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螳螂捕蝉

  只见人影疾闪,迅快跨入第四进院天井前,现出一丐一俗。
  丐者肥头胖耳,目似铜铃,蒜鼻海口,须发如猬,约莫五旬上下年岁。
  俗者皱纹满面,瘦长如竹,身着红、黄两色相间锦锻长衫,白发银须,双目开阖之间精芒电闪。
  他们双双不禁一怔,他们发现四个玄衣劲装蒙面持剑汉子宛如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守在门前,厅内却有一位蒙面老妇人及蒙面长衫人,似对他们之来视若无睹。
  一双来人也是久经江湖,见多识广,却未遇过此一怪异突兀的场合,不禁相望了一眼。
  眼前人影一闪,竟是厅内蒙面长衫人,一丐一俗不禁心头暗震,忖道:“好快的身法。”
  “两位私闯民宅,该当何罪?”
  肥头胖耳老丐一张血盆大口咧了一咧,道:“老叫化既敢闯入此宅,就有恃无恐,尊驾恫吓之词少说为妙,老叫化是找人来的。尊驾也是江湖中人,当明白不可轻易结怨树敌道理。”
  “找什么人?”
  “本帮耆宿追星夺斗曹泰洲。”
  “嗯,曹泰洲之名颇有耳闻。”蒙面人点点头道:“阁下何以断定那曹泰洲曾到过舍间?”
  此一模棱两可的说法,既已承认曹泰洲确曾来过,亦不否认无有其事,不由把一丐一俗搞得满头雾水,两人不约而同感觉这幢宅院与人都显得太神秘异样,越是如此,越凶险无此。
  老丐答道:“敝帮行走江湖自有一样独特留下图记之法,是以老叫化循着图记找来尊处。”
  “这个在下知道。”蒙面人道:“贵帮确有一种特殊的方法联络行踪和记事,每隔三里或地形岔异时必留下一处图记,在下先不说曹泰洲是否在此,但在下必须先向阁下问明一件事?”
  俗装老叟似已不耐,冷笑道:“老朽两人来此寻找曹泰洲,只须答覆在与不在?尊驾何必如此唠叨?”“叭”的一声脆响,老叟左颊挨了一记重的,现出显明五只手指指印。
  这一掌只打得老叟耳鸣目眩,身形踉跄,火辣辣的奇痛。
  蒙面人冷笑道:“在下如非看在你长了几岁年纪,不愿问你无礼私闯民宅之罪,尚敢出言不逊,如敢再犯,在下要你爬了出去。”
  老叟乃武林中黑道巨擎无常鬼老牛炳星,几曾受此羞辱,不禁激怒火发厉声道:“尊驾如不还老夫一个公道,今日尊驾是死定了。”
  蒙面人傲然一笑道:“未必!两位是否能全身而退还不一定,出此狂言未免太早。”
  肥胖老丐竟未瞧出蒙面人如何出手,便知遇上了难惹人物,忙道:“两位且请息怒,倘是自己人岂非一场误会。”向蒙面人双拳一抱道:“尊驾须问老叫化一件事,倘有所知无不见告。”
  “好!”蒙面人答道:“阁下既与曹泰洲同门,又循着图记找来,究竟为了何事,可否见告?”
  老丐闻言不禁目瞪口呆,大感为难,眼前这蒙面人来历似谜,敌友难明,更无法断定曹泰洲是否在此或是路经,而且曹泰洲追踪胜太乙又是丐帮重大隐秘,怎可向外人吐露?
  蒙面人见老丐为难作答,叹息一声道:“曹泰洲与在下既不相识,更未到过舍下。”
  这话倘在片刻之前由蒙面人口中说出,老丐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甚之恃强出手动武,但此刻心中虽不坚信却也无可奈何。
  肥胖老丐略一沉吟,抱拳一拱道:“既然如此,老叫化告辞了!”
  蒙面人不答转身迈入殿内,四个持剑蒙面汉子突身形一跃,将老丐及无常鬼老牛炳星阻住,四剑震出无数寒星,虚点二人要害重穴。
  老丐面色一变,道:“四位这是何意?”
  其中一人冷冷笑道:“二位不能破坏咱们老主人规矩,非请擅闯者务必留下十个脚趾!”
  无常鬼老牛炳星一掌之辱业已怨毒入骨,为老丐强阻恨气难消,见状顿时怒火暴涌,厉喝道:“你们自找死路,怨不得老夫心黑手辣。”双掌猛劈而出。
  掌势甫发,只觉头目晕眩,不由身形踉跄倒地。
  肥胖老丐亦是一般,天晕地转倒了下去。
  屋面上疾如飞鸟般落下一人,正是胜太乙,抓起两人向四蒙面汉子低声说了几句话,望外奔去。
  这时——
  四蒙面汉子亦持剑望三进厅屋鱼贯走去,接着雪曼姑及一双中年仆妇由檐下右侧月洞门走出,每人端着一碗热腾腾汤面进入正厅,并搬去方才未经食用冷面。
  两中年仆妇端面入得厢房而去。
  正厅中间一张上嵌云彩大理石面的圆桌,蒙面人坐着侧首陪奉林夫人进食。
  林夫人己撤下面覆纱巾,一面挑食素面,目露慈祥怜爱之色,低声道:“苇儿,这一切为娘都困惑不解,方才为何叫娘蒙面?”
  蒙面人正是叶一苇,闻言答道:“孩儿重托丐帮胜堂主护伺娘及蓉姐、雪姐,本甚隐密,怎奈丐帮内部泾渭难辨,良莠不齐,门下弟子众多,号称天下第一门派,难免形迹不慎泄漏,果然不幸被曹泰洲找到,宅外守护之人均被曹泰洲恶丐制住,孩儿不知他们尚有多少人接踵赶来,与同道长辈至友展开搜觅曹泰洲所留下的图记将其湮灭,但百密一疏,不能完全烟灭掉……”
  在叶一苇娓娓禀出详情时,厢房内叶玉蓉、程映雪二女腹中委实饥饿,一碗三鲜面鲜香味腴,吃得津津有味。
  一双中年仆妇伺立二女身侧不声不语,冷漠如冰。
  叶玉蓉向程映雪道:“娘和此人似从前甚为熟稔,为何娘守口如瓶,只字不露?”
  程映雪诧道:“你怎知道娘与此人原是旧识?”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嘛!”叶玉蓉厥了厥小嘴,道:“在双燕堡时娘除了对苇弟有说有笑,神态慈祥外,即如你我也仅寥寥数语外不是研悟经文便是瞑目沉思,远道来访武林高人伉俪,倘德高望重,娘才会以礼相待,神色温煦,这种神态并不多见,今日竟从娘的面色上重现,是以我猜测决不会料错。”
  程映雪点点头道:“不错,这蒙面人究竟是谁咧?一口京音,年岁并不大,他人来时注视着我们久久不移,两道眼神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从何处见过……”
  忽发现一双中年仆妇冷漠面上泛出一丝笑容,诧道:“两位如能将蒙面人姓名来历见告,愚姐妹当感激不浅。”
  一个中年仆妇道:“他乃家主人。”
  这话等於白说,叶玉蓉诧道:“你们主人连个姓名都没有么?”
  “恕小的不知。”
  “真是怪事了,身为下人哪有自己家主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叶玉蓉心里这么想,可是嘴巴却没有说出,一赌气把一大碗三鲜面唏哩呼噜吃得碗底朝天。
  程映雪忍不住嫣然一笑道:“看你这吃相,让苇弟瞧见了,又要数落你不像闺阁千金。”
  “我本来不像闺阁千金嘛。”叶玉蓉不禁眼前泛起乃弟叶一苇翩翩不-,俊秀挺拔丰-,暗暗叹息道:“不知苇弟现在如何了?”
  殊不知程映雪比叶玉蓉更相思神伤,朝朝暮暮,梦萦魂牵,嘴里绝口不提罢了。
  一双仆妇收拾碗筷退出房外。
  叶玉蓉、程映雪在房内枯坐委实无聊气闷,往昔二女有说不尽的话,今日反而相对无语。
  忽闻传来林夫人语声道:“你们可以出来了!”
  二女如奉纶音,相视嫣然一笑,快步走出,只见老夫人端坐椅上,面现笑容,蒙面黑衣人已然不知何往。
  叶玉蓉道:“娘,他是谁?”
  老夫人道:“等我们回到双燕堡,就明白他是谁。”
  “他是本堡的人?”
  “不是,也可以说是。为娘现在还搞不明白,你何必打破沙锅问到底?”
  程映雪道:“娘,我们何时可以启程?”
  “明天!”老夫人答道:“最迟明晚。”
  程映雪道:“不知苇弟怎样了?娘此次离开双燕堡就是为了寻求苇弟解毒之药,不料被金塔寺贼秃暗算所囚,女儿欣喜可返回双燕堡,但无有解药未免愧对苇弟。”
  老夫人叹息一声道:“你们不可能见着苇儿。”
  二女闻言不禁芳心猛颤,花容失色道:“娘,苇弟怎么样了?”她们只认为叶一苇已死,不然老夫人如何说得如此严重不能相见。
  老夫人微微一笑道:“你们这两个傻孩子想到哪里去了,苇儿福缘深厚,遇武林异人相救,此刻已痊愈了十之八九,我们母女三人得以安然逃出金塔寺,也是靠苇儿辗转相求所致。”
  叶玉蓉大喜过望,道:“原来如此,怎么娘说不可能相见?”
  “苇儿不在双燕堡,在那位武林异人清修之处,仅有莫潜随伺知之,你父都无法知其确处,所以说不可能见到苇儿就是这个缘故。”
  叶玉蓉道:“宅主蒙面人无疑与那武林异人有莫大渊源,难道未将苇弟确地告知娘么?”
  老夫人莞尔笑道:“娘方才不是说过苇儿辗转相求的话么?”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缄函,接道:“这是苇儿亲笔所书,娘知道你们在双燕堡时,雪儿尚较温婉,唯有你蓉儿像个不羁野马,手辣心黑,博得罗刹之名,娘的话并不见得听,独有苇儿的话,你们两人倒还不敢不听,拿去看吧!”
  叶玉蓉喜孜孜接过,与程映雪比肩展阅。
  信函内厚厚地一叠,共有九张极品贡笺,只见笔走龙蛇,力透纸背,锦心绣口,词藻甚工,别后思慕之情,跃然纸间,如见其人,武林情势,剖叙甚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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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
  晌午时分,用膳欲罢,忽见雪曼姑走入厅内禀道:“宅主人返回求见老夫人。”
  老夫人道:“就说老身有请!”
  雪曼姑应了一声:“是。”转身走出。
  须臾,只见蒙面人进入向林夫人执礼甚恭,取出一只小巧瓷瓶倾出三粒赤红丹药,道:“晚辈求得三粒丹药可解散功,服下后须九转周天,守定心神,无论如何痛苦必须竭力忍受,方能恢复散失的武功。”
  老夫人接过谢了一声,分给叶玉蓉、程映雪回房立即服下行功气运周天。
  叶玉蓉、程映雪接过,目露感激之色望了蒙面人一眼,盈盈走入厢房而去。
  功行九转约莫两个时辰,差不多已是日落黄昏了。
  老夫人望了蒙面人一眼道:“孩子,你忍心让两个姐姐受那真气冲穴之苦么?”
  叶一苇答道:“并非孩儿铁石心肠,目前仅能助娘通开走穴,免真气冲穴之苦,而且还有要事待办,娘恢复功力后可助蓉姐、雪姐,何必非孩儿不可?”
  老夫人知叶一苇也有难处,丹药不立即服下,道:“苇儿,为娘要告诉你几件事,返魂珠就在南华寺,你书室地板下藏在一只木盒内,返魂珠必须在玉佛天眼内方能保有灵性,起死回生,灵验如神。”
  叶一苇不禁呆住,道:“真的么?当时燕云三枭那尊翠玉古佛,爹为何不将其留下?”
  “不能留下,你爹也不知是真是伪。”老夫人道:“因玉佛天眼嵌装毒珠,娘亦不知真伪,当时倘留下恐将为双燕堡带来一场大祸。”说着似忆起一事,接道:“藏珠盒内尚有一册秘笈,但笈内外均是空白,杳无字迹,看似无用之物,然为娘昔年得此二物时,藏室秘穴曾见物主留字须佛珠笈三者合一,悟解玄奥方能重显。”
  叶一苇知当年北天山获此珠笈必有一番极为艰辛的经历,道:“娘不是说有几件事要告知孩儿么?”
  老夫人略一沉吟道:“还是暂且不告诉你为是,俟你将珠笈佛三者归一时再说也不迟,为娘十数年一直隐忍在心何故?语云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无德居之反获罪戾,弹指岁月,人生苦短,何必为此不祥之物又引起武林一片腥风血雨。”言毕,把丹药吞吸而下。
  只觉丹药入口即化,芳香如若甘露,缓缓跌坐於地,瞑目行功。
  叶一苇立在其母身前凝视守护,胸中只感波涛起伏,惶惑不解。
  他厌恶江湖,双燕堡耳濡目染,所见所闻,无不是江湖之事,是以避居南华寺,攻读诗书六经,不求闻达,只求心境宁静。
  当然也是自幼受老夫人薰陶所致,但,究竟还是涉身江湖,为了什么?令他大感困惑。
  方才老夫人说有几件重要大事必须给自己知道,但又时机未至,令他暗暗叹息不已。
  一顿饭光景过去,只见老夫人额角沁出汗珠,双眉微皱,不言而知他娘在抗御真气冲关突穴苦痛,叶一苇忙闪身老夫人身后,右掌疾伸紧抵老夫人命门要穴。
  老夫人只觉一股阳和热流循穴源源而入,导引本身真气通阴走穴略无阻碍,顿感舒畅无此。
  约莫又是半个时辰过去,老夫人功行九转,武功全复,睁目微笑道:“苇儿!多谢你了。”
  叶一苇不禁满怀喜悦,道:“此乃孩儿份所应为,娘说什么多谢?孩儿要走了。”
  老夫人道:“苇儿,你真不愿相助你那蓉姐、雪姐早点恢复武功么?可怜映雪为思念你,嘴里不说暗中流泪到天明……”
  叶一苇忙道:“娘!孩儿不是和您说过了么?”
  老夫人微微一笑道:“好啦!娘不说就是,几时让娘见见凤郡主!”
  叶一苇点点头道:“孩儿可以走了么?”
  老夫人委实心中不舍,道:“为娘几时可以见到你?”
  叶一苇道:“孩儿就在娘的左右,有事可命雪曼姑唤孩儿就是。”辞别老夫人转身望大厅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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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凉官道上黄土滚滚蔽空,隐隐可见两辆华丽套车驰奔如飞,每辆套定一双塞外龙种骏马,车把式仅穿着一件背心,因车内均是女眷,不敢敞开着,长鞭挥空叭叭脆响,吆喝震天,额角冒汗如雨。
  套车前后十数骑护送,雄纠威武,蹄声如雷,风驰电掣,忽然前途遥处传来一声长啸。
  啸声亮亢刺耳,车队立时勒住辔头,纹风不动。
  一片旷野,四望无际,亦无人烟居室,仅荒草萎黄,芦荻飞白。
  啸声寂灭,远处现出十六条人影,来势绝快,转瞬即至,这十六人均身着一袭葛黄色长衫,腰间系有一条板带,貌像不类中土人民,目光深邃阴冷,须发褐黄。
  只见一五旬开外老者身形一跃,宛如飞鸟般落在一头黑骑前。
  骑上人哈哈一声朗笑,陡地离鞍平飞而起,坐式不改,双足甫一沾地,挺腰倏地直立,眼中逼射慑人神光道:“朋友可是妄想打劫么?”
  老者仔细望了对方一眼,只见对方肩带一柄皮鞘钢刀,长得一张死人面孔,煞白无神,除了双眼外无一不像刚刚从棺材内爬起来似的,尤其是一黑衣劲装,显得那张脸更苍白如纸,令人不寒而。冷冷一笑答道:“老朽等并非打劫,而是要三个人。”
  黑衣劲装汉子道:“朋友,在下不喜转弯抹角,不如打开窗子说亮话,请见告来历,要的三人是谁?”老者道:“老朽所要之人就是梁丘皇之妻夷氏及长子、次子。”
  “朋友错了,在下等并非五行院门下,据在下所知,五行院主梁丘皇多年前便已妻死子亡,哪里又冒出了妻儿?”
  老者放声大笑道:“那是梁丘皇谎言,因其二子昔年遭强敌阴手所伤,至今尚未痊愈,除非得有返魂珠无法治愈,按时发作酸筋蚀骨之苦,他们三人就在两辆套车内,尊驾等撤开,容老朽带走。不然,恐要埋骨於此了。”
  “朋友一席怪诞之言在下可算增长了见闻,在下有两句话希望朋友不能不听。”
  “哪两句话?”
  “第一句话就是车内的人并非梁丘皇之妻儿,第二句话,朋友尚不知冒犯我等禁忌。”
  “首先老朽探听得确确实实,决错不了。其次老朽等不知什么禁忌,纵然有也无不接着。”
  黑衣劲装汉子一按肩头那柄钢刀,忽又转念发出一声森寒冷笑道:“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不到黄河不死心,让你们瞧瞧车内是否是你们所要的人。”手掌一扬。
  车上两个车把式立时将车窗撩开搭在车蓬上,只见车内各跨下一个气度非凡老叟。
  十六来人不禁神色一变。
  黑衣劲装汉子一声长笑出口,厉声道:“朋友,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犯我禁忌,请留下一耳一鼻。”老者哈哈大笑道:“尊驾远不配,请走吧!老朽不愿为难你等,但请把两辆套车留下。”
  寒光闪了一闪。
  老者惊呼一声,只见一耳一鼻为刀芒削落,血涌如注。
  黑衣劲装汉子出刀收刀奇快,只一瞬功夫,根本就无法瞥见他怎样出刀的。
  其他十五人一拥向前,意欲为同党索偿削耳割鼻之仇。
  忽闻黑衣劲装汉子大喝道:“站住!”-
  声如雷,炸耳欲聋。
  十五人不禁慑住。
  黑衣劲装汉子冷冷一笑道:“其实我们虽非朋友,但也非敌人,错就错在你们既不探听清楚在先,又无礼取闹在后,只当在下不知汝等来历么?谅系西番呼延贼首麾下追风十六杰无疑。”
  失去一耳一鼻老者自身旁取出金创药止住血溢涂敷,於地拾去耳鼻拭净粘好。
  那是一种最好的金创药,只要不再受震动与拉扯,一个对时必然结痂自动结合。
  另一人走出点点头道:“不错,我等正是追风十六杰!”
  黑衣汉子皮笑肉不笑道:“在下不为己甚,你们出关去吧!呼延番酋气数已尽,回天乏力,何必徒劳心机?”
  那人朗声答道:“桀犬吠尧,各为其主,我等十六人如不能达成任务有死而已,尊驾不过仗着一柄锋利宝刀而已,倘以真实武功相拚,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有此必要么?在下已向诸位言明,五行院与在下风马牛毫不相干,而且车中乘坐更非梁丘皇妻儿……”黑衣劲装汉子说着不禁恍然有悟,哦了一声,道:“谅系诸位疑心车内尚有夹层。好,在下为了免去诸位心中之疑,请自去查明。”
  那人谢了一声,右掌一挥,率先掠望套车而去。
  追风十六杰中八九人身法奇快,亦纷纷接踵扑随那人之后。
  委实不愧追风之名,身法迅疾无比,轻功已臻化境。
  此刻,车把式亦远离车辕,双手叉腰,面泛鄙夷笑意。
  不言而知,两乘套车并无夹层可容人藏身,十人面色怏怏而退,一言不发,相率离去,人影如豆,转眼之间已滑失在天际远处。
  黑衣劲装汉子正是叶一苇所扮,剥下面上一层皮膜,恢复韩仲屏容貌。
  胜太乙一跃向前,道:“少侠岂不知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叶一苇笑道:“在下动身之前,即闻川东二位前辈传讯有人意图劫车,立即安排障人眼目之计,将劫车之人引来此处,在下本以为他们劫车志在家母,其实非是……”
  胜太乙诧道:“少侠何以认出他们是呼延番酋麾下追风十六杰?”
  叶一苇道:“闻听家师提起镇北侯与呼延番酋相峙形势,双方各有良将英杰为辅。在下猛然忆起番酋追风十六杰形貌武功与方才相见家师所说无异。”说着微微一笑道:“老英雄说得一点不错,纵虎归山,后患无穷。但在下闻听那人言说追截梁丘皇妻见而来,此说并非无中生有,所以长线放远鹞,在此十六人身上寻出梁丘皇妻儿的下落,日后未必不是制伏梁丘皇一着胜棋。”
  胜太乙赞道:“少侠睿智无匹,老叫化自愧不如,但老叫化不解追风十六杰为何要梁丘皇妻儿?梁丘皇妻儿仍在人间可算是一件隐秘。”
  叶一苇道:“胜老英雄谬奖,在下不胜汗颜。这就是在下纵使追风十六杰离去之故,试想想呼延番酋在重兵围困,内缺粮草,外有敌兵之下,为何命贴身追风十六杰潜逃出来劫掳梁丘皇妻儿不去请救兵?岂可舍本逐末,不显得太奇怪了么?”
  胜太乙道:“少侠说得不错。”
  “为此在下想到梁丘皇妻儿呼延番酋早知仍活在人世,因梁丘皇暗中久已与番酋在通声气,也许他妻儿被番酋作为人质,直至最近,梁丘皇知呼延番酋无法成事,因之遣人暗中相救妻儿逃出牢笼……”
  胜太乙点首,甚感惊异道:“少侠猜测委实无误。”
  只听叶一苇说下去:“呼延番酋被困,他只有最后一策利用梁丘皇妻儿解危,因梁丘皇有苗疆不解奇毒,以梁丘皇妻儿为胁,逼使梁丘皇交出追风十六杰带回以解困厄,殊不知梁丘皇妻儿已逃出虎口循迹追来,谅梁丘皇妻儿藏身之处必不出方圆百里之内。”
  胜太乙叹一声道:“少侠思虑周思密无人能及,难怪敝帮天地二老向不服人,却对少侠钦佩已极。”
  忽见旷野远处三条人影如飞掠来。
  正是那俏媚动人的苹儿及黎环、乌云飞三人。
  苹儿身形一定即牵起叶一苇,娇笑道:“老夫人一行已入陕境,天地二老亲身率领武林同道暗中护送,请公子放心。”
  黎环接道:“西番追风十六杰形踪落在距此五十里外甘家堡。”
  胜太乙诧道:“甘家堡!”
  “不错!”黎环道:“十六杰在甘家堡外张记客栈内,堡门堡丁似戒备森严,出入之人盘查甚详。”
  “如此说来,梁丘皇妻儿必落在甘家堡内。”叶一苇说时,望了胜太乙一眼道:“胜老英雄似对甘家堡知之甚详,可否见告?”
  胜太乙道:“甘家堡主乃西北道上称霸一方豪雄,名唤甘嵩,江湖上又称摩天鸣,财雄家大,老叫化现在才明白甘嵩乃梁丘皇党翼。”
  叶一苇向黎环问道:“甘家堡仅一家张记客栈么?”
  黎环想了想,答道:“似有四、五家客栈。”
  叶一苇道:“追风十六杰今晚必侵袭甘家堡内,我等决不容梁丘皇妻儿落在十六杰手中。”
  苹儿诧道:“公子是意欲相助甘嵩一臂之力?”
  “不。”叶一苇摇首道:“甘嵩既是梁丘皇党羽,他本人武功自不必说,亦必拥有甚多武林好手,鹬蚌相争,我等可收渔翁之利。”
  胜太乙立即转身向随来同道二人授以机宜。
  苹儿望了叶一苇斜睨了一眼,娇笑道:“程姑娘似对公子用情甚深咧!”
  叶一苇俊面暗中一红,道:“苹姐不可胡说,在下与她只是姐弟情谊,并无其他。”
  苹儿娇笑道:“真的么?”
  叶一苇怕苹儿再说下去,忙道:“我等速赶往甘家堡,苹姐,走!”
  右腕一带,双双腾身而起如飞而去。
  黎环、乌云飞等人急随二人之后,隐隐可闻随风传来苹儿银铃娇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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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北甘凉地瘠民贫,往往数百里不见人影,高原黄土,风砂特大,有时接连刮个三、四日之风,黄尘弥天蔽空,无止无休,不论什么都沾满厚厚一层黄土,人也从土堆里钻了出来一般。
  甘家堡也称四十里堡,大概是距平凉城约莫四十里而得名,堡的辐员并无四十里周长这么广阔。
  堡外辽阔,长草蔓蔓,萎黄衰叶逐空飞舞,雪压天低,雁唳翱翔,更显得萧瑟怆凉。
  四五家客栈散在黄土大道两侧,彼此相距数千丈,客栈外都圈了栅栏,便过往客商骡马货物聚散。
  客栈也做饭庄买卖,只听得不时传出敲勺声响,故而形成异常热闹,栅栏内马蹄扬嘶,人来人往。
  叶一苇与苹儿两人忽现身在一家客栈外,张面四顾了一眼,只见甘家堡堡墙巍峨,墙堵上可见手握兵器劲装汉子三三两两巡护,堡门下亦有堡丁守着。
  苹儿暗指对首客栈道:“喏,那就是张记客栈。”
  叶一苇微微一笑道:“我们进去暂且用点酒食,等胜老英雄消息到来再作道理如何?”
  两人一跨入店内便感觉气氛逼人。
  一间敞厅摆设了数十张白木桌儿,却已上了七成座,除了过往路客外,发现有几张桌上食客不约而同凝视着叶一苇与苹儿,不但目光有异,而且瞧出个个都身怀武功。
  叶一苇与苹儿来前都经过一番巧妙的易容,并无往昔的丰神俊逸,艳光四射,不过是一双普通少年男女,身上染满黄尘。
  店伙趋前相迎,引向一张空座相对坐下,问明所要的酒食立即走去。
  稍时酒食已送上,苹儿浅酌了一口酒,娇笑道:“你是不是稍后还要去探望堡主?”语声清脆送出老远。
  叶一苇哈哈朗笑道:“无须,甘家堡表面上一如往常,其实戒备森严,也许甘堡主已有风声入耳,你我绝不能捕风捉影。”说着一饮而尽。
  盘中餐虽属牛、羊、鸡、鸭菜类,只觉烹调甚佳,味美可口,叶一苇道:“苹姐,想不到在此处能大快朵颐。”
  苹儿娇笑道:“你也真馋。”
  忽见一绕腮浓须魁梧大汉走来,抱拳笑道:“恕兄弟冒昧请问两位从何处而来?方才兄弟无意闻听两位说话意欲能见敝堡主,因敝堡主得知风声有人寻仇,又不知对方是谁,两位或有耳闻,可否见告?”
  这大汉似个性爽朗,一见面即交代得清清楚楚,也表明了自己身份,但忘了报出姓名。
  叶一苇起身抱拳还礼,道:“朋友请坐,我等此刻尚无意求见甘堡主,至於我等来历请瞧此物便可明白。”说时自怀中取出一柄令箭。
  大汉接过用目端详,只见令箭上有“镇远将军”镌字,不禁惊哦了声,面色肃然,张口欲言。
  叶一苇忙道:“朋友最好什么话也别说,彼此心照不宣。”
  那汉子告罪恭恭敬敬坐下。
  叶一苇手指苹儿,道:“这是内子,你我无须拘礼,朋友必有耳闻,藏番呼延罕五十万贼兵已被镇北侯重重围困,指日可降,但呼延番酋犹不死心,密令能手潜出重围不知有何意图?将军饬令我等追踪,从线索查明似向贵堡而来,但又恐贼人故意施展诡计诱我等投入歧途,所以朋友方才说有人寻仇,恐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大汉呆得一呆道:“就是大人贤伉俪两人来到敝堡么?”
  叶一苇笑笑道:“当然不止我们两人,我想如果贼人是诱敌之计,一俟查明他们去向,我等立即离止。”
  大汉无话可说,神色犹豫了一下,道:“恕小的冒昧请问大人,但不知大人追踪的有多少人?是何形像姓名?敝堡如有发现,当尽快通知大人。”
  叶一苇淡淡一笑道:“盛情心感,为首之人姓钱,我想他们故布疑阵,必不会来到贵堡,除非贵堡与藏番沆瀣一气,密谋不轨。”
  大汉面色惶恐变色道:“敝堡主乃忠肝义胆之士,怎敢与夷狄狼狈为奸?”
  叶一苇道:“那就好。”
  大汉忙躬身一揖道:“小的告退。”
  叶一苇颔首微笑道:“朋友请便!”
  大汉转身之际,忽见一玄衣劲装带刀中年汉子疾掠入店,趋向叶一苇身前密语良久。
  叶一苇点点头,低声授以机宜后,那玄衣劲装中年汉子又快步走出店外口。
  那绕腮浓须大汉亦走出店外,只见玄衣劲装中年汉子大步望对街张记客栈而去,略一思忖,望甘家堡内奔去。
  甘家堡主摩天鹏甘嵩身高九尺,宛如一截铁塔,面如重枣,虎目狮鼻,海口长须,威武不凡,正在议事大厅与群豪密议,忽闻传来飞报道:“外巡总营官一雄有要事禀报!”
  甘嵩宏声道:“传!”
  须臾,那绕腮浓须大汉快步趋入议事大厅望甘嵩抱拳躬身道:“属下官一雄参见堡主!”
  甘嵩道:“罢了,堡外有无查出可疑人物?”
  官一雄禀道:“禀堡主,今日确与往常不同,堡外来了数起不明来路人物,均投入客栈中,无一不身怀卓绝武功……”
  “你怎知道?”
  “足不扬尘,身轻如燕,精芒内蕴!”官一雄道:“但洽商买下大批皮毛药材,又似正经买卖客商。”
  甘嵩宏声道:“明晨之前叫他们把货备妥,银钱交割后立即劝其离去。”
  官一雄禀道:“这恐有不妥。”说时面有难色。
  甘嵩目中迸射威棱,厉喝道:“为什么?”
  官一雄悚然恭身禀道:“因为尚有官府中人!”
  甘嵩不禁一怔,道:“平凉府衙六扇门中之人,谅他们能有多大胆量,敢违忤老夫之命。”
  “来的并非平凉府衙,而是镇远将军麾下侍卫大人。”
  甘嵩闻言不禁面色大变,诧道:“镇远将军!”
  镇远将军位居边塞元戎,系镇北侯副帅,麾下精兵百万,握生杀大权。此次重兵围困番酋呼延罕贼军六十万,威震天下,麾下奇材异士如云,甘嵩焉得不胆寒心惊,忙向官一雄问知详情。
  官一雄将所见所闻详细禀出。
  甘嵩闻知详情,不由心神猛凛,目光一巡左右群豪,摇首长叹一声道:“此人说出番酋麾下潜入中原为首之人姓钱,无疑就是追风十六杰之首钱震南,幸亏此人尚不知追风十六杰目的,不然敝堡大祸临头,可惜我等只知追风十六杰之名,不知其人是何貌像穿着打扮?”
  一个獐头鼠目老者道:“依在下之见,不如将梁丘院主夫人及儿子易容改装送出堡外藏起,以解燃眉之急。”
  甘嵩摇首叹息道:“计倒是好计,可惜太迟了,追风十六杰必还带得有人,倘老夫猜测不差,他等必布伏堡外隐处,如送出堡外岂非自投虎口,何况镇远将军麾下侦骑亦在,那不是欲盖弥彰?恐祸不旋踵矣。”
  “依堡主之见咧!”
  甘嵩道:“以不变应万变,梁丘夫人母子藏身之处异常隐秘,官一雄,传命下去与老夫备马!”
  □□□
  客栈内叶一苇这一席异常热闹,又添加了乌云飞、黎环、郝元霸、葛林及一双面目陌生四旬上下汉子六人。
  谅官一雄暗中已有交待,店主伙计格外巴结,菜肴薰调精美,滑舌留香,连百年陈汾也送上来了,坛泥启封,芳香四溢。
  店外传来一阵奔马蹄声,到达门前嘎然寂灭,只听店伙高声传呼道:“堡主到!”
  四座肃然无声,唯有叶一苇这一席仍自笑语连声,推杯换盏,却似无闻。
  官一雄前导领着摩天鹏甘嵩大步走来,朝叶一苇躬身抱拳施礼道:“禀大人,甘堡主闻得大人驾临,特来请罪。”
  叶一苇迅疾离座,笑道:“不敢,公务-身,未便惊扰,甘堡主太客气了。”
  甘嵩逊谢惶愧。
  其余诸人均纷纷与甘嵩、官一雄见礼挪让坐位。
  叶一苇气度威严,绝口不提镇远将军将令缉拿追风十六杰之事,亦不问甘堡主与何人结怨。
  甘嵩心怀鬼胎,又为叶一苇气度所慑,仅旁敲侧击略略问了几句。
  但叶一苇答语含糊,模棱两可,不得要体,终久叶一苇才说了几句话,道:“甘堡主,方才闻听贵堡官总管言说,堡主昔年与江湖朋友曾有过节,业已放出风声欲来贵堡寻仇,兄弟将令在身,事关重大,兄弟等只有置身事外爱莫能助,除非寻仇贵堡之人为追风十六杰钱震南等人……”
  甘嵩及官一雄闻言不禁心神猛震。
  只见叶一苇微微一笑道:“依兄弟看来,追风十六杰与甘堡主根本扯不上关系。不过据兄弟所知,向堡主寻仇之人业已混入贵堡,天色一晚恐贵堡即将有变。”
  甘嵩闻言神色大变,与官一雄双双霍地立起,道:“恕草民不克终席奉陪,须赶回寒舍以防不测。”
  叶一苇道:“堡主请便。”
  甘嵩、官一雄双双告罪,辞别趋出店外。
  官一雄道:“堡主,情势业已危殆,这位大人说寻仇之人业已混入堡内,对方本系追风十六杰,莫非他已知堡主……”底下的话又碍难出口。
  甘嵩道:“老夫也有这想法,不然他为何闪烁其词说是,除非寻仇之人是追风十六杰,否则爱莫能助,若他已知事因梁丘夫人而起,你我恐有杀身之祸。”
  官一雄嗫嚅未答。
  甘嵩一骑当先,官一雄紧随其后。
  蓦地——
  一条黑影疾如飞鸟般落在官一雄骑后。
  天色渐晚,暮霭深垂,那黑影形如淡烟,落地无声,官一雄竟似若无觉,突感后胸一麻,情知不妙,张口欲待喊叫却暗哑不能发声。
  那条黑影竟然紧贴着官一雄身后并骑,自官一雄胁下伸手接过缰绳,斜刺里泼剌剌奔驰远去。
  甘嵩顿感有异,转面望去,只见官一雄座骑并未随着自己奔向堡门,昏暗瞑暮,风砂蔽空,无法看清官一雄身后有人。马奔又快,一晃眼就驰出老远杳失在滚滚烟尘中,不觉一怔,只道官一雄职司所在,查视可疑之处,亦不以为意,单骑驰入堡内喝令闭上堡门。
  堡内有七八百户人家及一条石板街衢,甘嵩所居大宅几乎占了一半,练武场、亭台楼阁、屋宇宏伟,可说是田地连云,钟鸣鼎食之家。
  甘嵩驱骑到了自家门口,只见堡丁仍是刀枪明亮守护森严并无异样,不由暗吁了一口气,离鞍下骑,三步变作两步奔入大厅,召来群豪商议。
  獐头鼠目老者面色微变道:“不要是危言耸听吧!说不定那位大人已知堡主藏匿梁丘院主夫人的事。”
  甘嵩长叹一声道:“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因镇远将军志在追捕追风十六杰,与梁丘院主夫人毫不相干,但绝非危言耸听,有劳诸位严加戒备,今晚多提防着点。”随命搜索全堡有无形迹可疑人物潜藏。
  □□□
  荒郊旷野,苇草连天,月黑无光,一匹飞骑驮着两人奔驰渐慢,终于停步不前-
  骑上人官一雄虽然被制,暗哑不能出声,但心内极为清楚明白,只觉从来没有过像此刻惊恐震-,额上不由自己的沁出黄豆般大小汗珠。
  身后那条黑影疾伸五指抓起官一雄飞落鞍下,点了两指,叭的一掌振开了官一雄哑穴。
  官一雄冲出两步,咳出一口浓痰,缓缓转面怒道:“朋友,俺官一雄与朋友是否结有过节?为何施展暗算?有欠光明磊落行径。”
  “官一雄,此刻说这些话无用,你大概已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不知!”
  “追风十六杰老九,名唤孙曲平。”
  官一雄闻言不由机伶伶打了一寒噤,暗道:“果然是他们。”沉声道:“官某与阁下无怨无仇,为何……”
  孙曲平立时打断他的话头,冷笑道:“孙某方才说过不要说这些话,速将梁丘皇妻儿藏处明白相告,决不伤害甘家堡一草一木,孙某说话算话,不然恐后悔莫及。”
  追风十六杰乃番酋呼延罕形影不离的左右,武功已臻化境,形迹诡秘,知其名不见其人者大有人在,照理来说,此次番酋被镇北侯大军围困,追风十六杰应与呼延罕同患难共生死才对,无奈呼延罕深明敌我情势,众寡悬殊,突围而出恐全军覆没,因而将缓兵之计,下书镇北侯约期请降。
  当然,番酋呼延罕亦是雄才大略,心机卓绝,不会没有条件,何况尚有四十万大军为恃,镇北侯不能不有所顾忌,也知番酋必有诡计,虽然书信往来频繁,一面却暗中注有番酋有何异谋。
  呼延罕自以为得计,暗中却命追风十六杰乔装蹈出重围,殊不知均在镇北侯眼目之下。
  追风十六杰慢了一步,被五行院高手救出梁丘皇妻儿,十六杰循迹赶下,怎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巧手翻天与镇北侯相交莫逆,得讯之下筹思良计命叶一苇等搜捕不容漏网。
  俗云无巧不成书,十六杰误认叶一苇母姐一行,竟当作梁丘皇妻儿,循迹跟踪之下被叶一苇察觉,以金蝉脱壳之计诱使追风十六杰坠入术中。
  梁丘皇妻儿为番酋挟作人质本极为隐秘,只有梁丘皇一人知道,但图穷匕现,天下没有不解之秘。
  追风十六杰行事出手都与常人大异其道,永远是由武功最弱的一个最先说话出手。虽然是最弱,也是一身所学,内外兼修功力卓绝。
  那武功最弱的一个名唤南修,一照面就被叶一苇“犀寒”割去鼻耳,虽是生平未有之奇耻大辱,却认并非武功不敌,而是对方持有一柄稀世兵刃之故。十六杰商议先寻获妻儿,才图谋攫得宝刀,挟持梁丘皇献出不解奇毒何求不得?
  故而追风十六杰探出梁丘皇妻见落在甘家堡,决定傍晚时分立即动身,佯装商贾投入张记客栈购置大宗皮毛药材,出手阔绰,以示不疑。
  话说官一雄被追风老九孙曲平制-,胁迫说出梁丘皇妻儿藏身所在,心中着实为难作答。
  孙曲平阴恻恻一笑道:“官总管,我知江湖人物讲义气、轻生死,须知权衡利害得失。阁下虽轻生死,但何苦连累甘家堡罹遭屠戮火焚之祸,何况我已在你身上点了阴穴,片刻即要发作,识时务者是为俊杰,不如早一点说出为是。”
  官一雄内心异常痛苦,陷入天人交战中,深知追风十六杰并非一般寻常江湖人物,而且是敌邦番胡,行事不择手段,斩尽杀绝,他自己尽可轰轰烈烈一死,却不能含笑瞑目,因为他救不了甘家堡生灵涂炭。
  渐渐体内血行有异,顿感虫行蚁走,官一雄不禁面色大变,混身颤抖。
  孙曲平手法怪异歹毒,官一雄虫行蚁走顿感渐平,又变为酸筋酸骨,万蛇啮心。
  官一雄倒在地上,颤抖翻滚,禁不住嗥叫出声,仍不松口求饶,愿吐出隐秘。
  近处忽随风传来一声低啸——
  孙曲平循声望去,只见一条疾逾电闪掠至,道:“七哥么?得手了未?”
  来人答道:“愚兄已将官一雄高堂老母、妻儿子女带到。”右掌扬起一招,长草中现出七八人押着官一雄家眷走来。
  敢情追风十六杰尚带有甚多人手。
  孙曲平一把抓起官一雄,喝道:“你宁死也不愿松口,英雄风范令人钦佩,无奈我等奉命身不由己,孙某让你瞧瞧你的家人如何死法!”
  官一雄已瞧见一家八口跪成一排,年幼儿女嚎啕痛哭,唤爹相救。不禁咬牙骂道:“姓孙的你好狠毒。”
  孙曲平笑道:“七哥,你从最小的杀起,必须凌迟处死,看他松不松口?”
  追风老七应了一声,霍地拔刀出鞘。
  官一雄幼子年仅八岁,见状魂飞天外,失声叫道:“爹,救救孩儿!”
  明晃晃的钢刀在幼子脖子上轻轻一磨,官一雄见状不禁肝胆俱裂,大叫道:“住手,官某愿告知藏处。”
  追风老七缓缓收刀退了开去。
  孙曲平道:“官总管,孙某说话一向斩金截铁,决不更改,只要实话实说,让我等顺利将梁丘皇妻儿带走,天明以前孙某定将官总管及府上老幼解开穴道平安回家,毫发无损。如果天明之前我等未能顺利得手,那你们将身遭惨死。”说着一掌拍下。
  官一雄痛苦感觉立止,暗咳了一声,把梁丘皇妻儿藏处及如何破去消息机关之法详细说出。
  孙曲平听后立即将官一雄全家老幼点了穴道,并留下两人看守,道:“如我等在天亮之前尚未返回,杀!”
  追风老七、追风老九率领六人转身望甘家堡奔去,约莫奔出三里路远近,迎面长草丛中唯唯冒出十数条身影,不禁大惊。
  追风老七、老九认出其中之一正是那削去追风十二弟耳鼻之人,孙曲平大喝道:“尊驾追踪不舍,为了何故?”
  叶一苇朗笑道:“两位心中明白。”
  孙曲平道:“梁丘皇心怀不轨,不但意图称霸武林,而且欲以整个江湖力量兴兵作乱,我呼延王爷本无意侵犯中原,奈受梁丘皇蛊惑,以河西十郡为酬,如今呼延王爷识破梁丘皇之奸,意欲与镇北侯握手言和……”
  叶一苇冷笑道:“瓮中之鳖,垂手可擒,何来言和?此不过呼延罕缓兵之计,梁丘皇意图不轨之事,在下相信并非无中生有。不过呼延罕之计欲以梁丘皇妻儿胁迫梁丘皇献出不解奇毒,用以解除百万大军围境之困。”
  追风老七大喝道:“老九我们走!”
  双双腾起穿空如电而去。
  追风十六杰之名并非幸致,身法之快,武林罕睹。
  不料前路十数丈远处传来叶一苇轻笑语声道:“两位因何急急逃离?”
  追风老七、老九不禁胆寒魂飞,孙曲平强自镇定,怒道:“尊驾这是何意?杀人不过头点地,尊驾如不倚仗宝刀,我俩无不接着。”
  叶一苇飘然走来,朗笑道:“此非逞勇斗狠之时,兄弟也不愿杀戮为胜,奉劝二位暂在兄弟居处作客,以上宾之礼相待如何?”
  “不行!”
  追风老七、老九心意相同,先发制人,孙曲平喝声未出,四手齐出,玄奥无比攻向叶一苇意想不到的部位而去,幻出千百条掌影,不知何者是实,何者是虚。
  追风十六杰武功博杂奇诡,各有一身绝学,堪为一派宗师,换在旁人,必丧在两人联手合臂一击之下。
  岂知指风堪堪触及叶一苇,眼前人影一花,叶一苇身影已杳,扑袭登时成空,情知不妙,不禁大惊失色。
  身后寒芒忽疾闪,传来叶一苇朗笑,顿感自腰以下寒意飕飕。
  两人心惊胆寒之下,低首察视,只见裤带已断,下半截全裸,丑态毕露,整条裤子褪至脚底,由不得羞愤交加,忽感腰眼穴各中了一指,立即似蛇般倒地昏死过去。
  □□□
  摩天鹏甘嵩与三名堡中高手聚在大厅内,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尤其是官一雄迄未返堡,下意识只觉有种大祸临头感觉。
  他数度派出人手前往堡外,那些客栈内投宿的外乡客影踪俱杳,而搜索堡内有无可疑人物潜迹亦均空手而回。
  甘嵩不信叶一苇谎言欺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有在其居宅内森严戒备,几乎是三步一桩,五步一岗,强弓硬弩,火铣暗器,宛如天罗地网,别说是人,就是一只苍蝇也难飞入。
  追风十六杰武功高绝,莫说威震西番,就是甘凉道上也尽人皆知。
  陪侍甘嵩三人:一是摧山手郭鸿庆,另一是夺魂乾坤钩邺金龙,之外为一虎面黄须老叟名唤混元太极邹松年。
  这三人均在六旬开外年岁,横行滇南,心狠手辣,南天道上凶名赫赫,不知何故三凶於半年前竟投入甘家堡内。
  邹松年见甘嵩魂不守舍,冷笑道:“其实追风十六杰不如外传之甚,仅不过轻功身法高人一等而已。堡主不必惊恐,何况五行院尚有四名杀手在此。”
  甘嵩闻言心中略宽,颔首答道:“但愿如此!”随命仆从送上酒肴,藉酒排遣胸中郁结。
  甘家堡一片漆黑,异於往常,民家店门业已早早关上,灯火全无,几疑似一座无人鬼墟,唯有狂风呼啸,尘砂飞涌。
  三更初起——
  甘家大宅内墙角树后等阴暗处纷纷冒出十数条黑影,疾逾鬼魅扑向议事大厅之外。
  议事大厅内一灯荧然,甘嵩四人正在杯酒饮酌,研商对敌,厅门已严严闭合,窗惟深垂,一丝灯光不透。
  十数条黑影在厅外花木扶疏落中倏地停步。
  只听一人道:“老七、老九现在不知如何了?”
  “老九向来行事谋定后动,从无失误。我等依原定之计行事,让老七、老九顺利得手。”
  蓦地——
  屋面上忽起了数声阴恻恻冷笑,四条身影电泻疾落,按四象方位横刀屹立,八道眼神如炬,炯炯慑人心神。
  大厅内甘嵩等人闻风知警,熄去烛火。
  那追风十四杰见对方四人落下,竟视若无睹,内中一人朗笑道:“四位不必如此,贵堡戒备森严,我等不是也安然无恙进来了,兵凶战危,能不动手最好不必动手,我等须面见甘堡主商量!”
  “尊驾就是追风十六杰之首钱震南么?”
  “不错!”
  “尊驾不会以礼求见么?”
  钱震南道:“贵堡弟兄严拒通报,钱某逼非得已出手点倒!”
  “钱老师不妨想想看,你们如何能走至此处如入无人之境?更无人传警?”
  “兄弟知道,贵堡将高手隐藏,我等所见的只是些平常粗知武技之辈。”钱震南冷然答道:“阁下当知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我等胆敢前来,便有恃无恐。”
  厅内甘嵩及滇南三凶:摧山手郭鸿庆、夺魂乾坤钩邺金龙、混元太极图邹松年四人听得一清二楚。
  邹松年道:“追风十六杰已与五行院四大杀手照面,堡主要否下令发动围击,不容一人漏网?”
  甘嵩摇首答道:“不,倘非得已,这最后一着棋不能下,以免本堡弟子伤亡惨重,五行院洪泰祺老师现与钱震南说话,四大杀手武功怪异狠毒,谅与追风十六杰功力悉敌,使其知难而退,到目前为止,钱震南尚未知晓洪泰祺乃五行院杀手。”
  只听洪泰祺扬声大笑道:“钱老师也太小觑甘家堡无人了么?饶是追风十六杰武勇绝伦,也双手难敌四拳,一声号令之下,恐诸位将陷入困境与呼延罕一般无异。”
  五行院另一杀手西门虎忽惊噫一声道:“怎么追风十六杰少了两人?”
  钱震南冷笑道:“你知道就好,钱某前说有恃无恐并非无稽之言。贵堡倘发动围攻,哼哼,贵堡必化成一片火海,鸡犬不留。”
  洪泰祺不禁呆得一呆,暗道:“看来,追风十六杰还带得甚多人手?”
  钱震南又道:“钱某绝无危言恫吓,阁下如若不信,不妨让你见识见识。”说着右掌一扬。
  简直无法瞥见什么东西从钱震南手中掷向夜空。
  夜空约莫十数丈高下,忽晌起连珠爆音,迸射出千万流萤火花,为狂风曳成一股赤焰送向远处。
  蓦地——
  堡外忽射入一物堕向一幢民宅,尚未碰实之际,只见强光一闪,现成一团耀目烈焰赤红火球,轰的一声,民宅立时为烈焰烧燃。
  风助火势,转眼那所民宅没人一片火海中,隐隐听得呼喊惨嗥及混乱救火之声。
  钱震南阴恻恻冷笑道:“只须钱某一掷信号,甘家堡立时夷为平地。”
  刀光疾闪了闪,西门虎向钱震南拦腰一刀卷了过去。
  出手之快,刀势之猛,无与伦比。
  只见钱震南身形顺着如同卷涛一般,刀光旋转竟脱出刀势之外,口中喝道:“好快的刀法。”
  西门虎也是一惊道:“好快的身法,不愧追风之名!”
  洪泰祺目睹钱震南身法之奇,不由心神暗震,道:“尊驾一定要动手?”
  钱震南道:“钱某只求面见甘堡主,未说一定要动手不可!”
  洪泰祺略一沉吟道:“堡主,请现身出见。”
  厅门呀地开启,堡主摩天鹏宛如一截铁塔般昂然迈步跨出来,身后紧随着滇南三凶摧山手郭鸿庆、夺魂乾坤钩邺金龙、混元太极图邹松年。
  火光一闪,厅檐下八盏气死风灯同时明亮。
  气氛犹若冻凝一般,双方各人心弦猛张,却知今晚凶险万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
  摩天鹏甘嵩目光巡视了追风十四杰一眼,注视着钱震南抱拳宏声道:“钱老师,你找老朽为了何事?”
  钱震南冷冷一笑道:“甘堡主明知故问,贵堡布下了天罗地网,等候钱某兄弟等人自投罗网,却不知钱某兄弟来意,未免自欺欺人。”
  甘嵩摇首答道:“老朽昔年曾结怨一位江湖朋友,最近得到风声他意欲寻仇索债,敝堡一切安排,均是为了仇家而设,不料钱老师竟误打误撞了个正着。”
  钱震南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不管堡主所言是真是假,我等既然来了,也就不计较这些,钱某实话实说,来到贵堡须向堡主索取三个人!”
  甘嵩明知钱震南索要之人是谁,仍故作一怔,目露惘惑之色道:“钱老师索要的三人是谁?”
  “五行院主梁丘皇妻儿。”
  甘嵩面色一变,道:“老朽也实话实说,梁丘皇妻儿确曾到过敝堡暂作勾留,但回到五行院去了。”
  钱震南也知道甘嵩之言是假,沉声道:“真的么,但望堡主能见告何时离去?由何人护送及择取路径?”
  甘嵩道:“昨晚才离开敝堡,由九名五行院一流高手护送,至於择何路径返回五行院,恕老朽不知。”钱震南哈哈大笑道:“甘堡主哪有不知去踪逃迹之理,难道忍心见甘家堡付之一炬么?”
  甘嵩面色一变,遥望那民舍上空仍自绿烟袅袅,知火势已然扑灭,厉声道:“如此一来,老朽一声号令之下全堡弟兄必联臂狙袭钱老师等人,诸位必力竭而死,当然,敝堡也难免飞灰烟灭,同归于尽。不过,梁丘皇去踪,钱老师说得不错,老朽确然知道,但老朽并非卖友求荣无耻小人,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各凭真实武功一拚高下,老朽等败了自然据实相告。”
  钱震南冷冷一笑道:“钱某在甘堡主话中察知几点真象,首先知堡主强敌寻仇不假,殊不料我等会追踪而来,因见呼延王爷及我等俱在镇北侯百万雄兵围困之下,是以得以将梁丘皇妻儿安然救出。”语声顿了一顿,又道:“五行院强敌逼伺压境,朝不保夕,梁丘皇虽愚也不致把妻儿投入虎口,不然为何舍近就远,千里迢迢奔来贵堡,其次,如钱某猜测无讹,梁丘皇妻儿定非昨晚离去,而是不久之前送走,因是之故,目前堡主采拖延之计是也不是?”
  甘嵩哈哈放声大笑道:“钱老师委实高明,料事如神,不过除非一拚高下,老朽落败自当实言相告,不然老朽岂能心甘情愿实话实说。”
  突然——
  只听追风十四杰其中一人发出一声凄厉惨嗥,双目怒瞪,面现极为痛苦之色。身形摇了摇,眼耳口鼻内鲜血齐涌,仰身轰的倒下,气绝毙命。
  钱震南面色一变,大喝道:“杀!”
  甘嵩不知此人是如何身死的,只道四大杀手暗算所致,知多言无益,终久难免一战,双方立时引发一场混战凶搏。
  追风十四杰现在已变成十三杰,十三与八之此,众寡悬殊,追风怪杰人称西番第一高手,一身所学博杂精湛。照理来说,自然占尽上风,无如五行院四大杀手及甘嵩滇南三凶亦非易与之辈,片刻之间打得难分难解。
  五行院主梁丘皇训练杀手因人而异,求其突破,把本身潜能激发至颠峰造极,尤其是所遣四人为了搭救其妻儿,任艰责重,无论才智心机、武功都是上上之选。
  这四大杀手除了洪泰祺、西门虎外,尚有虔仲熊、麦雷两人,要当得起杀手之称,须身手奇快,雷霆迅猛。否则,无异浪得虚名,华而不实。
  麦雷遭追风十一、十二两杰联手合击,双方都是身手快速已极的能手,以快制快,在抢先机。
  同样其他三名杀手洪泰祺、西门虎、虞仲熊亦是以一对二。
  追风十三杰余下五杰亦找上甘嵩、郭鸿庆、邺金龙、邹松年四人猛攻。
  以四敌五力有不济,暗中突疾掠出三人加入甘嵩这面,形势以七对五为之一变。
  但——
  甘嵩七人武功虽高,却此钱震南五杰稍逊一筹,显得守多攻少,幸而摩天鹏、甘嵩身高力大,使用的一柄软索练子-,挥动之间-影如山,两丈方圆之内逼使钱震南无法近身。
  摧山手郭鸿庆以雄厚掌势,狂飚涛涌,力能碎碑开山,却遇上追风老二,非但出手快极,而且每一招均力逾千斤,一刀一掌此他更为迅厉沉猛。不禁心神猛凛,所幸甘家堡另三人似担负救援,见自己这方谁露败象立即加入迫攻,待以转危为安。
  邺金龙、邹松年仗着一对奇形外门兵殁,手法诡异,差堪打成平手。
  追风老二似不耐久战,忽的身形一个疾旋,脱手一刀挥出,寒芒电奔,划空带出一声刺耳啸风。
  只听两声惨嗥,郭鸿庆拦腰砍成两段,甘家堡一人半边头颅飞向远处,洒出一片血雨。
  追风老二刀势之迅猛,令人魂飞胆寒。
  动武同时,五行院杀手麦雷一式“推风助浪”,把追风十二杰劈成两段。
  追风老四本打算加入老大钱震南制伏甘嵩,见状猛然一跃,落在追风十一杰身侧,迫攻麦雷。
  须臾——
  嗥叫之声相继腾起,邺金龙、邹松年两人身形踉跄疾退数步,面色惨厉,左掌护住胸腹,指缝间溢出鲜红血水,显然伤势不轻。
  追风老六、老八倒观双凶得手,弃而不顾,飞身投入战阵,联臂抢攻五行院四大杀手,无异如虎添翼,猛地刀光剑影俱敛。
  只见四大杀手面色森厉惨变,两目圆睁,嘴角溢流一线黑血。
  追风等杰亦各血染重襟,受创沉重,二人面色苍白如纸。
  甘嵩这时也被钱震南凌厉迅快的武功,迫得几无还手之力,岌岌可危,将追风诸杰悉数葬生堡内,不顾甘家堡付之一炬之祸。
  蓦地,天际夜空遥处忽现出赤红流焰旗花,钱震南知老七、老九已将梁丘皇妻儿劫出,疾撤势跃开,向追风诸杰大喝道:“咱们走!”
  纷纷穿空腾身而起。
  五行院四大杀手忽身形倒地,尸分两截,腔内冒黑血水缓缓溢出。
  这时院外忽飞掠而入十数条身影,正是叶一苇等人。
  叶一苇见追风诸杰腾空掠去,亦大喝道:“你们快追!”
  率来人手亦双臂疾振,离地穿空,追向钱震南等之后面去。
  叶一苇目注甘嵩沉声道:“堡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早知追风十六杰所图,为何隐瞒於我?几乎为其故布疑阵愚弄误了大事。”
  甘嵩面带惶恐之色,躬身道:“老朽知罪。”
  忽见一堡丁惶惶张张奔来,禀道:“梁丘院主夫人及两位公子均已不见,守护之人被点上穴道昏迷不醒!”
  甘嵩闻言惊得面无人色,混身起了强烈撼震颤抖。
  叶一苇沉声道:“梁丘皇心黑手辣,他妻儿重入樊笼,迁怒所及,恐有灭门大祸。这且不说,追风十六杰奉番酋之命,潜出重围,不颁请救兵而追踪劫走梁丘皇妻儿,不言而知系胁迫梁丘皇统率江湖叛逆称兵作乱,逼使大军撤回中原解困。堡主,镇北侯震怒之下,获罪九族同诛,这祸委实闹得太大。”
  甘嵩面如土色,不觉跪地不起,叩请叶一苇相救。
  忽见邺金龙、邹松年仰身轰然倒地,口中喷起一股泉涌黑血,毙命气绝。
  原来他们双凶被伤及内脏,剑刃深入身后,脏腑已然糜碎,纵有灵丹妙药,也回天乏术。
  叶一苇目注双凶之死,又环顾了一眼,叹息一声,手指麦雷四杀手尸体,道:“他们恐不是贵堡中人,似是五行院杀手!”
  甘嵩道:“草民不敢隐瞒大人,实如大人之言,他等确为五行院杀手,奉命救出梁丘皇妻儿及并护安危之责!”
  叶一苇沉吟良久才道:“甘堡主请起,我有一策不知能不能解救堡主性命?那就端视堡主造化了。”
  甘嵩闻言大喜,立起执礼甚恭,殷殷恳求相救之策。
  叶一苇道:“堡主先命手下清理尸体,不得泄露丝毫风声,违命者立即处死,你我择一秘处相商。”
  甘嵩忙吩咐下去,肃客前道,进入议事大厅后密室,分宾主落坐。
  叶一苇道:“堡主,我几乎为钱震南所用移花接木之计引向歧途,追踪途中越想越不对,偶而回顾遥望贵堡,只见堡内一处火光烛天。心中一动,立时撤出一半追踪人手赶返贵堡……”
  说此语声一顿,目注甘嵩道:“堡主猜猜我遇上了什么人?”
  甘嵩不禁一怔,茫然答道:“草民不知。”
  叶一苇微笑了笑道:“贵堡外巡总管官一雄!”
  甘嵩大惊失色道:“官一雄现在何处?”
  叶一苇道:“堡主是否察觉来犯追风十六杰少了几人?”
  “少了两人。”
  “那是追风老七、老九,官一雄为追风老九暗算制住,带往草原旷野深处,追风老七亦率领多人将官一雄一家八口制住带到,以一家八口性命逼使官一雄把梁丘皇妻儿藏匿之处吐露无疑。”
  甘嵩顿足切齿骂道:“官一雄该死!”
  叶一苇道:“此乃人之常情,岂可责怪官一雄,即使梁丘皇亦未必视妻子儿女生死一发于不顾。”
  甘嵩老脸不禁一红。
  叶一苇道:“追风老七、老九得知梁丘皇妻儿藏匿之处隐秘,立即赶往贵堡劫走,留下两名手下看守官一雄全家老幼,如所言不实即予处死。我擒住两名手下,问出钱震南十四人已潜入堡内,使堡主无法分身,以火焚贵堡为胁,追风老七则专司救出梁丘皇妻儿重任,而追风老九孙曲平则率领多人以特制火器环伺堡外,一见信号,即施展火攻,将贵堡付之一炬。当时情势急迫,官一雄全家为追风老九独门手法点住穴道,一一解开为时甚久,不得已留下急急赶来,可惜还是差了一步。”
  甘嵩恍然大悟官一雄相随自己回堡,突斜刺里奔去久久不见返回之故。
  忽见叶一苇目光沉厉,面色严肃道:“如今追风诸逆已在严密追踪之下,他们带着失去武功的梁丘皇妻儿三人逃必不远,即使隐匿潜藏也必将在严密搜捕下无所遁形,首先堡主不可使梁丘皇知情。”
  “草民遵命!”
  “我知堡主归附五行院已久,听命於梁丘皇助纣为虐,奉劝堡主皤然悔悟,梁丘皇心术不正,狼毒野心,经久难逃惨死奇祸,谅贵堡内有不少梁丘皇心腹死党,堡主宜当机立断,此辈不除恐祸不旋踵。”
  甘嵩悚然颤-道:“草民不敢有违大人之命,但另有下情容禀。”
  “堡主有话请说。”
  “草民偌大家业,何必归附五行院助纣为恶?大人深知梁丘皇心性为人,别说五行院势雄难敌,就是那不解奇毒足使敝堡数千生灵死尽灭绝。”
  “这个我知道。”
  “草民数十年前便与梁丘皇相知,那时梁丘皇风仪甚佳,急人之危,排难解纷,使草民钦佩不已。哪知北天山之役,草民无意瞧出梁丘皇阴险,但不露神色恭敬如故。不然草民哪还有命在?梁丘皇为攫有佛门三宝,不惜暗算同道,其妻儿亦助纣为虐,不慎为一位异人在堕下万丈绝壑之前出手伤及要害,奄奄一息……”
  叶一苇说道:“梁丘皇为何又堕入番酋呼延罕手中?”
  甘嵩道:“相传此禅门三宝为天竺异人空化所留,呼延罕当时与梁丘皇密谋勾结,朋比为奸。亦遣人相助参与,却又不信任梁丘皇终为所用。梁丘皇用尽手法及灵药无法使其妻儿回醒,正巧密宗悦性活佛在旁,自称有法必可救治,遂秘送至悦性活佛坐禅之处医治,终于醒来行动自如。但武功全失,不能劳累,否则喘息疼痛加剧,神智昏迷,梁丘皇无奈将其妻儿留置该处,却不料为呼延罕挟作人质。”
  叶一苇诧道:“堡主为何如此清楚?”
  甘嵩长叹一声道:“草民也是在梁丘皇之妻口中叙出当年内情!”
  叶一苇点了点头,离座而起,道:“追踪钱震南等一行,事关军令,责艰任重,无法久留。即使梁丘皇妻儿被我等救出,也不能交还贵堡,适才所嘱,望堡主勿忘。”抱拳略拱,迅快如风迈出室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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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震南一行掠出甘家堡外,只听追风老二苏振芳唤道:“老大,停下!”
  原来他们虽然联臂施展绝命夺魂追风闪电刀法诛戮了五行四大杀手,但他们也各受了轻重伤不一,其中两人伤及内腑,虽服下灵药,却一阵奔驰之后,两人忽面现青紫,停下脚步,身躯摇晃了几下,轰然倒地不起,张口呕出块状紫黑凝结血块,瞪目气绝。
  钱震南停身,回面见状不禁面色惨变,长叹一声道:“想不到小小的甘家堡,竟使追风十六杰丧生四人,如不达成任务,实无颜面见王爷。”急命掘地成坑,将死者草草殓埋,复又率众奔向约定之处奔去。
  到达约定之处,只见四外长草拂动,不但不见梁丘皇妻儿,连追风老七、老九等人俱无踪影,钱震南不禁一怔,诧道:“老七、老九为何不见?”
  追风老二苏振芳眼尖,虽夜色暗沉,却发现一株孤零零矮树枝上悬有一物飘扬翻舞不定,道:“老大,你看那是何物?”伸手指向那株矮树。
  钱震南也察见了,似是一张白纸,忙纵身一跃,果然是一张白纸,似有字迹。哧啦声响过处,燃着了夜行火摺,只见纸上留字潦草:“有甚多可疑人物追踪,为防万一,先将梁丘院主夫人爱子藏起,不久将返请留下等侯!”
  追风老大钱震南面色大变,喝道:“不好,此信有诈。老七、老九虽愚,也不会留字悬在树上自昭隐秘,莫非他们俱被擒住?”
  狂风啸掠中忽传来冰寒澈骨语声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醒悟得太迟了。”
  钱震南不禁寒意直冒,厉喝道:“尊驾是谁?何不现身一见?”
  草丛中忽冉冉长身一条黑影,飘然慢步走向钱震南身前而来,冷冷笑道:“老夫当然要与汝等晤面,奉劝诸位不如转回规劝呼延罕,他已计穷力绌,不如负荆请降,如孤注一掷,非但王位难保,而且全军覆没,成为阶下之囚!”
  寒光忽闪得一闪,划空带出一片狂风啸声。
  钱震南出刀奇快,但那人亦退得更快。
  一刀劈空,使钱震南不禁呆住。
  那人呵呵大笑道:“高明,高明,难怪五行院四大杀手会丧命在闪电夺命追风刀法之下。”
  钱震南厉喝道:“阁下究竟是何来历?”
  “老夫来历姓名无关重要,奉劝之言,倒是事关呼延罕生死至为重大。”
  “我等如不达成任务,无颜回去与呼延王爷相见,何况呼延王爷已下定决心,宁折勿弯,阁下无须枉费心机。”
  那老叟道:“你们不要罗刚、孙曲平性命了么?”
  钱震南惨笑一声道:“追风十六杰已死四人,就算全部葬身在此又有何憾!”
  老叟呵呵大笑道:“至死不悟,可惜!”倏地潜龙升天而起,穿入夜色沉沉中不见。
  追风老二苏振芳慨叹一声道:“老大,我等已一败涂地了,即使探出梁丘皇妻儿及老七、老九下落,也无法救出,七日期限已逾,王爷必孤注一掷,率领四十万大军突围,我等不如赶返与王爷并肩作战,义共生死如何?”
  钱震南不禁意动,徐徐发出一声叹息,道:“也好。”
  劲疾夜风中忽送来一缕幽兰香味,醉人心脾。
  在此荒郊旷野,哪有兰花?钱震南警觉有异,已吸入甚多,只感头目晕眩,纷纷倒地不起……
  
《佛魄珠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