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大概惨叫十四五声,这才渐渐低弱,终于不闻声响。但那个丈夫还拿著石头猛砸,状类疯狂。其他的人也渐渐骚动起来,都发出奇怪的叫闹,宛如一群野兽。
薛陵居然悟出这一群裸著身体的男女,乃是被鲜血和惨叫之声所刺激,生出了反应。
不久,全场六七十人都闹了起来,男的佝偻著身子,互相斗殴,女的则各自乱扭乱叫,使人有如置身在一大群疯子当中一般,足以使正常之人,也变疯子。
薛陵赶紧运功收摄心神,这才使自己冷静如常。却见那个拿石头砸死对头的丈夫,这刻已躺在石地上,动也不动,竟是已昏沉睡著了。
在石屋那边的小孩子也发出尖厉的狂叫,闹成一片。石路上旋即出现了四个赤身大汉,每人挑著两只大桶,健步如飞地奔来。这四名赤身大汉一共是八只大桶,都把扁担压弯,可见得水桶甚是沉重。他们奔入石地,放下水桶,望著这一片混乱的情形,都放声狂笑不已。
忽然有人大叫道:“水……水………”
顿时间七八十人都先后叫喊著:“水………水……并且停止了互殴,女的停止了扭滚,个个竭力高叫。”水………水………“之声,响成一片,叫得人心烦意乱。那四名赤身大汉齐齐退开,其中一个引吭叫道:“这儿有的水,来吧!”
那七八十名裸体男女,都蜂拥而去,拚命挤向水桶。
顿时又乱成一片。
薛陵但觉喉干口渴,心中想现身出去,抢几口水喝。
他当然不致于失去控制,甚且还发现那名赤身大汉,遍体如雨,一个个都直舔嘴唇,大有干渴欲饮之意。
不过他们面上又露出畏怖之色,反而退得更远。
薛陵暗自点头,忖道。
“是了,这八大桶清水必定大有古怪,想那万孽法师既以药物之道称绝天下,这些清水之中,一定混搀著奇异的药物。那四名大汉都知道内情,因此虽然十分干渴,也不敢饮用。
这时许多对男女都饮过清水,安静下来,各自回去晒太阳,不久,都恢复了秩序,仍然是一对对的散卧各处。这么一来,这一大群人当中,就有一个女子变成单独无伴。但见那四名赤身大汉,匆匆忙忙的挑起水桶,走向那四排石屋,把桶内清水给那些孩子们饮用。他们把水桶放下,齐齐回身走向那个满面血迹的男子,其中两个突然迅即抬起尸体,急步向石路奔去。剩下的两人,楞了一下,四道目光,落在静卧地上的女人身上。他们一直喘气和舔著咀唇,那是自从众人争水以来,便即如此。显然他们都因酷热而十分干渴,加上众人争饮,使他们也强烈的想饮水。他们虽然已自制不去饮水,但喉中干渴更甚。薛陵见他们都望著地上那个单独的女人,面露犹疑畏怯之色,甚感奇怪,正在转念猜想其中原故。忽听其中一个大漠干涩地道:“喂,老李,咱们合力把这妞抬回去交差吧………”
老李应道:“这个自然,但黄老三你可得当心点,千万别昏了头,胡作乱为。”
黄老三喘气道:“我还好,你觉得怎样了?”
老李也喘著气道:“俺还支持得住。”
薛陵听了他的对话,全然弄不明白他们话中的含意。不过他很快就懂得了,只因老李和黄老三一同伸手抬起那个裸妇之时,老李突然怪叫一声,猛然夺过那裸妇,向石屋那边奔去。
黄老三追了几步,一交跌倒,爬起身时,老李已奔入屋内,不见影迹。
黄老三用力地甩甩头,似是想使自己清醒一点,然后软弱无力地站起身,蹒跚行去。
薛陵十分小心地注视著,只见黄老三一踏上石路,顿时腰肢也挺得直了,全身似乎也恢复了不少气力,加快脚步,向前奔去。
不久,老李和那裸妇出来,他已佝偻著身躯,双目神光散乱,与她走到石地上,便挨著躺下。
石地上数十对裸体男女,都入了梦乡一般,无声无息。
此时那个老李也和其余的男人一样,毫无分别。假如薛陵没有亲眼见到这一幕,必定以为老李早就是这群狂人之一。
他恍然地想道:“敢情黄老三和老李都知道必须抑制饮水和女色的欲念,所以他们要抬走那裸女之时,都互相警惕。但老李终于忍熬不住,自陷死地。他之所以忍熬不住,必是与这片石场上的酷热有关。这一点可从黄老三一踏上石路就恢复气力的情形看出来。”
薛陵但觉自己似乎已不是在人世上,而是置身在一个奇异狂乱的国度中。他暗自忖道:
“假如老李他们早就晓得有这等危险,何以肯潜入这片石场,让那酷热之气侵袭?啊,对了,一定是有人发布命令,他们不敢不遵从………”
他警惕地四下查看,但见那条石路蜿蜒而去的那一边,十余丈远有一片斜坡,灌木密布。
假如有人停身在坡上,果然不必费力就可以见到这石场中的情形。虽然不能看得十分细微真切,但既然早就晓得这些狂人们变乱的情况,自然不必近观,即可知道将发生什么事情。
那个发布命令的人,只须见到有人起身挑逗别人的妻子或伴侣,便下令准备送水。至于老李等四人是如何挑选出来担任这趟差事的?薛陵当然无法凭空臆测,必须设法查看明白,方能得知内情。
他本想到石场上亲身体验一下,但又怕被隐身斜坡上的主持者看见。
当下相度地势,看准了隐蔽身形的地点,先行后退了七八丈,这才绕道向石路那边掩去。
他不慌不忙的慢慢向前淌,因为目下最重要的是不可惊动对方,免得万孽法师有了准备。
他沿著斜坡往上移动,不久,已到了高处,但见一条石路的尽头,乃是在坡顶一间宽大石屋前面。
这间石屋甚是高敞,四面都开著窗户,一望而知比底下石场上凉快十倍。
不过又可从屋内许多赤身大汉这一点看出仍然酷热得很。只不过未达到使人昏乱的情况而已。
薛陵远远望入屋内,只见里面少说也有二十多名赤身大汉,人人只在胯间扎著一条青布,掩著私处就算数。
这些人个个彪悍健捷,动作间甚是爆燥粗鲁,这原是炎热中处得久的现象,不足为怪。
他们似乎都无所事事,有的瞪眼望住屋顶,有的在练飞刀或飞镖,有些人在下棋,又有人信口唱戏。
薛陵看了老大一会,突然大悟,想道:“这儿还不是那主持者驻足之地,待我掩近去再查个明白。”
他身子向前一伏,双足顺势一蹬,整个人像一支劲箭般,贴著地面迅射,既迅快无声,又不致于暴露身形。
霎时间已到了这庞大石屋外面,他籍著灌木枝叶的掩护,向窗内望去,目光无意中透过对面的窗户,这才发现那边数丈处又有一座屋宇。也是石砌的屋,不过因修筑在古树浓荫之下,整天都晒不到太阳。
这间石屋占地甚广,却是平顶,上面有人屹立眺望,大概可以从树木间透视到下面石场一众狂人的情况。
薛陵暗自点点头,打后面绕过去。
他的武功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走动之时,不但全无声息,同时快得如一缕轻烟,等闲之人见了,也不知竟是有人掠过。
他快要迫近树荫中的平顶石屋时,忽见左方通路上有一个数丈方圆的水池,水声淙淙直响。
他停下脚步,左右张望了一下。断定已没有人,便跃到池边,但见池水十分清澈,一望之下,烦渴欲消。
他弯低身子,正要掬水饮用解渴,但见水面上出现他自己的影子,戴著竹笠,形状大异平时。
这使得他心中一动,忖道:“我乔装改扮之后才淌入这万恶派的腹地,何等小心从事?
目下如何这般粗疏,走到这四无遮蔽的池边喝水呢?”
此念才生,另一念又起:“不对,我修习两极神功,已有成就,能得不饥不渴,但这刻却口渴喉干,大有一饮为快之心。这等情形,十分反常,须得再想想看,方可当真取水饮用。”
他迅即退回树丛内,凝眸寻思。他不想尤自可,这一动脑筋去想,竟不觉昏沉欲睡。他大吃一惊,索性盘膝坐下,收摄心神,运起两极心功。
这两极心功乃是武林一大绝学,单是“寂灭”的境界,已不是一般高手所能达到的地步,但在两极心功中,此一境界竟只是初步功夫而已。
薛陵心功一运,幻象阴鬼完全消灭,恢复了空莹明澄的灵台。
这时才晓得自己早已受到某种神秘的力量所侵袭,这大概是自从他踏入没有毒蛇的区域时就开始的。
他睁目四望,但见周围并无异兆,当下忖道:“假如这一带的地方,自然而然有这等神秘力量,则我的踪迹可能尚未泄露。万恶派之人也许深信此地不会有任何问题发生,所以亦放心大意,不甚警戒。”
虽然这推测如此乐观和合理,但他终究不敢疏忽大意,悄然起身。小心翼翼地向浓荫下的石屋走去。
片刻间他已掩入浓荫之中,顿时间感到遍体清凉,筒直有如在极闷热的天气中,跳入河中一般。
石屋中传出好几个男人谈笑之声,其中又夹杂得有女子口音。
薛陵一腾身已飞落窗边,设法从窗隙窥入,但见这是一间宽敞的厅堂,靠内壁有一楼梯可以登上屋顶。
屋内有两个浓妆艳抹的美貌少妇,坐在一隅,低声说高声笑。
另一角则有四名大汉,都佩带著刀剑,敞开了上衣,露出了健壮虬突的肌肉。
他们正在赌钱,虽然十分紧张,可是仍然压低声音,似乎怕惊醒了什么人一般。
在对面的墙壁有一道木门,紧紧闭上。
薛陵一望而知此地的首脑人物一定就在那房间之内,于是自己跟自己商量道:“我要不要过去查看一下?但万一那厮竟是曾经修习过无敌神手的人,耳聪目明,竟发现了我的踪迹,我虽是不怕,但有违琼姊之令,说不定误了大局,这便如何是好?”
但他终于悄悄打后面绕了过去,这石屋后面花木茂盛,品种繁多,想是由于天热地暖之故,大多是南方的花卉,这刻许多种已盛开,姹紫嫣红,甚是灿烂悦目。
在一扇长窗下面,有一排芭蕉,翠绿的蕉叶迎风摇摆,不时发出沙沙之声。薛陵心中暗喜,忖道:“这一列蕉树摇曳窗间,正是我偷窥的最佳掩护,纵然有点声息,也将被蕉叶摇擦之声所掩没。”
他心随念动,人已如一缕轻烟般落在窗下,探头向窗内望去,目光到处,只这一间比外面的厅堂还要宽阔,各式家俱应有尽有,皆是极佳的质料手工,极尽盎丽堂皇的能事。
薛陵在深山中行走了多日,触目所及,山岭树木且不去说它,纵然有也山村人家,无不简陋异常。
因此一旦见到如此豪华的排场摆设,竟然是出现在这等深山之中,真是感到难以置信。
但见右前方靠著桌前面,一张虎皮太师椅上,坐著一个中年大汉。此人身材魁伟异常,虽是坐著,也不比常人为矮。
在他的身边也有四个白衣少女,都长得十分美貌,有的打扇,有的捧茶,有的削瓜切果,团团转地服侍著这个中年大汉。
这个中年大汉享受著这等艳福,却似乎不在意。
他左目已眇,面上还有伤疤,左臂也齐肘断去。
看他这副形状,可以想像得到假如他脱掉外衣,身上一定还有不少的伤疤。
薛陵目力非同小可,相距虽是远远三丈,仍能查看出这中年大汉这些伤疤,皆是刀剑遗痕。
在这一头靠墙有一张罗汉床,床上一人盘膝趺坐,瞑目调息运功。
此人年纪甚轻,相貌俊美,身上的衣服甚是华丽。假如是在此地见到,定必以为他是什么贵介公子,在山中迷失了归路。
那眇目断手的中年大汉,一直很留意看著床上打坐的华服少年,似乎他的任务,就是查明他用功的情形,随时准备予以协助。
薛陵小心注视屋中各人,连那白衣少女们亦不轻易放过。
最后,目光停留在那华服少年身上,希望能从他呼吸运气之时,查出他是炼的什么功夫。
瞧了片刻,便发觉这华服少年修习的敢情是极上乘的内功,境界也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
他大吃一惊,忖道:“假如万孽法师已训练出一批这等造诣的高手,则琼姊这一次攻打洪炉秘区的计划,只好迅即更改,免遭覆己的悲惨结局了。”
这华服少年的造诣,居然能使炼成了“两极心功”的薛陵,也感到十分辣手,其厉害可想而知了。
那眇目断手大汉突然间一挥手,四名白衣少女立刻放下手中各物,迅即从衣内拔出一口短剑,长仅数寸,形式如一,锋刃上闪耀出寒光。
她们也都凝神向那华服少年望去,薛陵瞧得情楚,但见这四名白衣少女,眼神中都流露出怜惜不忍之色。
那中年大汉低声道:“你们过去排列在床前,听得我的喝声,便送一剑在他手中。”
那四名白衣少女迅即依令奔去,动作轻灵迅快,一望而知她们的一身武功,已经是不可多见的了。
她们像屏风一般遮列床前,却见那华服少年美如冠玉的面上,已沁出了颗颗黄豆般大的汗珠。
此是修习内功时,过于急进,以致生出走火入魔的危险时的现象。那些少女们都是修习过武功的,自然一望而知,尽皆泛现关切担忧的神情。
其中一个白衣少女突然以左手探入怀中,取出一条手绢,那意思是替华服少年拭去面上汗珠。
但她的手绢才一取出,“嗤”的一响破空之声起处,一根钢钉已钉在她左肘上,使她左臂完全失去转动之力。
这一口钢钉,乃是后面的中年大汉所发,两下相距远达两丈七八,但仍然奇准和劲道十足。这等暗器手法,在武林之中,已可以自成一家了。
薛陵见那中年大汉露了这么一手,顿时对他重新估计,认作劲敌。
只听那中年大汉狞笑一声,道:“死丫头竟敢擅自作主取用手绢,敢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白衣少女两鬓间滚滚滴汗,显然那枚钢钉使她生出奇疼攻心,但她既不能移动,也不能作声,倒像是十分倔强地忍熬这阵阵奇痛。
床上的华服少年身子一阵颤抖,汗下如雨。
薛陵觉得十分奇怪,想道:“他既是修习这等极上乘的内功,造诣极为深厚,怎会突然问陷入走火入魔的险境?但这还罢了,如果那中年大汉是护持之人,这刻应当出手以本身功力助他度过险关,何以反而命人送剑前去了?”
正在大惑不解之时。那华服少年猛哼一声,睁开双眼,说道:“莫教习,弟子已感到不支啦!”
莫教习那只独眼眨都不眨,大声道:“那么你只好使用神剑刺体大法,试著阻止魔火焚心!”
他声音之中,含有欢悦之意,似是因为那华服少年得到这等遭遇,使他感到十分快意一般。
那华服少年一伸手,立时有一柄短剑送到他手中。
他倒转著捏住剑柄,猛可一缩手,剑尖已刺入大腿外侧,登时鲜血喷溅,把裤子染红了一大片。
只见他迅即拔剑,顺势五指一松,那柄短剑发出“咝”的一声,光芒一闪,已刺入那个送剑给他的白衣少女的心窝。
那白衣少女登登登连退六七步,双手掩胸。满面皆是凄惨而又惶惑之色,悲声叫道:
“庞公子,你为何对贱妾下手?”
话声甫歇,已等不及对方回答,噗一声跌倒地上,再也不能动弹了。
在外面窥看著这一幕的薛陵,心中也横亘著这个疑问,暗想:“奇怪,他为何自伤之后,又向那少女下手?”
那华服少年口中发出喘息之声,过了一会,这才平复下来,目光中恢复了活力神采,缓缓移到地上那白衣少女的尸体上。
薛陵看得清楚,但见这对目光之中,全然没有半点歉疚或悲痛的意味,反而显得十分冷漠,毫不关心。
华服少年的目光再移到那眇目断手的中年大汉面上道:“莫教习,弟子还没有失去信心。”
那中年大汉发出冷酷得意的笑声,道:“好极了,我一定尽力帮助你。”
他接著下令那些白衣少女搬走尸体,那个被钢钉钉住手肘的少女,一起下钢钉,就能行动如常,片刻间她们都从另一道门户退了出去。
莫教习的独眼中射出残忍的光芒,道:“庞老弟,你只要保持信念,咱们纵是耗上二两百个女孩子的性命,也不吝惜!只不知你一刀甩出去之时,心头有何反应?此是十分重要的关键,须得从实说出,以便我斟酌,另行布置。”
庞公子道:“不瞒莫教习说。弟子这一刀刺伤自己之时,神智一清,魔火立退。但如若不是顺手一刀刺死了她,我心中的一股戾气就没有法子完全宣泄了。”
莫教习频频点头,庞公子只停歇一下,又道:“当她惨叫之时,弟子但觉这声音美妙绝伦,四肢百体,酣美舒畅之极,唉!这种感觉一定不对。”
莫教习大笑道:“什么?你简直太对了,我将把这情形向上面禀报,我猜老山主一定很高兴选中了你。”
庞公子讶道:“这却是何缘故?”
莫教习道:“你投入本派之时,当然不会忘记那『登堂十大关』的考验吧?这十大关都是考验你天性中的能力和诚意。例如要你连杀十个婴儿,却不许询问理由。这一关你毫不困难就通过了,在你的个人档案中,评价甚高,因为那不但考验出你对本派命令的无条件服从,同时这冷酷残忍的天性,更为上头所激赏!不然的话,凭你武功底子如此之差,年纪略略超过了一点,但仍然选中你修习本派无上心法,要使你在短期之内,得到大成就,这便是一切答案了。”
那华服少年泛起了满足得意的笑容,但看起来仍然很俊美。薛陵看了,心中不禁暗骂他是魔鬼的化身。
莫教习又道:“你必须保持坚强的信心,务必修习得成无上武功,到那时候,天下的美女,都任你享用,天下之人,都任你杀戳。只要你感到快乐,那就行啦!切切不可披世上那些道学先生们立下的教条所欺骗,那些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的话,都狗屁不通之极。我们只须服从山主的命令,除此以外,任何人皆得而杀之!”
庞公子连连点头,道:“太好了,莫教习,你猜我出山之后,第一个想杀的人是谁么?
哈!炳!那就是我的父亲!他一辈子对我严厉不过,所说的话,我一听就想呕吐,简直恨死他了。”
莫教习道:“很好,你先杀了他,再做一番事业,定必很快就可以崛起于咱们万恶派中。以我看来,你真可以闯一番事业。”
庞公子道:“什么事业呢?”
莫教习道:“你长得一副漂亮的容貌,定必可以做一个最成功的脂粉魔王,专门使天下女子心碎,哈!炳!那真是太有意思了,你把那些爱上你的妇女一一蹂躏之后,又一一丢弃,她们此后有的为你自杀,有的堕落在风尘中,有的削发出家。”
屋内升起两个残酷可怕的笑声,薛陵激得热血沸腾,几乎按捺不住就要破窗而入,杀死这两个恶魔。
但他忽然冷静下来,因为莫教习开口说话,这话的内容又很有意思之故。
莫教习说道:“庞老弟,你真是罕有的人才,须知我自任教习一职以来,已奉命训练过许多人,但像你这等天性残忍的,还是第一个,假如我能助你成功,那时老冯老郭他们就不敢在我面前神气了。”
庞公子道:“莫教习您已训练过多少人?”
莫教习屈指一算,道:“五年以来,大约总有一百三十人以上了。但他们都不是材料。
连像我这种中等资质的人也没有过。”
庞公子道:“一百多人都没有一个能成功的么?他们如是失败了,便变成奴隶是也不是?”
莫教习道:“有一大部份是变成各区的奴隶,但有些则是我气不过,把心肝都掏出来吃了!但你和他们不同,你大可以放心。”
他发出令人汗毛都竖起的笑声,又道:“假如你失败了,我将教属下之人日日用毒刑收拾你,每天我斩你一只手指或挖一块肉烧熟了吃,直到你全身的肉都吃光了为止!”
庞公子也不禁为之失色,道:“莫教习为何这般的恨我?”
莫教习道:“因为你是我五年来资质最佳之人,我一定要你成功,不然的话,我这教习的地位也保不住了,大概会派去看管那些污秽的畜牲,哼哼!这都是管人事的老黄跟我过不去,才一直派些愚劣之人给我训练,这老小子早晚得死在我手中。”
庞公子思忖了一阵,才道:“弟子一定尽力去做,只不知您刚才说的老冯老郭是谁?”
莫教习道:“他们么?目下已升为副总数习了,他们都训练出无敌绝艺的高手,但这有什么希奇,只要分得到这种人才,还不是可以成功,这有什么好希罕的?倒是你和他们都不同,你底子太差,年岁又稍大了一点,所以我不能按步就班的让你修习武功,必须使用速成之术,不然的话,这等上乘内功怎会生出危险呢?但话说回来,如若用正常的方法,你一则不易炼得成功,二则又得等个十年八载之久,谅你也不会愿意。”
庞公子道:“若是要十年八载之久,我宁可情愿冒险一拚。莫教习狞笑一声,道:“我知道你心中已打定主意想到艺成之后,取我性命,但你将要感到失望,因为本派手段奇奥繁多,除非得到老山主同意,你决计不敢动手,否则你就先将自负恶果!这话你信不信也不要紧,等你炼得成功之后再说。”
此时薛陵已立下主意,所以变得十分冷静,等候著机会。他的主意是从莫教习的话中,触发出灵感。
他们谈到这儿,莫教习一鼓掌,就有两个白衣少女进来,手中捧著食物和汤水。莫庞两人,一人一份,各自取饼盘子,遥遥对啖。
白衣少女送过食物,就退了出去。
莫教习道:“这些丫头们不坏吧?你莫瞧她们皆是十八九的妙龄女子,但其实有些已三十多岁,而有些才十二三岁呢!”
庞公子惊讶地抬起头,问道:“她们怎会出如此巨大的变化?”
莫教习道:“她们都是老山主的试验品,老山主精通医药之道,天天研究,为了证明药方,当然要找人来试验,我只要把你们训练成功,老山主一高兴之下,或者就赐给我眼睛和手臂,使我不再是这般残废之身。”
庞公子小心翼翼地探问道:“您身上的伤残是谁给弄的?”
莫教习独眼一睁,道:“还有谁能伤咱们万恶派之人?当然是我自己给弄的?”
他指指对方,又道:“你如果再有次过不了关,可就差不多也变成我这般模样了。”
庞公子摸摸大腿的伤口,登时完全明白了他的话。敢情他使用这等伤残自己的手法,以抗御魔火焚心之祸,这情形定然是一次比一次厉害,再来几次,身上的伤痛已不生作用,无疑会闹到断手挖目的地步了。
他面上的惊色一掠即逝,接著仰天放声大笑,道:“原来如此,但设若能炼成绝艺,瞎了一只眼睛又有什么关系?”
莫教习连连点头道:“可教,可教,真是吾道中人!据我所知,大凡是你我这等心性之人,一定是出身于犯罪世家,父母亲祖先皆是穷凶极恶之辈,但你却出身于书香世家,真是咄咄奇事!”
庞公子道:“那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依弟子看来,我那父亲虽然读书做官,但他背后做尽了不法之事,贪赃枉法,强占良家妇女等等,说之不尽!他的方法比别人高明,受害之人,根本有冤无路诉。比起一般的盗贼凶恶得多了。”
莫教习恍然道:“有道理,据说老山主派了不少人到世间去做官,我一直以为这些人是敛刮财物支持本派,或是探听种种消息之用。谁知这里面学问大著呢!那就怪不得你的心性这么适合本派的条件。”
这两人越谈越投机,大有相逢恨晚之慨。
不过他们决计不是一般深厚友情的味道,而只是臭味相投而已,骨子里依然有一种敌视。
此是源出于他们邪恶的天性,那怕是至亲至好之人,也想加害以满足他们残忍的欲望。
饼了一会,莫教习说道:“时间差不多啦,你且推窗向山下瞧瞧,然后我再解说一些道理与你听闻。”
那庞公子下地走去,推开前窗,但觉薰风扑面,阵阵树木泥土的气息送入鼻中,大有盛夏时的意味。
他放目望去,但见山坡之下,那四排石屋全都映入眼帘。石地广场上,那许多对赤身夫妇,亦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瞧了一阵,头也不回,说道:“这些人可都是夫妇么?为何都不穿衣服呢?”
这正是薛陵也想知道的疑问,是以竖起了耳朵,凝神听去。
莫教习道:(这儿叫做小洪炉,那儿的人,皆是老山主曾经喜欢过的手下,虽然后来犯过遭谪!但仍然遣到这比较好的地方,如是大洪炉或者是赤炎炼狱之内,那个罪就受大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这些人几乎皆是夫妇,只有很少数不是!而他们都犯有同一毛病,那就是太重视妻子的贞节,殊不知人性皆同,不分男女,都爱新奇刺激,喜欢杂交。他们一旦发现妻子不贞,就加以制裁,这是最愚不可及之事了。”
庞公子瞠目道:“这又有何不对?”
薛陵也听得迷迷糊糊弄不明白。
莫教习道:“根据老山主的看法,这气候与每个人的性情都有极密切的关系,越是炎热,犯罪作恶之人越多,所以老山主特地设置了这一区小洪炉,以供试验。”
庞公子面现迷惑之色,想了一想,道:“也许很对吧?我不知道。但我却记得每当天气闷热之时,我的心情也跟随著烦燥起来,不知不觉会做出种种奇怪之事。”
莫教习狞笑道:“例如一些什么事呢?”
庞公子道:“那可说不定,有时我把猫狗禁在密室之中,让它们打个落花流血。有时则挖掉她们的眼睛,看著她们在室内哀呜乱奔,便十分快意。”
他回头望了对方一眼又道:“有时我窥看女人沐浴包衣,我喜欢故意弄出点声息,让她们发现有人偷窥。那时她们的表情,真是太有趣了。”
薛陵听了这些极是邪恶之言,心中忍不住连连咒骂。
但他仍然沉住气,并不出手。
莫教习道:“天才,真是天才,亏你怎生想得出这些有趣的玩意儿?不过你可以继续往下看,这几十对夫妇,当小洪炉的气候太以炎热之时,他们都昏昏欲睡,心灵麻木不仁,完全没有活动的能力,根本不想做任何事情。”
庞公子道:“这倒是真的,天气太热了,什么玩意儿都提不起劲,连烦燥也感觉不到。”
他怀疑地望了一阵,回头道:“但这样安排,有何用处?”
莫教习道:“你继续往下看。”
庞公子瞧了一会,突然道。
“噫,有一个男的爬起身!啊呀,他根本站不直身子。”
莫教习道:“这个人体内的药力发作了,这种药力可以抗拒炎热,因此,他已恢复了体能,只比平常弱一些,但这是指心智而言,他的智慧只及于眼前之事,不会溯忆过去,亦不能推想未来。”
庞公子道:“他四下张望,对身边的裸妇不感兴趣,却移步走到右侧的一对夫妻身边,开始挑逗那个女的。”
莫教习接口道:“你小心看看,那个男的身体的影子,是不是投在对方那个丈夫身上?”
庞公子道:“正是如此。”
莫教习道:“那么有得瞧了,他的影子将使那丈夫减去不少炎热,所以体能恢复了一点。此时,他当必已发现自己的妻子与别人调情,因而心中充满了愤怒。”
庞公子道:“理应如此,但这设计太巧妙了。”
莫教习道:“还有更巧妙的呢!他的愤怒,化作保卫自己的本能,使他不再怯懦,你当必还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在暴戾的气候中,大多数都变成了懦夫,虽然也有暴戾的行为,但内心仍然十分怯懦,而没有紧张的进取心!只有贪婪、妒嫉、苟安等性格。”
庞公子道:“这倒是弟子第一次听到的奇怪道理。”
莫教习笑道:“大凡是暖热之地,人们不须太多的衣物防御寒冷,而地土肥沃,所获甚易。因此之故,人们的进取心薄弱,性格也绝大多数是懦弱的,多以诡计阴谋害人,你懂了没有?”
庞公子事实还不大懂,却点头道:“懂啦,但这便又如何?”
莫教习道:“那个做丈夫的感到自己体力有限,所以尽避愤怒,但仍然忍抑著装作昏睡不醒。等到奸夫淫妇苟合之后,你自己看看结局吧!”
庞公子感到十分刺激,兴奋地遥望著石场中的情形。这一幅景象,薛陵早已亲眼目睹过,所以脑海中已可以幻想得出,无须观看。
庞公子突然叫道:“有趣,这一对奸夫淫妇已奔向石屋了!奇怪,他们难道不怕人家看见么?”
莫教习道:“那倒不是,这是因为他们晓得在烈日之下,很不好受,所以回到屋中。其实屋中温度之高,一点也不逊于烈日晒炙。”
庞公子已没得看了,目光开始浏览那些裸妇,看得津津有味,说道:“这些妇人们身材真好,等我功夫炼成了,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