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在屋檐下

  青城,万古党绿长荫,翠拂行人,映面眉于皆碧。
  翠云宫谷外,杏林喷火,堆云锦簇,乳莺调舌,紫燕竞穿,殿处翠碧,隐现林间,群峰参差垒出,苍翠高耸,置身其境,尘虑尽涤。
  蓦地。
  钟声起自翠云谷内,不疾不徐,清脆嘹亮,飘回山谷,只见宫内缓缓走出两行八个青衣道童,后随十六个背剑道者,鱼贯步下殿阶,分列肃立在箭道两侧。
  须臾,殿内并肩跨出龙虎双卫左天龙魏虎臣,两人貌像威猛,双目开阖之间,精芒电射,慑人心魄,肃立在两廓柱傍,宛如两尊天神般,虎虎生威。
  登山石阶忽鱼贯涌现为数甚众武林人物,为首者正是邢无弼,目睹如此排仗,不由神色一肃,只见翠云宫内走出掌门至尊玄都上人,面含笑容趋阶相迎。
  邢无弼急趋向前,抱拳施礼道:“在下愧不敢当,道兄新掌门之位,在下未能趋贺,有欠礼数,望请见谅!”
  玄都上人合掌稽首道:“你我并非外人,如此说话反而生疏了,请!”
  邢无弼道:“同行之人请派一门下引至迎宾道院,在下有事需与道兄密谈!”
  玄都上人立命门下迎请同来群雄接待在迎宾道院。
  邢无弼与玄都上人把臂同行,肃立两旁青城门下均欠身问讯,惟龙虎双卫对邢无弼视若无睹,傲不为礼。
  邢无弼道:“这一双老匹夫,邢无弼日后得一统武林,必使之葬身无地方消此恨。”
  玄都上人已察觉邢无弼心意,暗叹一声道:“善算人者,必为人所算,邢无弼你这是作茧自缚!”
  假若无知,进入客室中落座。
  邢无弼长叹一声道:“道兄最知在下,不料棋错一着,竟满盘皆输!故告助于青城!”
  玄都上人劝慰道:“亡羊补牢,犹未为晚,邢大侠必胸有成竹,倘有用得本门之处,在所不辞!”
  邢无弼道:“在下如今已是四面楚歌,众叛亲离,走投无路,故此厚颜前来求助,烦望道兄鼎力相助,既承道兄慨允相助,在下不胜感激。”
  玄都上人面现震迷之容道:“那有如此严重?邢大侠似言过真。”
  邢无弼故作愤激之意道:“在下探出黄山石中辉有席卷武林,霸尊江湖异志,梅九龄霍公衡无不是石中辉精心密谋所为。”
  是以在下拜山窥察举动,不料方奇崖等人为石中辉危言所惑,联臂狙杀在下,在下百口难辩,动手相搏之下,不慎失手将方奇崖两指削断突围而出!
  不料在下一念之仁,未取方奇崖等人性命,反自贻口实,竟至众叛亲离。”
  玄都上人道:“事实胜于强辩,终有水落石出之时,邢大侠似
  不必操之过急!”
  “不然!”
  邢无弼摇首道:“老贼申屠怀远业已将白眉蜂尾得手,追踪紧迫,黄山与雷音谷主合气一成,意图大举,扬言欲置在下于死地不可,其实另有图谋,若不及早制止,武林之内恐难免血腥浩劫!”
  玄都上人面色一变,道:“如此说情势异常严重,但不知邢大侠计将安出!”
  邢无弼道:“烦请道兄,以请贴相邀各大门派掌门,就以正式接掌青城掌门相邀观礼为词,谅不致推托藉故不来!”
  玄都上人颔首微笑道:“这倒是可行之计,贫道遵命,但以后如何行事?”
  邢无弼道:“俟他们到来之时再相机行事,但不可说出是在下所求!”
  玄都上人摇首道:“贫道认为不妥,凡事预则立,免得临时慌乱,致弄巧成拙,倘或以邢大侠之名相邀,那就大不相同了,”
  邢无弼心内异常不满,暗中冷笑一声道:“你这牛鼻子登了掌门之位,竟然崖岸自高,不可一世,设若当日无我邢无弼,你焉能坐享其成!”
  心怀怨毒,却表面上和颜悦色道:“绝不能由在下出面,道兄莫非有什么难处?可否请道其详?”
  玄都上人道:“贫道没有什么为难?恐为难的却是邢大侠?”
  邢无弼面色一变,道:“这话何说?”
  玄都道长叹一声道:“散发请帖此乃轻而易举之事,但邢大侠哪知道青城今非昔比,门下弟子并非个个诚心悦服,请帖尚未发出,龙虎双卫即会严词询问贫道何以邢大侠一来就有此举?”
  “掌门之尊何惧龙虎双卫如此之深?”
  邢无弼神色异样难看。
  “并非惧怕龙虎双卫,而是为邢大侠设想!”
  玄都上人淡淡一笑道:“邢大侠迩来频遭挫折,未必就是百密一疏之失,贫道身受宏恩,粉身碎报,但于事何补!”
  邢无弼郝然叹息道:“说实在的,在下方寸已乱,冒犯掌门之处,望请见谅,在下意欲俟各大门派掌门来到翠云宫时,由道兄诉说黄山及雷音谷主怀有异谋,为害武林,若不及早制止,恐将祸不旋踵!”
  玄都上人道:“事关邢大侠生死荣辱,不能不谨慎用事,恕贫道饶舌,万一各大门派不予听信贫道一面之词,因事无佐证,那又该何说!”
  邢无弼微微一笑道:“万一如此,在下身怀得有五大门派令符,此符一出,即是掌门之尊也须听命行事,不得违逆!”
  玄都上人猛摇其首,目露疑惑之色道:“并非贫道不信,那有五大门派令符均为邢大侠持有,不然邢大侠实无须如许大费周折,迳持令符策行,他等焉敢不遵,依贫道之计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邢无弼道:“道兄不信,在下取出请道兄过目!”
  “不必!”
  玄都上人道:“贫道无法辨明真假!”
  说着叹息一声道:“无论如何,贫道听命行事就是,虽说成事在天,但谋事在人,首先要决定何日何时,其次尚须先遣人探听各大门派掌门人是否能应邀而来,万一因事外出或闭关潜修,派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前来观礼,岂非一番苦心俱付之东流了。”
  邢无弼连连点首道:“道兄卓见不差,在下全仗道兄大力了!
  但在下只须五大门派掌门人到来便可,其余可有可无!”
  “但不知那五大门派?”
  “少林、五台、武当、峨眉、南岳,其余只要请帖送到,来否听便,以免责怨青城厚彼薄此!”
  计议已定,邢无弼立起抱拳揖谢,道:“在下暂回迎宾道院,想必道兄尚须与本门长老等计议,告辞!”
  玄都上人送出门外,命四个道童引往迎宾道院而去。
  这日清晨,灌县西北娘娘井这小村集显得比往日格外热闹。
  娘娘井仅不过三百来户村集,一条短短街衢,但行商往来甘凉虽非必经之处,但有些行商负贩却取道于此。
  因此,村口上多添了几家安商客寓,这几天又是迎神赛会之期,一大早到处都是人头窜动,哗声鼎沸,香案结彩,锣鼓震天,把娘娘井这小地方增添了几分情趣。
  村口上安新客栈内昨晚就住入了一个老叟!
  天未明即已起身,却未有离去的模样,房内仅一床一桌一椅,四壁均是由破旧木板钉隔,老叟独自一人独酌浅饮,却两道霜眉微皱,意味着他显然心事重重。
  忽邻室走入两人,其中一人道:“这事情有点奇怪,为何邢无弼中途竟会改弦易辙,弃青城不去,而远去甘凉!”
  老叟矍然一惊,不禁凝耳倾听。
  另一人道:“邢无弼狡黠如狐,他知身后必有强仇尾蹑,有意忽隐忽现,使人发生错觉,他必去青城求援,使强敌赶向青城索人,引起拼搏,殊不知我等察破他金蝉脱壳之计,为今之计,我等是否需传讯谷主再定行止!”
  “不必了,俟堂主返回自然知道,我等不能越俎代庖,堂主现为了处置施雷瞿福寿二人之事大感辣手!”
  “依兄弟之见,一刀干脆杀了,人不知鬼不觉,有什么辣手难处。”
  “不成!”
  那人却持异见道:“施雷留之大为有用,至少可以克制申屠怀远!”
  老叟闻言不禁心神大震……
  老叟正是申屠怀远,他率众追踪邢无弼,甫在娘娘井邢无弼如神龙一现,见首不见尾,即告失去踪影。
  忙命属下四出侦访邢无弼形踪下落,一夜过去,却不见属下一人返报,不禁暗暗忧急。
  不料却由邻室两人谈话,获知邢无弼施展金蝉脱壳之计远去甘凉,真假与否却未能深信,但一闻得施雷被擒,欲藉施雷以毒虫克制自己,由不得脊骨之泛起一缕寒意。
  只听邻室一人唉了一声道:“堂主说中屠怀远这老鬼并非好相识,武侯祠外他不慎为施雷以僵蚕蛊暗算所害。
  咱们堂主好意为他除去蛊毒禁制,意欲结好互为声援,那知老贼恩将仇报,反命手下拦截堂主,为此堂主不胜痛恨老贼,说难怪邢无弼甘冒不义之名,不惜叛门,皆缘老贼刻薄寡恩,私心自用之故。”
  申屠怀远听得暗暗惊心,动念窥视这两人形貌举止,又欲将此两人擒住逼问详情来历,店房人杂,恐打草惊蛇,更防自己为人发现,因而煞费犹豫,举棋不定。
  只闻门外起了一阵匆促脚步声,跨入邻室道:“堂主宣召,我等速撤出娘娘井!”
  邻室中急步离去一空。
  申屠怀远暗道:“他们两人所说的堂主必是在武侯祠外所见
  过蒙面老者,老朽并非恩将仇报小人,拦阻他们堂主无非是明白来历姓名,恐日后或再有相见之日,以便………”
  忖念之间,只听门上起了一阵剥凿声,一个轻微语声传来道:“禀山主,邢无弼施展李代桃僵之计,望甘凉遁去!”
  申屠怀远不禁一呆,低声道:“你先去村外等候老夫!”
  略一沉吟,匆匆进食,腹中已饱后,唤来店夥结清店饭银后,飘然离了客栈,穿出人群,远离村集约莫四五里外,只见一长发披肩人守候在一株参天古树下。
  沉声道:“高彦,邢无弼已远去甘凉,还是你亲眼目睹,或是自耳闻!”
  高彦躬身答道:“属下等人亲眼目睹邢无弼同行六人化整为零,以鱼目混珠之计望西北遁去,弟兄们亦分头追下,谅追之甚远,无法及时赶回!”
  申屠怀远沉声道:“即是无法赶返,也该传讯让老夫知道!”
  高彦答道:“邢无弼甚为狡滑,分途而逃易于混淆,又在黑夜之间,更难以分辨谁彼谁此,况且邢无弼等人身法绝快,略一分神,即失去踪影,再要找他就难了,不过属下还亲眼目击一事?”
  申屠怀远道:“快说!”
  “苗疆赤灵观主施雷及大凉归元寨主瞿福寿均为雷音谷主手下擒走,瞿福寿浑身是血,伤重命危,施雷左掌齐腕已被断除包札!面色苍白如纸,谅是失血过多之故!”
  申屠怀远面色一变道:“擒往何处去了?”
  “似返回雷音谷。”
  “他们未追踪邢无弼么?”
  “雷音谷主手下来的不少,其中半数继续追踪邢无弼下落,敌此本门弟兄尚须避免与雷音谷手下见面,是以不敢太过暴露行踪!”
  中屠怀远不禁犹豫沉吟,知施雷不除,终必成为自己心腹大害,所幸施雷左掌已断,蜂尾针真假之迷暂无法揭破!
  权衡之下,不如先除了邢无弼再说,意念一定,偕同高彦奔向前途而去。
  申屠怀远这一去,暗中闪出金湘童寒两人,金湘冷漠如冰的面色上竟泛出愉悦的微笑,道:“兰姑奶奶之计已售,使老贼深信白眉蜂尾之迷尚未揭破,丐帮弟子用疑兵之计诱使老贼去戈壁,短短时日内必无法返回西川,我等目的已达,速返青城!”
  翠云宫秘室中玄都上人,严昌陵与宋杰三人在内,严昌陵极为仔细与宋杰易作施雷模样。
  容貌装束变易并不太难,只是神态语音稍一不慎,易现破绽,是以设法不让邢无弼察觉。
  宋杰自觉足以骗过邢无弼一时,由玄都上人送出后山,循半天梯而下绕往前山依计行事。
  玄都上人返回翠云宫向龙虎双卫密语数句,迳望迎宾别院走去。
  青城特为邢无弼另辟一幢两明一暗雅舍居住,就在迎宾道院后进,园中花木扶疏,桃李苍纷,数株老桂,四季飘香,沁人心脾,室内布设雅洁,窗明杌净,意境恬然。
  邢无弼闻得玄都上人趋访,忙疾步相迎,入得室中落坐后即道:“道兄计议如何?”
  玄都上人含笑道:“贫道巳决定端午日,片刻前贫道派出五名弟子下山探明五大门派虚实动静似如无意外,端午之期谅可按时进行!”
  话声略顿,又道:“据巡山弟子来报,本山外发现甚多不明来
  历江湖人物,如贫道猜测不差,定是侦访邢大侠是否来到青城,望约束随行同束诸位施主,最奸不要外出,以免节外生枝。”
  邢无弼正色道:“这个在下遵命!”
  忽见一名高龄道童进入,道:“启禀掌门人,巡山弟子在山麓林中发现赤灵观主施雷,施观主内伤沉重,已呈昏迷,经喂服本门灵药,现已更醒过来,但施观主要单独面见邢大侠!”
  邢无弼闻言面色一变,忙道:“施观主他现在何处?”
  玄都上人忙道:“邢大侠无用耽忧,施观主既称要单独面见,谅必有要事,贫道吩咐由侧门送入暂不要惊动各位施主,贫道告辞!”
  邢无弼道:“道兄,你我至交,何必避开!”
  玄都上人笑道:“贫道稍时再来还不是一样!”
  言毕打一稽首,与道童双双离去。
  片刻,一双道童扶着施雷由侧门进入雅舒院中,邢无弼只见施雷面色惨白,两眼黯然无神。
  一把扶着施雷急道:“观主伤势如何?”
  一道童躬身禀道:“方才掌门人又喂服了施观主一粒‘七珍纯阳丹’,伤势已然无碍,只是不可多说话!”
  言毕双双告辞退出。
  邢无弼挟着施雷进入内室锦榻坐下,低声道:“观主为何人所伤?”
  施雷缓缓抬起右臂,朝茶壶指了一指。
  邢无弼立时会意,酌了满满一碗茶。
  施雷接过,吐出沙哑微弱语音谢了一声,费力的饮了半碗,用指沾茶在榻旁几上书写。
  写得很慢,也十分费力,字体亦不易辨认。
  邢无弼只见写的是“申屠怀远”四个大字,不由骇然变色,惊道:“是他么?”
  施雷点了点头。
  “观主在何处遇上老贼?为何不施展蛊毒!”
  施雷发出微弱叹息,音哑吐声道:“就在山麓遇上,老贼猝然现身偷袭,贫道脏腑受伤甚重,是以无法驱蛊,所幸瞿福寿以诱兵之计,使老贼坚信令主向甘凉逃去,追踪而下故贫道幸免毒手!”
  语音断断续续,几至微不可闻。
  只见施雷说完后气喘频频,额角见汗,面色却渐现血色,忙道:“观主快躺下,有事稍时再淡如何?”
  施雷摇了摇首,又伸手指沾茶水涂写……
  大意谓申屠怀远虽诱往远去甘凉,但必然醒悟受愚,嘱邢无弼早为之计。
  邢无弼忙低声叙说自己心计。
  施雷摇了摇首,苦笑一声。
  指书八个大字:“自扫门前!弄巧成拙!”
  邢无弼朗笑一声道:“观主是说各大门派必持自扫门前雪拒难相助,恐弄巧成拙么?”
  施雷鼻中轻哼一声。
  邢无弼怀信心,逼射炯然神道:“在下谅他们也不敢!”
  继说出身怀五大门派令符,此符一出连掌门人均须奉命唯谨,生杀由之。
  施雷张大着双眼,不胜惊愕,继苦笑了笑,手书不信确有其事,可否让他见识一下,书毕似已不支,继续躺了下去。
  邢无弼不虞有诈,从身旁取出一双革囊,将少林、五台、峨
  眉、武当、南岳五大门派信符一一取出,放在施雷身旁。
  施雷也一一拿起,反覆摩沙端详,眼神流露出惊异之色,观赏片刻才放下。
  徐徐吸了一口真气,吐声道:“贫道多年前也曾耳闻五大门派各有一面令符,极具权威,非有重大事故轻不启用,用时须经商决才由长老请出,但只是风闻,贫道真想知道令主从何处取得区五面令符,此不但骇人听闻,而且匪夷所思,如此重要之物,均皆落在令主手上!”
  仍伤势减轻,真气稍费,语音较前清晰。
  邢无弼将五面令符收向囊中,微笑道:“实不相瞒,乃是窃自五大门派。”
  施雷愕然诧道:“令主不惧为五大门派察觉么?”
  “在下以假易真何能察觉!”
  “令主真乃非常人!”
  施雷不胜钦佩道:“倘令主不厌烦,贫道亟愿得闻令主窃取令符经过详情?”
  邢无弼摇首笑道:“在下那有如此能为,均是钟离春所盗取!”
  施雷摇首道:“这话贫道不信,无论如何令主也不致和钟离春合气一成,而且钟离春几近廿年未露面江湖,是否令主存心逗趣,让贫道高兴高兴?”
  “真的!”
  邢无弼正色道:“在下一点也未欺骗观主,观主可知否玉虚洞天之事?”
  施雷闻言心神一震,目瞪口张,不知所答。
  半晌徐徐答道:“贫道昔年略有耳闻,目前已是喧腾江湖,但此乃空穴来风,无中生有之事,但此与五大门派令符风马牛不相关,根本扯不到一块去?”
  邢无弼淡淡一笑道:“可笑雷音谷主妄念玉虚洞天藏珍,这玉虚洞天除了在下外,世无第二人知其确处?”
  施雷不则一声,无疑他仍不置信。
  “话要从当年说起,在下无意在伏牛山发现玉虚洞府,且临危恶插云峭崖,下临无底深壑,位处如刃断凹缝内,蛇径险突。
  约莫三四里后才抵洞府门前,有石碑一方镑有钟鼎文字,言洞府内有各项藏珍仙药,惟有毒禽猛兽,水火风雷奇门禁制,无缘者妄行闯入者必死无幸!
  在下心想自己或是有缘,再既入宝山,岂可空手而回乎,几乎送掉了性命,幸而逃出洞外,不料上空竟坠飞下一条人影……”
  施雷听得津津有味,愕然两眉微扬。
  邢无弼接道:“与其说飞泻一人毋宁说是坠下一人来得确切些,因此人变换身法极其精奇,但似受伤力不从心,在下立处系峭壁之中突出的一块石坪,宽广约莫五六丈方圆,此人虽身罹重伤,但神智极为清楚。
  无非也是想落至石坪免粉身碎骨,在下跃起接住,此人却是怪杰偷钟离春。
  钟离春身怀灵药,他服下后调息片刻,伤势已然无碍,自称为梅九龄一掌震伤了内腑,失足坠崖,并问在下何以此处。
  在下叙说无意发现玉虚洞天经过,天色渐暮,两人急于出口,直走直谈,钟离春不禁露出欣羡之色,跃跃欲试,在下称欲进入玉虚洞天最少亦要一柄宝剑恃之防身。
  可惜莫邪干将之属形将烟没,自称有柄寒铁真精铸成的长
  剑差强人意,惜未随身携带,并说自己无意于玉虚藏珍……”
  施雷鼻中轻哼一声,道:“贫道约莫猜出,钟离春必是求令主借剑,令主趁机提出窃取令符为条件,但钟离春必须瞧瞧此剑是否犀利。”
  邢无弼笑道:“观主委实睿智,一猜就着!”
  施雷忽面现苦痛之色,额上冒出豆大汗珠。
  邢无弼骇然作色道:“观主怎么样了?在下身旁带有灵药……”
  话犹未了,施雷摇手道:“无妨,服药反而碍事,贫道为老鬼一掌震伤本命无元,必须赶回苗疆医治,端午前定然赶返!”
  说着缓缓坐起,闭目调息行动。
  邢无弼见施雷面色渐转,知已无碍,悄然退出外。
  一顿饭光景过去,邢无弼又进入室中,只见施雷在室内来回踱步,面色隐现急燥不宁,一见邢无弼入来,忙说道:“贫道意欲立即回观,七天内赶回服下独门灵药后,方可复元!”
  邢无弼长长哦了一声道:“观主这就要走了么?容在下相送一程?”
  施雷忙正色道:“令主不可露面,贫道必在端午期前赶回!”
  邢无弼道:“观主请稍待,我等此来是客不可失礼,容在下告知玄都掌门人一声,命道童领观主由僻径下山!”
  施雷道:“贫道遵命!”
  翠灵宫山腹秘室中严冒陵与胡薇兰正在晤谈,忽见玄都上人匆匆走来,双双立起相迎。
  玄都上人稽首逊笑道:“老前辈何以俗礼相拘,胡女侠神尼高足,如此恭敬贫道愧不敢当。”
  严冒陵含笑道:“真君乃一派掌门之尊,统率群伦,老朽等焉能失礼,真君此来必有事见告?”
  “宋杰向邢无弼辞别,贫道命小道童领出山外。”
  玄都上人神情似不胜忧虑道:“邢无弼似有除去施雷之意,目泛杀机,贫道虽命龙虎双卫暗护,但恐双卫不敌邢无弼!”
  严冒陵领首道:“不错,施雷倘仍留在迎宾别院,邢无弼暂不致明启杀机,因邢无弼不愿隐秘外泄,自悔失言,所幸早在老朽料中,金湘童寒两位老师已应老朽之请接应!”
  胡薇兰道:“掌门人最好赶去,必要时才现身,龙虎双卫性如烈火,嫉恶如仇,久有除去邢无弼之心,万一把事弄僵反为不美!”
  玄都上人面色微变,道:“如非胡女侠提醒,贫道几乎忘怀了双卫与邢无弼形若水火,积不相容!”
  匆匆离了秘室而去。
  果然,邢无弼见道童领着施雷离去后,暗道:“自己胸中隐秘为何告知施雷,万一他返苗疆途中不慎走口泄秘,恐为自己带来凶危祸患,到不如及早除之为妙!”
  心念一动立即掠出别院追去,原本为青城弟子,地形无不了如指掌,抄捷径截阻。
  到达一处青翠葱郁密林中,地势陡斜,上为峭壁,下临润谷,邢无弼算准施雷必经由此处。
  四顾了一眼,面上竟泛涌浓森杀机。
  蓦地。
  近侧忽闻两声飞鸟坠技微响,邢无弼听觉灵敏,知必是人为,面色一变,低喝道:“谁?”
  只见树叶中疾闪出龙虎双卫左天龙、魏虎臣。
  魏虎臣面寒如冰,沉声道:“邢老师,你远来是客,不留在迎
  宾别院来此意欲何为?”
  邢无弼朗笑道:“来日大难无已,在下不得不预为之计,相度地形,筹思方策,有什么不对!”
  左天龙冷笑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施雷已无利用价值,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邢老师在此守候施雷,杀之以除后患!”
  邢无弼面色大变,厉声道:“施观主与在下乃刎颈之交,在下如有杀他之心,在迎宾别院内尽可下手,画蛇添足,欲盖弥彰,智者不为!”
  魏虎臣哈哈大笑道:“邢老师动念乃临时起意,并非蓄谋已久,谅邢老师隐秘为施雷知悉,万一失言泄秘,恐带来无穷后患,是以须杀之灭口。”
  邢无弼闻言暗暗震栗,自己心机俱为龙虎双卫忖知。
  故作哈哈大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在下自知来到青城定不为两位见容,如今果然,在下无法忍受寄人篱下,受尽白眼之怨气,恕在下得罪了!”
  说着双掌倏的“横扫干军”劈出。
  此式看来平淡无奇,却在邢无弼手中展出竟精妙迅厉已极。
  掌式一出,龙虎双卫猛地腾空拔起,罡劲过处,三丈方圆内林树如中利斧砍伐一般,哗啦啦倒了下去。
  龙虎双卫两人身在凌空,四掌扑袭,“飞鹰攫兔”“翼扑九洲”配合严谨,攻向部位均为必救,掌力如山,势如雷霆。
  邢无弼认出龙虎双卫施展的五禽身法,心中一惊,身如飞鸟般掠开两丈开外,旋身又是双掌扫出。
  轰的一声巨响,气流旋荡,怒飚狂涌,龙虎双卫下扑的身形被震得上扬了七八尺高下。
  忽闻一声大喝道:“住手!”
  凌空飞坠青城掌门玄都上人,怒形于色。
  龙虎双卫飘身落地.漠然如冰。
  玄都上人怒喝道:“两位为何对邢大侠无礼?”
  左天龙躬身道:“邢老师守候在此,意图将赤灵观主施雷杀之灭口!”
  玄都上人沉声道:“胡说,施观主已由五行崖经海堂溪出山而去,一南一北,为何诬指,两位请莫乱度君子之心!”
  龙虎双卫一言不发,掉面转身穿空如飞离去。
  邢无弼闻知施雷已由海棠溪出山而去,不由目露惊愕之色,倏即恢复如常。
  玄都上人目泛歉疚之色,含笑稽首道:“双卫冒犯之处,贫道代之请罪,望乞见凉!”
  “不敢,双卫性情刚直,忠于青城,难能可贵,在下亦有不对,以致滋生误会,掌门人为何知在下在此?”
  玄都含笑道:“贫道在书室备下叁百廿份柬贴,除了各大门派掌门必请之例外,还要请谁煞费周章,为此贫道去别院却不见邢大侠,是以匆匆相寻,无巧不巧闻及双卫语声才找来此处。”
  邢无弼道:“在下为来日杀劫难免,趁此余暇相度地形筹思退敌之计,再说在下端午期前意欲假贵山别院研修一宗武功。”
  玄都上人道:“那必然是一宗旷绝奇学!”
  邢无弼目露忧容,点点头道:“迹近邪魔外道,在下久欲习之但不敢冒险,因稍一不慎,必导致阴火焚身,形销骨枯之祸,但形势危殆,不得不尔!”
  玄都上人却未追问邢无弼研修何种武功,因邢无弼为人外和内险,刻薄寡恩,秉性多疑,即拿追杀施雷之事可见一斑,遂转言请他同返翠云宫绝口不提此事。
  两人偕同返回翠云宫后,玄都上人将事先拟就之名单与邢无弼过目,徵询邢无弼意见,何都可请,何者摒弃。
  口口口口口口
  秘室中严昌陵、胡薇兰、金湘、童寒、宋杰自后山转返,聚商密议。
  鬼偷宋杰将扮成施雷骗过邢无弼套出真情经过,一字不漏详细说出。
  严昌陵长叹一声道:“原来邢无弼知道玉虚洞天确址,他经历了无比的凶险才得安然退出洞外,事即不可为,因此舍弃了此一妄念,竟利用钟离春负念,以窃取五大门派信符为条件换取玉虚洞天之秘。
  如老朽料测无差,邢无弼向宋杰之言尚有不尽不实处,钟离春绝不会仅为了一支寒铁长剑就以身涉险。”
  “前辈说得一点不错!”胡薇兰道:“钟离春必陷身玉虚洞府内生死莫卜,但翔弟终须一往,留下邢无弼性命领翔弟前去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严昌陵颔首道:“务必在端午前办妥,昨晚老朽潜心推卜,翔弟孽龙潭之行可顺利完成,这五面令符以假换真,原定之计不变,不过淑莲公主非返天竺一趟不可?”
  “这是为何?”
  “曼陀尊王性最暴烈,翠凰玉符失之于前,金龙玉符又窃失于后,耿怀在心,视中原武林中人无异仇雠,如今淑莲久羁中原,曼陀尊王难免心疑爱女为中原人物挟持,倘俟其北来,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我等恐为山九刃,功亏一篑!”
  胡薇兰道:“看来淑莲妹子是不能免去天竺之行!”
  严昌陵道:“事不宜迟,宜分头行事,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说着立起率先朝洞径走去,胡薇兰人却向后山离去。
  秘室出口外乃龙虎双卫居室,两明一暗,龙虎双卫正低声淡论,忽瞥见严昌陵在暗室内露出半面向二人招手。
  龙虎双卫不禁一怔,忙闪身入内,严昌陵低声嘱咐,片刻之后,龙虎双卫神色沉重,匆匆出得翠云宫而去。
  邢无弼亦由玄都上人处辞别告出,心头不禁暗涛迭起,自觉寄人篱下终非善策,玄都上人往昔未登上掌门时,对他恭顺备至,如今却不大相同。
  暗道:“昔日自己设计扶玄都不费吹灰之力登上掌门之位,现在自己又何尝不可废了玄都自居掌门,但需青城弟子诚心悦服下不可,唉!倘裘盛仍在,他必可相助为我穿针引线……”
  他心神不属之际,忽闻一声森冷笑送入耳中,不禁一震,抬面望去,只见龙虚双卫并肩立在殿庑下面现鄙夷不屑之色,由不得气望上撞。
  冷笑道:“两位可是为了方才之事心怀不忿么?”
  左天龙神态倨傲,鼻中冷哼一声道:“我等两人自皈依青城,恬淡自如,名利之争犹若浮云过眼,那有什么不忿,只是为邢老师可悲尔!?”
  邢无弼面现怒容道:“在下有什么可悲?”
  左天龙淡淡一笑道:“邢老师本出身青城,因鉴于青城武学衰微,不足傲视武林,乃弃师重投北海,再改投申屠怀远,习成一身绝艺,并正邪之长,那知不见容于武林,不能同舟相济,受人以德,以至众叛亲离,走投无路,而又重回青城,焉能不谓之可叹可悲!”
  邢无弼目露杀机,厉声道:“两位是否存心奚落在下?”
  魏虎臣朗笑一声道:“邢老师怎不反躬自问,只知责人不知
  责已。”
  左天龙手掌一摆,道:“这话暂且不谈,请问邢老师端午之期各大门派应邀来此,倘均不敌中屠怀远及雷音谷主天璇星君,则邢老师又待如何!”
  魏虎臣道:“左兄,用不着先问得这么清楚,如不出小弟所料,各大门派必不允听命于邢老国师,邢老师德浅望未浮,艺业又不足震慑武林,邢老师,以魏某相助,魏某到可指点邢老师一条明路!”
  邢无弼道:“在下洗耳恭听!”
  魏虎臣道:“目前黄山与雷音谷暂携手合作之故,不在图霸武林,而志在玉虚洞之内剑笈,谁人攫有,便足以问鼎江湖,纵横武林!”
  邢老师何不先作此图,依人成事终非良策,何况各大门派,魏某敢断言必不愿俯首听命,到时剑笈为他人取去,邢老师恐噬哜莫及?
  邢无弼笑笑道:“到时再说吧!在下告辞。”
  抱拳略拱,飘然慢步走去。
  只听左天龙责斥魏虎臣道:“贤弟,逢人只说三分话,莫全抛尽一片心,他怎肯信你的话!”
  魏虎臣冷笑道:“小弟是实话实说,不是为了邢无弼,而是为了青城,休看邢无弼名头这么大,其实比你我两人高不了多少,向况掌门人新近研悟本门绝学,大有一日千里不可同日而语,试想各大门派焉可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邢无弼孤注一掷!”
  左天龙道:“你这说法愚兄一点不懂!”
  “有什么不懂,让小弟把话说清楚!”
  魏虎臣道:“就把左兄来说吧,你如有危难,请各大门派相助,左兄凭藉何种条件各大门派方能应允?”
  邢无弼不禁停下脚步,凝耳倾听。
  只听左天龙答道:“行侠仗义,有恩于各大门派,或是德望久浮,遇有危难,定然拔刀相助,义不容辞。”
  “还有呢?”
  “还有本身武功高绝,威慑各大门派相助。”
  魏虎臣哈哈大笑道:“这就是了,邢无弼既无恩于各大门派,又未浮德望,更武功并不高绝,玄都掌门武功实凌驾邢无弼之上,邢无弼有何凭恃?”
  “胡说!”
  左天龙沉声道:“无论如何,总不能说得邢无弼这么一钱不值!”
  “哼!”
  魏虎臣冷笑道:“你如不信,端午期日请拭目以待!”
  只见邢无弼疾步走去,双卫不禁相视作一会心微笑。
  龙虎双卫两人正是做戏,并非存心奚落嘲讽,而是为阻止一项邢无弼的阴谋。
  邢无弼乃心机毒辣,城府阴谲的武林凶邪巨擘,他一生最大的失败莫过于包藏祸心,处处算计他人。
  如今他走投无路,依靠青城,尚不自检讨既往的过失错在何处,反而企图不轨。
  邀请各大门派来到青城是他第一步阴谋,第二步是雀巢鸠占计,黄山不遂其志,来到青城重施故智,意欲暗中约玄都上人印证切磋武功,趁机暗算使玄都宛如废人,再诱使玄都自动将掌门之位在端午会期诸大门派之前当众宣布由他来继掌。
  反正邢无弼出身青城,重归师门有什么不可。
  细节均已研妥,只按部就班逐一实施必水到渠成!
  不料先是裘盛之死,再是施雷之伤,几乎将他图谋付之东流,然邢无弼犹未死心,决心自己单独成事。
  但一听龙虎双卫谈话不禁首鼠两端,暗道:“久闻龙虎双卫忠直刚烈,从无虚语,莫非玄都那牛鼻子真习成了旷绝奇学不成!
  若弄巧成拙,恐天下之大将无立足之地,看来自己非要冒险一习邪道绝学不可?”
  返回别院,与同来群雄略加寒喧后回到静室,不禁心底油然泛起沮丧之感,一直不快乐……。
  口口口口口口
  黄山北麓,农舍田庄一反往昔的恬静岁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瓜圃豆架下闲来无事把活桑麻!
  竟然武林人物麇集,来往频频,均借住于田庄农舍内,但均不惊扰居民一大把的银子化费,相安无事。
  江湖人物竟是越来越多,莫不是邢无弼党羽,邢无弼把主力用来对付黄山万石山庄。
  他认为来日强敌必是天璇星君和雷音谷主。
  他在青城意在联合各大门派通使中层怀远自投罗网,如此作为煞费苦心。
  一条形似淡烟人影自松柏叶中掠出,飞鸟般投入谷中,身法绝快,扑入山内。
  蓦闻一声低喝道:“谁?”
  那人身形略顿,答道:“老朽端九峰!”
  暗中语声传出道:“端护法么!请速赶往山庄,夫人及小姐已然返山三日,山外群邪动静如何?”
  端九峰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到得江湖人物着实不少,看来他们大举攻山之期不远,孙兄请提防着点!”
  两臂一振,穿空飞掠而去。
  一抵山庄内,即发觉气氛森严,与前所见大不相同,不禁暗暗称异,忙通禀入见。
《天河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