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集 遍地风流(下)
她没想到吹出那样幽怨和凄厉箫声的,竟是一位苍白少年。
她初窥见他的时候,第一个感觉是:
她看到的是一团气质。
一种冷傲、寂寞、凄寒的气质,是的,是气质,尤胜于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是一种:“宁可天下人不解我、仇视我、漠视我,我也决不因而去接近人、讨好人、伤害人”的态度。
透过他的眉宇,以及他的箫声,表达出这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诠、千言万语化作寂灭无声的感应。
还有他的寂寞、无依。
——以及伴随的自恃与傲慢。
然后唐烈香又发现了一点:一点让她梦魂牵系,不能或忘的特征:
他是坐在轮椅上的。
他的腿是废了的。
她瞥见他,是透过窗。
幸好,世上有围墙的所在,往往也有一个出口:
那就是窗。
窗在身体里是灵魂。
在体外就是眼睛。
于是她看到了他,在他还未看到她的时候。
那一次,她还看见他落寞的在院子里,落寞的轻咳,然后,用洁白的手绢抹拭,她还瞥见上面沾染了一抹惊心的殷红:看来,他还有病!
——而且,还病得非常严重!
于是,她惊心,她动魄,不知怎的,她关注他,关心他,与他和箫调韵,互诉心曲,她还主动递给他吃的东西,找藉口见见他,聊几句也好,让他不孤单,不寂寞,不一个伤心,就这样,她才安心,才不牵罣——不,只要回到她和娘亲安排住宿的‘五一七阁’之时,她又不知怎的,心里又不安起来了,又牵罣他来了。
——那个孩子,可是安睡了没有?
(怎么他让人如许不安?)
——那位少年,今天不知快乐些吗?
(怎么我会如此牵挂?)
她也不明白。
她常与他箫笛应和,好像说了许许多多的话,交流了很多很多的心声,大家已交往了好久好久,已完完全全没有了隔阂。
音乐,要比语言直接,要比文字感人。
从耳及耳。
以心传心。
——有时候,要将你心比我心才知相忆深;有时候,要以一曲还一曲方知心意浓。她以前一直只以为娘亲的二胡,才是最忧怨、凄凉、哀恻、缠绵的。
——想必,母亲也常常惦念起她那一段哀怨缠绵的故事吧?
她总觉得母亲的二胡,如泣如诉,凄绝悲凉,令她听了,很不开心。
可是,无情的箫声,那一种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抒情,又不落于悲情,反而有一种冷眼看世间、袖手傲红尘的气概,使她不只于为其悲,还关其心,切其情。
所以她认识了无情。
——而一直不敢向娘亲坦承。
更不知从何说起。
不过,自从她发现有人挑衅袭击无情之后,在她心中是有了这盘算:万一无情遇难,自己是不是该翻过墙去救他?
如果这样做,就会破了例。
逾了矩。
犯了忌。
破了禁。
后果不堪设想。
问题是:
她做不做?
——越不越墙?
做,还是不做?
她看见院子里一树桂花,正盛开着,有些枝桠已伸展过墙头。
而从“一点堂”那儿(他们已共同称作:“寻梦园”却不知有一日,这“寻梦”的名义却为蔡京所夺),也有一树千里香,有些花瓣正因风送落到她这儿的院子来。
所以,她所处的院子里,有桂花,馥,也有千里树,香,遍地风流,风送暗香。她知道自己已别无选择。
做。
一定做。
必要时,翻墙就是翻墙。
逾矩就是逾矩!
破禁就是破禁!
有一段时候,她没有出现,没有应合无情的箫声,原因是她躲着。
她试图逃避。
那是因为唐乃子发现了这件事:
从她女儿的神不守舍、若有所思上。
从那自遥远庭院传来的箫笛同奏,音韵共鸣里。
于是,她有问于唐烈香。
阿香只有告诉了她的娘亲。
她母亲的脸色,愈听愈沉,愈听下去愈冷峻,愈说到后来就愈铁青,烈香以为她娘的旧患又告复发。
她知道原来箫声来自神侯府、一点堂、一个少年。
那个少年传闻里姓盛——诸葛先生的首席弟子。
她猜测他是谁。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跟“自在门”的人有过一段“孽缘”,以致给人嘲笑小香是个“孽种”!但她决不想要再有这种“孽障”,却决计没想到她至亲的女儿又步入了“孽尘”!
她也知道了烈香的女儿家心事。
她一直不愿意自己再跟“自在门”的人沾上关系。
她控制住自己。但控制不了阿香。
———偏生是:小香跟她少时是一样儿的脾气,一个样的烈!
“我能阻止你们的交往么?”
她随即看见烈香的眼里有光。
——有光是因为有泪影。
“那么,你得尽量减少见他,尽量减少跟他交往,尽量不要跟他合奏……就算,万一,你守不住,你也得守住这面墙,不要翻过墙那边去……”唐乃子只好改口说,“当然,他也不能翻过墙来。”
“他是翻不过这边来的。”唐烈香说。
带着抗议。
“我知道。如果他翻过来,那么,我只有杀了他。”唐乃子凝肃地道,“若果是你主动翻过去,那么,按照唐门的规矩,我得杀了你,不然,他一定要娶了你,然后,跟我们回蜀中唐门。”
她正色道:“这,没有挽回余地,也没有折衷办法,否则,我也不待这伤好了,押你回唐家堡受罪吧!”
她一字一句的说。
“或者,”唐乃子说,“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我杀了他。”
第六章 墙和窗
“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不。”
唐烈香挽住了唐乃子的袖子,指尖碰触到她的手腕,心里一阵疼。娘怎么又消瘦了,以前她记忆中的娘还是比较丰腴的,现在,好像一阵风都能吹得起。她又生起一种凄凉的感觉。不知为什么,娘表现得越倔强,她就觉得越凄凉。
“娘,用不着。他翻不过这墙来。”她说,“只有我翻得过去。要杀,就杀吧。” 听了这句话,唐乃子心里喊了一句话:只怕要出事了。
她看着唐烈香,既不恨,也不忿,甚至没有懊恼。
但她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年轻时飞扬的自己。
她心里呻吟了一声,但外表却十分酷烈的道:“我有伤,再半年就好了。要是不好,也不留在这儿了。好歹,得要回去一趟,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不希望在这时候没有了你,也不想你亲眼看到那个少年为你而殁。你明白么?”
“这样好吗?娘。”唐烈香冰雪聪明,当然听得懂唐乃子的意思:“我有时只跟他聊聊天,用笛声应合他的箫韵,或者,给他吃好吃的东西——我不翻过墙去,你也不必杀他,好吗?”
唐乃子爱惜的抚摸了几下女儿的头发。看到她的眼神,她就心软了下来:事实上,她认为女儿的眼睛流露出来的灵光,并不太像她自己,而是像那个人。
那个曾叫她梦魂牵系的人。
——那个几乎毁了她一生的人。
那个叫她吃尽苦果,但回味犹甘的男人。
她每次看到这种眼神,她就会心软:
事实上,她就因为心软而误了大事,害了半生。
“好,”她为了掩饰自己心软了,也想让唐烈香不那么忧虑,所以故意说:“那么,就只有等你翻墙才杀了你,好吗?”
“娘要杀我,现在就可以了,”唐烈香陶醉在唐乃子抚挲她额前的感觉里,觉得这一刻很幸福,便说:“何必等翻墙?”
唐乃子看着这张姣美的脸孔,忽然间,心中动了一个念头,让她自己也大吃了一惊。
她马上敛定心神,转移心思,随意的问:“他……很爱吃东西?”
“不,他胃口不太好,吃得很少。”唐烈香道:“我只是爱看他吃东西,希望看他多吃一点……他那么瘦弱,像那些水仙花的叶指一般……我就着意他多吃一点什么的,也爱烧东西给他吃,看了就很满足……”
唐乃子又怜惜的看着她女儿。那少年胃口不佳,她当然明白,那已是侥幸了。刚才那种念头已一闪而过,完全消失了。
“你怎么把食物给他?”
“窗。”
唐烈香回答。
窗。
是的,窗。
世上的确有很多很多的墙。
——隔绝外界、世间的围墙。
但幸好,墙上总是有一个活路:
那就是窗。
窗。
那是墙的眼。
心灵的远望。
墙和窗,就像脸孔和镜子,一体的两面,再进一步,就是门。
打开门,就离开了墙,或许,走进另一处围墙里。
关了门,就是墙里的世界。
窗常常挂了帘。
——“金字招牌”方家方前辈,常在辞章上寻问:“美丽的帘影背后,是什么?”但谁又知晓:“黝黯的门打开之后,匿伏着的又是什么?”
唐烈香是这样答允过唐乃子。
可是,一旦等到无情在“寻梦园”遇险之时,唐烈香可啥都不顾了。
无情翻不过墙来。她就翻过去。
——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她不知道。
她只是这样做了,绝无挽回余地,虽九死而不悔,也不管后果是什么,后事如何!
人总会有激情的一刻,不然不算活过。
唐烈香现在就是这种情怀。
无情在与她并肩作战那一刻,也有一种生死不过尔尔,唯情可大可久,不泯不灭。
所以他们都活过。
因为他们都激情过。
他们且不管千年百年后,百十世后,有人嘲笑他们,何等愚昧,何等痴騃,不为家国民族,不为真理大义而战死,只为了你,只为了我,为了我和你,而拼出了真火,豁出了生死,他们可不管这个。
因为嘲笑他们的人,压根儿没尝过这一刹的激情。
他们只是曾经存在过世上。
没有活过。
不曾爱过。
可是,唐烈香一旦闯进了一点堂,全面参与,全力出手,就没有了回头路。她已经翻过墙来了。
虽然,她不是真的翻墙而入,而是扭断了锈蚀的铜锁,打从后门走了进来。
——但那已不是墙内的世界了。
唐乃子一直有留意“一点堂”这方面的风吹草动,有时候,她还故意以二胡奏乐,截断无情和烈香之间的互诉衷曲。
同时,也提醒他们:莫越雷池一步。
可是现在雷池已越过了。
还流了血。
杀了人。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
唐乃子眼看唐烈香和无情不敌,她可不能任由他们丧命。
她只有翻过墙去。
全面参与。
——没有回头路。
本来还是有后路可以退的。
唐乃子本在子夜运功疗伤,运气疗毒。
她也发现最近不知怎的,功力很有点阻滞,恢复得颇不惬意。
驱毒也遇上了瓶颈,有时候,不但进度不如前时,而且余毒未消,反扑更烈。
这使她非常担忧。
气恼。
她知道已不能长期匿伏在这儿。
她必须要重返蜀中唐门。
她还有心念的人。
心悬的事。
何况,决不能让烈香风华正茂之际,全耗在这里:这会太委屈了她的!
光是为了这点,唐乃子说什么也得离开少保府,面对追杀与排斥、围剿和叛将,决一死战,重回蜀中,重建唐门。
她深知阿香的性情。
她就跟香儿一样,心里同样抱持着:“不可以道殉情,那是非人道,只可以情殉道,这是有情道。”这个想法,而这个说法,当“唐老太太”,亦即是当今唐门代任掌教“唐老奶奶”之位的主事人,在江湖还是号为“命犯桃花,一笑杀人“,在武林中还保留本名为唐梦蝶之时的名言。
不过,当唐梦蝶成为“唐老太太”后,主掌“唐老太太”大位之后,权倾西南,号令唐门,天下廿一户暗器名家、大师莫不以“唐老奶奶”为尊,也许,她的初衷就变了,看法也不一样了。
或许,还是没变,仍然一样,但人在江湖,一入唐门,有许多事,你不想做,可是,一旦坐上了那个位子,你不得不做;有些人,你不想伤害,不敢得罪,但是,一旦你到了一个处境,却不得不出手,不能不处置,这便是做人做事极大可悲之处。
可是,唐乃子还是怀念她。
她想念唐门。
怀念唐老太太。
——虽然,怀念的同时,也感觉到害怕。
以及恐惧。
第七章 没有后路可以退
也许就是因遗传性情,或者根本是因兴味相投,唐乃子最怕的是:
唐烈香沉不住气!
——还是翻过墙去!
可是,世事多与愿违。
唐烈香真的就沉不住气。她真的就越过墙去。
唐乃子一面运功调息,一面紧密注意后院打斗之声,事态发展,一旦发现不妙,便马上催动内力,拉奏二胡,希望能儆示唐烈香回头是岸。
——趁还有后路能退。
可惜,唐烈香已作了选择。
她一旦走了进来,没有无情,就没有后路可以退。
也许,在蔡卞“太保府”主力还未倾尽杀到之前,唐乃子或者还可以强加扯走唐烈香,全身而退。
可是,她连二胡尚未收好,已遇上了一个人,阻了她一阵,一阵子。或者说,那人“遇”上了她。
不,找上了她。
唐乃子知道她所住的地方,机关有几重。何况,“少保府”是什么所在,当然门禁森严。看来,蔡攸是提供了一个清雅幽闭的地方,名为“五一七”,那只是一个代号,这地方正好供她养伤,让她母女,好食好住,好睡好穿,但实际上,这儿任何人出入,若未经少保夫人同意,不是能出不能进,就是能进不能出,不然就是进不了出不得,横死当堂。
也许,只通往院子舒舒气还是可以的,但要直赴“五一七”,不但谈何容易,也比上蜀道还难。
可是,这人一下子就来到这儿。
一下子就来到她面前。
她知道这决不是“少保府”的人。
她没有见过这个人。
但她一嗅就嗅出这人决不简单。
——“少保府”决没有这样的人。
因为气势就完全不一样。一个人当惯了奴才,无论他趁主子不在的时候怎么撑,还是撑不住能真正自主那个味来,脱不了当惯奴才那种味道来。
这个人则完全不同。他的气势独特。——最独特之处就是:他根本不像是个“人”。或者说,人类。她听说过这个人,这个“怪人”。
这是唐乃子心里的感觉。
她曾经遇上一个真正让她心动的男人:那人像是一个英雄,令她无由的心倾,但后来变得像个仇人,使她深心饮恨。
她也遇上过一个像是彬彬君子的人物,结果,最卑鄙的无赖也抵不上他的下流无耻。
就是前者让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再也不敢轻易为人付出真情。
便是后者令她了解什么男人才是真正的“虚伪”与“可耻”,使她懂得一句话:“天要下雨人要犯贱,是谁都阻拦不了的。”
但眼前这个人显然不是。
他不属于任何一类。
他是不能分类。
“二胡是你拉的?”
他炯炯有神的看着她,劈面就这样问。
“是。”
如果不是见此人如入无人之境,她一手暗器就招呼过去,才不会回答这个人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奏‘此情可待’?”
“什么?”
“此情可待。”
“谁跟你此情可待!?”
“你刚才奏那曲子:”那人用手指了指她的二胡,“此情可待。”
“哦,这曲子叫‘此情可待’么?”唐乃子道:“我还以为叫‘追忆’。”
那人冷哼一声:“那是我和小白合谱的曲子,你怎么会奏的?”
“哦!”唐乃子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了:“你找小白?”
那人忽然紧张了起来:“小白在哪里?告诉我!”
唐乃子住在“少保府”久了,她也侧闻了一些事,更是发现了一些奇事,知道轻忽不得,当下沉住气,道:“你找她干什么?”
那人的脸容一下了扭曲了起来,他脸上本来好像平静无波的湖水,却忽然给一石击碎了宁谧,皱纹一波一波的折叠漾散开来,又似海浪一样,一波比一波更壮阔,可是,忽然又给抚手折合,又恢复了成波平如镜的颜脸:唐乃子从来没有看过人的脸会在刹那间有那么强烈变化的。
“你告诉我,她在哪里!”他嘶声道,“没有她,我就虽活犹死!”
“没有她,我就再没有后路可以退,再也回不去了!”那人嘶吼道:“告诉我,她在哪里!?”
唐乃子压根儿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可以体会对方的情急。
“这儿姓白的高手有两个,一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他们武功都很高,人也很冲动,都是性情中人。”唐乃子试探着问,“你不是找他们吧?”
那人气咻咻道:“我找教你这首曲子的女子。”
唐乃子心中忖:果然。“哦,那是姓温的,人是绝顶的漂亮,但名字很怪,是三个姓氏,合并起来,就叫温李白。不过,我们都习惯唤她作:‘小白’。”
“小白,小白。”那人气管里发出了一个像哮喘一般的呼啸,“一定是她了,一定是她了……她在哪里?她——她在哪里?”
唐乃子一身是胆,平生胆大,但却不知怎的,一直不敢与那人四目相对,而今,见那人明确的有求于她,她才敢盯着对方的眼睛,反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敢不告诉我!?”那人冷冽的说了一句,忽然又转温和起来,“你中了毒,积毒未消,新毒又深;你受了伤,内伤未愈,余患复发。你帮我,我也可以帮你。”
唐乃子听得心中一动。还一震:他怎么一眼就能看出来——!?
于是不敢怠慢,道:“她就住在‘少保府’的‘轩辕轩’里,”她说,却觉得不知怎的,眼睛一阵赤痛,人也一阵晕眩!
“她的兄长就守在她的隔壁,此外,这儿门禁森严,温小白姑娘是一向给严加保护的,你不一定找得着她,找着了也未必见着,而且少保府高手如云,你也未必对付得了——”
“好,谢谢。”那人脸容又一波一波的扭曲、伸展、起伏不已。“你说的‘轩辕轩’何在!?”
唐乃子立即大致描叙了一下。
但没想到的是,她说着说着,忽然发现那怪人仍在直视着她,她一对上了视线,心头一震,恍惚间,竟一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她,失神了。
她的视野模糊了,不,清晰了,眼前却出现了: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不知名的所在,布满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建筑物,然后,两座相对相倚的最高大楼,在冒着冲天浓烟,在吐着可怕火焰,有一幢还给异物拦腰截断,那异物也在燃烧着,建筑物逐渐轰然垮塌,街上人们,争相走避,凄惨莫名……唐乃子忽然觉得自己就身在其中,在另一处高楼遥望这一切,也不知怎的,她一生杀戮无算,杀人如麻,此际忽然热泪盈眶……遍地繁荣,竟成一片残垣败瓦。
然后她又仿佛看见自己比较熟悉的地方,一个杜鹃花似海,繁花盛开,澄湖碧水,清净天池,忽然变成满目疮痍,泥泞污染,残桥败架,散布腐朽,垃圾遍地,完全变成了一个面貌……遍山风流换来一池污浊。
另一处黑发黄肤的一群人,忽然穿上古服,杀气腾腾的往一神庙步去,看似参拜,势似赶赴一场久违了的仇杀……另一地也是黄肤黑发,游冶于海角丛尔小岛,那花园里有巨大形貌的大耳老鼠、懒猫和癞皮狗不等,穿梭活跃其中,但那些游客观众,有的攀栏爬树,有的喧哗呼啸,有的就在草地野餐小解,有的干脆在长椅瞌睡、赌博,还有的干脆脱掉鞋子,当众捽搓脚趾……遍地风流,也遍地邋遢。
又一处只见黑发黄肤的百姓,人人讨论一些唐乃子完全听不懂的人,看不懂的事,没听说过的东西,以及讨论一本唐乃子闻所未闻的书:谈话争先恐后,唯恐不时麾或落后。内容涉及,什么大分歧象征,什么摸拉泥沙的微笑,什么爷须复活,什么神母马力雅……都说是什么密码,每件事都很有学问,十分神秘,反正唐乃子都听不懂,只知人人争论不休,个个的高见,意见从来没人听,只抢着说,争着表现……甚至有人放言,这时候,再来讨论自己文化里已拥有的唐诗宋词、史记汉书、诸子百家、琴棋书画……已经是太落伍了,太老土了,居然是要给当时当地的人鄙视的……!?
这到底是什么世间啊!?
——人间,还是地狱?前世,还是来生?
唐乃子觉得很迷茫。非常迷惘。
为什么会这样?
——人,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到她忽然警省的时候,那人已不在眼前。
——奇特的是:她的内息,感到这几年来前所未有的舒畅与充沛。
(他到哪里去了?)
(是去找小白了吗?)
(少保府能任由他找谁就找谁的么!?)
(怎么自己会看到这些不可思议的异象!?)
(刚才的幻象,只是因为自己走神了吗?)
她可管不着那么多了。
她听到喊杀和砍杀声。
她知道女儿已投入了墙那边的战场里。
她别无选择:她飞身赶去——杀入战场。
稿于二〇〇六年五月,静飞第二胎怀孕期间/项飞梦、何苦铁剑、半截铁剑、铁英、温凉玉等苦守侠客楼共患难期间。
修订于〇六年五月中旬笑天王个人在“温子房”遇劫幸无碍,温大梁四赶援退敌/中央台播出“惊艳一枪”后/人情冷暖寒饮水,世事浮沉火取焰。
再修订于〇六年六月中旬:花珍代、梁应棍、金马桶、顺清洽谈“将军剑”辗转颠沛多年成功签订。决定遂贤俊、宾澡、金马、佩诚、关兄、吴先生之力邀赴t相助,一,决天下之战千愚一得之智,请动老兄弟妹们在时局上尽一分,唯个人已意决:一,决不露面;二,决不出任公职﹙老兄弟∕妹们贺我公职,只是一些艺术、创作社团之虚衔,若此属“公职”,我己有“公职”四十年矣﹚,三,以原证件名号出入不接见传媒,一概低调。四,只尽微躯拙言,功成与否皆身退,不再管红尘俗务。〝世新〞、〝新合〞、〝青中〞诸主事人均允可,见重,当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