怀的人,一种求生的欲望,油然而生。
  在求生的本能欲望中,她搜遍枯肠地凝想,忽然记起师父曾经授过她自解穴道之法,可是那口诀一时竟然无法记起……
  这里按下苏玉娇正在回忆那自解穴道之术,回笔且说黑衣教女护法笑菩萨杨金萍。她自奉褚呈祥之命,隐身于飞云堡前山峰之上,截击来犯的白猿秀士,心下一直在咕啜着:果然遇到这位她所要了解而尚未了解的年轻敌人时,要不要借此机会,再探一下她所怀疑的一个重大问题?
  迨玉麟在山峰上出现,她出面相拦,因为玉麟当前情况吃紧,而又对她用意不明,故而未能问出究竟,可是她却于两个简短的对话中,已略知玉麟与她所关心的问题有关。是以,在玉麟情急跃走后,她叫他留神红发老人。
  她所指的红发老人,自是百毒神君郝灵,只可惜玉麟当时未能领会此言,以致中了百毒神君的暗算。
  哪知杨金萍这一句未曾发生作用的话,竟然种下了杀身大祸!
  原来在金岭镇之役后,褚呈祥乃何等人物?杨金萍的诈伤,怎能瞒过他的双目。而杨金萍于黑衣教人马撤离时,又复因追踪玉麟,误了时间,而后单独返堡,以致引起了褚呈祥对她的怀疑,但并无任何叛教证据,自亦未便追究。
  此次褚呈祥单独派她拦击玉麟,实是对她的一个考验,故而暗派两名弟子窥探其行动,以便取得证据,予以惩处,借此杀一儆百,以慑服教人。
  杨金萍对此自是蒙在鼓里,她于玉麟进入飞云堡后很久,始缓缓返回。这时玉麟,已中毒被人救走,堡内正自收拾伤亡。
  她原以为以白猿秀士那般身手,在盛怒之下,即使不能将飞云堡夷为平地,亦必把堡内之人杀剩无几,然而事实却大出其意料之外。
  杨金萍向与铁扇子冉道成交情甚好,其所以能被褚呈祥擢为护法要职,实亦出于冉道成之力助。因此,她在甚为诧异之下,迭忙找到冉道成,相谈战况经过,始知白猿秀士中毒,已被人不知救往何处,心中这才稍安。
  冉道成因为心中有事,正自不乐,随在说完战况经过后,对杨金萍不胜感慨地道:“杨护法,以你之见,本教树立这多强敌,是否妥当……”
  他略为沉思,又压低声音,继道:“唉!不管那白猿秀士是否受毒身亡,只以程大侠死活问题,已够本教应付的啦!这老头子一向难缠,活着出去,自不肯与我们善罢干休;如其死于地牢,你想少林掌门人又岂能坐视不问?那时,我们自可预想得到,老和尚必邀天下武林同道好友,向本教共同声讨,其结果你我可想而知!”
  “不知教主究竟作何打算,夺命飞爪苏文彪的逍遥山庄中,藏龙卧虎,高手如云,捉了苏玉娇,就与他们为敌!我看教主对此两人,实已势成骑虎难下!”
  “所谓好死不如赖活,我们如其坐以待毙,倒不如预谋退身之策,不知杨护法以为愚见若何?”
  杨金萍听了冉道成这一篇客观的分析,暗道:“此人尚不失为一个远见之士,我何不把心事对他说出,再作计较?”忖念既决,一改往常笑容,面色肃穆,道:“冉首座,高见甚是,我也……”
  她说至此,戛然停住,原来外面突来一阵脚步声响。
  两人注目看时,只见一个教中弟子,匆匆闯进房来,施礼道:“教主有请杨护法,立刻至议事厅。”说罢垂手而立。
  杨金萍虽然惴惴不安,但是又不能不去,随向冉道成掠了一眼,向来人道:“好,我就去!”便随同来人往外走去。
  冉道成分明已经看出杨金萍那临去的一眼,实是包含着向己求援之意,心中甚为诧异,乃于她走后稍迟,便也匆匆赶向议事厅。
  迨至冉道成赶到时,只见厅内一片肃然,杨金萍已被四个大汉挟持着,浑身上了绳索!黑衣教主褚呈祥满睑杀机,阴恻恻地笑道:“杨金萍你做的好事!你可知道叛教者要受何种惩处吗?”
  此言一出,把个犹在厅前愣着的冉道成吓得一跳,心中暗道:“糟糕!难道老匹夫已经把我和杨金萍刚才的那番都听了去?”正在狐疑间,只听杨金萍理直气壮的破口大骂到:“褚呈祥,你这多行不义必自毙的老匹夫,要杀便杀,何必要给姑奶奶加上个叛教罪名?”
  褚呈祥干笑一声,道:“贱人!老夫今日叫你死得口服心服。你在金岭镇临敌诈伤,复于堡前奉命拒敌,不战即将那小子放进总坛,这不是叛教,又是为何?嘿嘿!真想不到你这个四十多岁的老骚货,竟会爱上个可以做你儿子的小白睑?好吧!你既爱风流吗,老夫叫你死也做个风流之鬼,总不会说老夫对你不住吧!”他数落着,转身对百毒神君郝灵笑道:“郝老,你看这个贱人,尚可聊充饥渴吧?”
  杨金萍被他这种阴损的数落,直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郝灵见这杨金萍虽系四十许人,徐娘半老,可是仍不失为一个绝色佳人,于是向褚呈祥感激不尽地微笑道:“教主盛意,老夫恭敬不如从命啦!”
  褚呈祥袍袖一拂,喝道:“把这贱人带去神君卧室,待神君消受完了,丢下蛇牢!”
  于是杨金萍便被四名大汉挟持下去,百毒神君对褚呈祥道过谢后,也自跟着走了。
  冉道成此时始明就理,迭步入厅,向褚呈祥深施一礼,道:“杨护法有叛教行为,将其惩处也就是了,教主如此做法,将来传出江湖,对本教名誉岂不大受损失?”
  “本教主意志已决,冉护法勿再多言!”褚呈祥不悦地说罢,便迳自退堂而去。
  冉道成为四护法之首座,向受褚呈祥器重,如今竟当众撞个满鼻子灰,心中老大不舒服,而对教主这种一意孤行,早已存有贰志,如今又在此兔死狐悲的心情下,于是倏然闪过一不做二不休的念头。
  他一见教主退场,余众亦各自纷纷离去,微一忖度,咬牙,跺脚,迳向百毒神君住处扑去。
  老淫魔正自点了杨金萍的麻穴,解去绳索,把她剥了个上下精光,一丝不挂,面对榻上横陈玉体,丑睑上闪过一阵得意的笑容。之后,又自行宽衣解带,趋近榻前,恶心狂跳,血脉急剧循环中,冷不防背后突然凉风袭体,饶是他闪身迅疾,然而,左臂、腰脊之上,已中了五六支淬毒银针!在他奋力转身向窗外劈出了两掌之后,便无力地倒在地上。
  就在此时,冉道成由老魔劈破的窗棂中纵身入房,疾忙解去杨金萍的穴道,又把她的衣服拿过,掩住地赤光的玉体。
  杨金萍麻穴被解,翻身坐起,对榻前的冉道成投以无限感激的一瞥,霍然面色大变,道:“冉护法,请快自逃命去吧!”
  “哪里逃?嘿嘿!你们两个共同谋叛,果不出老夫所料!”
  冉道成转身一看,窗前已人影憧憧,褚呈祥一脸杀气,狞笑而立!
  事情很明显,已无令人选择余地,只有舍命一拚,
  冉道成急对杨金萍道:“赶紧穿好衣服,我们和他硬拚吧!”说着,朝窗外的褚呈祥冷笑一声,斥道:“可恨老夫有眼无珠,当年错投其主!褚呈祥,今日非你即我!”
  “唰!唰!唰”折扇挥处,一连打出三蓬淬毒银针!窗前人影,倏地往两边一分,冉道成掌握住此一瞬间良机,也不管杨金萍衣服是否已经穿好,一把挟起,向窗外穿出。
  他这逃命的一冲之势,至为威猛,已有两三个黑衣教弟子,想在截击他之时,而被其铁扇点倒,哼都没哼出。
  冉道成能位居护法首座,非独其智谋使然;而其武功实亦有过人之长,教中哪个不知他铁扇毒针之歹辣?
  他在一冲一击,连制数人之下,已落身院中,忽听杨金萍挣扎道:“冉护法,快把我放下,我……”
  冉道成这才留意到杨金萍下体犹自精光!无奈,只好把她放下。这时冷面金钩沈愫,赛天王李高,日月飞环何必璋,已在褚呈祥喝令下,纷纷向他围攻上来。
  就在冉道成出手御敌时,褚呈祥鬼魅般地又把萎缩在地上的杨金萍点了昏穴。然后嘱命教徒,将其抬至蛇牢口上,剥下衣眼,解开昏穴,摔下去!
  冉道成此时已被三人围击得团团转,自顾不暇,哪里还能分神保护杨金萍,是以瞥见她被褚呈祥点倒后被挟走,虽情知难免,但亦只有心酸落泪的。
  日月飞环何必璋,向与冉道成交情较好,故而手下留情许多,而赛天王李高,则因妒恨其权位,出手自亦狠辣。就在他两个一松一紧之下,冉道成铁扇对何必璋虚晃一招,复施一式“奎星踢斗”,将老处婆沈愫迫退三步,李高三尖两刃刀却在此时递到肋下。
  哪知冉道成在李高刀迫近身之时,不退反进。李高微骇间,眼前毫光乍现,数支银针已穿进两眼及口鼻,惨嚎半声,向后倒去。
  冉道成肋下衣破肉裂,鲜血淋漓,目眦皆裂,大喝道:“挡我者死,避我者生!”
  随手将铁扇内所有毒针尽行打出,在众人一阵惊惶纷乱中,几个纵跃,逃出飞云堡,亡命去了!
  这里褚呈祥一见冉道成业已逃走,顿时火冒三丈,暗自发狠道:“反正紫玉狸已经落于我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否则亦必遗虎为害!……”
  所谓情急智生;人在生死交关之时,往往能因一线灵明,而扭转命运。苏玉娇就是在此情形下,凭其记忆,将被点穴道自行解开,可是她却无法出得这间密室。
  她于搜索此密室的无意中,翻动了黑衣教蓄藏机密文件的一个木柩,心想:“既然一时脱逃不了,何不把黑衣教的秘密查看一番,也不枉被囚一顿?”
  谁知她在这一翻阅当中,居然发现了当时曾经轰动一时的一宗无头公案的武林大事!直把她看得心惊胆战!
  她兀自心悸间,忽听密室石门轧轧声响,迭将木柩轻轻盖好,躺回床上,伪装穴道仍然受制,准备伺机行动。
  但见石门开处,褚呈祥神色自若而毫不在意地缓缓走了进来,他并不十分注意犹自躺着的苏玉娇之神色,似乎对她很为放心的模样。
  苏玉娇窃喜其伪装成功之际,褚呈祥已走近床前,面露笑容,道:“要你受委屈太久啦,老夫心实不安,现下我来把你穴道解开,你可以自由而去,再也无人留难于你。”
  他行说间,便伸手向苏玉娇受制的穴道点去,及至她顿觉不妙时已然迟了!
  苏玉娇穴道重被点上,有苦难言,暗自骂道:“老贼!你也太狡滑,只要我苏玉娇不死,总有你好看的一天!”
  其实褚呈祥并未看出苏玉娇已自行解穴,只不过是他老奸巨滑的一种预防而已,哪知果然被他防着了!
  褚呈祥把苏玉娇一手提起,眼光掠过那只木柩时,突然面色大变,迭将木柩打开,发现并未缺少什么之后,干笑一声,道:“丫头,这是你自己找死,可别怪老夫心狠手辣!”
  苏玉娇情知窥阅秘密文件已被老贼察觉,自是难免一死,不由得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顺颊而下!
  此时已是申初时分,一抹斜阳,微光照进了幽深的山谷,也照着山谷中一块岩石上停落着的一只青色大雕。它那丰满的羽毛,泛射出闪闪亮光,昂首瞪目,是那么的精神抖擞,威武不凡!
  在夕阳残照,飒飒秋风中,青雕停足的岩石下,姗姗走出一个红衣少女。黛眉紧蹙,娇艳的睑上,挂着一抹忧愁、焦灼的神情。
  这红衣少女,虽然面色忧愁,但仍然掩不住她那国色天香,秀丽绝伦的姿容,令人看了,几疑仙女下凡,而发“此姝只应天上有”的感叹!
  只见她那秋水般的明眸,对着冉冉西沉的斜晖,掠过莫可奈何的一瞥,稍作犹豫后,轻启樱唇,鸟语似的对着那只昂然而立的青雕呢呢喃喃地不知说了些什么。
  青雕双翅一扑,竟然凌霄而起,向日落方向飞去。
  那块巨岩之上,忽的白影乍现,竟又纵上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猿猴,红衣少女对白猿又呢喃了一阵,便轻移莲步,姗姗隐没于岩石之下。
  原来这块巨岩的下面凹陷,形成了一个不太大的天然石洞。这时,石洞中正躺着一个身着白色儒衫的少年。
  这少年生就的一张人见人爱的俊睑,不过这张俊睑上,此时,却呈现着痛苦之状。
  啊!难道他已经死啦?怎的直僵僵的一动也不动?
  “咦!真奇怪,他受伤在哪里,怎么半点也看不出?”
  红衣少女走近少年身旁,低垂螓首,凝目审视着而喃喃
  她紧皱蛾眉,凝神静思了半天,蓦然娇靥上掠过一阵嫣红,似有不胜娇羞之状,沉吟半晌,微喟一声,自语道:“唉!看他怪可怜的,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呀!”
  终于,她似是心中已下了决定,随以纤纤柔荑,为那躺着的白衣少年宽衣解带,一件一件的脱下,最后只剩下一件掩盖下体的内衣,白嫩而结实的肉体,赫然横陈!
  红衣少女把这几乎全部赤裸的少年,由头至脚,由前至后,每一处极其细微的部分都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似是毫无发现,不觉又轻“咦”道:“怪事!怎么就找不出受的什么伤来?”
  她痴呆呆地又想了一回,忽然若有所悟,羞赧地一笑,道:“难道是在那里不成?……这怎么办?”
  终于,她想出一个不得已的法子,闭上眼睛摸索着给他脱去那件唯一掩体的亵裤!
  只听她惊呼一声,道:“在这里,竟是这个毒物!”
  在那隐秘的地方,她以拇、食二指,捏下了一个豆大的毒虫,迭以小石把这毒物砸死,吁出了一口大气,娇靥上已自香汗涔涔!
  她迅疾将衣服鞋袜又给那少年穿好,神态始恢复正常,可是少年依然并未醒来。
  红衣少女守候着白衣少年,不知不觉已是夜尽天明。
  拂晓,山谷中晨雾犹自浓重,一声雕鸣,划破寂静的大地!
  红衣少女面露喜色,霍地由岩洞中跃出,从那已停立于岩石的青雕腿上,解下一个小小锦袋,复闪身入洞,从锦袋里拿出一粒桃核大小的药丸,撬开少年紧咬的牙关,将药丸给他喂下口中,然后,幽幽叹道:“总算你的命大,唉!一夜没有合眼,可把我困死了!”竟自依偎在白衣少年的身旁,闭目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白衣少年两臂一伸,呵出了口浊气,悠悠醒来,两眼微张,轻探猿臂,竟将红衣少女紧抱入怀。
  红衣少女因背着少年,侧身向外而眠,故而少年虽曾两目微睁,但并未看着她的面孔。
  白衣少年拥搂着红衣少女的娇躯,忽然低低喊道:“玉娇姐姐,我们这是在做梦……”
  “吧”字尚未出口,“叭”声响处,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在他那英俊的睑上!
  红衣少女霍然坐起,背向少年,竟自掩面而泣。
  白衣少年睡眼惺忪,怔怔地瞧着那纤弱的背影,莫明其妙地又道:“娇姐姐,我哪里得罪你来,怎的惹你生气?”
  红衣少女听他如此一说,呜呜咽咽哭得更加伤心起来!
  白衣少年一咕噜爬起,凑近少女身后,轻拂着她的秀发,又温柔地道:“好姐姐,别哭啦!要是恨我,你就再打几下吧!”
  果然,又是一记清脆的耳光!
  白衣少年摸着那发热的面颊,莫名其妙地愣住了。
  “没良心,坏人,谁是你娇姐姐?”红衣少女缓缓站起,揩揩眼泪,正待往外走去。
  “啊!原来是你!”白衣少年这才看清楚她的面孔,迭移一步,截住她道:“请姑娘恕在下鲁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你是个没心肝的坏人,我不要理你!”红衣少女说着,竟又背转过身去,娇嗔地道:“是怎么回事,去问你心上的娇姐姐吧,我可不知道!”
  这白衣少年本是个性情中人,一见红衣少女这种神态,心想必是她因自己之故,受了委曲,而自己却把她误作别人,是故嗔怒而心伤。若然,岂不辜负了人家一片情意!
  忖念间,复又对背立的红衣少女,无限温柔地和声道:“好姑娘,在下这厢给你陪礼啦!”遂身施礼不起。
  其实,红衣少女对他自是一片深情,否则,也不会不避男女之嫌,不辞肌肤之触的大忌,而出手救他。说明白些,就是红衣少女为他解衣检毒时,已暗自芳心相许。然也正因如此,在他醒转后,误认她为娇姐姐,是以既妒恨,又伤心,而有一哭。
  红衣少女在把他掴了两个耳光后,恨意已消,如今既见他非但不怒,反而委曲向其陪罪,心中甚觉过意不去,于是破涕为笑道:“谁生你气来,别酸溜溜的那个样子,使人看了怪难受的!”说着,转过身来,竟又“噗哧”一笑!
  白衣少年见她已自转嗔为喜,乃将躬着的身子挺起:“姑娘不是已经走了,怎么又来到这里?”
  红衣少女面现桃花,小嘴一嘟,故作娇嗔地道:“那还不是为你!”
  “为我?”白衣少年不解地道:“我怎么了?”
  红衣少女嫣然笑道:“你这人真糊涂,难道中了一次毒伤,就什么事情都忘啦?”
  白衣少年若有所悟地道:“我受了毒伤,是不是在飞云堡?”
  “可不是,你在飞云堡中了百毒神君的毒虫倒地,我把你用雕儿载来这里,又叫雕儿回去向我师父老人家讨来一粒‘九转还阳丹’,给你吃了你才醒来的。”
  白衣少年听完,不禁惊“啊”道:“原来姑娘是在下救命恩人!……”他微一沉吟,又道:“‘九转还阳丹’?你师父……你师是不是‘天山神尼’老前辈?”
  “咦!”红衣少女道:“你怎么知道我师父老人家是‘天山神尼’?”
  白衣少年状至喜悦,遂将自己的师承说出。
  原来这白衣少年,就是白猿秀士玉麟。他在飞云堡中,被百毒神君郝灵以毒虫施袭倒地,千钧一发之际,幸红衣少女及时赶到,以青雕把他和狒狒一同载来这座山谷。
  红衣少女名叫公孙小倩,是栖霞锯齿山白云堡堡主公孙静江的唯一掌珠,自幼被“宇内四绝”的西尼——天山神尼,收为弟子,如今尚未出师。
  公孙小倩姑娘,此次由天山东来,乃是奉师命返家省亲,因路途遥远,天山神尼乃命坐下神雕相送。这小姑娘生性刁钻,一路上扮男扮女,出手管了好几档子绿林不平,她又不肯以姓名告人,是以江湖上便给她起个绰号叫青雕神童。
  小妮子进入山东境内,适值玉麟在金岭镇崭露锋芒,白猿秀士的大名,响遍武林,她听在耳内,甚想会会其人,因此便赶往金岭镇去。然而,此时玉麟已同疯侠、苏玉娇易容化妆,向徂徕山而来。她扑了个空,可是却在无意中发现了黑衣教撤退的大队人马。
  公孙姑娘早已风闻黑衣教是一个为害武林的组织,因以飞往飞云堡大闹了一场,事后便逢到了徂徕四煞柳如罴抢劫民女的事。
  她在聚仙茶楼耍二煞时,小姑娘虽然毫无江湖经验,可是她身受一代奇人天山神尼十余年之调教,武林知识却很丰富,察颜观色中,已自看出白猿秀士等三人都是易容化装,未露真面之士,心中已自起疑。
  白猿秀士玉麟则在看她亮出那柄神兵“蝉翼剑”,而想起了师父上清真人对他说过这把宝剑的主人,所以乃有对公孙小倩姑娘的数次问长问短,以致惹起苏玉娇的醋海生波,而与公孙姑娘大打出于。
  小妮子在与苏玉娇二次打斗时,玉麟赶至排解,一见他那翩翩风度,且复已识出其正是自己要会之人,芳心已自归属。是以在她又将徂徕四煞寻到,令其发誓改过后,乃于暗中追踪玉麟行迹。以故,凑巧赶上,而将其救离虎口。
  白猿秀士玉麟虽有避毒之宝——麒麟玉佩,无奈百毒神君之毒虫,乃是以其独门秘药喂养长成,腹内尽是毒液,只要爬上人体,便迅速钻进你最灵敏而也极不易察觉之处,用其尖嘴插入毛孔,吮吸血液,并藉以将其腹内剧毒输入,被吮吸之人,便在不知不觉中晕倒,三十二个时限之内,如不解救,即告死亡。故此毒虫,实非可以以外力抵御之毒功掌力可比。
  其实,这种毒虫固然厉害,只要服下一粒“万应灵丹”,便可无事。但是公孙姑娘哪知玉麟身边带有此武林续命珍宝,所以便命青雕于一夜之间,往返天山,向神尼讨来“九转还阳丹”,才将玉麟救活。
  这些事情的经过,自是在白猿秀士和公孙姑娘的谈话中说出。但是公孙姑娘却将为玉麟解衣检毒之事略过未提,这自是无法出口之故,以致玉麟未悉此中隐情,而后来几乎造成无法弥补之憾恨。
  “宇内四绝”虽则武功各异,但彼此交情莫逆。因此,玉麟和公孙小倩互道师承,详谈经过后,竟也以师兄妹相称起来。
  少年男女的感情,本就极易泛滥,经过了这段波折,公孙姑娘对玉麟更是芳心归属,可是玉麟却因身世孤伶,而将这娇憨纯洁的小姑娘,看做了胞妹一般,而两人的情感与心事,自然大不相同。
  两人谈话间,不觉天色已明,玉麟想起陷身飞云堡的苏玉娇姑娘和疯侠程百康现在仍生死不明,甚为着急,暗忖,他们都是为他而受此累,万一不测,叫他此生如何安心!
  “师妹,程大侠和苏姑娘两人,都是为我而陷身虎穴,如今生死未卜,我必须即刻前去搭救他们……”玉麟微一沉思,道:“为了快捷与易进飞云堡起见,不知师妹能否用青雕送愚兄一程?”
  公孙姑娘神秘地一笑,道:“当然啦,为了师兄的娇姐姐,师妹就是赴汤蹈火亦不敢辞,何况是用青雕送师兄去呢!”
  玉麟暗道:“小妮子年纪不大,心思可真刁钻,以后须要小心,不然必被她随时取笑。”随笑道:“既承师妹慨允,常言救人如救火,我们这就动身吧!”
  “好,师妹愿陪师兄也去走衣趟。”公孙姑娘说着,便同玉麟出得岩洞,于是两人带着白猿狒狒,跨上神雕,离开了这座停留了一夜的山谷,迳向飞云堡飞去……
  
《江湖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