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胸列甲兵破轻舟
由破船右侧绕过去,有一条小路直通长堤右边的石阶,那里挤满十数条各型各色的船。
唐英指一指那条小船,要徐经纬一个人潜到那些船只之后,她自己则打算越过破船的左侧,直接由正面抵达码头。
这一来,码头上的海寇,一定会将注意力集中在唐英一人身上。
徐经纬夺船的成功机会,就大得多了。
徐经纬打量一下情势,觉得唐英如此安排,成功机会甚大,当下点点头,起身准备行动。
可是唐英却拉住他的衣袖,道:“公子!请作稍等一会儿!”
徐经纬回过头来,漫问道:“还有什么事?”
他的目光却触及唐英那一双深湛的美眸,不禁愣了一楞。
只见唐英的眸中,充满着盈盈杀机,正望着他出神。
徐经纬诧异地道:“姑娘眼光好怕人啊?”
唐英低下头,道:“我此刻心中全是骇人的杀机,眼光自然怕人了……,’徐经纬“哦”一声道:“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我真不相信像姑娘这么美丽的少女,居然会有那样可怕的杀机……”
他歇了一会,又道:“那些海寇真是该杀吗?”
唐英倏地抬起头来,坚决地道:“凡是威胁到我家小姐安全的人,都该杀!”
徐经纬闻言不觉大皱眉头,心想:“看来唐英的作风已大出常人的理智,这样的忠义,值得吗?”
他仍在思忖之时,唐英又说道:“就拿此刻来说吧,连对公子你,我都有无限的杀机,公子你相信吗?”
“你想杀我?”
徐经纬大吃一惊道:“难道说,我对朱姑娘的生命安全也有威胁?”
唐英毫不考虑地道:“是的!”
徐经纬深入一想,顿时意会过来,徐徐道:“原来姑娘深恐我今晚逃不出此地,所以有杀掉我之意,是吧?”
“不错!”唐英道:“如果你逃不成,那么邱真珠就随时有机会自你身上探出擒捉我家小姐的方法,这点不能不有所顾忌……”
徐经纬心底凉了半截,他真模不透唐英心腔里,所充盈的仇恨,是从何而来。
但他没有出言驳斥唐英的意思,唐英却又道:“不过,我能够帮你逃离此地的话,我还是会尽我最大的力量去做的……”
徐经纬挤出一丝苦笑,仍然没有开口,心里头却说道:“你干脆将我杀掉不就省事了吗?”
唐英当然不知道徐经纬心里有这个念头,她缓缓自囊中取出一粒药丸,道:“你赶快服下这颗药丸,我们好早点动手!”
徐经纬接下那颗药丸,看了一眼,道:“这…-这一定是颗毒药吧?”
唐英双眼透出冷漠,道:“不错!眼下两个时辰之后,药力自然发作!”徐经纬仰望一下星辰,道:“两个时辰之后正是天亮不久……”
“你用不着计算时刻!”唐英打断他的话道:“如果我们进行顺利的话,花不了一个时辰,就可以逃出他们的追捕,那时我自然会将解药让你服下徐经纬很冷静地道:“万一我毒发身死,我想我也不会怨恨你的!”
他一仰脖子,将手中的毒药一口吞下去,望着唐英苦笑。
不问可知,徐经纬此刻的心情,大有啼笑皆非之感。
他本是为了唐英之故,才卷入这场是非,惹上了生命之险,不料唐英却为了朱绮美的安全,逼他眼下毒药,此举说来不就是“恩将仇报”吗?可是徐经纬眼下毒药之后,心里反而特别平静。
唐英却露出歉然之色,道:“咱们动手吧!”
徐经纬长吸一口气,道:“你放心对付那些贼寇,反正我夺了船之后,非等到你不可……”
这话听来似是有意讽刺唐英的,唐英道:“我要你服下毒药,并不是怕你夺了船自行逃走,求你不要当我是那么自私的人,好不?”
徐经纬心想:“难道为了朱绮美就可以那样对待我?这不也是自私的举动吗?”
他虽有不满,但他天性纯厚,再听见唐英语音柔软,心里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唐英握紧长剑,推一推徐经纬,示意他先绕过破船,然后按计划动手。
正在这个时候,那堤上聚集的海寇,突然起了一阵骚动。
后英一看到这种情景,黛眉微蹩,道:“糟了,我们这一耽误,他们一定发现情况有异了!”
徐经纬道:“一定是那两具尸体被发现了!”
唐英迅即道:“八成是这样,这么一来,他们再也不会相信只你一个在逃。”
徐经纬一点也不慌乱,他镇定如常地道:“咱们箭已在弦,不得不发,何不趁他们高手未集,情况未明之此刻,赶快动手?”
唐英道:“看来只此一途了,咱们动手吧!”
于是两人方由破船的两旁,循路掩向码头。
唐英动作之快,使徐经纬深信她的身手确是不小。
当他才掩到堤下的船坞之时,唐英已放倒了三名海寇。
两人这一突然施袭,实是大出那些海寇意料之外,因此不但徐经纬夺船之举进行得相当顺利,唐英也杀得那十数名海寇招架不住。
不到一盏热茶的工夫,徐经纬便已夺得一条木船,划向堤岸,准备接应唐英。
当他奋力将木舟划到离堤只有二丈多远之际,鲨尾屿四处突然螺角齐鸣,火炬四起。
那长堤之上,突然又拥来了大批海寇,将唐英层层围住。
这个突变,使徐经纬骇得目瞪口呆,万料不到鲨尾屿应变之速竟至如此程度。
此时不仅岛上火炬通明,连海面上也照得如同白昼,徐经纬一望之下,登时丧了胆,心想这如何有可能逃得成功?那离他二丈之远的长堤之上,仍然激烈地缠着,唐英虽则杀死了不少海寇,但那有增无减的援手,徐经纬根本不敢相信唐英有突围的机会。
情况越来越急,徐经纬却不能将船划开。
不要说徐经纬需要唐英的解药才能活命,就是在道义上,徐经纬也做不出舍下唐英独逃的事来,因为没有唐英缠住邵批海寇,徐经纬根本就没有机会夺船而逃的。
所以徐经纬虽知拖下去情势将更形不利,但他也只能焦急地等在水面上。
蓦地,乌黑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十数条快船鼓浪而来,从那船头上的风灯,一望而知,那些快船,竟都是鲨尾屿的盗舟。
这一来,徐经纬如果继续停在海堤旁的话,等那些快船一拢近来,也、然难以遁形。
逃吧?徐经纬又不能,等下去也只有束手就缚一条路,真叫徐经纬进退维谷。他权宜一下利害,终于横下心等了下去。
那些快舟来势很快,一转眼间已离海堤只有二、三十丈远,徐经纬不觉叹了一口气。
但是堤上的缠斗场面,正在这个时候,倏地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只听唐英娇叱连连,两手飞扬不停,首当其冲的前排海寇,登时惨呼之声四起,有七。
八个人倒地气绝!
于是海寇的包围圈迅速地扩大,唐英压力大减。
她一步步往堤边挪移,不时扬手打出暗器,果然将那些悍不畏死的海寇暂时镇住。
但这种优势并没有维持多久,海寇突然有人大声喝道:“三船主来了,大家将那丫头收拾下来,冲!”
这一叫喝,果然又有十数名海寇,大吼冲了上去。
唐英左手一扬,立刻又倒了六、七名,其余的又没命退了回去。三眼神雕喝退了众人,走到高唐英五、六步的地方,停了下来道:“敢情是唐姑娘驾临敝岛,难怪孩儿们奈何不得,幸会幸会!”
唐英冷哼一声,道:“邹不鸣!昔年本姑娘饶过了你一命,不想你却落草为寇,还在台州道上暗算我,今晚本姑娘要你血溅五步!”
三眼神雕邹不鸣哈哈大笑,道:“唐英!别人怕你独门暗器手法,邹某可决不将它放在眼里,不信你再施展‘满天花雨’看看本座接得下或接不下!”
唐英虽然已不像刚才被围攻时那样,抽不出空来打量徐经纬的位置,可是此时她背向海面,依旧无法摸清徐经纬是否已将木舟划到预定的地点。
因此唐英为了要转换面对的方向,突然一声不吭地执剑攻向邹不鸣。
这一招虽是淬然出手,但由于双方距离太近,唐英剑式才出,三眼神雕邹不鸣早已警觉。
他就势格刀一拨,很轻易地便将唐英招势化解。
可是唐英志在与邹不鸣调换个位置而已,因此她招式一发便收,人却如狂风般地欺向邹不鸣。
此举果然吓了三眼神雕邹不鸣一大跳,他以为唐英情急拚命,忙挪身闪避。
如此一来,唐英一溜身已落在邹不鸣背后,等他反身戒备之时,双方已经调换了位置,唐英正好面对着海面。
邹不鸣以为唐英的第二招将连绵而至,不料唐英攻了一招之后,却按剑不动,使邹不鸣不禁一愣。
人还在狐疑之际,唐英已估量出徐经纬所驾木舟的位置,当时心里放心不少。
于是她开始思忖怎么才能在三、五招之内,冲出海寇的合围,跳上徐经纬接应的船只之上。
唐英很快地想了三个办法,但都被她自己否决,因为她深知此刻的寇势,咄咄逼人,绝非硬拚硬攻就可以逃得脱的。
因此她认为只有施点计谋,才能冲到堤岸之分,跃向徐经纬的木舟之上。
她把握了这项攻敌原则,立刻出招攻向邹不鸣。
三眼神雕邹不鸣对唐英的武功,早就有相当的戒心,加之他只希望能困住唐英,等黑海蛇娘邱真珠一来,两人合力就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可以收拾下唐英来。
因此唐英攻势一发,邹不鸣没有正面阻挡的意思,立刻避向左侧。
唐英并没有趁邹不鸣闪躲之际,向前直冲脱逃。
她知道邹不鸣虽然不敢正面挡她,但邹不鸣的守势却可变守为攻,她这一逃反倒败露心机。
于是她银牙一咬,根本不理会邹不鸣挪避时腾出来的空档,振剑直剁,一招“鸡龙翩翩”,带动点点剑花,直取邹不鸣的咽喉部位。
邹不鸣心弦一震,足走偏门,右手宽背大刀顺势一磕,“当”一声两件兵器乍接骤分,他只觉得眼睛一花,已失去了唐英的方位。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很清楚唐英的暗器手法高绝一时,忙旋身搜寻唐英的位置。
这只是眨眼间的事而已,邹不鸣还未弄清楚唐英的所在。
耳畔传来唐英一声轻叱,眼角掠过三点寒芒,敢情唐英已打出了暗器。
那三点寒芒来势奇快,直取邹不鸣的“期门”。“将召”及“肩井”三处穴道,看来必欲将邹不鸣置之死地。
邹不鸣大吼一声,连磕带闪,毫不费力地将三件暗器避过。
却不料身形未稳,唐英又已娇呼一声,仗剑攻向他的上盘。
这一剑剑式甫发便收,邹不鸣立知这是四川唐门施出“满天花雨”的欺敌前奏!
因此他在唐英扬手作势打出暗器之同时,疾如奔马般地低身后退。
但他退了十来步之多,却发觉后英并未打出暗器,抬眼一瞧,那唐英早已掠过海堤,投入漆黑的海面而去!
邹不鸣一怔之下,登时憬悟上了唐英的大当。
原来唐英先后以凌厉的剑招及暗器攻他,并非情急拼命,而是要使邹不鸣无暇提防,她便可突然抽身跃入海中。
邹不鸣心中虽有点懊恼,可是他一见唐英跃入海中,心想:“这回你更休想逃得掉!”
他心念犹在打转,靠近堤边的海寇已有人高声嚷道:“三船主!你快些来瞧,那边好像有船只接应!”
三眼神雕邹不鸣一面赶到提边,一面忖道:“原来那丫头有人接应,才敢跃入海中……”
他急得大声叫嚷:“快!快点投出火把呀!”
那些海寇立刻有人向海中投出火把,由于不断的掷出,因此近堤岸七。
八丈远的海面上,一时火光耀眼,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一条小船载着唐英,渐渐划向深海,不一会便消失在火把的照射范围之外。
邹不鸣浓眉一皱,光秃秃的前额微冒汗珠,吩咐他的手下道:“你们快驾船拦截,并打灯通知前面的四船主,叫她就在前面以快船围捕!”
这一连串命令下达,那些海寇立即分头办事,行动迅速,果然不是寻常的乌合之众可比。
再说唐英跃下徐经纬安排接应的船只之后,徐经纬一言不发,即刻操桨将船奋力划向外海。
他出身近海渔村,对操桨划舟,素有训练,因此那条快舟在他操纵之下,快如疾矢,破浪而行,不到片刻工夫,就已离岸十数文。
可是迎面那十数艘寇船,却越来越近,徐经纬一见势头不对,只好停止划桨,紧张地对唐英道:“唐姑娘!我们恐怕不容易越过那些敌船的拦截唐英冷冷道:“我知道,事已至此,我们只好硬着头皮硬图,你依照我的吩咐操桨,其余的我来应付……”
这时前面那十数条寇船,在离他们五丈多远的地方,突然减低了速度,并开始排开搜索的阵势。
唐英很快地道:“前面的船只想来已得到我们夺船图逃的消息,他们就要出动搜捕了!”
徐经纬握着桨柄,道:“我们是不是继续往前走?”
“是的!”唐英迅即接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自然要往前冲!”
徐经纬一看敌船的间隔,虽只三、五丈远,但他们船上的灯光,绝不可能将周围照得通亮,因此如果小心从中穿过,是很有可能逃出拦截的!
当下他精神倏振,双掌交相一搓,握好桨柄,将船轻轻一划,再度往前冲了过去。
徐经纬的操舟技术,的确高人一等,他不但运桨如飞,而且保持着最低的破浪之声,悄然前敌船而进。
设使情况不变,他们这种大胆地迎向前去,委实很有可能出其不意地,摆脱黑海蛇娘邱真珠的快舟拦阻。
眼看着他们已接近到敌船二丈之内,正是最紧张的时刻。
那些敌船却在这个时候,灯火大亮。
将船与船之间的海面,也照耀得如同白昼。
原来寇船早就备有长竹竿,他们在竿尾各自系上一盏特大的气死风灯。
将它伸入海面,顿时将两船间的间隔,整个照明起来。
黑海姥娘邱真珠这一手,不但太突兀诡奇,而且时间拿摸得恰到好处,使徐经纬和唐英两人,一时难以逃遁,终于暴露在寇船灯光的照射之下。
由此足见,邱真珠早就算定有人在她拦截之下,必然会冒险闯过她的船队。
所以她故意将拦截队形,空出三、五丈的距离,好诱使企图闯关的人,大胆投入地的陷饼。
这一计说来也玄,玄在唐英根本没料到黑海蛇娘邱真珠的船上,会备有用长竿悬挂的气死风打。
徐经纬一见行踪败露,正在进退维谷不知所措之际,唐英及时提醒他道:“继续往前冲,不要停下来!”
她这一提醒,徐经纬根本不知她用意何在。
可是他仍是依照唐英的嘱咐,运起全力,将船顺势往前划开!
转眼之间,木舟已距离该船只有一丈远近,但仍然鼓浪而进,沿着敌舟之间隔,直穿过去。
这一来,他们等于陷入两艘敌船的合围。
可是唐英自有她的主意,她算准了两边的距离,等她的木舟,堪堪抵达敌船的间隙前方只有五迟远之刹那,基见她两手飞扬,“哧,哧…-”数声,两边敌船上的所有照明设备,悉数熄灭!
同时,徐经纬运足全力,已将木舟顺利划过敌船之间,再猛力加劲,舟行如箭,早闪过敌船船阵,将他们抛在后头。
但是徐经纬这时突然有精疲力尽之感,他虽然奋然使力,那木舟前行之速,却越来越慢。
唐英发觉有异,忙道:“徐公子!速度不能慢下来,我们还没脱出险境!”
她猛然看见徐经纬额前暴出青筋,两眼突出,咬牙咧嘴的样子,又道:“你……你支持不下去了?”
徐经纬气喘如牛,哪有力气回答她的话,只连续地点头。
唐英微皱蛾眉,还没有表示出她的意见,背后寇船突然传出一阵隆隆鼓声。
她迅速对徐经纬道:“敌舟已开始重新调度,你休息一会,让我观察一下,他们将用什么阵式对付我们……”
徐经纬如奉圣旨,将双桨一摆,便仰着身子喘气。唐英趁这刻四望寇船,只见他们之间的距离已有二、三十丈远,心里略略宽松。
但那隆隆鼓声随风飘来,听来相当刺耳,而那些敌船,也开始在鼓声的指挥之下在迅速移动中。
从敌船从容布阵的情形看来,只要他们两翼一包抄,唐英他们仍然难保不被追上。
不过,唐英觉得他们机会仍多,一者外海很大,海寇的快舟很难维持完美的追捕阵式。
是以他对徐经纬说话时,口气依然充满信心,她道:“徐公子!你如果能将木舟控制好,不受海浪冲击的影响,我们逃走的机会一定有,你做得到吗?”
徐经纬还在气喘不休,不过他却坚决地点头。
唐英见状大是放心,道:“那么你再休息一会,等我看出敌舟在阵的苗头,咱们再决定往哪个方向走!”
黑海姥娘邱真珠所率领的船队,在鼓响的催促调动下,首尾相衔,已由两翼缩小包围圈。
唐英看了一会,突然喃喃自语道:“黑海蛇娘这种布阵之法,是最寻常的兜网式,难道说她想用这种阵式对付我们?”
徐经纬突然插言道:“这兜网式虽是最寻常的行舟布阵之法,可是也最易移型换式,灵活之至,我看黑海蛇娘邱真珠一定另有打算!”
这席话显出徐经纬对行舟布阵内行得很,唐英诧异地看着他道:“你好像对行舟布阵有相当的研究?”
徐经纬倏地露出飞扬的神采,将身子坐正,道:“不瞒姑娘说,我虽然不会武功,但自小就热衷于研究阵式之法,不要说水中的行舟布阵我略知一二,就是陆上的行军对阵,奇门阵法等,我也涉猎不少……”
唐英兴奋地道:“那再好也没有,我这人天生愚笨,这些布阵的玩意儿我最头痛。你看目前我们该如何应付?”
徐经纬略一环顾渐渐围拢过来的敌船,沉吟一会,才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黑海蛇娘在包围圈缩成直径十五丈的距离,一定会命令将阵式收成饿虎式,然后熄灭所有外围船只的灯火。”
“饿虎式?”
唐英讶然问道:“邱真珠如果用这种阵式,我们不是更可趁乱觑空而逃吗?”
徐经纬解释道:“她如果没有熄灭外围船只的灯火,或者是在白天的情形下,我们确可觑空而逃……”
他顿了一顿,指着周围的寇船,又道:“可是此刻伸手不见五指,邱真珠大可在缩小包围之时,先将外围船只停住,然后再抽出三、五艘备有照明设备的快舟,冲入圈内兜捕我们,我们必然顾此失彼,撞上外围那些隐伏的船只,而难逃一捕……”
唐英立刻会意,道:“嗯!我们一见有船只过来,必会设法逃遁,而他们不但可以用照明设备将我们的行踪告诉外围的船只,同时又可以将我们追得精疲力竭,委实不容易逃脱……”
他们说话之间,敌船已移行至十五丈方圆,形成一个圆圈圈,将唐英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隆隆鼓声就在此时,更然而止,徐经纬猜得一点也不错,黑海蛇娘邱真珠,果真在周围十五丈的地方,下令停船。
海浪拍击着木舟,哗啦之声,在这种紧张的情势之下,听来特别刺耳。
远处鼓声重新擂起,敌船的灯火在鼓声响起的同时,~齐熄灭,只留下四面八方共四艘船的灯光没有灭掉。
那四艘亮着灯光的船只,又开始移动,直驶向圆圈中央而来。
唐英叹了一口气,道:“一切都在你预料之中,我们即使逃过那四艘船的追捕,也逃不了外围那些敌船的虎视眈眈!”
徐经纬没有回答,因为他正在运智思付破阵之法。
这情景叫唐英更加难过,她想:“你懂得布阵之法,却不知破阵之计,又有什么用处?
两人各有心思,而那四艘敌船,已疾驶而至。”
眼看着最接近的那艘快舟,仅离开他们不及五、六立远。
时刻已在千钧一发之际,徐经纬突然将双桨挥动,移舟划向最近他们的那艘快舟。
唐英忍不住嚷道:“公子!你这去送死啊?”
徐经纬一面使劲划行,一面匆匆道:“姑娘!您将暗器扣好,只管将他们船上的照明打灭便行了!”
唐英已没有时间考虑,她扣紧五枚飞石,定好身子,“飕!飕!”数声,朝那快舟上的五盏灯火,打了过去。
那灯光登时应声而灭,徐经纬将长桨一操,木舟正好与敌船惜身而过。
一晃之下,两艘船已然离开了一、二文远。
但徐经纬不进反退,哗地将木舟方向一转,竟然又掉转了头,往圆圈中心回航。
唐英虽则大惑不解,但她并没有惊叫出声。
这时第二艘寇船,正好迎面而来,他们的船型较大,船速比徐经纬所驾的木舟快得多。
因此他们可以不必考虑会不会撞船。
徐经纬这方则不同,是以他将木舟迎向敌船,简直是疯狂的举动。
转眼间,徐经纬所驾木舟,眼看就要与第二艘寇船正面撞上,只听他舌绽春雷,大喝一声,说道:“唐姑娘!打灭他们的灯光,快!”
他喝声才起,唐英双手飞扬,掌中飞石已顺势而发,那敌船上的灯光立刻熄灭。
可是敌船仍然鼓浪而来,灯光虽灭,却仍可用直进之势,将徐经纬他们的木舟,撞个粉碎。
说时迟,那时快,徐经纬操舟之术,确是不同凡响,只见他左桨一沉,那木舟尾部,猛向敌船左侧撞上。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徐经纬右桨倏地往前一推,那条木舟,竟似飞鱼船的跃出海浪,再一着水,已飞跃出十数丈之远。
唐英被徐经纬这一手操舟之术,吓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喝彩道:“好一手撞船借力,看来我们脱困有望了。”
原来徐经纬刚才不但避开了敌船正面相撞之厄,而且借那船尾与敌船相撞之力,就势使木舟弹离开去,这一手的确惊险大胆。
然而徐经纬却做得完美无缺,精彩之至,难怪唐英要大声赞叹了。
他们的木舟虽避过两艘敌船的拦截,但危险仍未解除,冲入阵中的两艘敌船,依然灯火通明,将他们的位置照得一清二楚。
徐经纬不容敌船改弦更张,他要在黑海蛇娘邱真珠发现他企图破阵之前,以相同的手段,将剩下的那两艘敌船的灯光,悉数打灭。
因此木船甫脱出第二艘教船的追缠,徐经纬旋即将舵一转,他所驾的那艘木船,又笔直朝第三艘追击而来的寇船,破浪迎了上来。
唐英已明白了徐经纬的心意,因此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两船接近的速度与距离,两手扣紧十块飞石,蓄势以待。
片刻之后,木船迎向寇船,后英如法炮制,飞石连扬,又打掉了第三艘敌船的照明设备。
徐经纬也以轻巧的操舟之术,将木船荡开。
这一来,海面上只靠一艘寇船照明,光线已大为减弱,唐英顿觉心中的威胁减低了许多,不觉舒了一口气。
但徐经纬却道:“唐姑娘!咱们危险未除,且慢放松心情!”
唐英道:“依公子你的看法,邱真珠还会有什么花样?”
唐英显然已非常佩服徐经纬对行舟布阵之法的了解,是以才有此一问。
徐经纬道:“姑娘!你看,剩下的那艘尾船,已回航归队了……”
那四艘备有照明设备的寇船;果然已快速往回驶,足见黑海蛇娘邱真珠所市下的饿虎式阵法,已被徐经纬所破。
唐英见状喜道:“邱真珠她的行舟布阵法奈何我们不得,你看我们是不是趁现在往外冲?”
徐经纬道:“寇船的布阵之法,虽已无功,但是他们仍布下兜网式在外围伺机而动,我们仍不能轻举妄动,否则怕要措手不及,那就糟了!”
唐英道:“你的意思是说,要等他们新的阵式布成之后,我们才开始行动?”
徐经纬道:“在下正有此意……”
唐英诧然问道:“为什么?这样做岂不有点违背‘出敌不意’的仗阵原则吗?”
徐经纬道:“这是没办法的事……”
他指着周围海面,顿了一下又道:“我们目前离敌船之距离,估计也有十数丈之远,如果出其不意地冲过去,最快也得一柱香之久,而在这段时间之内,黑海蛇娘恐怕早已将新的阵式布好,姑娘你试想,一等到我们接近他们之时,会不会有机会冲出重围呢?不一样还在未定之数吗?”
唐英~想徐经纬的话是有道理,不过她仍问道:“但我们干等在这里,情况依旧不明,难道能比冲过去稳当?”
徐经纬坚决地道:“自然稳当得多了……一来我们有机会推敲敌舟布阵新法,从容破它,冲过去则不免手忙脚乱,为敌所乘。二来我们以逸待劳,使敌人有一种神秘之感,自比冒失往前冲阵要来得高明……”
后英正要说话,外围的寇船突然灯光大亮,那低沉的鼓声,又已咚咚响起。
是以她改口道:“看来黑海蛇娘新的阵式,已经布置完竣了?”
徐经纬凝目而望,好一会才缓缓道:“这一回,我看咱们难逃劫数了唐英道:“情势其已那么险恶了?”
徐经纬叹了一口气道:“黑海蛇娘邱真珠想来已发觉了咱们以飞石对付她照明的计策,这回她已用护网将灯光罩住,我们却如何是好?”
那些寇船已疾驶而来,唐英注意到从寇船射出的灯光,果然有一条一条的黑影,显然那些照明设备,均已加上了灯罩保护着。
唐英着急地道:“那怎么办?这~来我们岂不要完全暴露在他们灯光照射之下了吗?”
这话问得多余,徐经纬心想:“唐英已失去了镇定,我不应该也被险恶的情况所惑!”
此刻寇船阵式大变,因为合围的范围已收缩了许多,那些寇船遂采取两层的包围圈,交叉重叠鼓浪而来,简直密不透风。
徐经纬突然道:“唐英姑娘,准备好冲阵!”
唐英惊道:“他们的阵式密不透风,我们冲去除了船破人亡之外,哪有机会冲出重围?”
徐经纬道:“不然,你不觉得此刻海浪比先前凶猛得多吗?”
唐英道:“纵使海浪比刚才还大,我们脱困的机会仍微,咱们干脆不要妄动逃走之念,等他们靠近之后,让我跳上船去,杀它一场痛快,也好捞点本钱!”
徐经纬摇头道:“姑娘此举只是匹夫之勇,末到绝望之时,这样做太不值得!”
唐英讶道:“莫非你在这种情形之下,还有信心想逃?”
徐经纬还没说出他的打算,四面寇船已全数拢了过来,最近的距离,估计不超出六丈远。
于是徐经纬急忙道:“姑娘!我自信有把握利用翻滚的海浪,借力闪躲敌船的碰撞,你有没有信心以飞石扰乱敌船的掌舵驾驶?”
唐英看了一下敌船道:“硬打落他们入海不易,打得他们无暇照顾船舵却不难……好吧!咱们冲它一场!”她一言甫毕,前面敌船所带动的海浪,已在木舟的正前方,宛如排山倒海般的罩了下来。
接着敌船船头的灰白巨影,出现在唐英的眼帘!
只见徐经纬看准那巨浪的来势,双手微将木桨一划,一条木舟已沿着浪头,兜转开去。
但背后敌船已然扑上被徐经纬闯出的空档,自木舟左侧,撞击而来。
唐英就在此时,飞石出手,噗噗数声,打得那艘企图撞沉木舟的敌船,一时控舵不及,往右偏开。
这一偏,徐经纬精神倏振,将木舟朝左一转,正好蹿进一道泪流,徐经纬只把船桨控稳,那木舟便已随势疾驰而去。
这一情势正在徐经纬预料之中,却显然大出黑海蛇娘邱真珠的意料之外。
她的合围阵式,无非要以密集的船阵,使徐经纬的木舟避无可避,然后再将之撞沉或掳获。
不意浪头太大,加上两船并行之间的距离太小,行进之时难免将船侧海浪带得更高更大。
反而给善于操舟及深知水性的徐经纬有机可乘。
他尽量将木舟随波逐流,那么每当舟身撞向寇船之刹那,由于海浪必然冲激对方船侧面引起反激浪头,反而能使木舟在碰撞之前,依势自转方向。
因此寇船无论如何,总是差那么一个浪头的距离,却是没法将徐经纬的木舟撞着。
徐经纬和唐英就是这般得海浪冲激之助,配上他本身的操舟技术高超。
以及唐英飞石扰乱了寇船控行之力,终能在敌舟之间,穿行无碍,眼看着就要脱阵而出。
黑海蛇娘邱真珠在主船之上,将这情形看得清清楚楚,不禁大叫不妙!
假使在十数艘快舟围困之下,被徐经纬安然脱困的话,这事传出江湖,黑海蛇娘邱真珠的一世英名,势将付之东流,她哪能不焦急?于是她下了严令,不论生死,务必要将徐经纬和唐奖的木舟,截留下来。
黑海蛇娘邱真珠命令一出,寇船之上,登时响起了一阵急骤的鼓声。
这阵急骤的鼓声,随风飘进徐经纬和唐英的耳中,使他们两人全吃了一惊。
唐英迅速对徐经纬道:“徐公子!邱真珠已情急奔命,我们要加倍小心才是厂徐经纬定下心神,道:“事已如此,咱们再也不必有什么顾忌了……”
他好像才下了决定,准备与寇船拚似的,使唐英大是不解。
只听徐经纬又道:“唐姑娘!等下双方错船之际,你尽管用飞石将敌船上的风灯系绳打断,我们来个火烧寇船。”
唐英闻言兴奋地道:“对啊!~旦那风灯掉在甲板上,进烈之后必然会引起火头……我们刚才为什么不用这个法子?”
徐经纬苦笑道:“刚才我还不忍施出这种惨绝的手段来,如今情势已逼得非做不可了。”
唐英听得啼笑皆非,暗骂一声“愚蠢”,心想:“你这家伙吃了那些海寇的苦头还不够多啊!
哼!偏偏有办法回敬他们却不拿出来,还甘心跟他们捉了一夜的迷藏!”她心里虽很恨不平,气徐经纬存有“妇人之仁”,可是一想到徐经纬“火烧寇船”的绝招儿,却什么忿恨也都忘记了。
兴奋之时,第一艘寇船已出现在唐英的左侧三丈左右的地方。
她将寇船上那盏盏挂在杆上的风灯看得分明,心里一阵狂喜,握住三把飞刀,凝目注视。
这时正好又有一道狂浪急袭而至,徐经纬大喝一声:“小心”将桨一翻。这回他不再顺流而下,却是将木舟驶进漩涡之中,任其打转。
一木舟虽然转得厉害,但却稳住了下冲之势,唐英一俟漩涡消失,舟身将又平直之时,候他将手中三把飞刀,打向寇船上的风灯吊绳。
那吊绳经飞刀一划而断,三个风灯随即应声落在甲板上,一声破碎,四溅的火油,立刻将甲板烧了起来。
那边第一艘寇船着火燃烧,这边又有一条快舟疾赶而至,唐英还未及找到目标,好要出飞刀,寇船上却又先下手为强。
只见自那船上的左侧船头,忽地飞来三条铁链,链头都是十几斤重的大铁锤。
这三条铁锤一抛了下来,徐经纬已知不好,他将木舟死力撑住,不让侧向寇船,想避开铁锤的重击。
无奈风急浪大,徐经纬费尽了力气,木舟还是被卷了过去。
徐经纬大叫“不好”,唐英这才发觉黑黑的大铁锤砸了下来。
这一砸若被砸中,人身成为肉泥绝无疑问,就是木舟被砸着,也非船破入水不可。
唐英不禁惊叫一声,只见徐经纬不知哪来的神力,猛力将双桨一顶,那木舟居然微微顿了一顿呢!
这一顿虽则不能抵住海浪的卷滚,可是在这一顿之下,那三条长链居然有二条不够及上木舟,便自坠在海中,溅起一股花。
只见一条长炼迅速飞到,但也因木舟一顿止势,那链尾所挂的大铁锤,掉下之后,正好击中木舟前头的外侧。
虽然这一击之下,木舟前已打烂了一个缺口,所幸并未翻覆沉没。
唐英气得柳眉倒竖,她疾扬飞刀,立刻又将那艘寇船的风灯打落,于是第二艘寇船,登时又陷在熊熊火光之中。
有两艘寇船着火燃烧,那情景已够徐经纬和唐英两人精神大振,浑忘了那船中铁锤的厉害。
尤其唐英正是兴高采烈,大声叫道:“徐公子,靠右首!我好发刀攻敌!”
右首果然已出现了一艘寇船,但唐英飞刀还待出手,当头却已看到又是三条铁链,急抛而至。
那三条铁链自然都系有铁锤,但见那三个大铁锤,疾如星坠,又往木舟猛然碰落。
这回徐经纬根本没有将木舟挪闪的机会,舟身已看着实实的被一锤击中。
砰然一声巨响,那木舟猛烈一阵摇晃,差点翻覆在波浪之中。
木舟没有在一击之下沉没,但海水已急速灌入里边,看来倾覆只是时刻迟早的问题而已。
唐某虽在这杂乱之中,她仍不忘将飞刀出手。
“刷,刷…——””
数声,寇船应声着火,一时与先前那两艘寇船一样,火光冲天。
海面上因为有三条寇船烧将起来,一下子已火光大盛,配上那些呼天抢地的海寇,那情景的确叫人触目惊心。
黑海蛇娘邱真珠损失了三条船,终于不敢再行抢攻,她下令鸣金退却,却将所有船只退离二十丈远,便自打住,但依然形成合围之势。
徐经纬和唐英在木舟之上,虽因此得获喘口气的机会,不料他们所驾的木舟,就在此时因受创不轻,开始涌入大量海水。
这一变化,使徐经纬和唐英大为震惊。
海水毫不留情地自破洞中灌了进来,唐英虽全力用双手将水拨到舟外,无奈海水有增无已,终于使木舟开始倾斜。
不料在木舟倾斜之刹那,又有一阵七、八丈高的骇浪,迎头盖下。
那木舟哪经得起这一股巨浪袭击,只一声轻隆,便已沉没,仅露出半截船尾,在海中载浮载沉的!
舟中的徐经纬和唐英两人,也同时被摔落到海里,随波起伏。
徐经纬在慌乱中,不忘抓牢木桨,因此他落水之后,还有木奖助人,没有被卷人海中。
唐英则在巨浪冲翻了木舟之时,就已不知去向。
徐经纬抱紧木桨,望着茫茫大海,连个影子也不见,心中不觉一阵怆然。
此刻黑海蛇娘所率的寇船,又已鼓声大作,疾驰而来。
泡在海水中的徐经纬,一看这种情形,唱然一叹,心想:这回恐怕难逃一死了。
敌方的快舟眨眼间已出现在徐经纬左近,并开始在海面上搜索,好几次差点就搜出徐经纬。
但徐经纬深知被发现只是迟早问题,是以他根本就懒得避开他们,只默然地抱住船桨,等候被捕。
因为风高浪大,搜寻委实不易。
然而他们并没有放弃搜索的行动,依旧在海面穿梭而行,全力寻找孙希定和唐英。
不意正在此时,东北方向突然火箭连天,战鼓频催,一批巨型海船,破浪而来。
徐经纬还未弄清楚这一批海船的来历,那些搜索他的寇船,突地敲起一阵急锣,掉头而去。
寇船去得好快,不多久就已消逝在徐经纬的视线下,海面上一时又恢复了黑暗与平静。
那批不明来历的大型海船,仍然全速朝徐经纬落海的地方赶了过来,片刻之后,已能看到他们巨大的桅杆和船首。
徐经纬猛然有个想法,这批海船会不会就是官家的兵船?他泡在海水中一心只是如此期望,而且越想越有可能,他思忖道:“那些海船来势汹汹,显然不是黑海蛇娘邱真珠的救手,否则地为什么要遁走?”
既是邱真珠的敌人,那么除了是官兵来料之外,还会有哪一方面的人马?徐经纬觉得他自己的判断,应该不会太过离谱才对,当下心情大为宽松,巴不得那批官兵快点赶到。
他抓住木桨引颈眺望,那批官船没多久已然驶近,船上所射出的灯光,越来越光亮。
徐经纬精神大是振奋,等为首的那艘海船朝他一接近,他立即伸长了手臂,准备高声喊叫,以引起船上官兵的注意。
没想到徐经纬刚把手臂举了起来,墓地发现那海船之前杆上,高挂着一幅鲜明的蓝旗,大画一个“徐”字,有数名手执宽背刀的红巾大汉,正探首在海中搜寻。
徐经纬一看势头不对,忙将右手缩了回来。
再仔细一瞧,赫然发现那批海船之上,竟然都是亡命海中的海盗!
他一惊之下,第一艘船已到了他的左前方三丈远的地方,徐经纬忙不迭将身体潜入海中。
他胸口怦怦跳动,真是又惊又骇,万没想到送走了一批海盗,又遭遇另一伙穷神恶煞。
当徐经纬露出头到水面换气时,那批海船已在他附近绕了几个大圈,停留了一会儿,又鼓掉而去。
徐经纬望着那批来去匆匆的寇船,心里想道:“原来这一批寇船来此的目的,只是为了赶走侵入他们地盘的黑海蛇娘邱真珠而已!”
他虽然受了这么一场虚惊,可是邱真珠被他们一吓而走,倒也免了徐经纬一场灾厄,所以徐经纬对那批突如其来的寇船,还真感激哩!
此刻海面上除惊涛骇浪之外,就只有徐经纬独自在海中飘流。
邱真珠率船离去,徐经纬又避过另一批海盗的搜索。
此时,他人在海中飘浮,心情虽已恢复了平静,但人却极端的困乏起来。
他想尝试着用手划行,然而连握住木桨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只好趴在木桨尖端,半浮在海水中,任那海浪冲来冲去。
海水很冷,冷得徐经纬咬牙苦撑,还是不免发抖打颤。
渐渐的,他开始有昏昏欲睡之感。
一抹晨曦照射在白色的沙滩之上,海浪单调又贫乏的冲击声,使昏然欲呕的徐经纬,感到既亲切又熟悉。
地趴在沙地上,努力用全神去领受这一阵熟悉的海涛声,以支撑住逐渐消失的意念。
他内心狂喊着:“我不能昏睡过去……我要赶快找到唐姑娘要解药……”红日升得好快,转眼之间,朦胧的晨光,已开始变得明亮起来。
徐经纬奋力地从海水中朝海岸爬行过去。
他急促地喘着气,布满血丝的双眼已失去了原有的光彩。
意念在消失中,胸内涌起一股酷热,使他口渴难耐,四肢更形倦乏。
是药力发作的时候,看那一轮旭日,已升出了地平线,天是亮了。
徐经纬再也没有气力前爬,他颓然地躺卧在沙地上。
开始等待死神的来临。
这时,他突然觉得死亡的可怕…-她想到他那年迈的母亲…-朱绮美、唐英、甚至邱真珠。
他很自己将事情看得太天真,世后海卷入这场是非,此时他唯一的心念,就是活下去……胸中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徐经纬已不敢相信他自己有活命的希望。
当他开始陷人昏迷之时,隐隐之中,似觉唐英出现在他的眼帘,此后他什么也不知道,终于昏绝过去。
徐经纬再度清醒之时,发觉自己躺在一张石床之上,离石床不远之处,则坐着七、八个人凑在一起说话。
他放眼打量四下环境,只见他处身之处,原是一个很大的石洞之内,洞中打扫得甚是干净,而且火炬通明,刀枪并阵。
徐经纬一望之下,立即知道这石洞原来是个盗窟,不禁心底一凉,赶快闭目不敢动弹。
耳中传来室中有人说道:“唐姑娘!令师兄伤势不会有碍吧?”
只听唐英道:“我已喂他眼下本门疗伤之药,大概也该醒来了!”
徐经纬正弄不清楚唐英怎会好端端与那批海盗混在一起,耳中又传来后英的声音道:
“此次小妹与家师兄如非及时得获贵会援手,此刻怕已葬身鱼腹厂,小妹心里正是感激万分!”
那名首先开口的大汉,哈哈大笑道:“姑娘不用客气,令师兄与姑娘是远来的贵客,本会理应保证航程的安全,否则本座怎能向余泛老交待?”
唐英道:“提起余泛老,小妹想请教徐坛主一件事,只不知贵会通过余泛老联络了多少道上朋友呢?”
那回答的大概就是徐坛主,徐经纬听他道:“余泛老虽受本会会主之托,但联络的对象只有他老人家一个人知道,本座实也不知……”
唐英“哦”了~声,道:“余泛老此举虽可保守秘密,但却也容易被外人趁机混入,难道贵会亦可以放心吗?”
余坛主道:“姑娘之言甚是,不过余泛老行事一向谨慎,谅来不至于会发生问题才对,否则会主怎会信任他。”
双方沉默了一会,只听唐英又道:“此事小妹想来终有不妥之处……”
姓徐的坛主问道:“有什么不妥之处?”
唐英很慎重地道:“就拿我和家师兄来说吧,若非徐坛主认得我,我们两人身上一张余泛老的介绍函也没有,贵会怎能接纳?”
徐坛主笑道:“唐姑娘出身四川唐门,本会请都请不来,如今得承泛老推介,本会怎敢拒绝?”
唐英依然道:“可是我身上并没有泛老的推介函件呀!难道贵会不怕我是冒名混进来的?”
徐坛主道:“这是什么话,唐姑娘使名满天下,道上的朋友有谁不识?我们决计不会起什么疑心……”
唐英轻笑一声,道:“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贵会对我当然不会有所怀疑...”
“只是万一今天落水的是两名贵会不识的贵客,而他们身上的推介函也跟我一样,被海水泡烂丢弃了,贵会该怎么办?”她不待姓徐的回答,又道:“是接纳呢还是不予接纳?”
徐坛主道:“姑娘之言甚有见地,不过本座相信本会会主会处理这种场面的,而且决计不会亏待所有远道而来的贵客……”
唐英道:“既是如此,小妹就放心得多了,否则无意中得罪了余泛老约来的朋友,对泛老和贵会都不是件解释得清的事,对不对?”
徐坛主连连称是,于是他们话题转入一些武林上的见闻。
徐经纬听听没趣,遂用全神思忖唐英和那姓徐的之间关系。
他越想越难了解,为什么唐英会跟这些海盗扯上关系?他们口中的余泛老又是谁?这些人通过余泛老的推介,正在进行什么事?这一连串的问题,使得徐经纬大感迷惑。
何况唐英言语中,似乎已宣称徐经纬是她的同门师兄,她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为什么要隐瞒徐经纬的真正身份?徐经纬在没有摸清楚底蕴之前,自然不敢贸然坐起来,因此仍旧闭着双眼,静静地躺在石床之上。
片刻之后,唐英突然说道:“家师兄此刻仍然昏迷不醒,徐坛主能不能借个僻静之处,让我替家兄推拿行功?”
徐坛主道:“当然没问题,隔壁就有一间石室可供姑娘使用。”
唐英道声谢,立刻走到徐经纬之旁,道:“为了尽快使家师见清醒过来,我决定用本门推宫过穴之法帮助他行气,请徐坛主派人看守门……”
徐坛主道:“姑娘放心,不会有人打扰的……”
于是徐经纬被人抱进一间五室之内,他一直紧闭着眼睛,任由人摆布。
过了一时,倏听唐英道:“徐公子!你可以睁开眼了……”
徐经纬闻言坐了起来,只见石室内只有他和唐英两人,登时神情一松,笑道:“唐姑娘!没料到还有命与你相见……”
唐英道:“称现在觉得怎么样?”
徐经纬舒舒身体,道:“好多了,是不是姑娘让我服下了解药?”
唐英道:“除了我之外,还会有谁?”
徐经纬苦笑道:“真是做梦也没想到……”
唐英道:“昨晚自落船之后,也自忖没有生还之理,幸亏徐力率船赶到,将我捞上了船,不想却找你不着,今晨才在沙滩上发现了你,还好没有误过服下解药的时辰,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徐经纬问道:“徐力定必是那徐坛主吧?姑娘怎认得他?”
唐英道:“徐力是海龙会的坛主之一,我们的师门与海龙会有点关系,所以我认得他!”
徐经纬道:“海龙会?一定是横行江浙一带的海盗帮派,他们为什么跑到这附近来?”
唐英道:“海龙会会主老神君雄心勃勃,看来有意联络山赋和海寇横行全国,详细内容我也不清楚。”
徐经纬望一眼她的神情,见她一脸茫然,心想唐英很可能确是不清楚海龙会的真正图谋。
可是那徐力为什么要将唐英视为上宾?她真是不清楚老神君的图谋吗?徐经纬正想问问唐英,唐英却已先开口道:“海龙会不论有什么图谋,反正对善良百姓均属有害,我们应设法查一查……”
“查?”徐经纬惊道:“就凭我们两人之力?”
唐英道:“是啊!”
徐经纬皱眉道:“唐姑娘!你有武艺在身,还可凑合与海龙会的人周旋……我这个泥菩萨,什么用?”
唐英笑道:“目前我们已混了进来,不装下去是不行了,所以咱们何妨将错就错,能查出海龙会的阴谋自是最好,横竖我们非况下去不可,你说是也不是?”
那是当然的道理,徐经纬岂会不知?海龙会既已将他和唐英误认做他们的同道.人在人家的岛上,自然只有硬着头皮伪装下去了。
问题是到底如何伪装下去,这点关系他们两人的安危,徐经纬不能不问明白。
于是他道:“海龙会这次有没有正式邀请你来?”
唐英道:“没有,因为我离开四川唐门已有三年之久,他们怎会邀我来此?”
徐经纬讶道:“可是姑娘看来跟他很熟检,这是怎么一回事?”
唐英道:“熟什么?我还不是昨晚才认识他们的!”
徐经纬道:“哪怎么可能,刚才我明明听见你和那姓徐的脚得蛮起劲的唐英接言道:
“那姓徐的知道我确是出身四川后门的人,自然对我客客气气的。”
徐经纬恍然道:“这么说,他们确是透过那名叫余泛老的人过过四川庙门派人与会,而你又正是唐*忏,所以他们就以为你是被派来此的,对吗?”
“大概是吧!”
唐英沉吟一会,又道:“所以我一落到他们的手中,就顺着他们的口气,自承是应余泛老之约而来的,还说你是我的师兄……”
徐经纬道:“余泛老是什么人物?”
唐英道:“这人我倒有点耳闻,他是黑道中最得人缘的魔头,据说不论水陆双方的黑道帮派,跟他都有点渊源。”
“原来如此……”徐经纬道:“难怪海龙会要请他出面代邀人手……”
两人沉默了一会,唐英又道:“你现在应该已经了解我们的处境了吧?”徐经纬道:
“知道了,咱们是师兄妹,应余泛老之邀来此,半途被黑海蛇娘追击落海……”
说到这里,徐经纬突然改口道:“海龙会的人好像跟黑海姥娘邱真珠他们那一伙有嫌隙,姑娘有没有发觉到?”
唐英道:“这些人在争地盘我早有所闻,否则徐力不会相信邱真珠追击我们之事,是为了阻止海龙会扩张势力的。”
徐经纬吐了一口气,道:“设非他们之间水火难容,我们再怎么样也难混进海龙会来。
接下去我们该如何行事?”
唐英道:“由于此地情况不明,我们大概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有机会当然还是逃之大吉。”
徐经纬闻言忖道:“真是倒霉透了,往后的日子,看来还是凶险的。”
他心念才动,神情顿时露出焦虑来。
唐英深深地看他一眼,才道:“我们这条命算是拣了来的,公子有什么好怕的?”
徐经纬叹了口气,道:“话虽然这么说,但身处如此凶险的境地,怎能不令人忧心忡忡、’唐英轻轻一笑,走到石室门口,道:“你先定下心来,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咱们也该出去面对着他们了!”
徐经纬下了石床站好,苦着脸道:“但愿不要露出马脚才好,否则我已心寒胆裂,再也经不起什么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