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火炼九魔
原来涵龄、白秀山与老萧福带着那个半死人冰玄,在柳家集左等右等,看看已将天亮,约会时间已过,心知恐怕是楚零出了事!涵龄、白秀山记起楚零曾说如五鼓不回,烦他二人去临安白马寺与云蒙禅师送信一事,两人立刻起身就走。
老萧福虽急欲见老主人一面,但念着走失了的长发鲁达,深恐他在外面出更大祸事,当下带了冰玄老人继续去搜寻鲁达踪迹。
涵龄、白秀山两人足不点地,一口气奔回临安城外白马寺,但云蒙禅师、萧震东以及太白四女中的华家姊妹等人俱已于当日清晨离去,而且寺中住持僧人也说不出他们是去了哪里。两人计议良久,结果又并肩西行,一路探听众人消息,结果意外的听到江湖传言,楚零成了绿林盟主!
两人大为错愕,这是颇难想像之事。楚零一向深为他俩所推重,而且他也不是看重权位之人,何以在这时机要牛上了黑道人物的首领?在路上又听到了斗牛岗崆峒、华山约斗之事,两人稍加琢磨,认为楚零既干了绿林头儿,则今晚极可能也要干预这斗牛岗之争!
两人当下急奔斗牛岗而来,不意又遇上了飞骆驼左丘荒。
白秀山、涵龄道长与左丘荒原是老相识,涵龄道长一见左丘荒就扯开喉咙喊道:“好小子,自己放着绿林盟主不干,为什么要拉我们的楚贤侄当了强盗头儿?”
左丘荒神色慌促,正在焦急之间,当下连忙接道:“两位且慢多说闲话,目前我们盟主已被困黑松林内,生死未卜。两位来得正巧,正好和在下一同设法驰救。”
两人同时呆了一呆,涵龄道长旋即笑道:“你别胡说八道,凭楚零,怎可能会被人困住?”
左丘荒摇摇头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以两位而论,当年也曾号称宇内七大高手之一;可是在目前来说,在下不怕两位着恼,恐怕在武林中连一流高手也有些称不起了!”
涵龄道长又羞又气,但他毕竟是通情达理之人,仔细忖思了一下,左丘荒说的倒是实话,反而一时答不上话来。秀才公白秀山眼珠一转,有些焦急的问道:“困我楚贤侄者,究系何许人耶?”
涵龄憋了一肚子气,正好发泄一下,两眼一瞪道:“酸丁,什么时候你都忘不了发酸,以后别再教我恶心好不好?”
左丘荒并不理会涵龄,连忙向白秀山道:“五毒帝君钟灵煜!”
此言一出,两人都大吃一惊。五毒帝君享过大名,果真是他困住了楚零,则着实是一件令人伤透脑筋之事!涵龄道长抓耳搔腮想了半天,忽然一拉白秀山,拔步就走!
白秀山莫名其妙的一顿足,叱道:“老道,你要上哪?”
涵龄急急说道:“对付五毒帝君,你我都不是对手。不但救不了楚贤侄,说不定也要把咱们的老命白白送上……”
左丘荒闻言一怔,冷笑道:“原来道长是怕了……”
涵龄大喝道:“胡说!”他喝骂了一声,但却来不及向左丘荒争辩,又向白秀山急急的嚷道:“酸丁,咱们快走!……”
白秀山莫名其妙,啐道:“你疯了吗?”
涵龄道长怒道:“你才疯了!咱们要争取时间,赶快去找云蒙禅师,只有他老人家才能收拾得了五毒帝君钟灵煜。”说毕又伸手来抓白秀山的衣袖。
白秀山啼笑皆非,只好大声喝道:“傻老道,你简直糊涂死了!我问你,你知道云蒙禅师现在在哪里?”
涵龄道长仍然理直气壮的说道:“就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去找呀!”
白秀山恨得牙根发痒,顿足又道:“据左兄所说,楚贤侄现已被困,生死未卜。要等你去把云蒙禅师找来,恐怕楚贤侄早已尸骨无存矣!”
涵龄道长用力一拍前额,也啼笑皆非的笑道:“果然快把我急疯了,不过这怎么办呢?”他急得团团乱转,忽然双拳紧握,愤愤的说道:“只有一个办法,咱们豁出这条老命,和他拚了!”
白秀山一笑道:“暴虎凭河,匹夫之勇也!”
涵龄怒冲冲的喝道:“你别酸了好不好?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发酸……”
白秀山依然摇头晃脑的说道:“临危不乱,遇事不惊,方是大勇之人。我们要静心想上一想!”他说着果真皱眉蹙额,似在深思。一会,他忽然若有所得的笑向飞骆驼左丘荒道:“左兄埋伏在斗牛岗的手下之人约有多少?”
左丘荒道:“一百二十余人随时待命行事!”
白秀山满意的点点头,又转涵龄道长道:“五毒帝君最歹毒的是他那一身毒物毒气,和那‘五毒魔影阵’!老道,我问你,毒气最怕什么?”
老道侧头想了一会,道:“怕火!”
白秀山笑道:“好!毕竟你还有一点聪明之处!”接着他又俯在左丘荒耳边低声嘀咕了一会。
左丘荒拍手笑道:“盟主早有吩咐,不过可没想到要做此用途。硝磺枯枝,一应引火之物俱已备齐,立时就可采取行动!”
涵龄接嘴问道:“酸丁,难道你要用火攻?如果把咱们楚贤侄一块烧死了,该怎样办?”
白秀山扫了他一眼,道:“异离神功最不畏火,老道,怎么这个你都不懂!”
老道又碰了一个钉子,但却嘟着嘴说不出话来。左丘荒向两人互望一眼,彼此以目示意,仿佛对此事已做了最后决定。他举手一挥,附近草丛中立刻冒出一个人头来,一个中年劲装大汉,一跃来至左丘荒面前,躬身听命。左丘荒向那人耳语了几句,那人立刻电奔而去。
几人立身之处距黑松林业已不远。此时夕阳已落,暮色渐浓,秋风吹拂之中,三人立刻向黑松林前缓缓进发。斗牛岗四周暗中聚集的绿林人物,已在左丘荒的命令之下,各自携带着硝磺枯枝等引火之物,渐渐向黑松林围来。
白秀山又向左丘荒叮嘱道:“五毒帝君功力奇高,千万不要使他发觉。”
左丘荒连连点首。此时黑松林已在三丈之外,左丘荒首先跃起,虽然他体躯壮硕,但展开轻功身法,却有如草丛中的一只狡兔,几乎难以发觉他的身形所在。
白秀山极有把握的向涵龄道:“半个时辰之内,包管可以见到咱们那楚贤侄!”但他一句话刚刚说完,忽然双足一顿,大声呼道:“糟了!糟了!这把火放不得,放不得……”他顾不得向涵龄解释,当先一跃而起,就向左丘荒追去,同时大声喊道:“不能放火!不能放火!”
但他毕竟晚了一步,当他喝止放火之前,一百二十多位绿林已在左丘荒指挥之下,将引火之物一起点了起来。风助火势,一时之间烈焰冲天,黑松林立刻变成了一片火海。
当他追及左丘荒时,熊熊烈火已经冲天而起。他连连顿足道:“这火放不得,放不得!”
左丘荒惶惑不解的问道:“白大侠既要在下放火,为何又……”
白秀山双手摇着道:“快救!快救!否则楚零非被烧死不可……”
左丘荒见他的焦急样子,心中不由也有些着忙,立刻又急急传令救火。但放火容易,救火却难!第一需要的是水,但在这山岗之下附近却滴水皆无。而且火势已经蔓延了开来,整个松林四周“必必剥剥”,越燃越盛;即使有水,也未必能救得下来。一百余位绿林英雄,个个束手无策,无人能想出救火的办法。
涵龄道长一声大喝,身形平飞,追上白秀山,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嚷道:“酸丁,你究竟是在搞什么鬼?要放火的是你要救火的也是你;你且说说看,为什么这火又放不得了?”
白秀山一把推开老道,唉声叹气的说道:“老道,你不懂,放火是为了救楚贤侄,救火也是为了救楚贤侄……”
老道白眼珠子一瞪,黄胡子一甩,气呼呼的哼了一声,道:“酸丁,话说得明白点,楚贤侄的异离神功不怕火烧;一把火烧死那个老魔头,救出楚贤侄来就对了,为什么你又要救火?”
白秀山叹口气道:“我也是疏忽了这一点,才不幸铸成大错……”他扫掠了那熊熊的冲天大火一眼,又道:“楚贤侄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涵龄道长这一急非同小可,抓住白秀山就欲拚命,但仍有点不解的怒声问道:“你且说到底为什么要救火?”
白秀山任由涵龄扯着衣襟,无限感喟的答道:“异离神功本不怕火,可是,假如楚贤侄不败于五毒帝君之手,则根本用不着咱们来救;假如楚贤侄不是五毒帝君对手,则必已经为五毒帝君的毒力所伤……”他摇摇头,又道:“试想楚贤侄如已为毒力所伤,则必然无法再运聚功力,咱们这一把火,岂不是反而杀了他……”
不待白秀山说完,涵龄道长“呼”的就是一拳打来,同时哇呀呀的乱嚷道:“这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要真把楚贤侄烧死了,教我还有什么脸去见萧大哥……”
白秀山连忙闪身躲开,道:“老道,你先别发狠,反正现在急也没用,咱们想办法……”
涵龄道长苦笑一下,望着烈焰腾空的一片火海道:“等你想出办法,恐怕楚贤侄连尸骨也要化成灰了!”
左丘荒率领着的一百多人,当大火初起时也曾拚力施救,手忙脚乱的用些木棒乱打乱拨;但这一来火势反而燃烧得更快,此时只有遥立四周,暗暗着急。
且说在五毒帝君的“五毒魔影阵”中被困的楚零与吕无双,两人自吞服了黑和尚投入口中的药丹之后,丹田之内热浪忽生,宛如一股涌泉一般滚滚不绝。楚零心知黑和尚既已暗中相救,则定可脱此困危,是故暗暗告知吕无双安心调息,静候功力恢复。一时两人瞑目不动,导引那股丹田热浪循经走脉,运行不息。
不久,两人额际间渐渐热汗蒸腾,胸头反而有一种清凉之感。楚零首先试着缓缓坐起身来,轻轻搀扶起身侧的吕无双;两人又对面趺坐,继续调息。不多时,两人已经入忘我之境。
不知过了多久,忽觉奇热蒸人,浓烟刺鼻;接着是五毒帝君暴怒的大吼与那十几个似人似鬼的东西尖声嗥叫!同时,冲天的红光使两人同时睁开眼来。
楚零讶然四顾,只见松林四周大火已成蔓延之势,五毒帝君显然又怒又惊,但一时却又手足无措的乱叫乱跳。这场火起得过于突然,而且从刺鼻的烟味中,可以嗅出阵阵的硝磺气味,显然是有人故意纵火。
他连忙运聚了一下功力,感觉到似乎已经恢复了八成,心中稍觉宽慰。定神向吕无双看时,只见她也正以惶惑的目光看着四周。楚零急急问道:“姑娘先试一下功力恢复得怎样?”
吕无双似羞似怨的看了他一眼,果真依言运息了一下,然后轻轻答道:“已差不多了!”
楚零又道:“姑娘自忖能否穿出这四周的大火?”
吕无双撇嘴一笑,反问道:“你呢?”
楚零愣了一下,不觉失声一笑,心知自己问得多余,当下也淡淡笑道:“那么咱们此时可以闯出去了!”
五毒帝君自大火起时,即已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初时怪叫怪跳,其后则团团乱转,宛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十几个幽灵一般的怪人更是惶乱无主,“五毒魔影阵”立时崩溃无馀。
大火续向松林内蔓延,已经剩下两丈左右的距离。五毒帝君丑恶的脸上,紫涨得像茄子一般;双目圆睁,眼珠像铜铃一样,几乎要夺眶而出。见时机紧迫,狰狞的大喝一声,逼向楚零道:“老夫若干年的心血,料不到竟毁于你们这两个娃儿之手……”
他又发出一串凄厉刺耳的怪笑,吼道:“可惜老夫不是易惹善欺之人,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死在我的手中!”说毕一声长啸,并不理会那些幽灵般的怪人,恨恨的一顿双足,庞大的身形冲天而起,迳由大火之中穿跃而去;旋即听到一声牛鸣似的哀号,刺耳惊心,令人不寒而栗。
那四周的大火少说也有三丈余宽,五毒帝君身形再快,也不可能绝无伤损;何况他的功力纯以百毒为基础,最是畏火不过。依楚零估计,五毒帝君即使未葬身火窟,也必已受重伤。
他那十余个幽灵般的手下,见五毒帝君竟能独自脱身而去,又兼被那一声牛鸣似的哀号所慑,更是慌作一团;最后竟疯狂般的一齐向火中奔去,欲图冲出火海逃命。殊不知这一来无非加速死亡,那火海内的热度已足以溶钢化铁,何况是最畏火不过的几条血肉之躯。只见他们刚刚奔至火海边沿,就一个个挣扎着倒了下去,立即也做了燃火的油料。那些临死时发出的凄惨叫喊,尤令人不忍卒听。
楚零与吕无双两人互望一眼,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吕无双凝注了楚零一会,不由红着脸低下头去。她自料必死,如今死中得生;想起方才与楚零所说的那些见不得人的言语,羞赧不已,只恨没条地缝钻了下去。
此时大火已逐渐迫近,两人四周五尺之外已经有火焰扑来。楚零初时认为,师叔黑和尚既然赶来相救,必会现身与自己相见,至少也会对自己做进一步的指示;谁知大火已然迫近眉睫,竟没了他老人家的半点声息。
楚零暗忖:师叔本是一位行为奇特的高僧,他要见你时,不见也得见;他不想见你时,任你如何哀求,也是无用。遂向吕无双催促道:“咱们快些走吧!”吕无双并未答言,往楚零身边一靠,右手握住他的左手,红着脸微微一笑。
楚零将异离神功提至七成左右,轻轻喝声:“走!”同时双足微一点地,与吕无双双双冲天而起;有如渡河双星般一飞二十余丈,竟由三丈余宽的火网中疾射而出。
此时松林之内只剩了中央的一股熊熊烈火,偌大的一片松林,大部已然变成了灰烬。在荒山夜风之中,阵阵刺鼻的烟气,仍在四散弥漫。吕无双右手仍然紧握着楚零的左手,掌心中微微渗着汗珠。两人的情绪都很激动,但一时却难以分辨出是悲是喜?
楚零缓缓走了几步,忽然顿足惊呼一声,道:“糟了!”说着就欲甩脱吕无双紧握着的左手,重新向中央的火圈中扑去。
吕无双一惊,但右手却将他握得更紧,无限焦急问道:“你是怎么了?什么事这样着急?”
楚零望着熊熊的火圈,唉声叹气的说道:“那被五毒帝君吊在树上的姊弟两人,必定已被大火给烧死了!我们必须赶快去救!”说着又欲纵身而起,但又被吕无双拉了回来!
楚零大为焦急,侧头瞪了吕无双一眼,眸光中含有些许怒意,沉声问道:“姑娘是不愿在下去救他们吗?”同时暗运内力,欲行甩脱吕无双牵扯住的左手。
吕无双幽怨的瞥了他一眼道:“我不是不愿意让你去救人……”她指指那正在燃烧中的一团冲天烈火,接道:“你该看看大火烧成了什么样子,那两个人早就该烧成了两截木炭,你何必再去冒险找两个死人!”
楚零凝神看时,果见火圈中已无半丝隙地,里里外外均是一团烈火!他更为悲恚不已,暗忖:师叔黑和尚始终未见露面,自己与吕无双冲出火圈之前,并未见任何人曾突入火网;那么师叔必是认为自己脱险之时,会顺手将辛珍娘与辛金郎两人救出。为何自己却如此糊涂,竟把他们两人忘了个一干二净,将来他有何面目去见师叔黑和尚?
接踵而来的悖逆之事,使他的性情变得烦躁不安。他强压住怒气,向吕无双喝道:“就算他们已经烧成了骨灰,我也要把他们弄出来,否则我再也不离开那片火海!”语调神情,大异往昔,使黑河妖姬吕无双不由心头一阵震颤。
她略一犹豫,无限委屈的轻声说道:“好吧!你一定要冒险去救他们,我也不能拦你,不过……”她仰起脸来,凝望着他又道:“我陪你一块儿去行吗?”
楚零俯首瞥了她一眼,心头不由滋生出一股不忍之念。不论她心中想些什么,但那一股痴情委实令人感动,她为自己实在牺牲得太多了!但他深知自己的异离神功与她的焱毒幽昊神功虽不畏火,却须耗费过多的功力;而且稍一喘息,功力无法运集全身之时,在那种高热的火海之中,仍是不死必伤。是故他故作不悦的说道:“我不准你再为我冒险!”甩手一跃,就向火海之中扑去。
但他身形甫行跃起,忽听有人发出银铃般的声音格格笑道:“楚大侠,人家姊弟俩早走啦!要是等你去救,就是有八条命也早完了!”
楚零闻声一惊,一式“惊龙回头”,硬行收住跃起的身形,又复落下地来。他已听得清清楚楚,那笑声正是太白四女中的仇君菁所发。果然,他立刻看到了那梳着双辫、全身白衣、娇小玲珑的仇君菁,眼珠骨碌碌的转着,满面含着俏皮的笑意,正由右侧不远的地方向自己停身之处走来。
此时松林大火初灭,余烬未熄,她双手提着曳地的白裙,踮着脚尖,不时皱皱眉头,模样儿令人好笑已极。但楚零心头突地一凛,不由暗自忖度。此时他才记起三官庙分手时,萧瑾、仇君菁两人均随师叔黑和尚而去;方才黑和尚暗中相救,那么萧瑾与仇君菁自必也与黑和尚同在一起。设若自己与吕无双的亲昵情形被萧瑾看到,岂不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他神色颇不自然的讷讷问道:“辛氏姊妹莫非已由姑娘救走了么?”
仇君菁撇嘴一笑道:“我可没那么大能耐!不过,你大可省心不用问了……”她眸光忽然往身后一掠,又返身回来向楚零做了一个鬼脸,道:“但是,有件不大好办的事却得你自己想法应付……”
她格格笑着,小嘴向前一努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别以为在那五毒魔影阵中就没人看得到你们,现在大概是惹出了纰漏来了!”说完,又拿小手指头轻轻刮着脸羞他。
同时,眼珠一转,又得意的看着羞赧无比的吕无双。
吕无双低眉俯首,面泛红霞,竟像是刚下花娇的新娘子一般,任由仇君菁戏弄,默无一言。
楚零顾不得仇君菁的玩笑之言,连忙偷眼向右侧望去。果见萧瑾寒着脸站在两丈之外,仿佛没看见他们一样,瞧都不往这边瞧上一眼。楚零苦笑一下,微微吁了一口长气,无可奈何的回顾了吕无双一眼,连忙向萧瑾走去。萧瑾早已发觉他向自己走来,但却故做未闻未见,不理不睬。
当楚零走近萧瑾身侧时,把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尽力装作平静的笑道:“瑾妹,你……”
萧瑾猛一转身,甩脱了楚零搭在肩头的手掌,一语不发,别过脸去。楚零稍感意外,萧瑾的个性一向柔顺多情,而且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从未有过争吵;此刻竟在此时此地赌气不理自己,可见她实在气愤已极。
他不由也感到一阵空虚怅惘。悖逆之事接踵而来,他肩头的担子越来越重,面前的困难越来越多;而自己曾认为宇内无敌的异离神功,竞也一度受挫。如非恩师、师叔及仇君菁等人的一再相助,恐怕自己也早就尸骨无存了!如今,竟连自幼相处,终而结为夫妻的萧瑾也对他误会不满,更使他衷心伤痛,不由一阵鼻酸,竟忍不住簌簌的落下两行泪来。
他语调哽咽的又轻声说道:“瑾妹,难道现在连你也不能谅解我了么?难道你不知道……”他声音颤抖沙哑,以致萧瑾不由吃了一惊,连忙转过身来,讶然的注视着他。看到他那两行清泪,尤其使她感到错愕;同时,他两眼中赤诚求恕的眸光,也使她心头震颤不安。
她深爱楚零,心中原无恨意,她之所以会故意对他不理不睬,原是女人一种撒娇的本性;不料楚零以为她是真的不能原谅自己,加上此时沉重的心情,以致引起了心头的悲伤。
萧瑾呆呆的看了他半晌,不由珠泪滚滚。顾不得在这大火初熄的松林之内,顾不得一旁尚有吕无双、仇君菁两人向他们凝眸而视,她迅疾的一歪身,把头埋在他的胸前,颤声说道:“你别真的生气,我不是存心的……”
楚零虽与萧瑾自幼在一起,但幼时天真无邪,婚后双方多少总有些矜持;兼且连年奔波,生活无定;加之楚零并不是了解女人心性之人,是故一时不由也大感意外,想不出萧瑾怎会忽然如此?但他却立即也激动无比的紧抱住萧瑾,忍住眼泪,笑道:“由于我的疏失,未尽到保护你的责任,使你落到辽东五绝手中,历尽惊险。如今,又惹你为我伤心,我……我实在对不起你!”
萧瑾连连说道:“那不能怪你,你已经费尽了心血了!”
就在他两人缠绵呢喃,互诉心曲之际,默立在两丈之外的吕无双,默然无语,扭转头去,一时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仇君菁鼻头一皱,眉毛一扬,故意转到吕无双面前,笑道:“吕姊姊,我和您说过,这位楚大侠已有一妻二妾。你看他们这份亲热劲,教人看起来实在有点不大顺眼,是吧!”吕无双冷哼一声,又别开头去!
仇君菁又笑道:“吕姊姊是不是还生我的气?咱们三更天河边之约,我看取消了吧!也许我还有替你效劳的地方!”吕无双仍不理睬她的话,呸了一声,又转开身去。
仇君菁格格一笑,摇摇头,又姗姗的向萧瑾、楚零面前走去。楚零、萧瑾两人仍然拥在一起,彼此呢呢喃喃,不知究竟在说些什么?仇君菁故意重重的咳了一声,道:“楚大侠,该醒醒了!”楚零、萧瑾两人果如梦中惊醒一般,霍然分了开来,一时两人俱皆面红无语。
楚零轻咳一声,不自然的往前走了两步,向仇君菁拱拱手,赧然笑道:“在下尚未向姑娘道劳!”
仇君菁嘴角一撇,摆摆手道:“不必了……”她忽然向楚零身后随手一指,又道:“有几位朋友早就候着要见您,你还是跟他们先谈谈吧!”
楚零一楞,随仇君菁所指之处看去,果见十余名大汉正俯首躬身在自己身后。不问可知,那些都是左丘荒的手下。
十余名大汉见楚零回过身来,连忙同时施了一礼,齐声说道:“小的们恭请盟主万安!”
楚零大为尴尬,一时啼笑皆非,反而愣在当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方在为难之际,忽听丛林另一端,有人大声喊道:“楚贤侄!楚贤侄……”声调焦虑紧张,而且时近时远;显然正在一面喊叫,一面往这边奔驰。
楚零大为惊喜,向萧瑾急急说道:“是涵龄道长。”
萧瑾侧着头听了一会,道:“还有白大叔。”
楚零连忙大声应道:“白大叔,我在这里!”
转瞬之间,三条人影疾射而至。除了白秀山、涵龄道长之外,还有飞骆驼左丘荒跟在后面。涵龄道长不待身形落下,又复大声问道:“贤侄,你无恙么?”
楚零感激的应道:“侄儿一切安好,多谢两位叔父挂心。”
白秀山喘息略定,摇头晃脑的说道:“天幸贤至无恙,吾无忧矣!”
涵龄道长冲他脸上重重的唾了一口,嚷道:“今天便宜了你,要是今天楚贤侄有点好歹,你这几根老骨头要能给你剩下一根才怪!”
白秀山一甩袖口揩去脸上唾沫,哈哈一笑道:“吉人自有天相,我早就知道楚贤侄必可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当楚零安慰萧瑾之际,吕无双在一边冷眼旁观;虽说那是他的发妻,自己不便干预,但心头醋火却实在按捺不住。及见楚零又复与白秀山等人谈谈说说,却始终置自己于不顾,仿佛业已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心头又悲又怒。她本是心高气傲之人,虽说为了那面无法突破的情网,一再对楚零低首下心,但此际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却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当下一语不发,恨恨的一顿双足,立如弹丸流星般飞逝而去。楚零发觉时,吕无双业已去远;且当着萧瑾之面,自己又不便有所表示,只好微吁一声,暗责自己处处辜负人情而已。
涵龄道长、白秀山两人与楚零久别重逢,互诉别后种种,没完没了。飞骆驼左丘荒在一旁不由大为着急,趁机插嘴说道:“启禀盟主,时已二更,岗上血战将起,盟主是否仍应预作安排?”
楚零勉强一笑道:“左兄不该也如此相称,须知……”
左丘荒正色说道:“盟主不必过谦,黑道英雄全靠纪律约束;盟主身为二万多盟友之主,操生杀予夺大权,在下自当恭顺从命!”同时他暗暗示意楚零,围聚在四周的百余位绿林人物,俱已鸦雀无声的屏息而立,宛如步卒以侍主帅一般。
楚零心头一凛,神鱼庄肃的缓缓扫视了众人一周,转向左丘荒道:“如此仍烦左兄率领诸位盟友,就近埋伏待命!准备随时行动。”
左丘荒躬身应道:“遵命!”随即把手一挥,当先一跃而起,率领着百余位绿林英雄,瞬息之间四散无踪。
此时那燃烧的火海已逐渐熄灭,除了仍有零零落落的火花与阵阵浓烟之外,一片茂密的松林,已然全部付之一炬。楚零仰望一下天色,与涵龄道长、白秀山二人无可奈何的一笑道:“侄儿尚有一件为难之事未曾禀明二位叔父,师叔云栖禅师曾与侄儿相遇于黄官渡,训示侄儿……”
白秀山插嘴问道:“是不是要贤侄争夺武林盟主的宝座?”
楚零点点头道:“他老人家虽有此意,但侄儿度德量力,自忖不足以当此大任;且武林高人,多如过江之鲫,宝座更不可能落到侄儿手上。”
涵龄道长猛的双掌一拍道:“你一定行!只管放手去干,有我们老一辈的人给你撑腰。”
白秀山拉了他一把,低声说道:“老道,别吹牛皮了。现在武林道上人才辈出,早就不是咱们的天下啦!楚贤侄要靠咱们撑腰的话,也就别想争夺武林盟主了!”
老道哼了一声,黄胡子一甩,干翻了一阵白眼,气虎虎的却没说出话来。
楚零倒有些不忍,连忙陪笑道:“侄儿经验浅薄,一切都靠叔父们多加指教。”
白秀山哈哈一笑道:“好啦!楚贤侄,你也别和我们老哥儿俩客气。今夜斗牛岗虽系崆峒、华山两派约斗,但天下高手闻风而至。今夜获胜之人,可能即是稳稳坐上武林盟主宝座之人。咱们不必多说废话,我们老哥儿俩虽帮不了你,但我们却很想恭听着你的喜信……”
他又转向涵龄道长道:“老道,咱们也不是什么事都不管……”他悄悄附在老道耳边低低说道:“今夜来的人可能已网尽天下群雄,不是我担心,也许楚贤侄并不能顺顺利利的击败所有能手,咱们赶紧到岗下大路上去等着。”
涵龄道长问道:“等谁?”
白秀山瞪了他一眼,似是怪他不该如此大声讲话,他仍悄声说道:“云蒙禅师。”
老道点点头,但又问道:“你知道他会来?”
白秀山得意的一笑道:“山人神机妙算,百不失一。”
涵龄道长“呸”了一声,但却毫不迟疑的和白秀山携手而去。
楚零目注两人去远,仰望一下天色,见已是二更多天。转身四顾,除了萧瑾与仇君菁之外,四外已走得没了一个人影。
他微微吁叹一声,向仇君菁道:“姑娘还有事要指教在下吗?”
仇君菁笑得前仰后合的连声说道:“不敢,不敢!”
楚零又道:“那么姑娘……”
仇君菁笑道:“你是撵我走么?”
楚零一愣,连忙笑道:“姑娘不要误会在下……”
仇君菁仍然笑道:“别在下在下的了,要想夺取盟主大位,现在应该到岗上去看看了!”
楚零难为情的一笑,手携萧瑾与仇君菁二人,放开脚步,迳往岗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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