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幽谷奇遇
聂十八愕然了:“鬼姨!我师父过去有什么大错了?”
鬼妪叹了一声:“孩子,我们在这溪边上坐下来,再详详细细告诉你我家主人一生的经历和一些不幸的遭遇。”
聂十八坐下来说:“鬼姨!你说吧,我在听着。聂十八不由想起了在长江的穆家大船上,黑衣老者曾经说过的那段话来。
当时黑衣老者对自己这么说:“要是老夫早年有你一半的好运。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了。”
自己当时还问:“老伯伯现在不是很好么?”
“好什么!?老夫身败名裂,众叛亲离,像孤魂野鬼似的在江湖上游荡,也叫好么?”
当时不单是自己,就是吴三和穆老爹也相视愕然,不明白这位动如鬼魅、武功莫测的老者过去是什么人,怎么会身败名裂、众叛亲离?因此,聂十八当然想知道师父的过去和经历了。
鬼妪慢慢他说:“孩子!你师父过去是武当派的弟子,曾经一度任武当派的掌门,武林中人称青风道长。”(青风道长的往事,请看拙作《黑鹰传奇》)聂十八对青风道长之名没听过,但却听说武当派是中原武林九大名门正派之一,也知道掌门是一派的当家主事人,极为江湖人看重。他惊讶地问:“我师父曾经是武当派的掌门人?那不是很好吗?”
鬼妪摇摇头:“但他以后,不但给武当派赶了出来,还废去了他一身的武功。”
聂十八又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孩子!在三十年前,武林中出了一件大事,当时技压群雄、慧冠武林的慕容小燕突然宣布与世长辞,引起了武林的震动,从而也掀起了江湖上一场腥风血雨的大屠杀。其实慕容小燕并没有死,她撒下了弥天大谎,欺骗了武林,也愚弄了江湖。”
聂十八愕然了:“她干吗要这么干?那不是罪过吗?”
“孩子,江湖上的事,有很多是说不清楚的,慕容小燕这一举动,武林中人有褒有贬,贬的是说她这样做太过份了,也近于忒毒;褒的人说她这样做是情不得已,虽然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但却在江湖上清除了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野心家、阴谋家,将为害中原武林最大的魔头碧眼教主除掉,也将他的玄冥阴掌门赶回了西域,直到现在,没踏进中原半步,从而给武林带出了几十年的平静。”
聂十八迷悯地问:“怎么慕容小燕一死,江湖上就掀起大屠杀了?”
“孩子!你不知道,慕容家武功绝学,可以说是集武林各家各派上乘武功的大成,是武林中的奇珍异宝,只要有人学得了慕容家的一门绝技,便可傲视天下,称雄武林了。尤其是慕容家的西门剑法,那真是剑法中的上乘,打尽天下无敌手,傲视武林近百年。”
聂十八仍不明白地问:“这又怎么样了?”
“孩子,你没贪念,所以不明白。当时,慕容家的子孙,没有慧根,更缺乏悟性,难以继承慕容家的武功绝学,所以她一旦死去,武林中的各家各派,莫不对慕容家的武功绝学起贫念,都想将慕容家的武功绝学据为己有,你争我夺,从而掀起了江湖上的一场大仇杀,就像现在江湖上各处群雄争夺蓝英人一样,互相间不是杀得一塌糊涂吗?当时,点苍、昆仑、丐帮三大派虽然没有贪念,但也卷入了这场大屠杀中。”
“他们没有贪念,怎么也卷入了?”
“他们虽然没有贪念,也害怕慕容家的武功绝学给一些心术不正、野心极大的人夺了去,尤其害怕给的西域阴掌门的碧眼老魔夺了去,那就更为祸武林、为害江湖了。所以他们挺身而出,护着慕容家的后人,免使慕容家的武功纶学落到了碧眼老魔的手中。”
“鬼姨,这些人怎么这般的贪心呵,连性命也不顾地去争夺,值得吗?”
“孩子!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佯,天下就太平了,同时也没有了战争。可是在当时来说,慕容家的武功绝学谁人不想?一旦据为已有,便可纵横天下,举世无敌了!”
聂十八心想:就算纵横天下、举世无敌又怎么样?难道恃着这些武功去欺负人吗?便问:“鬼姨,所以师父也想占有慕容家的武功绝学吗?”
“武林中人是这么传说,但我知道你师父的用心,并不想个人占有,而是想使它成为武当派的一门镇山武功,因为西门剑法,原本就是武当派的剑法。”
“那它怎么到了慕容家去了?”
“孩子!说来就话长了!创造这一门剑法的人西门子,原来就是武当派一名弟子。可是他为当时武当派的掌门人所不容,也像你的师父一样,不但给逐出武当派,同时也给废了武功。后来不知怎样,这门剑法为慕容家的第一代慕容夫人白燕女侠所得,从此它就成了慕容家的家传武功了。”(详情请看拙作的《武林传奇》)
“师父这样的用心,怎么给武当派赶了出来的?”
“孩子,你师父用心虽好,但不为人理解,他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与西域的碧眼老魔勾结。他本想利用碧眼老魔,将西门剑法取回武当派,可是他反而给碧眼老魔利用了。幸好碧眼老魔不成功,不然你师父犯下的过失就更大了!正因为这样。你师父不但不为武当派所不容,也为中原武林人士所不容。”
“那我师父今后怎么办?”
鬼妪微微叹了一下向聂十八详详细细他说了青风道长给废了武功后,一段鲜为人知不平凡而又带神奇色彩的经历来。
青风道长给废了武功,赶出武当派时,可以说是万念俱灰,心如枯木。又害怕为仇家所追杀,便易容换装,远走南疆,在荒蛮的崇山峻岭中结高庐,打算从此以后,与草木为伍,野兽为伴,了结残生。
幸而在任掌门的青松道长,念在师兄弟之情,只废去他修练得来的真气,用掌力重新封闭了他任督两脉的玄关,并没有废去他天生的内力,更没震断他的经脉,他只是像刚入武当的一般练武人一样,而没变成废人。今后他在江湖上仍可谋生,可自卫,可应付地痞、流氓和无赖的小人,也可以打发一些拦路抢劫的宵小之辈,但对一些高手,他就无能为力了。一个人没有一定的真气,必定手脚迟缓,动作不敏捷,想翻腾纵跃,施展轻功,根本不可能;就是身怀绝技,也只能抖出来。在这一点来说,青松道长是对他已是十分的宽容了,同时还给了他足可以回乡的路费。不然,他怎么也不可能在深山大林中生存下来,更不可能来到远离中原的荒蛮南疆,恐怕在途中就给人杀掉了。
来到了南疆的荒蛮山野中,他每日采药为生,也为乡人医治一些跌打伤骨折,因为凡是练功的人,都会医治跌打刀伤,也识得不少草药。比起一般江湖上的黄绿郎中强多了;何况他还懂得武当派配制刀伤的秘方,为乡人医治跌打刀伤特别见效,深得当地山民土人的敬重,从而不用为生计犯愁。
这样,他在深山老林中生活了一年多,同时也每日勤练内功,渐渐地集蓄了一些真气,可以攀山采摘悬崖峭壁上的名贵中草药。但要练成他以往那样深厚的内力,没有四、五十年时问,根本不可能。他也不想练别这种境地,只希望能翻山越岭、攀登峭壁悬岩就心满意足了。他当时已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已失去了要成为中原武林第一派的上乘剑客、与慕容家在剑术上平分秋色的雄心壮志了。他只想做一个深山的采药人,邀游于青山绿水之间,尽自己的一点余力,为附近乡民驳骨疗伤,以补偿自己已往的过错。
一天,他在深山幽谷中采药,蓦然发现一支生在峭壁上的几节驳骨还魂草,这是极罕有的刀伤跌打灵药,不论花、叶、岩、根,都有驳骨疗伤的特效,因而极为珍贵,人间传说它可以令断骨自接、腐肉重生,又称为救命仙草。想不到这人迹罕至的深山幽谷里,生长出这么一支灵草来,他惊喜极了。
他不由再重新打量这处幽谷和两旁高入云霄的山峰,幽谷中杂草丛生,灌木比比皆是,四周没有道路。这里显然是长年没有人来过,似乎也没有野兽出没过,两旁山峰,峭壁或如刀削般的平滑,不可攀登;或怪石凌空伸出,惊险异常;或凹凸不平,长满了野树杂草,布满了野藤萝蔓。而那一支罕有的灵草,就生长在一面光滑石壁的裂缝中,石壁下是长满野草杂树的陡斜山坡。他打量了一下,将采药的小锄插在腰带上,背好竹篓,便小心翼翼地攀爬陡斜的山坡。
民间有这么个传说:凡是奇花异草、灵芝仙果生长的地方,不是在险峻的峭壁上,就是有一些灵兽怪禽保护着,不能让人去采摘。生长在险峻的石壁上,那是有的;至于有什么灵兽怪禽保护,他就不大相信了。他认为这是人们编造的故事,或者是采药的人故意夸大其辞,不过是想给这些难以寻觅的名贵药物,添上一层神奇而已,目的是抬高其身价,索取重金而已。青风道长一步步朝石壁攀爬过去。要是身怀绝技、没给废去武功时,采摘这石壁上的九节驳骨还魂草,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垂手可得,现在他不能不像常人一样冒着危险,艰难地攀爬采摘。
有时世上奇异的事物,不由你不去相信。这支仙草,真的有灵兽怪禽保护。当青风快要接近它时,突然从半山腰上飞来了四、五只会飞的怪鼠,扑咬青风道长,令他手忙脚乱。他只好一手抓紧一块突出的岩石,一手挥袖飞舞,赶走这些飞鼠,慢慢用脚移到一处长满杂草的较平的斜坡上,打算双手都腾出来。取下插入腰带上的小锄,与飞鼠搏斗。他一脚踩在柔软的草丛中,便松开了抓紧岩石的右手,另一只脚也跟着踩过来。突然,他感到这一脚踏空了,刚叫声不好,身体悬空,掉进了一个不知是岩洞还是陷阱中去了,幸好他曾经是武林一流上乘高手,武功虽废,但在情急中,以往轻功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抖了出来,提气、用脚尖先落地、双腿微曲,在接触陷阱地面的刹那间,顺势一滚,尽量减轻身体堕落时的重力和劲道,以免脚骨折断。可是他仍撞在一块岩石上,痛得他晕了过去。
他也不知晕去了多久,当他苏醒过来时,左臂仍然感到一阵刺心似的疼痛,看来是这条手臂撞断或者撞折了,举不起来。但他第一件事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左臂,而是急着要知道究竟掉到一个什么地方,是猎人挖的陷阱,还是一个天然朝天洞口的岩洞?他感到自己真是祸不够行,倒霉透了。自已远走南疆,避开中原武林人士,也是艰苦异常;采药为生,生活清贫,还要掉进了这么一个荒无人迹的幽谷陷阱或岩洞里。这时,一缕阳光从他掉落的洞口,透过杂草杂树的枝叶,直透射进来,照清楚了自己四周的景物。他看清楚了,自己掉落下来的不是猎人所挖掘、布局的陷阱,是一个朝天洞口的岩洞。要是猎人的陷阱还好办,到时候,会有猎人走来巡看,将自己拖上去的。一个天然的岩洞,那就没有人会来了,只能自己救自已。
他再次观察洞口,看看自已有没有办法攀爬上去。洞口不算高,有四五丈高,可是上窄下宽,像一个长颈装酒的瓶样,滑不可攀,要是他有以往的功力,他还可以跃了出去,现在却比登天还难。他不禁绝望起来。看来自已不饿死也要老死在这个岩洞了。他身边四周就有一些骸骨,不知是人的骸骨还是野兽的骸骨,看来也是不小心从洞口掉下来的,可能是摔死或跌伤不能动,活活饿死了。它们的结果,恐怕也是自己今后的下场。
青风道长是武林中人,对生死并不看得重要,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神情淡然。但他也不想白白坐在岩洞里等死。他又一次细心打量这岩洞里的情景,看看有没有别的洞口可以走出去。他在黑暗中隐稳发现有一条通道,通往黑黝黝的深处,而且深处里,有一丝丝的凉风吹了过来,这不啻给他带来了一线求生有希望。除了这一条通道外,四周都是坚硬的石壁。
他忍着手臂的伤,慢慢站起来。看来双腿无事,便拾起了随着自己掉下的枯枝残叶,扎成火把,打燃了火熠子,朝通道走去。青风道长是一位老江湖,江湖上的经验丰富,打起了火把,不但可以照明,也可以看看岩洞中有没有令人致命的毒气,有,火把就会熄灭,自已便不能再继续走下去了。
这条岩洞的通道,不但一直往上走,也弯弯曲曲,左转右拐,有的地方,仅仅容一个人擦身而过。青风道长一下又发觉,这一条通道,有的是经过人工修整过的,在危险的地方,还竖立了木栏和铁索,这又说明,这岩洞有人居住过。他不由暗想:这岩洞里的主人是什么人?是一位世外高人隐士?还是凶残的恶魔?他在这一带住了一年多,似乎没听土人说过有什么高人或恶人;而且这通道上,看起来好像长年没有人走动过了,难道这岩洞的主人,长年在外走动,极少回来?不管怎样,只要岩洞里有人住过就好了,说明这岩洞必定有一处通到外面的洞口。
青风道长是一直往上斜斜地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眼看手中的火把快要燃烧完了,这条通道,仍不到尽头。最后,火把燃烧尽了,四周骤然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抬,他只好点燃了自己带的火熠子,靠着石壁、摸索前进。转过一道弯,前面隐约可见光线。既然有光线,那说明另一处洞口就不会很远了,他不禁吐了一口大气,出路有希望了,使吹熄了手中的火熠子。从黑暗处望光亮处,那怕最微弱的光线,也能看清前面的道路;从亮处望黑暗处,那就什么也不能看见了。
他又走了一段路,刚一转角,前面岩洞突然开阔起来,并有阳光从高处的洞口直射进来,把这个岩洞中的大厅,照得清清楚楚。
这个洞口的大厅中容纳过百人,四周都是经过人工修整的光滑石壁,上面刻有各种各样的人物和动作姿式。有一道石阶,可达上面的洞口,阳光也正是从那个洞口透射进来。
求生的希望,令青风道长大喜过望,他来不及观看石壁上的石刻了,一口气奔上阶梯,直扑洞口观看,看看洞口外是什么地方,要是有山道可通外面的山野,这个无人居住的岩洞,就是自己今后最好的藏身地方了。可是他一奔出洞口,顿时吓得急忙缩身进来。这个洞口,根本不是什么出路口,洞口上面,是一块横空而出的巨石,洞口下面,是深不可测的深渊,无路可通。就是身怀绝世武功的上乘一流高手,也不可能破上面的巨石而达山峰,更不可能纵身而跃下万丈深渊。严格来说,这么一个岩洞口,只是岩涧的一个下临深渊的大窗而已,不是岩洞口。
青风道长又怔了半晌,颓然靠着洞口的石壁坐下来。满以为有希望可以走出去,结果还是落得一场空喜欢。看来这是自己过去作霸所得到的报应,注定要自己活活饿死在这岩洞里。自己已是五十岁的人了,也算活过来了,死了也不算遗憾。
青风道长看透了生死,心情反而平静下来。心想:这是哪个山岭上的岩洞?大洞中石壁上所画的是什么图形?他又一次观察了洞口的景物,发觉下临深渊的地方,就是自己采药所进入的那条幽谷,一下想起,自己所在的洞口,不就是自己在入谷后,所看见一座凌空伸出来的像豹头虎口的巨岩吗?想不到这么一块惊险的悬石下面,竟然有一个奇妙的岩洞能下通到幽谷中一面石壁的下面,要是自己武功还在,跃出那个朝天的岩洞口,根本不是什么难事,这个岩洞,无疑便是自己极好的隐居地。现在,它却成了自己的坟墓,死后能葬在这么一个大坟墓中,也胜似王侯了!他不由苦笑起来。于是站了起身,打算步下那道石阶,看看大洞四周壁上的图形。
当他快走完石阶时,又发现洞口内一侧的石壁,有一个似睡房样的石室,室内靠壁的一边,有一张石床,床上俨然坐了一个人似的。刚才奔上洞口不知是无暇顾及,还是没有看见,现在回身下石阶时却看见了。他又怔了一下:莫非窒内床上所坐着的是这岩洞的主人?怎么自己奔上来时他没有开声发问?他睡着了?还是不理会自己?看看自己有什么不良的行为了要是这样,他却是一个十分冷静的高人了,武功一定极好。一般的武林高手,不可能这样,必定会大声喝问自己。跟着,青风道长又很快地判断:凭他丰富的江湖经验,室内石床上的人不是一个活人,要不是一个坐化了的尸体,那就是一尊石雕的人像。不管他是死人也好,活人也好,人像也好,自己不能不看个明白。青风道长原是一位武林高手,胆量比一般人大得多了;于是转身步入石壁中的石室。这个石室,没门,也没有什么应用的家具,只有一张可供人坐卧的石床而已,说它是洞口弯一个大方龛来得适当些。
借着洞口射进来的光线,青风道长看清楚了石床上的人。他的判断没有错,是一个靠壁而盘坐的死人,而且已死去多年了,成了一副白骨森森的骷髅。就是他下身所盖的一张被单,也积尘寸许,石床和室内地面上,更是满布积尘。青风道长看得心中愕然,不知是那一位隐士,在这里悄然与世长辞,至今无人埋葬。自己的今后,又何尝不与他一样?他还有我这么一个人来瞻望,而我今后又有谁来看我?
他不由对这位不知姓名的隐士起了同情之心,心想:我既然不幸来到了这里,也算与这位高人隐士有缘,不如想办法埋葬了他的骸骨,令他安心于九泉之下,积些阴德也好。
于是青风道长朝他长揖而跪拜,行三跪九叩之大礼,以示自己对这位隐士高人的敬重和虔诚。他下跪叩拜时,由于衣袖和长袍扫去了地面上的一道积尘,于是发现了地面平坦的岩石上,竟然刻有两行浅浅细小的字。他一下又惊讶了?难过是这位逝去的前辈留下的遗言?这位前辈也真是,有遗言刻在墙壁上不好?不叫人一下看见了?怎么刻在地面上的?而且还刻得极浅极细小,为积尘所盖看不见。要不是自己下拜叩头,扫去了一些积尘,又怎能看见?日子一久,自己在这室内走来踩去,不将它踩磨去了?青风道人想知道这前辈留下的是什么遗言,便小心翼翼用手轻轻扫开了积尘,点燃火熠子观看。不是两行小字,而是几行,有些字已模糊不清楚了,是这样写着:“余遭奸人所害,满门抄斩,远避这里。幸得奇书一部,练成了一身绝学。但余天年已尽,空有绝学又如何?上不能报国除奸侫,下不能为民杀凶残。汝能到此,可算有缘。余将奇书及余所学心得,一并赠汝,望汝能代余完成心愿。只要汝能埋葬余体于石床之中……”
以后的一些字,已看不清楚了,只看到最后的两句:“不可冒进,切记。”
青风道长看得既惊又喜,可是中间的几句话模糊不清,不知奇书藏于何处。这间不大的石堂,一览无遗,四面上下,都是岩石,又没有任何箱笼,奇书和这位前辈的心得,不可能藏在这石室中。既然前辈叫自己将他埋葬于石床中,自己先就照他的遗言办好了,奇书以后慢慢寻找不迟,应先令他安心才是。青风道人虽然左臂手骨折裂,不能动,但右臂仍有力。何况他经过一年多的风雨磨练,从没间断的日夜暗练内功,集蓄着一点点的真气,不似一般的文弱之人毫无内力。他先用嘴用右手撕下身上的几块布条,包扎骨折之处,然后吊在自己的脖肩之上。武林中人,对这样的断腿折臂,很会处理的。然后他掏出怀中的一些跌打刀伤丸服下。便站起来向石床上的前辈单掌稽首说:“晚辈遵照前辈的吩咐而办,现移动贵体,望前辈见谅。”
他先慢慢地揭开被单,可是一揭之下,被单早已风化,一揭便烂。他原想将被单揭下来,铺在地上,然后摆上骸骨的。现在被单已根本不能用了,他便将自己身上的长袍脱下来,铺平在室内的一角,小心谨慎地将骸骨依次一块块摆放在上面。
石床表面是由两块平滑的石板合成,重量不轻。青风道长花了不少时间和费了好大的气力,才能将一块石板慢慢移开,斜斜放下,靠石床一侧摆放好。当他摆放好后,已是浑身大汗了,不得不停手休息一会。他原以为只要将石板搬开,这石床的中间必定是空的,将前辈的遗骸摆放好在石床中间,再盖上石板便行了。现在一看,石板之下也是堆砌好的岩石,并不是空心的。看来只有将石床中间堆砌好的石块全搬开,才能摆下前辈的遗骸。
青风道长在休息时,吃了一些自己所带的干粮,饮了皮囊中的两口水。他每次进山采药,都带足了三、四天的干粮,以防不测。因为进入深山老林中采药,往往不可能当天回家,有时遇上雷雨天气,山洪暴发,不得不在野外停留两三天。有时不幸在翻山越岭时受了伤,更不能及时回家,需要找一处岩洞、破庙住宿,等伤口略为好时,可以行动,才能回家。
现在,他知道这三、四天的粮食珍贵异常,不敢多吃,只吃一点点,希望能延长十天半个月,看看这十天半个月内,能不能有办法走出这岩洞。他感到这位逝去的前辈,既然能来到这岩洞里,也一定能走出去。可能在他的奇书中,会有一个出岩洞的方法,要不他怎么出入?用那朝天洞口出入?除非这位前辈也是一位身轻如燕的武林上乘高手,才可以办得到。休息过后,青风道长便动手搬挖石床中的石块了。幸好中间的石块,不是外壁用石灰和石块建成,只是略带一些石灰叠堆起来,不难将它们搬开。他快搬到见底了,突然发现石堆有一个金属的小盒子,不由怔了怔。这小盒子不大,只能装一些名贵的珠宝之类,不可能盛有什么奇书的,是这位逝去的前辈有意收藏在这里,还是无意遗落在这乱石堆的?它要是里面装的是珍宝,自己要来又有何用?就算它价值连城,这时也不及自己布袋中的一块干粮那么珍贵。
他是武当派的高手,也是出家修道之人,对世上的什么奇珍异宝不屑一顾。他只将武学的秘芨当成奇珍异宝,对金银珠宝没半点贪念,吃饱穿暖已足够了。对待钱财,他是知足的,不像某些人视财如命,追求荣华富贵,讲求享受。他追求的是上乘的武功。而现在,他连上乘的武功也不大去追求了,年过半百,就算获得了上乘武功的秘芨,恐伯他没有练得成,就像这位逝去的前蜚,天年已近,空有一身的武学,又有何用?上不能报国除奸佞,下不能为民杀凶残,还不是悄然老死于岩洞里?
所以青风道长对这个金属的小盒一点也不看重,随便放在石床上另一块还没有转动的大石板上,继续清理石床中的石块,谁知他刚将一块石头搬上来时,一下不小心,将那个小铁盒碰翻掉了下来,“咣啷”一声,小铁盒竟然跌开了里面滚出一个小瓷瓶来,同时还有一张字条。青风道长又惊讶起来,忙拾起字条。这是一白绢布,质料上乘,绢上写着这么几句话:“汝与余有缘,小瓶内是余多年来特制练成创‘夺天回力金沙丹’五粒,服下一粒,能医内外重伤,增添汝之功力。切记,有事只能服一粒,迄气调息一柱香的时间,便见功效。多服一粒,轻者心血乱涌、意乱神迷;重侧经脉逆生,慎之,重之。”
这下青风道长惊喜了,这小瓷瓶的药丸的确胜过价值连城的珠宝。他大喜而拜:“多谢前辈之厚赐。”
便拾起小瓷瓶,用衣袖抹净瓷瓶上的灰尘,拔开瓶塞,小心倒了一粒金沙丹出来。这粒小小的金沙丹,异香扑鼻,颜色金光闪耀。他立刻送入口中服下,将瓷瓶塞好,郑重地放入怀中,然后盘腿靠壁坐下,运气调息。半柱香的功夫,他便感到有一股的暖流,从丹田升起,流遍体内的十二经脉,同时更感到有一股不可控制的真气,在冲击自己任、督两脉给封了的玄关。这时,青风道长浑身发热发烫,心血如浪如潮,他过去不单是学剑的高手,也算是内功的大师,知道这是自己的最重要的关键时刻,立刻凝神静气,不敢胡思乱想,收敛心神,如泰山崩于前而不惊,似刀剑加颈而不变色,忍受心血翻涌的难受,真气冲击的痛苦。这正是风云集会,水火相容来临的预兆。猛然,他感到全身一震,心血欲喷,肌肉要裂。刹那间,浑身舒服,真气在全身流动,精神大振。他已感到那药丸不可思议的药力,在刚才运气调息之中,已冲开了自己身上任、督两脉的玄关。就像原来畅通的河道,给人堵塞起来,无法流动;现在冲开了堵塞河道的堤坝,河水又畅通了,恢复了以往的流畅。原先被困在奇经八脉中的真气,流入十二经脉中,散布在全身三百多个穴位上,从此生生息息、循环不断地流动,令他以往被废了的功力,又恢复过来了。他一跃而起,宛如苍鹰展翅,几乎摸到了头顶上的岩石,在飘落下来时,他真不敢相信自己已恢复了原有的功力和武功。他试提刚才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搬动的那块石床上的大石板,一提之下,果然毫不费劲便提了起来。
这位前辈所练的夺天回力金沙丹,真是世上罕有的神丹,果然名副其实,有回天之力,一粒小小的金沙丹,就有如此的功效,怪不得前辈叫我切记不可多服了。
青风道长大喜,再次叩谢那位前辈的骸骨,同时也将石床中间的石头全部清了出来,将前辈的骸骨,细心地一块块地照原样摆拨在石床中间,然后将一些细的石头堆放在遗骸的四周,一些大块的石块,也给他用掌力震碎拍裂,有的成为了细沙、石粉。将骸骨完全埋葬好后,再盖上一块大石板,恢复了石床的原样。
事毕之后,他又恭恭敬敬在石床前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说:“晚辈青风蒙前辈的厚爱,赠赐神丹,得以恢复以往的功力,不啻如晚辈的再生父母,此情此恩,晚辈永世难忘。晚辈现对前辈的英灵和天地发誓:前辈生前‘上报国除奸佞,下为民杀凶残’的心愿,晚辈倾全力去实现,以报前辈之慰。”
行完三跪九叩的大礼后,青风道长一下想起前辈在遗言中,有什么一部奇书和心得赐与自己。可是遗书在哪里?现在这个石室,空空如也,不可能是收藏奇书的地方。现在他的目光,也恢复了以往的敏锐,听力也十分的灵敏。他再次细心观察石室的每一处石壁,也没有发现人工修整、打凿和不同的地方,这就说明奇书不可能藏在这室内的石壁中。最后,他不由将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铁盒子上了。看来这个小铁盒也不可能有什么奇书和心得。但仍不放心,将铁盒拿起来观察,铁盒中除了那一瓶装有夺天回力的金沙丹和绢字条外,再也没有任何的东西,同时也没有夹层。
青风道长暗想:前辈的的奇书藏在什么地方?这是一部什么奇书的?可惜在地面上所留下的遗告,有一段模糊看不清楚。想到这里,他又再次细心地观看地面上刻着的遗言,想从上下不接的句子中揣摩出原有的话来。
现在他再也不急于走出岩洞了,以他现有的功夫,要跃出那口个朝天的岩洞口,已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他现在要找寻的是那一部奇书和前辈的心得,只有这样,才能实现自己的誓言,完成前辈的心愿。凭自己原确的武功,不但不敌给武林人士开了一个大玩笑的慕容家的痴儿和青衣狐狸莫纹,也不敌点苍、昆仑、少林、丐帮的掌门人,就连自己的师兄青松道长也打不过。何况江湖上的的奇人异士不少,长白山的人魔星君,漠北异丐吴影儿、梵净山的水中仙子等人,自己也不是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对手。
青风道长不想与他们任何一个人为故,但却想到,一旦他们知道自已已恢复了原有的功力和武功,不来追杀自己?单单是武当一派,就首先不会放过了自己,要重新废去自己的武功,自己又怎样去完成前辈的心愿?说不定前辈所要铲除的奸佞,所要杀的凶残之人,不是朝廷东、西两厂的绝顶高手,恐怕也是一些深藏不露的奸雄,要不前辈就不会躲藏在岩洞中苦练奇书中的绝学了。
青风道长细心观看地面上前辈留下的遗言,而且又有不少字,给自已搬动石块、掌碎岩石擦去了,这些遗言,由于他刚才看过,所以在零星的字句中可以接得起来。这又启发了他去揣摩、猜想整个句子了。那些模糊不清的遗言中有一些不完整的句子,其中有“石壁”、“太……门”、“后去”、“经脉”等等绰字单词。他是一位有丰富经验的半百老人,在学武当派的一些武功秘芨时,也常常碰到一些被虫蛀过了的句语和字眼,因而也要猜想才能猜出其中的意思来。他的一些同门师兄弟看不出来,他却领会到了。所以他才成了武当派的第二号人物,曾一度接任掌门人一职。别的他不算聪明,但在学武上,却有他聪明过人的地方。
青风道长对这些绰字、单词,有的看个明白,有的却猜出来了。他一下又肯定下来:这一部奇书,前辈就藏在这个石室里的一处石壁中,于是他便在每一面石壁细心观察和轻轻拍打,看看发出的响声有什么不同。终于他花了一个时辰,将所有石壁的上下都敲打了一遍,就是石床上的石壁,也敲击过了,凭他的听刀和判断,这些都是原来天然的岩石,极为深厚坚硬,不可能有什么暗格和暗石龛。不由暗想:要是这石室内的石壁都没有,恐怕要到下面大洞的石壁去寻找了,或者去敲打其他的石壁。这样,不知几时才能找出这部奇书来。要是这个岩洞每一处的石壁都去敲打一下,恐怕一年三百六十日也敲打不完。不过这样也好,一年的时间,对一个练武的人来说也不算长,同时可以在掌拍石壁时,锻炼自己在武当山上所练的太极掌力。但愿前辈在天之灵,使我在一年的时间内,找到这一部奇书。
他在步出石室时,有些不舍地回头望望那张自己亲手埋葬前辈遗骸的石床,突然心中一动:这个石室的所有石壁,都敲击、拍打过了,可是这石床用一块块石砖所砌成的三面石墙和石床下的那面石壁,自己却没有检查和拍打过,莫非前辈的奇书和心得,收藏在石砖中或床下面石壁上?要是这样,势必要将石床又拆下来,那不又打扰了前辈的遗骸?令他不安?要是不动,万一奇书真的藏在那里,那不辜负了前辈之所托?
青风道长想了一下,便走近石床,将石床下面的石砖、一块块暗运内劲,用手指轻弹,果然其中有一块石砖,发出的响声、震动,与别的石砖不同,他判断,这是一块空心的石砖,恐怕前辈的奇书和心得,就收藏在这块砖内。一块石砖,差不多有一块青砖的四倍,重不下一百斤。这块石砖在砖壁的第二层。青风道长担心将它取出来时,上面近五、六百斤重的一块石板会压下来,坏了石床中前辈的遗骸,于是只好将两块作为床面的大石块,都取了下来,再动手将这块石砖挖取出来。一看,真是空心砖,有一块薄薄像书本大小同颜色的石片盖着,其实它不是一块石砖,而是制作得跟其他石砖一模一样的石箱子,盖板也十分巧妙,与砖面一样的平,正正盖在砖面正中心的地方。不留心观看,不会去注意。就是注意了,也不过奇异这块石砖的砖面,怎么会有一个长方形的裂痕,根本不会想到这是一个石箱,里面藏有一本奇书。
青风道长想弄开这一面石盖,竟弄不开来,只好暗运内力。震裂了石盖,将它掀开,果然里面藏有一本用黄缕丝布包着的书。解开黄缕布一看,书面一角,写着“太乙真经”四个篆体字。
“太乙真经”这四个字,一下像电走雷击似的,令青风道长整个人颤震了,一时瞠目结舌僵立着。这何只是人间的一部奇书,已为武林界人士视为最珍贵的一本武学秘芨。这位逝去的前辈在哪里得到这样一本武林奇书?武林的至宝?为了这一本奇书,近百年来,武林中已不知牺牲了多少的成名人物和黑道上的恶魔。传说它的武学,比西门剑法更为深奥莫测和出神入化,要是学会了太乙真经中的一门绝技,足可以傲视天下群雄!前辈这部奇书赠与了我这个不幸的孤独人,我怎能不去勤学苦练,完成前辈的心愿?要不,我真枉在人世一场!
青风道长获得了这本人间第一奇书,不但是他的缘份,也是他的奇遇。别说这么一处高山幽谷,人迹罕到,就是到了,也不可能掉下那一个朝天的洞口。可是他却像鬼使神差般的占采摘那一支九截驳骨还魂草,为飞鼠所攻击,不知后退、不顾危险,从而掉下去了。掉下去时,要是其他的一些采药老人,不是给跌死跌伤,也会吓得六神无主,坐以待毙,绝无勇气去走那有几里之长,弯弯曲曲的那条黑黝黝的通道。就是一些身强力壮的中年人,恐怕也不可能,而他却大胆地闯过来了。”
就算闯过来,奔到这处高在云雾中的半山腰的洞口,上不能上,下不能下,不是给这石室内的骷髅骨吓个半死,也全然不顾及再去寻找这岩洞里有没有其他可以逃生之路,绝不会向这骸骨行三跪九叩的大礼,顶多只是长揖一拜而已,更不会去埋葬这样的一副骸骨。就是留在这岩洞中等死,也会转到岩洞里别的地方,根本不会发现这位死去多年的前辈,刻在地面上的遗言,也无法获得这样的一本奇书。以青风道长这样的身份,中原武林有名声的剑客,曾一度是武当派的掌门人,虽然给废去了武功、身份尤在。长揖一拜,已是对死者的非常的尊重了,怎会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而他,感伤自己不幸的遭遇和对于死者的同情心理,不辞劳累地埋葬了,也就应了这么一句古话:“好心必有好报”。
总之,青风道长对武功的秘度有贪念,为人并不邪恶,基本上还是侠义道上的人物,敬老惜幼,怜贫助残,要不,他就不会给附近些山民土人医治跌打刀伤了,有的还分文人不取而去。由于他心存一点善念,加上这些种种的巧合和奇遇,获得这样一本奇书,也算是上天对他的厚报。
青风道长又再次长揖而拜,将奇书收藏好,重新将这块似石砖的石箱放回原处,盖好石板,便朝岩洞口坐下,朝“太乙真经”这本奇书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然后才掀开奇书翻看。
这深山高处的幽谷,是东、西相向。这时,已是下午的申时左右了,西斜殷红的夕阳,不但透射入洞口,一直透射至洞口下面的大洞中,映得岩洞像一座神仙洞府似的。而青风道长根本无心思去欣赏这一美景,全神去读奇书扉页上,那位前辈所写下的提示与心得。
青风道长看了几行,才知道这本奇书分上下二册,青风所取得的是奇书的上册,下册收藏在岩洞的另一处秘密地方,只有练好了上册,才有功力去移动那千斤重石门,取得下册。看来这位前辈的心思缜密,叫自己先学好了上册的武功,才去取下册。怪不得前辈在地面上的遗言中,有这么一句“不可冒进,切记。”
上册是内功篇,附一套“分花拂柳”的掌法。分花拂柳掌,也是慕容家的一门精湛绝技,慕容家的人会,丐帮帮主金秀姑也会。江湖上传说首先得到这一门掌法的是墨明智,他遇到一位山中异人而获得。以后墨明智大侠又传给了金秀姑一家,从此再没传给任何人。
武林中人认为这一门掌法是仁慈之掌,志在克敌而不取敌人的性命,使对手知难而退。原来这一门掌法是太乙门开门要学的武功之一,青风道长这时才真正明白这一门武功的来源了。既然这么神奇的掌法只是太乙门真经中的开门要学会的掌法,这么看来,下册的武功必定是更加神奇莫测了!
那位前辈又在提示中说:“太乙门的内功,与道家所练的内功相近,以清静无为为主。有缘人要是会武之人,或是有一定的成就,必须先弃所学门派的内功,舍其所练得的真气,才能练太乙门之内功。不然,两股不同的真气在体内游离、冲击、痛苦万分,以至终身残废。要是天山、武当派的弟子,本属一源,不必舍弃,并可相辅相成,比其他门派进展神速。余之金沙丹,要是其他门派弟子,服下之后,先增强内劲,然后才散其真气;而天山、武当弟子,服下后所增之内劲,其真气永不消失。切记!切记!”
青风道长不禁暗叫自己幸而是武当派的人,不是其他门派的弟子。要不,从头练过,又不知要多少年后才能练成太乙神功了。一般来说,神功的练成,起码要二三十年,自己是五十岁的人了,再练二三十年,那不七八十了,就算长命又有多少年能在江湖走动除奸杀凶残?那不像这位逝去的前辈一样,天年已尽,有绝世神功又有何用?
他看着看着,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前辈的指示、心得也看不清楚了,招头一看,洞口外早已暮色苍茫,夜幕欲垂。他只好收起了奇书,吃了一些干粮,就在石室的门口旁靠壁坐卧。他同样不敢将干粮多吃,担心自己现有的功力,不知能不能跃出那个朝天的洞口。
他感到要练成太乙神功,没有三四年的时间不行。所以明天打算出洞走一趟,回去自己所住的草屋,准备充足的粮食和干粮,以及其他生活上的用品,以后自已就长住在这处岩洞了。
夜深时分,青风凭自己的听力,听到了岩石内有水流的轻微响声,他不由暗喜:要是这岩洞里有水源,就不必为用水而担心了。这又减去了他心中的一个负担:要是出洞外提水回来,又不知要担搁他多少有用的时间,人有了水,就会有生命。
第二天一早,他又为“蛤蚧,蛤蚧”的鸣叫声吵醒过来。他站起来,发现岩洞的一些石壁上有“蛤蚧”这种岭南特有的攀壁动物。
蛤蚧,是壁虎类中的唯一两栖的动物,但比壁虎大得多了,雌雄交欢鸣唱,雄性叫声为“蛤”,雌性叫声为“蚧”,所以人们以它们的叫声而命名为“蛤蚧”。
蛤蚧可以说是爬虫类中对爱情最坚贞不谕的,雌雄相依为命,从一而终,双双对对,形影不离。它们出洞捕食小虫,雌雄齐出,相互呼唤,吃饱后便互相退逐馋戏,如漆似胶。
蛤蚧不但可以食用,更是山珍中的补品,药用价值极大,能补肺润肾、益精助阳,功效与人参、鹿茸相同。
青风道长又明白了为什么这位前辈能在这岩洞中长久生存下来,可能就是捕捉蛤蚧为生,岩洞中有水有食物,要是不食米粮,可以在长久的年代中不用出洞,自然可以潜心在岩洞中练功学武了。
既然这样,青风道长就不急于出洞购买米粮了,全日静心潜学太乙真经中的练气方法、要诀,阅读前辈在真经上写下的心得。
大乙真经的内功篇,说明所练的十二经脉和奇经八脉,与道家所提倡的顺其自然、养生练气为主,怪不得与武当派的内功同属一源,但它练气的方法却迥然不同,任何门派练内功,绝大多数都盘腿静坐而练,也有睡卧而练。太乙门中的内功,除了各个时辰练各种经脉之外,练的方法,可以说是各种各样、多姿多彩,甚至在别的门派看来,简直是异想天开、不可思议。它除了坐练、卧练之外,还有立练、行走练、两脚朝天练、翻腾滚跃练、舞剑练,甚至与敌交锋中练,可以说,它无时无刻不可以练的。
武林中的任何门派,将翻腾滚跃、舞剑弄刀,作为练武功的各种精湛招式;而太乙门却将它们作为修练内功的一种方法,可以长久与武林中一等一的上乘一流高手交锋,不会精疲力竭,一身的内功,永远也用之不竭、源源而来。人体就像一口永不枯竭的水井一样,不论是怎么的汲取,井中之水依然是满满的,与原先一样。太乙门的内功,真的是匪夷所思了。的确,内功练到这一层,是至高无上了。
太乙门练内功的次序,首先是静坐盘腿而练,其次是静卧、静立、静气步行,再其次模仿各种飞禽走兽的姿式而练、手舞足蹈、姿式随体内的真气自然挥洒,没有什么固定的程式和动作,最终就是与敌交锋而暗练了。每一种的练气方法,都有独特的口诀和心法。要是将这些方法都练上手,其体内的一身真气奇厚得令人难以想象。武林中视为内功最高的境界,就是摘叶飞花也可伤人;舞绸成棍也可取敌人性命。而在太乙门看来,这只是一些雕虫小技而已,不值得一提。
青风对武学有深厚的基础,可以说他是嗜武成性的人,对各种上乘的武功,他都想学,即使不能学,目睹也好。要不,他就不会卷入夺取慕容家的武学秘芨的是非中去了,尽管他的动机是为了武当派,但别人看来,就是武当派的人,也将他视为存心不良,作为个人所有,才落得众叛亲离,为武当派赶了出来,成为中原武林一个不齿之人。
现在,他为太乙真经中的内功修练方法完全吸引过去了,他几乎是全神投入,如饥似渴,默诵太乙真经的要诀,记熟它的修炼方法,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将这些要诀、心法,深深刻在自己心中,背得滚瓜烂熟。作为青风道长这样有深厚武学基础的人,完全可以跳过静坐练气这一道顺序。可是他严格要求自己,从头练起。静坐、静卧,可以结合在一块而练。
他整日练静坐的内功,午时和夜里,便练静卧的气功,这样潜心专一地练了三天三夜,的确是有了一些成效,感到自己体内的一股真气,畅流得十分的舒畅,尽管不是增添,但却比以往精神多了,行动也敏捷轻快多了。自己似乎年轻二三年。
第四天,青风道长所带的干粮吃完了。捕捉蛤蚧吃?一来自己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二来也不知怎么说,是生吃还是煮熟了吃,或者用火烤来吃?煮或烤,岩洞里没柴没工具,势必要去洞外取柴草才行,既然要出洞外,不如干脆回家弄些粮食到岩洞里不更好?自己要练行走时所练的内功,自己对山洞里的道路不熟,也没办法练。行走练功,也如静坐练功一样,要凝神静气,心无丝毫杂念,目不穷视,旁若无人时才能练;要是一心摸索认路,就无法练了。练这种内功,只能在宽平的大道,或者自己熟悉的山道上练才有成效。
在以上种种情况下,青风道长要出洞去走走了,也想看看自己现在的功力,能不能跃出朝天洞口。三日来,他左臂骨折的伤处,早已好了,可以运转自如。
为了小心,他将这一部人间奇书重新藏于石箱之内,那一瓶神效的金沙丹也藏在石床的石板之下,不带在身上,以免在路上失落,或碰上什么不测的事故,而为他人得到,从而在江湖上又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抢夺奇书的残杀。那将造成多少无辜人的丧生,那自己的过失更不可饶恕了。
青风道长背起了采药的背篓,提着小药锄,摸黑穿过了那条弯弯曲曲的通道,来到朝天洞口下,他打量了一下高度,轻喝一声:“起!”
顿时,他身似白鹤冲天,竟然跃出了翻天洞口,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停落在峭壁之下,那一支九节驳骨还魂草,仍生长在峭壁上,他轻纵一下,便将它摘了下来。这时,他真正相信自已原有的功力和武功,完全恢复过来了,似乎比以前还有些进展。
两三只飞鼠,又凶猛地朝他飞扑而来。他略舒衣袖,便将它们一一击落下来了。这种凶猛的飞鼠,犹如松鼠一样,有一个大尾巴,前肢和后肢之间有一个薄膜,能从山峰上、树上飞降下来。其实这些飞鼠,并不是保护灵草的灵兽怪禽,只不过认为青风道长侵犯了它们的地盘,便本能地自卫,攻击来犯的人和兽而已。怪不得那一处幽谷,没有什么野兽出没了。
青风道长击落了这几只飞鼠,吓得其他的飞鼠再也不敢朝他猛扑。青风道长只是将它们击落击伤,并没有伤它们的性命。这几只飞鼠在乱石丛草的斜坡上,吱吱地痛苦叫着,他看得不忍,将随身带着的跌打刀伤丸、嚼烂为它们一一医治,用布条包扎,然后放在地上说:“不久,你们就可以行动了,以后,千万别来犯我。”说完,他环视一下,幽谷依然那么幽静,显然没有人来过。他仰望那高入云霄的山峰,中间有一块似豹头张口般的怪石凌空伸了出来。豹头张口之处,便是自己曾在那里修练太乙内功的洞上门。这时虽然天气晴朗,那张口豹头的怪石,仍有一道似轻纱黔的云雾捣盖着,看不清洞口,要是大雾的天气早晚会连怪石也看不清楚。这真是一个雄峻之险处,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就是当今武林中的一流上乘高手,也不可能飞跃到那个洞口,别说这处深山中的幽谷,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到来。
青风道长想到四天前掉下岩洞之时的自己,与今日出洞后的自已,已判若两人,恍如有隔世之感。自己是因祸得福,幸遇逝去的前辈,不但恢复了废去的武功,还得奇书一部。自己不久将来,就会练成绝世神功。想起自己以往想利用西域阴掌门的人,去夺取慕容家的西门剑法,行为不但愚蠢,也卑鄙,怨不得武林中人视自己为不肖之徒,中原武林的败类。今后自己应痛改前非,但愿练成太乙神功,为武林造福,为江湖除害,以弥补自己的过错,同时也向中原武林证明,自己以往企图取得西门剑法,并不是想有称霸武林的野心,只是与碧眼老魔联手的行为错了。
青风道长转出了幽谷口,取路走下山岭,这一带根本没有路,有,也不过是野兽踩过的地方,不能称为道路。他在群峰中转了二个多时辰,才踏上一条附近猎人、樵夫所踩出的山路,四周仍然是旷野无人。从这里回到自己所隐居的老林深处,仍有二三十里的路程;而到那个深山幽谷,却有四五十里的路程。这一条山道,青风道长经常走动来往,十分熟悉。他便在这一段山道上运气凝神,练太乙真经中的行走内功了。心无杂念,目无旁视,收敛心神,慢慢一步步走动起来。他从太乙真经看到,这行走内功练上了手,不但真气满布体内,同时也在身体外形成了一道无形的真气墙,能防止任何敌人的突然睹袭或猛兽的侵犯。这一道真气墙,反弹力是非常的强,会将敌人震飞,根本不用出手。他在这一段山道慢慢走了近两个时辰。就是练了二时辰的内功。练内功同时能走路,这真是千古奇闻,武林中人连想也不会想到。走路练腿劲、体力还可以说得过去,练内功,那真是痴人说梦话,武林人均认为是不可能的事,太乙门的人却偏偏办到了。他们是依据太乙真经上独特的练功方法,巧妙地运用体内真气的流动,顺其自然而练气,即令长途跋涉也不会感到疲劳,反而增厚了自己的真气。
当然,练行走内功的人,必须先具有一身不错的真气才有条件去练,也只有像青风道长这样基础深厚的人才可以练。一旦掌握其运气的要领和行走方法,便可以练了。一般人是不能练的,就是武林中人,不知道其要领和方法,也不知道怎么去练,顶多能增加脚力和增强体质而已。
青风道长在黄昏落日前,终于回到了自己在深山老林的隐居处,一看,草屋前站了四五个粗壮的人。他不由一怔:难道是仍然追杀自己的仇家寻找上门了?他正想避开,其中一条汉子早巳望见他了,高兴地欢叫起来:“青山叟郎中回来了!”
青风道长自从隐居在这里,出外采药或为乡民治伤,均自称为“青山叟”。有的乡民称他为“青山老人”,也有人称他为“郎中”或“大夫”。乡民是这么称,他也就认了。
这位一叫喊,其他人也望了过来。这时他想避也避不了,何况先前叫喊的汉子已奔了过来,一边高兴地说:“青山老人,你终于回来了,我们足足在你家门前等了二天一夜呀!”
青风道长说:“老朽进山采药了,出了什么事,要找老朽?”
“有人受了极严重的伤,请求你老医治。”
“哦?你们怎不去找其他郎中的?等老朽干吗,老朽可医不了大伤大病的。”
“她一定要你老医治,哀求我们抬她来见你。”
青风道长这时看清楚了,人堆中地上躺着一名受伤的人。他这时目光敏锐,一下看出了这是一位受了颇为严重刀伤的中年妇人,惊问:“她是怎么受伤?”他一边问,一边走近那受伤妇人跟前,一看,险些吓了一跳,本来是一张花容月貌的脸,给利刀划开了,变得奇丑恶难看,身上也有刀伤多处,要是再不及时抢救,恐怕没命了。幸而自己恢复了原有的功力,可以暗运真气输入她的体内,增强抵抗力,不然,自己也无法医治这个妇人了。
正所谓医者父母心,青风道长再也不问这妇人是什么人,是什么原因受伤的。现在是抢救这妇人的生命要紧。他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自制的医治跌打损伤的药丸,给妇人服下,同时,也不顾男女的嫌疑,一掌按在妇人腹中的一处穴位上,将一股真气徐徐输入妇人体内,将妇人危极的生命从鬼门关抢了回来。然后叫那四位乡民,小心抬着发人到自己草屋内一个房内放下,说:“各位既然热心将这位大嫂抬到了这里,正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就麻烦各位烧水熬汤药,为她洗净伤口,帮我为她包扎,不然,老朽一人无能为力,还是将她抬走吧!”
一段时间里,这妇人一直是昏迷不醒的。一个汉子说:“你老说的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老就吩咐我们做吧。”深山里的人,大多数是忠厚、热情而乐于助人的,更不会去斤斤计较。他们依照青风道长的指示和吩咐,有的升火烧水,有的洗净药草切碎、捣烂,当然,也有人去煮饭。一向冷冷清清的草庐,顿时热闹起来。最后他们为受伤的妇人用湿药水洗净刀伤处四周,敷上捣碎了的跌打刀伤草药,包扎妥当。受伤妇人也在昏迷中醒过来,她第一句话便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大嫂!这是青山叟的家中。”
“青山大夫他老人家在哪里?”
青风道长说:“大嫂,我在这里。”
受伤妇人挣扎着要爬起来向青风道长叩谢,青风道长说:“大嫂,你伤势极重,刚刚给你敷好药,包扎好,你安心躺着养伤,千万别乱动。不然,伤势复发,老朽无能为力了!”
妇人说:“小妇人能保住性命,皆赖你老人家之力,救命之恩,小妇人怎不叩谢?”
“大嫂客气了,救死扶伤,是医者的天职,大嫂何必言谢?”
谈话中,青风道长一下从这中年妇人的目光中,看出她是一位武林中人,有一身不错的武功,不由警惕起来。由于妇人脸上有一道刀伤,鼻子、脸面全给破坏了,敷了药,又包扎起来,看不出她是不是自己见过的人。但一个武林人士跑来这里寻找自己,是仇家?还是来求医的陌生人?她是怎么认识自己的?一连串的疑问从心中升起来。青风道长不动声色地问:“大嫂过去认识老朽?”
“小妇人并不认识。”
“大嫂为什么要找老朽?”
“不瞒你老人家说,小妇人挟着受伤的丈夫,四处求医,可是没一个能治得了。最后听人说,你老人家的医术十分高明,所以扶着丈夫,向乡人打听寻来,可是……”
妇人说到这里,顿时悲忿异常,双目喷火。青风道长忙安慰说:“大嫂别激动,念着自己的伤才好,有话慢慢说。”
半晌,妇女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悲伤地叹了一声:“多谢你老人家的关心。”
青风道长忍不住问:“大嫂,你丈夫呢?他现在哪里?”
妇人又是悲忿地说:“他已经死在贼人的手中了!”
青风道长一怔:“大嫂,你不是挟着他来找老朽吗?怎么又给贼人杀害了?”
中年妇人长叹一声,说出了夫妇两人的经历。原来他们仗义行侠,为救一队行商、路人,与一伙山贼交锋,最后杀了为首的犬贼,赶散了群匪,救了行商、路人,可是她丈夫在与贼人交往中,也负了重伤,一条手臂给一个用铁棍的贼人击得手臂骨碎裂。事后妇人虽然杀了用铁棍的贼人,为丈夫报了仇。但丈夫的一条手臂,不是一般郎中所能医治得好的。妇人听人说,青风郎中是这一带医治跌打刀伤和驳骨的名郎中,所以一路向乡民打听而来。谁知那伙打家劲寨的山贼,他们的二寨主追踪而来。妇人因寡不敌众,无力护着丈夫,丈夫竟惨遭他们杀害,妇人也重伤倒地不起。贼人以为她也死了,便匆忙收队而去。以后不久,便碰上这四个好心的乡人,妇人央求他们埋葬了丈夫的尸体,也求他们带路前来。
青风道长又问:“大嫂,是哪处山贼杀害了你们夫妇两人?”
“八宝山老蓬顶的那一伙山贼。”
青风道长皱着眉问:“老蓬顶的邵氏三恶?”
“就是他们,”中年妇人咬着牙说,“要是小妇人能有命留下来,誓必杀了他们三人解恨!”
邵氏三恶,是盘踞在湘粤交界的八宝山上一伙凶悍的山匪,青风道长早已知道。以往因自己功力废了,自问无力铲除他们,为这一带百姓除害。现在自己功力和武功恢复了,是铲除这伙穷凶恶极山贼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