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因为他已见到天龙大帝那高傲冷峭,无视于一切的漠然表情。
他知道对于一个高傲的人,最有力的反击便是更加高傲。
天龙大帝目光自远处收回,冷峭地道:“你自何处而来?”
石砥中答道:“在下石砥中,因迷失路途而致闯入长辈宫院之中,尚祈长辈原谅。”
天龙大帝冷哼一声道:“你是柴伦之徒?”
石砥中知道柴伦乃是七绝神君,故尔他摇摇头道:“七绝神君并非在下之师。”
天龙大帝冷哼一声道:“你可知我天龙谷之规矩?”他斩铁断金地道:“入谷者死!”
“爹!”东方萍惊惶地翩然而来,美丽的脸上,有着惶恐表情。
她那黑亮眸子,反射在石砥中浓眉上,一掠而过,向着天龙大帝道:“爹!他……”
天龙大帝脸一寒,道:“你认得他?”
东方萍吃了一惊,圆睁双目,委屈地道:“我……我不认得他!”
天龙大帝脸色和蔼地道:“你回宫里去,不要多说。”
东方萍无可奈何地向宫里走去,带走一大群的彩衣少女。
刹时之间,在宽阔的院里,除了潺潺的水流声之外,没有一点声音。
石砥中被对方逼人的威严逼得甚为不安,他问道:“前辈若没有什么事,在下告辞了。”
天龙大帝冷哼一声道:“依你的根骨来看,确为不世英才,但是你却坏了我所订的规矩,只有死路一条。”
石砥中只觉心中一股怒气直冲上来,他喝问道:“你凭什么要人死?你又凭什么订下这个规矩?”
天龙大帝一愕,似是没想到会有人对他说出此话来,他忖思了一下,却没有话来答复这个问题。
他注视着石砥中那张英俊又略带稚气的脸,突然狂笑道:“就凭着我的意志,凭着我的双掌!”
石砥中冷哼一声道:“我道是二帝三君为天下之最,必有与众不同之处,没想到还是以力服人之辈。哼!凭你的拳头能慑服我的意志?”他昂然无畏地道:“凭着我的意志,凭着我的双掌,我就不畏死!”
“好狂的小子!”天龙大帝欺身而上,骈指斜划,道:“我看你怕不怕死?”
石砥中眼前一花,对方两指夹着刺耳异啸闪现过来,指影片片,利风削面,迅捷有如电闪风驰。
石砥中骇然色变,两掌一翻,全身往后奋身一跳,劈出两道掌风护住面门。
岂知他刚跃出丈外,天龙大帝已如影随形,指风一缕划破他劈去的掌风,将他的衣袍削开一道长长的裂痕。
“嘶啦”声中,石砥中怒吼一声,双臂一抡,奇幻地攻出一招,将对方指影挡出外门。
天龙大帝诧异地道:“啊!原来你是千毒郎君的徒儿,更留你不得!”
石砥中深吸口气,双掌缓缓提起,佛门“般若真气”运集双掌。
只见他脸孔通红,身上衣袍无风自动,一股宏阔的劲道进发而出,仿佛大山倾顶,声势吓人之至。
天龙大帝两道斜飞入鬓的长眉高耸而起,目光愕然而视,惊愕道:“般若真气!”
他两只大袖平拍而出,宛若铁板,自袖底涌出的劲道旋激荡动,袖中双掌乍隐即现,宛如白玉所雕,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轰”然一声巨响,草土翻飞,泥沙溅起,石砥中闷哼一声跌出一丈开外。
他脸色苍白,衣袍全被那股犀利的掌劲削成片片飞去,他那肚前七颗红红的大痣有如北斗星在夜空中排列着,闪出奇异的神秘光辉。
他胸中气血激荡,“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在地上。
但他却很快地站了起来,两眼狠狠地盯着前面。
天龙大帝身形微倾,被对方发出的“般若真气”震得几乎立足不住。
他愕然于对方年纪轻轻竟会有如此深厚的攻力,几乎有三十年以上的修为,他暗忖道:“昆仑何时出了如此高手。竟然超越各大派掌门人之上了!”
待他仔细一看,却见石砥中胸前那七颗鲜红的大痣,顿时之间,他暗自忖道:“没想到他倒是个七星朝元之人,据古籍所载,这种人聪颖绝顶,具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之能,但是却对于善恶之念最为固执,记仇之心极强。”
石砥中两道怨毒的视线凝注着他,竟然使他起了一阵寒意,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因为从没有人敢以这样的目光盯着他,而他也从未畏惧过任何人。
他忖道:“这孩子一身技艺好杂,杀气好重啊!”
刹时之间,无数的念头如电光石火在他脑际闪过,他走了过去,平和地道:“原来你是昆仑弟子,亏得你有如此深厚的功力!”他自怀中掏出一颗金黄色有如梧桐籽般大的丸药道:“你的内腑震伤了,快服下这颗丸药。”
石砥中一愕,随即冷笑一声,爬上汗血马,掉头便往花林里而去。
马蹄声声,花香阵阵,他方来到花阴旁,便听天龙大帝沉声喝道:“回来!”
石砥中心神一震,不由自主掉转马头。
天龙大帝道:“你是否知道你纵然骄傲,却挽救不了你的性命?你已被我以‘白玉观音手’震伤任督两脉,若在十个时辰内不服下我的‘金梧丸’你将全身血脉断裂而死!”
他微微一顿道:“我不忍你就此年轻轻的死去,所以给你颗金梧丸!难道你以为我会给你毒药吃?”
石砥中冷冷道:“连千毒郎君的毒也没将我害死,我岂害怕死?哼!死又有何惧?但是我若不死,将会回来向你领教一式‘白玉观音手’!”
天龙大帝朗声大笑,道:“你真以为我不敢就杀死你?”
石砥中冷峭地道:“你真以为我怕你杀了我?”
天龙大帝脸色一变道:“你走吧!我廿年也没碰见如此不怕死之人,这颗丸药你拿去吧!我不怕你再来!”
石砥中接过掷来的金梧丸,看都没看,便又扔回去,道:“我石砥中绝不受人无端的恩惠,拿去吧!”
他纵马急奔入花林,朝林外飞奔而去。
天龙大帝轻叹口气道:“只可惜这不世的英才了。唉,我为何因他目中闪出一股怨毒的目光而骤然下了毒手,难道我真会怕他报仇吗?”
他掉转头去,只见东方萍正在目含泪水地站在一丛花树前,那娇艳的脸色上一片同情与哀伤的表情,这种表情使得他心头大震。
因为在他的心里,自己的女儿是个不会爱,不会流泪,只知欢笑,从不知哀伤为何物的天真纯洁的孩子,然而此刻却如此地伤心。
他微笑道:“你怎么啦?”
东方萍放声哭了起来,叫道:“爹,你坏死了,我……我恨你!”
她掩脸飞奔而去,留下惊愕的天龙大帝,他望着她逝去的身影,喃喃道:“十七岁,她已经十七岁了……”
他仰首望天,眼中充满泪水,喃喃道:“若萍,你已离去十七年了,你知道萍萍已经长大了吗?她已经会关怀别人,她已经有了少女的感情,若萍,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他踉跄地朝宫旁松林道里走去,风,吹过松林,传来阵阵松涛夹杂着的哭泣之声。
□□□□□□
空中白云悠悠,大风自沙漠彼端吹来,扬起蒙蒙的尘沙。
无止尽的沙漠,无可数的沙丘,茫茫的黄沙中,石砥中拉紧了缰绳,任由汗血宝马向西北边飞驰。
他的耳边风声呼呼作响,眼睛紧闭着,在眼角里有未干的泪水。
因为他认为此刻的自己被一切所遗弃了,他的武功竟在天龙大帝一式之下便被毁了,现在身怀内伤,不能活过十个时辰……
“十个时辰?”他睁开眼睛,看了看无数飞快向后退的沙丘,苦笑地忖道:“我现在剩下几个时辰?生命就是这样?
如此渺茫而不可知?”
一股寂寞的感觉浮上心头,他不由兴起“天地悠悠,沧然泣下”之概。
他拍了拍马头,轻轻道:“现在只有你陪伴着我了。”
自红马想到七绝神君,又令他想到东海灭神岛与本门的纠结,于是他忖道:“若是我的功力未被天龙大帝所破,那么此刻我一定赶到灭神岛去与他们一拼。”
纷至沓来的念头,如电光火石般在他脑海掠过,他叹了口气道:“唉!我有如此多的事情要办,岂能就此一死?我一定设法将内伤疗好。”
他拉了拉身上披的一件大袍,用手拍拍衣囊,但他却颓然地忖道:“金戈玉戟又有何用?上面刻的字,我一个也不认得,嘿!”
他突觉头脑一阵晕眩,胸中气血一阵翻滚,几乎栽下马来。
他呻吟一声,赶忙抖了抖缰绳,红马放慢速度,缓缓而行。
耳边响起滔滔的急骤水流声,他睁眼一看,只见一条混黄不清的河水,滚滚自西而来,水流急湍,带着两岸的泥沙,向下游而去。
他顺流直上,只见水势渐缓,水流渐清,碧绿的河水潺潺流下……
突地,一只苍鹰掠过空际,自北边辮来,想要横过这条宽阔的大河,谁知它刚飞到水面上,便双翼一敛,悲鸣一声,落在水面上,转眼便沉下去。
“弱水!这是弱水。”他愕然道:“飞鸟不渡,鹅毛不浮,这是弱水……”
他的目光自滚滚的流水,移至对岸,因为大约十丈开外,此刻一条人影踉跄奔来。
那人身上插着一根银箭,银色的箭羽,闪出阵阵光辉,在箭杆没入背上处,鲜血流满了衣裳,此时正随着他的移动,而滴在沙上。
他脸上神色痛苦无比,肌肉阵阵抽搐,但仍踏着不稳的步子,往这边而来,生似一到弱水便能救了他的命似的。
石砥中愕然地望着那个人冲向河岸,然后地上一趴,反手拔出深没入背的箭簇。
“啊!”那人惨叫一声,头上汗水冒出,他拔出长箭,朝河里一扔,然后绝望地站了起来。
那人扔在河里的银箭,竟然使得碧绿的水流,立时冒起一阵黑泡。
石砥中悚然忖道:“原来这支银箭上有毒,怪不得那人会如此绝望,原来他中毒已深,不能救治了,但他为何会见到弱水便脸现喜色?难道这水能治伤或者他能渡过弱水而逃命?”
他正在忖想之际,那人已见到他了,大声喊道:“喂!你可愿意替我做件事?”
石砥中一惊,没想到那人中毒以后,仍能支持如此之久,看来真是个内家高手无疑。
他问道:“你有何事?”
那人擦了擦汗,道:“我是幽灵大帝座下十二巡查使之一断日钩吴斧,我这次拿……”
他痛苦地呻吟一声,自囊里掏出一个黑色发亮的锦囊,颤声道:“这是昔年常败将军公孙无忌所著的《将军纪事》,你……”
他话声未了,吐出一口乌黑的血液,身形一阵晃动,栽倒地上。
石砥中惊诧地叫了一声,他没想到引起西凉派覆亡与崆峒发生争端的《将军纪事》会到了幽灵大帝手下人的手里,看来断日钩是被银箭所射而致中毒。
吴斧形同鬼魅,挣扎着站了起来,大喝一声,将手中锦囊投了过来。
黑色的锦囊,带着闪光的光辉,落在石砥中脚前。
石砥中下得马来,将锦囊捡起,只见这是一个似丝非丝似绢非绢,象是一种什么毛编织而成的,柔细滑亮,闪着烁烁光辉。
他抬起头来,已看不见对岸吴斧的人影子,看来是已经被滚滚的流水所吞噬了。
望着悠悠弱水,他似乎象做梦一样,只不过手里多了一个锦囊。
他发了一会怔,方始苦笑了一声,骑上了汗血宝马,缓缓向上游而去,在马上,他就将锦囊口打开,只见里面一本厚厚的小书,上面题着“公孙纪事”四个龙飞风舞的小字。
他翻了开来,只见里面密密的蝇头小字,用隶书写就的纪事,尽是纪载着公孙无忌一生与人比武后的心得。
原来这公孙无忌原为宫中武将,曾作过潼关总兵,后来弃官不做,投入华山为徒,习练武艺。
然而他一生好战,却从未胜过敌人一次,每次都是借着他自幼所习的天竺异功“瑜伽术”,将所受的内伤自己疗好,然后详细地体会对方武功的脉络,而创出破解之法。
故而这本纪事上,记载的尽是一些怪招,并有多门多派,各种武功的来路以及破解之法。
石砥中不禁大喜,他翻到书中最后一页,只见所记的乃是天竺“瑜伽术”疗伤保命的大法。
他是过目不忘的,将书中所载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中,然后把书放回锦囊中收好。
刹时之间,他的豪气大发,一扫刚才那股忧伤孤寂之感,现在,他所需的是一个静谧的所在,好供他练功疗伤。
他眼望着弱水三千,脑海里忽然记起了上官婉儿那撅着的小嘴,几欲泪下的脸庞。
那时上官夫人一怒之下,几欲将七绝神君杀死,然而她终于不忍地收回手掌,将她女儿穴道拍开,然后带下山去。
他送出山门之外,却见上官婉儿含泪对他一笑,那凄然别离,真使他有了点离愁……
“唉!”他摇摇头叹了口气,由碧绿的流水,又使他溯想到东方萍那天真无邪的凝眸微笑,以及她那披散的如云黑发,和晶莹如玉的肩胛……
思绪飘飘,水声渐杳,石砥中自幻想中醒了过来,见到天上红霞遍布,寒风飕飕,自大漠吹来,沙砾卷在空中,茫茫大地加深了迷蒙。
他找到一个大沙丘,下得马来,将包囊抖开,拿起一把铲子,在沙丘旁挖了个大坑,然后将蒙古包架好。
等他架好了营帐,满天的云霞尽去,风也静了下来,一轮明月在空中升起。
冷艳的光辉,照射在静静的沙漠上,远处,传来狼嗥声,凄凉而寒瑟。
沙漠吸热快,放热也快,故此日里温度极高,夜里又极寒。
石砥中搓搓手,喝了口水,胡乱把干粮吃了一点,然后他计算一下从天龙谷到现在所耗去的时间。
“哼!还有两个时辰。”
他走进帐篷内,将红马牵在帐篷口,自己趺坐地上,用起功来。
脑中深印的“将军纪事”中的“瑜伽术”一一闪现眼前,他双掌开始缓缓划起圆弧,全身放松,自任督两脉处开始凝聚散于百脉的内力……
夜空,不知何时,竟降起霜来了,气温更低了,星星寥落地眨着眼,月,渐斜……
石砥中深吸口气自定中醒了过来,他从昆仑风雷洞里便习成“虚室生白”的夜眼之术,此刻睁开眼睛,已能清晰地看清帐内的各物。
他体内之伤,完全好了,是以心情也愉快非常。
他轻轻地走出帐篷,来到沙漠上,夜色茫茫里,大地寂静如死。
银辉斜照,霜落在沙上结一层薄薄的白膜,夜冷如水,清谧的空气被吸进胸中,更是舒畅无比。
他立在夜风里,缓缓地运气,急速地向前一拍,“般若真气”呼啸旋激而出。
眼前一片迷茫,沙石翻滚,急骤飞溅开去,地上已被他的掌风,劈出一个大坑。
他身形一起,身体有如夜鸟,在空中回旋三匝,缓缓落在地上。
他记起“将军纪事”中,公孙无忌所独创的“将军十二截”的怪招,顿时那些图样一一闪现脑际,他开始在星空下比划起来。
星移斗转,月沉破晓,沙漠的尽头起了一道金色的光轮,天空之中那鱼白色的薄云,也染上浅浅的金色光辉,美丽无比。
石砥中吸了口清沁的空气,掏出汗巾擦了擦脸,他方要走回帐幕内,却见一轮红日自沙漠尽头升起,火红的光芒,渐升而上。
石砥中迎着朝阳昂然屹立着,正待转过身去,突地见漠野的远处,一匹白马飞驰而来,沿着朝阳的光辉,骏马如龙人如玉。
他心头一震,惊忖道:“这不是东方萍吗?她怎会出来?”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却见地平线上,十骑平行,如飞追到。
黄沙漫漫,蹄声中沙土飞扬,又随风而逝。
东方萍见到石砥中似是非常惊惶的样子,竟然掉转马头往西北而去,这样便被分散的马队所包围了。
他撮唇一啸,只见红马昂首自帐篷里奔了出来,长嘶声中,石砥中一跃而上,四蹄如飞,蹑行沙上,追纵而去。
他双腿夹紧马腹,红马奔驰如火花闪现空中,眨眼之间,便自侧面截住东方萍。
他见到她披散的黑发,有一条蓝色缎带扎着,发丝被风吹得掠在空中,玉面泛红,樱唇微张,粉红的披风,在白马的鬃毛上飞舞着,整个身上,洋溢着醉人的美。
东方萍突见一道红光自远处急如电掣地飞射而到,不由吃了一惊,待她看清是石砥中时,不由大喜。
她脸上梨涡涌现,笑脸一展,如花初绽,眼中闪出一道欣喜的目光,露出有如编具的玉齿道:“嗨!石砥中。”
石砥中点了点头道:“你怎么出了天龙谷?”他指指后面那些人,道:“这些人是不是你爹叫他们追你的?”
东方萍摇摇头道:“他们都是沙漠里的强盗,要抢我的珍珠。”她羞涩地一笑道:“我知道你身负内伤,所以我拿几颗金梧丸,跑出天龙谷,要来找你……”
石砥中道:“我已经自疗内伤好了,你不要怕,这些强盗让我来收拾!”
他一拍马首,倏然停住,然后掉转马头,缓缓迎向急驰而来的十骑。
“呃!”那当先一个满头乱发一脸胡须的大汉右手一扬,便带住了马,同时之间,其他九匹马也都止住前进。
石砥中冷冷地望了这十个彪勇大汉一眼,喝道:“哪个是首领?”
一阵狂笑,当中那胡须满面的大汉,粗声粗气地道:“嘿!原来是个雏儿,喂!小白脸兔嵬子,老子半天云马胡子,纵横沙漠十多年,哪个来往沙漠的人不认得我?你小于哪里钻出来的?嘿嘿!真是送上门的肥羊一条。”
石砥中冷哼一声,没有作声,但是杀气已涌上脸孔。
那自称半天云的马贼用手一挥道:“老六、老七,拿下这个肥头羊,嘿!好一匹赤兔马,这一下老子可有福了。”
两个浓眉大汉,一龇牙一咧嘴,卷起袖子,露出粗壮的胳膊,纵马而来,朝着石砥中和东方萍便抓。
“哼!”石砥中冷峭地哼了声,眉宇中杀意浓聚,随着他肩膀微动,一道寒芒腾空而起。
“啊!”惨嗥声里,两根粗壮的胳膊被削断,血水溅出了,均落在黄沙里去。
剑光乍闪即隐,那两个大汉身形跄踉向后一跃,在他们眉心当中,一点血痕正流出来。
石砥中回头望了望东方萍,见她已吓得脸色发白,他轻声道:“不要怕,有我在这里。”
东方萍惊愕地点了点头,往石砥中身旁靠了靠。
那两个大汉目光呆凝,眉心血流下,仅站了一下,便向后倒去,毫无气息地死了。
半天云马胡子两眼瞪得老大,嚷道:“好小子,你敢杀人?弟兄们,上!”
他一抖手中八环大刀“呛啷”一阵大响,刀光急闪,往石砥中砍去。
石砥中怒喝一声,骈指一敲,其快如电,已扣到对方劈来的刀身上。
他大喝一声,两指扣住刀上钢环,用力往怀中一拉,右掌倏拍而出。
“啪!”地一声,两指扣住刀,左手五指齐飞,已扫在马胡子胸前。
“咯嚓”一声,马胡子肋骨根根折断,自马上倒飞出去,一交栽倒地上,喷得满地的鲜血,就此了帐。
石砥中看到这般惨样,似是一怔,但是却听到东方萍叫了一声,他赶忙回过头去,见到两个马贼拉住她,正要跑呢。
他猛喝一声,手中夺来的大刀一抡,刀风霍霍,脱手掷了出去,他随身跃起,有如急矢,跟着大刀一齐射去。
“噗!”大刀飞出,砍在左边一个马贼背上,石砥中已如天神而降,双足踢在他的胸前,他惨嗥一声,飞出丈外,“叭哒”一声倒地死去。
石砥中深吸口气,双臂一振,身子倏然一转,回空一旋,剑光缭身而闪。
他喝道:“哪里走!”
剑影片片,啸声缕缕,他回空击出五剑,剑风振动,剑尖点处,血丝冒起。
但见他身形一落,五个大马贼都眉心着剑,一点红痕,尸横于地。
东方萍以袖掩口,睁大双眼盯着石砥中,似乎是不相信他会杀人,而且杀了如此多的人。
石砥中垂剑而立,剑尖血水滴在沙上,刹时便被吸去,没有流下斗点痕迹。
他叹了口气,长剑入鞘,朝东方萍走了过去。
一眼他便望到东方萍眼中的神情,他不安地道:“你很难过是吗?我也是第一次杀这么多人……”
他赧然道:“我一见他们对你这样凶,就禁不住满肚子不高兴,硬想杀他们,所以……”
东方萍放下掩唇的袖子,眨了眨眼睛道:“我知道你对我好……”她轻笑一声道:“所以我看到你被爹打得吐血时,多难过哟,我那时真想让自己被爹打一顿……”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片红云飞上她的双颊,所以她扬起手,装着掠一掠发丝,用袖子扇了扇脸颊。
石砥中感到一股从所未有的甜密泛上心头,他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话,目光凝注着她的巧笑,生似要将之尽收心底,好作以后慢慢回忆。
东方萍抿了下嘴唇,轻轻道:“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石砥中自迷惘中醒了过来,道:“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东方萍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石砥中道:“我要先回居延城去,然后我可能到东海去。”
东方萍欣然道:“那么你能不能也带我一道走?”
石砥中沉吟一下道:“我想这个也许不太方便吧!令尊……”
东方萍一嘟小嘴,道:“我爹也不管我死活,有什么不方便?喏!这是带出来的一包珍珠,总够我的旅费吧!”
石砥中豁然一笑道:“那我岂不成了替你保镖的镖客?
不过我还要到西藏去一趟,女客人,你能不能去?”
东方萍肃容道:“嗯!女客人能够去!保镖的,先走吧!”
她话都没说完,便噗哧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
石砥中笑道:“那么我先收拾帐篷,然后再走吧!”
他纵马而行,缓缓朝着那个大沙丘而去,东方萍追了上来并辔而行。
石砥中将帐篷和毡子收好,捆在包囊里,拿出干粮和水袋道:“你要不要吃点干粮?”
东方萍拍了拍挂在鞍上的两个大布袋道:“我这里有腌好的肉,还有风鸡,风肉……”
石砥中朗声大笑道:“这下我就有得吃了……”
他笑声未了,空中响起一声尖锐的异啸,一支银色的长箭,掠过空中,落在沙丘上。
箭杆微颤,闪闪发光,箭孔上挂着两个穿孔的哨子,黑色绸带飘在箭羽上,流苏丝丝……
苍穹蔚兰,蹄声自漠野里传来,急骤如闷雷在大漠响起。
石砥中极目四望,只见数十骑自东北方而来,马上尽是些赤裸上身,披着熊皮的彪形大汉。
他微感紧张地道:“你坐上我的红马,等下看我敌不过他们时,你先纵马向居延而去,我会赶上的。”
东方萍脸色发青,点了点头道:“那你能脱开他们的包围吗?”
石砥中想到自己有独特的轻功“云龙八式”,自信地点了点头,将白马上的包袱拿下来放汗血马上,然后对东方萍道:“现在你下马吧,去上我的赤兔汗血宝马。”
东方萍摇了摇头道:“我现在不愿意走路……”
石砥中道:“难道你还愿意我抱不成?”
东方萍轻咬嘴唇,点了点头道:“我长大后从没人抱过,现在倒想要你抱一抱。”
石砥中脸孔通红,他回头望那飞驰而来的数十骑快马,又看看东方萍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跺了跺脚,道:“唉!姑娘,这是什么时候,你还当着好玩呢?”
东方萍慧黠的目光连转,道:“我又不怕死,你怕死先走好了?”
石砥中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道:“好吧,我就抱你!”
谁知,他走到东方萍面前,伸出双臂想抱她下马,却不料东方萍羞红双颊,摇手道:“不!不要你抱,我自己下来。”
石砥中一愕,跺了下脚道:“唉!到现在你还开什么玩笑?”
东方萍眨了下眼睛道:“我不要抱,不行吗?”
石砥中侧目已见骑队不足十丈远了,漫天飞沙中,铁骑动地而来。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托着东方萍双腋,便走向红马,将她放在鞍上,然后拔出长剑,凛然凝视来骑。
东方萍赧然叫了一声道:“喂!你要小心些!”
石砥中回头一望,承受到投注来的万斛柔情,他心中大为感动,只觉悠悠天地之中,自己不再孤独流浪了。那关注的目光使他热血沸腾,他点了点头,手腕一振,剑风嗡嗡作响。
数十骑快马急驰而到,当先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人,一身儒士打扮,身背一张大弓,紫色的弓背和白色的脸膛显得很有些不相衬。
石砥中瞥见这中年儒士马上,挂着三个箭囊,囊中插着许多银色的长箭。
他顿时记起在弱水之滨见到断日钓吴斧身中长箭,挣扎而亡的情形。
那吴斧为幽灵大帝手下十二巡查使之一,看来武功不弱,岂知仍然被这银箭射中而致丧命,看来这个马贼首领确手一手。
故而他心中暗暗警惕起来,体内真气缓缓催动着绕体运行於每一块肌肉,慢慢发至体外,护住整个身体。
那些彪形大汉围了一个大圈,将石砥中围在里面,个个都面现怒容地盯着他。
那身背紫弓的中年儒生,望见一地的十具尸体,漠然地移开目光,在东方萍骑着的红马上停留下来。
他讶然地凝视那雄骏的汗血宝马,回首对身后的三个长髯老者道:“这好象是大宛王宫里所养的汗血宝马,怎会到了这里?”
那左首老者颔首道:“先生所言不错,这正是大宛国王所宠爱的汗血宝马,昔年三国之时吕布所有之赤兔即此一支!”
中间那老者接口道:“师兄之言不错,今世以七绝神君柴伦驯马之技天下无双,看来这两个娃儿大有来头,先生你可要小心些!”
石砥中见这几个人对着汗血宝马噜嗦了许久,不由心中有气,冷哼一声道:“你们这样算是什么?马贼还是强盗?”
那中年儒士没有吭声,他身后老者怒喝道:“无知小儿,岂敢对银箭先生口出不逊?”
石砥中双眉一斜道:“什么银箭先生?哼!一个马贼头!”
银箭先生勃然色变道:“就算你是七绝神君之徒也不能如此对我!无知小辈,这十个人是你杀死的?”
石砥中朗声大笑道:“这只怪你手下这些无耻之徒太窝囊,死也死得活该。”他脸现杀气,厉声道:“你们横行大漠,抢劫商旅,竟然连一个孤身的弱女都敢欺凌,算是什么先生?呸!”
银箭先生眼中睛光暴射,气得满脸通红,他手一挥,制止那些蠢然欲动的马贼,然后催马缓缓向前,冷冷道:“无知小辈,敢当我面前说出这些话来,哼!你这是死路一条!”
石砥中见到围在四周的大汉个个露出凶残的目光,心中杀气倏然大盛,体内热血沸腾,大喝一声道:“你们这些混蛋都该杀!”
他话声未了,周围狂风翻激,气劲排空压到,沉重如山,似欲将他置之於死地。
东方萍惊叫一声,石砥中脚下倏转,身躯微昂,左掌微晃,虚划一圆弧,自胸前平推而出,一股宽阔的气劲似海潮进发,啸声中反击出去。
那老者突施暗袭,以为凭这一掌定可要了石砥中的命,谁知石砥中所击出的乃是“般若真气”,威力奇大。
双方掌劲一触,那老者心脉一震,浑身气血倒涌,掌劲被逼,立时吐出一口鲜血,整个身子倒翻出去,似是纸鸢脱线飞去。
另两个老者大喝一声,自马上腾身而起,一抖大袖,狂飚旋激,齐往石砥中身上砸到。
“砰!”一声巨响,四股劲风在空中一触,沙石飞溅,马声惊嘶,那两个老者跌出丈外,几乎仆倒地上。
石砥中长吸口气,没等风沙落地,身如轻烟一缕,滑行寻丈大喝道:“你们也吃我十剑!”他剑刃一振,光华疾闪,自三个不同方位各自击出两剑。
“嗤嗤!”声中,剑气倏起,一片剑影洒出,刹时便将那三个老者逼得狼狈无比。
他这一剑击出,时间,火候,拿捏得极为巧妙,刚好在那三个老者落地之际,身未站稳,便被剑锋逼得滚地而走。
剑刃划过,白须三缕飘起,接着第二剑交叠挥出,有如电掣星飞,疾快无比。
“啊!”痛苦的呼叫自剑光血影下发出。
石砥中剑刃翻转,正待劈出“将军十二截”中第二式“雷动万物”那似雷霆万钧的一剑。
倏地,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一声弦响,“嗖”刺耳的尖锐啸声响起,一根银色长箭掠过空中成一个银色光弧,急速无比地射向石砥中。
石砥中上身前倾,大翻身,斜抛肩,长剑顺着绵延的剑式击出一式“雷动万物”,“锵!”
一点火花冒出,银箭被剑刃硬生生切断,两截断箭落下,余势未衰地插在沙中。
石砥中抱剑於胸,神情肃穆地注视着手持紫弓银箭的先生。
在他身后丈余之处,那三个老者胸前衣衫都被长剑划破,血水渗出於上,滴落沙上。
银箭先生脸色凝重地注视着石砥中,目光炯炯,没有稍眨,在他紫色弓上,此刻有着三支长短不一的银箭,弦被拉满,随时都有发出的可能。
一片寂静,数十骑大汉齐都屏住呼吸,没有作声,紧张地盯着互相凝视的两人。
银箭先生暗自心惊,忖道:“昆仑何时出了这个怪杰?
功力深沉竟有卅年以上的修为似的……”
他脑中念头流转,突地他自石砥中抱剑屹立的姿式中,想到适才击出的一剑,他愕然道:“你使的是常败将军公孙无忌的‘将军十二截’中一式?那你是什么人……”。
石砥中也是一惊,道:“你说的不错,这正是‘将军十二截’里的一招。”他倏地一声喝道:“你们三个老鬼站住,哼!想要暗算谁?”
那三个老者面上一红道:“邛崃三老岂是暗算你的人?”
石砥中冷哼一声,转过头来,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银箭先生眉头聚起浓厚的杀意道:“要你将‘将军纪事’留下,哼!昨日我还道在断日钩手中,不料倒在你手里。”
石砥中狂笑一声;道:“你有本事尽管拿去好啦!何必……”
银箭先生怒喝一声,弦声一响,三支银箭射出,三缕银光曳着异啸,向四外分散,竟然不是射向石砥中,而是向空中射去。
石砥中愕然注视着向空中射去的银箭,突地又有一支夹着尖锐的风声,自紫色大弓发出射向他咽喉,来势急劲,无与伦比。
石砥中悚然一惊,上身一仰,身形倒滑出六尺,剑影一闪,长剑斜挥,将这支箭砸飞。
谁知他身子方始闪开,头山三支银箭竟然陡地一顿,垂直而下,啸声急促,箭簇已距他不足五寸。
石砥中惊觉护身真气竟也被这三支长箭穿过,那尖锐的箭风,直往自己的死穴射来。
再也没容他考虑,他弓身一缩,随地清啸一声,倒穿而出,身形一转,跃在空中。
银箭先生大喝一声道:“再看我这一手!”
“嗤!”一支短仅一尺的银箭脱弦而出,如流星掠空,射向石砥中小腹“血仓穴”。
他左手一弯,自箭囊里掏出五支长约三尺的,银箭,右手如抱满月,弦声一振,五支箭似一片银网,罩住方圆二丈之空中。
银虹闪闪,石砥中浑身真气凝聚於长剑之上,但见他手腕一抖,剑上涌起一蓬白色气体。
他轻喝一声,双足在空中一缩,整个身子平空升起半尺,只见他右足一点,踏住那支急劲射到的小箭,虚空站住身子。
五根银箭就在这时射到,他绕身一转,剑气弥然护住全身。
“噗!”“噗!”“噗!”一连五声沉重的响声,五支银箭击在剑气之上,折为两断,落了下来。
石砥中清啸一声,有如鹤唳,回空一绕,掠了一个大弧,向银箭先生扑去。
他这一连串的动作,都是刹那间完成的,待到银箭先生银箭被破后,石砥中已挟着剑自空而到,剑光倏闪,击向银箭先生。
紫色大弓一扬,银箭先生大喝一声,弓影弦辉,点点片片飞泻而出,漫天席地舒卷而去。
“嗡!”弓弦急响,剑刃切上,光华一现,石砥中整个身子贴在剑上,被对方大弓挡住,在空中摇晃一下,已与银箭先生较量起内力来。
没有遏止的内力,源源汹涌而出,剑刃微颤,弓弦凹入,银箭先生身在马上,脸孔通红地撑持着。
此刻他手上所负的重量,剑刃滑开二寸,运集全身劲力,往下一压,只听马声悲嘶。银箭先生身形一倾,跌倒黄沙之上。
“砰!”一声轻响,弓弦被剑刃割断,石砥中身随剑落,刺向银箭先生而去。
银箭先生坐下的马已被沉重的压力所震毙,他跌在沙土,还没移开,便见长剑自空射落,有如电光闪现。
他心神俱裂,弓身蠕行,手中弓背一掠,似剑的紫光刹时将他身子护住。
石砥中身随剑落,突见对方在危急中攻出的一式,竟然熟悉非常。
他“嗯”地一声,跃了开去,愕然道:“你怎么会这招天山‘天禽剑法’中的‘落雁翻翅’?”
银箭先生站了起来,脸孔通红,他左手一挥,道:“大人家上!”
石砥中大喝一声道:“东方萍!快走!”
他声落剑走,怒剑划出,风雷迸发一式,“将军十二截”中的第四式“剑林森立”击出。
剑式如虹,幻起无数长剑将对方罩住。
“啊!”银箭先生惨叫一声,左臂至肩,以及整个胸前,都被剑尖刺中,破衣片片,血水冒出。
石砥中怒睁双目道:“原来你是东海灭神岛来的,咄!你知道我是谁吗?”
银箭先生捂着胸,目光散乱地朝着石砥中道:“你是谁?”但他话未说完,却目现恐怖地凝望着……
石砥中回头一看,只见满地倒着人,那些身披熊皮的大汉齐都栽倒地上,每人太阳穴上插着一根三角尖锥,血正汩汩地流出。
邛崃三老呆立着,脸上肌肉由於惊愕而至收缩了他们口吃地道:“幽灵……灵……锥……”
一个身穿黄金软甲,金冠束发的年青英梭的权子,潇洒地点点头,道:“不错,三位老丈之言甚对,这正是幽灵锥。”他侧首道:“铁牛,请三位老丈归位!”
在他身后立着一个脸孔漆黑,身高丈外,有如铁塔的大汉,闻声应了一下,两只蒲扇大的双掌一张,身形轻灵地一转,十指一勾,神速无比地将邛蛛三老擒住。
铁掌一合,三个老者吭都没吭出来,便倒地死去。
那叫铁牛的大汉拍拍手,撒开大步走了回来,好似没发生什么事情似的。
那英俊的年青人一揖,向着骑在红马上的东方萍道:“世妹请恕愚兄来迟,致使世妹受惊,容愚兄道歉。”
东方萍哼了声道:“谁要你来多管闲事?杀了这么多人!”
那年青人毫不为忤,潇洒地一笑道:“是!只怪愚兄多事!世妹你受惊了吧!”
东方萍“呸”地啐了一口道:“谁是你的世妹,西门锜,你放尊重点!”她一带缰绳,红马朝石砥中这边奔来。她笑道:“喂!该走了吧!”
石砥中道:“那可是幽灵大帝之子?”
东方萍点点头,不屑地道:“仗着父亲的势力,横行一时,又算得了什么?喂!我问你该走了没有?”
石砥中道:“等一会,我要问他几句话。”他转身对银箭先生道:“你自东海而来,可知道寒心秀士之下落?”
银箭先生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石砥中双眉一扬道:“你那招剑法向谁学的?”
银箭先生冷冷地盯了石砥中一跟,道:“你是天山派的什么人?”
石砥中目中寒光倏射,斩钉断铁地道:“你若不把天山神鹰在灭神岛的情形说出,我立时要斩你寸断!”
银箭先生如此深沉的人,也不由被对方目中露出的寒光吓得打了个寒噤,他吸了口气镇定一下绷紧的神经,也不管身上流的血,尽自思忖着脱身之计。
石砥中见对方仍是不回答,心中怒火上升,大喝道:“你再装聋作哑,我就……”
他话未说完,身旁风声微飒,那西门锜已来到他的身边,道:“这位台兄请了!”
石砥中一直记起在天山目击灭神岛的三大弟子所造成的遍地尸首,血流成渠的情形,仇恨之心一直将灭神岛当成杀戮的对象。
故尔没有分心注意到突如其来的西门锜,仅只顾逼问本门天山神鹰与灭神岛之关连以及下落。
此刻西门锜悄然而到,这份轻功使得他悚然一惊,也使他注意到刚才那毫无声息便将数十人杀死的功夫起来。
他侧首一看,只见西门锜微笑望着自己,那斜飞的剑眉以及薄薄的朱唇,显得整个笑容都潇洒无比。
他点了点头道:“兄台请了。”
西门锜微笑道:“七绝神君老前辈贵体无恙吧!小弟西门锜问候令师……”
石砥中道:“你就是幽灵大帝之子?”他顿了顿,沉声道:“在下并非七绝神君之徒!”
西门椅一愣,道:“哦!原来兄台非柴伦老前辈之徒,敢问兄台贵姓大名?”
石砥中道:“在下石砥中。”
东方萍不耐烦道:“喂!你别跟他说话好吧!他是个大坏蛋!”
西门锜脸色一变,刹时又恢复笑容,道:“世妹,你何必当着石兄面前挖苦我呢?嘿!这次你瞒着伯父大人,跑了出来,怕石兄……”
东方萍叱道:“我出来又怎样,关你什么事?”
石砥中过意不去,道:“萍萍!你……”
东方萍瞥见西门犄目中掠过一丝狠毒的神色,阴鸷地朝石砥中背后一扬手,她尖声道:“西门锜,你想暗算人?”
石砥中猛然翻身,却见西门锜潇洒地拍了拍身上的沙土,朝自己一笑道:“石兄,你看她岂不胡闹,我怎会暗算你呢?”
石砥中警惕地应了声,没有说什么,转身对银箭先生道:“你考虑清楚没有?”
银箭先生冷冷道:“天山神鹰仍在岛上,而那金戈上的符文,岛主也已知道——”
西门锜目中奇光倏现,插口道:“你是说大漠金鹏城的金匙,那支金戈?”
银箭先生阴沉地望了石砥中一眼,道:“据我所知,那金戈现有两支,一在金羽君之手,另一则已落入百灵庙朝元大法师之手……”
“嘿!”西门锜道:“家父昔年与天龙大帝约好,不得在天山将金戈夺下,这下天山覆灭,看来那金戈该到幽灵宫亮亮相了,世妹,遇见令尊请告知此事!”
石砥中沉思了一下,向银箭先生道:“这次放过你,下次我若遇见灭神岛而来的,必将……予以杀死!你回去转告岛主好了。”
他一拱手道:“西门兄,在下告辞了。”
他跃上白马,偕同东方萍向西北而去。
西门锜望着远去双骑,阴沉地道:“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方能消我心头之恨,凭萍萍会跟你这小子跑!”
他猛然回头,哼了声道:“你现在才想跑!慢着,我幽灵太子手下可曾跑过一个人?”他厉声道:“你自东海来到沙漠,是否专为探测大漠金鹏城之地位而来!嘿!你知道的事倒不少,可见你这等人留不得!”
银箭先生嘿嘿假笑二声道:“但是你现在却不能杀我!”
西门铸阴鸷的目光一闪,道:“你有什么理由让我不能杀你?”
银箭先生道:“第一那姓石的武功渊博而杂乱,你为了不使天龙大帝之女对你误解更深,只得假与他友好,然而你却不能当着她的面将石砥中杀死,所以我能予你帮助,因为本岛与他结有仇恨……”
西门铸阴鸷一笑道:“你以为我是傻子?哼!你看!”
他掏出一个银哨,凑在嘴边吹了声,尖锐的声音响起,一座大沙丘后,闪出六个蒙面劲装的玄衣骑士,每人的黑马上挂着一柄月牙形的大斧和一支金光闪闪的吴钩。
西门锜沉声道:“这是我宫里的特级剑手,六名幽灵骑士!”
银箭先生脸色一变,因为他知道幽灵大帝手下有六名幽灵骑士与十二个巡查使。
这些幽灵骑士都有三种以上绝技,那就是斧、剑、钩。
而且他们个个毫无人性,似是都处於疯狂之中,是以所到之处,尸骸如山……
他思绪急转道:“但是石砥中武功得自公孙无忌的‘将军纪事’为多……”
西门椅“啊”地一声道:“原来他是自那不怕死的公孙无忌手著‘将军纪事’中得来的功夫,怪不得他能识得各门各派的武功来路!哼!我派去的断日钩原来是被他杀死,我道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呢?”他恨恨地道:“第二呢?”
银箭先生暗自抹了一把汗,继续道:“据我师弟大力鬼王和销金神掌自天山归来后,言及金戈已被寒心秀士拿去,这寒心秀士因擅自闯灭神岛,被围困一条峡谷里,而那石砥中提及寒心秀士,可能就是他的儿子,如果是的话,那金戈就在石砥中手里。”
西门锜朗笑一声,自怀里掏出一支长约半尺的金戈,道:“这是得自百灵庙朝元和尚的金戈,而另一支则在金羽君手中,我只要找到另一支,则可辨真假……”
银箭先生淡然道:“真的和假的金戈,一共有五支,其中四支假的,可能你手中的是假的……”
西门倚两眼怒火飞炽,身形一动,已扣住银箭先生肩胛,大喝道:“你这话可真?”
银箭先生还没想要躲开,已被西门锜五指扣住,顿时半身一麻,几乎回不过气来。
他凛然道:“这当然是真的!那天我师弟销金神掌白天山回来后,曾将四支假铸的金戈之事告诉我,我赶到居延城外约二十里之处,眼见上官夫人取去两支……”
西门铸松开手,问道:“那另两支,你为何不取下来?”
银箭先生摸摸肩膀道:“就在那时我眼见一人自林里走出,朝着我这边冷笑一声,我便跟踪而去,只看他一眼我便回来了……”他顿了顿,说道:“那人乃是以弄毒闻名的千毒郎君!”
西门椅皱了下眉头,沉吟道:“这事真的愈来愈复杂了!
好吧!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银箭先生道;“你可先到居延,在下将四位师弟唤来,一起上居延城,那时再与太子你会合……”
西门锜忖思了一下道:“好!到城里见你。”他厉声道:“你千万别耍什么名堂,否则,哼!”
他一挥手道:“铁牛,咱们走吧!”
他一掠六丈,两个起落便到那大沙丘上,骑上一匹“乌骓马”,他一吹银哨,向居延城飞驰而去。
那黑大汉撒开大步,跟着那六骑玄衣黑马的幽灵骑士,飞奔向茫茫的沙漠。
银箭先生阴阴一笑道:“为了这支金戈玉戟,非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不可!”
他捂着胸前的点点剑伤,拾起袋囊,跨向一匹马,朝东方驰去。
□□□□□□
将近正午,沙漠里刮起一阵大风。
沙石飞激,灰尘洒下,盖在数十具尸骸上。
居延城近了,黝黑的城楼远远地在蓝天下发着乌光。
双骑如飞,前面是一匹红色的骏马,后面是洁白如雪的一匹白马。
在沙漠上,似是两条光线闪过,黄色沙土上,红线一掠而过,响起—串银铃似的笑声,接着又一道白线飞射而过,叫道:“萍萍,慢点!马会跑出血的!”
东方萍听了,娇笑一声,闻言自语道:“哼!你骗谁?这么好的马会跑出血?”
她用手一摸马背,竟然抹得一手鲜红的血水,不由花容失色,赶忙勒紧缰绳停一停。
石砥中见到东方萍停了下来,连忙赶了上去。
东方萍秀眉紧皱,急着道:“喂!真的马身上出血了。
怎么办呢?”
石砥中见她果然被自己唬住,装作痛惜地道,“我叫你不要那么快,你看,这下可好了吧!马都全身出血,会死去子,还有什么办法?”
东方萍眼圈一红,嘟起嘴道:“我从没骑过这么快的马,象生了翅膀的天马一样,乘着风而行,所以想舒服一下,没想到……”
石砥中见她几乎要哭出来似的,不由噗嗤一笑,道:“萍萍!我是骗你的,这马不是出血!是出汗!”
东方萍睁大两眼,不信地道:“出汗?怎么会是红的,难道红马就出红汗的,黑马就出黑汗的,黄马就出黄汗的……”
石砥中大笑道:“你那么白,出的汗一定是白的罗!”
东方萍忍不住好笑,骂道:“你……你是个大坏蛋,坏死了。”
石砥中道:“我这马叫,‘汗血追风’,原产西域大宛国境,是七绝神君送我的,它出的汗鲜红,好象血一样。”
东方萍掏出一条丝绢,轻轻地擦着马颈,柔声道:“马呀!辛苦你了,害你出了一身汗。”
石砥中见东方萍这种幼稚的举动,但他却没笑出来。
因为他知她纯洁真诚,没有一点心机,偏又是那么美丽,竟好似仙女临凡一般。
他怀着一种虔敬的心情,望着那莹白如玉的手在马鬃上轻拂着。
这鲜明的景象,深深地铭刻於他的心中,使他凝注的目光,也变得温和了。
东方萍羞涩地一笑,一抖缰绳,缓缓纵马向着居延城而去。
石砥中赶忙跟随着,也缓缓驰去。
东方萍一侧头,掠了下秀发,发觉石砥中仍在盯着自己,不禁羞涩地嗔道:“你老是盯着我干吗?我脸上又没开花?”
石砥中笑了笑道:“塞北的花,我都已经看过了,就是没有看见哪朵花,有你笑容这样的美!”
“呸!,烂掉你的舌头!”东方萍骂了声,一夹马腹,飞奔入城。
进得城来,只见街道狭窄,房屋矮小,蒙人和回人赶着许多牛马羊类,正塞满了一些弯道,原来这正是个赶集的日子。
东方萍皱了皱眉头,轻轻地扇了扇鼻翅,石砥中已赶到了她的身旁。
她瞧见那些赶到市集去的人们,都以欣喜的目光注视着东方萍,生似已分享到她的愉快一样。
东方萍微笑道:“你就是住在这个城里?”
石砥中颔首道:“嗯,就在这城底端,那边一幢较大的房子,就是我爹以前砌的,这里可不能跟天龙谷里相较。”
东方萍道:“我当然不能在这里吵……”她的目光转移地望着街道的两侧,随着石砥中,缓缓地驰向街道的麻石路上。
突地,她的目光一掠,讶然道:“你看!天上飞着两只好大的鹰,上面还有人呢!”
石砥中闻言向空中一看,果然见到两只大鹰盘桓在苍穹,那两只鹰背上,竟然有人乘着。
他运集目力方始看到鹰背上的人很是熟悉,东方萍已叫了出来道:“那是刚才的银箭先生……”
石砥中一愕道:“哦!原来灭神岛的人都来了,那另两个一定是销金神掌和大力鬼王了……”他略一沉吟道:“来,我们先赶到家里去,他们一定会因发现不到我们踪迹而下来,只要他们下来了,哼!”
他向街尾自己的屋宇而去,很快便穿过惊讶的人群,来到自己的屋门口。
一别几半年,他虽然见到房屋在肃杀的深秋里,显得很是阴沉,但却仍抑止不住满心的喜悦。
下得马来,他敲敲挂在黑漆大门上的铁环,侧身对东方萍道:“这就是我住的地方……”他看到她闪亮的眼睛,突地脑中灵光一现,问道:“萍萍,你会不会武功?”
东方萍轻笑一声道:“你问这个干什么?我又不敢杀人……”
石砥中道:“那只老鹰飞在天上约有二十多丈高,你怎么看清鹰上的人呢?我的眼力都看不清……”
东方萍巧笑一声道:“你问这个嘛?哦!你这屋里有女人是吗?”
石砥中愕然,他凝神一听,果然屋里有着女人的娇笑,不由一皱双眉,喊道:“阿福!开门哪!”
里面应声道:“来了!是谁在外面大喊?”
石砥中沉声道:“是我,少爷回来了。”
里面人声一停,随即门槛一响,待了一会,门呀然开了。
自里面走出一个光头大汉,朗声笑道:“哈哈!小子,你回来了!”
石砥中一见,大怒道:“原来是你,大力鬼王!”
大力鬼王十指箕张,扑了过来,风声呼啸,吓人之至。
石砥中冷哼一声,大袖一挥,佛门“般若真气”击将出去。
“砰——”
大力鬼王身上有似被锤重重一击,全身一阵颤抖,喷出一口鲜血。
他狂嗥一声,右手一拉门板,“哗啦”拆了下来,朝石砥中掷去。
石砥中左掌平拍,“啪”地一声,门板碎裂成数块,反激回来,大力鬼王闷哼一声,回头便跑。
他跃身追了进去,却见大力鬼王陡然止住身子,翻转身来,双臂一绞一纽,便将石砥中胸前衣襟揪住。
大力鬼王狂叫一声,将石砥中整个身子高举起来,使出蒙古摔交的手法,重重往下一摔。
石砥中猝不及防,被大力鬼王揪住,他一运气,全身气劲外溢,右足急弹而出。
倏然“叭!”地一响,石砥中足尖踢中大力鬼王胸前“神封穴”。
大力鬼王狂吼一声,堆金山倒玉柱地跌倒地上,喷得一地的鲜血。
石砥中弓身拉起大力鬼王,拍开他的穴道,冷冷道,“你可知寒心秀士在哪里?”
大力鬼王爬了起来,急骤地喘了几口气,狠声道:“小子,那次没杀你,没想到你会变得如此的厉害!告诉你,寒心秀士,你那老头,被困在岛里的一条峡谷里,生不得生,死不得死!嘿嘿!你去送死吧!”
石砥中脸色一变,扣住大力鬼王左臂,道:“你这话当真?”
大力鬼王怒道:“我何时说过谎话?”
石砥中疾然放手,毅然道:“我一定到岛上去,那时天山与灭神岛之间的恩怨将会了结。”
大力鬼王慢慢走了进去,到了一个大柱旁,深吸口气,大吼道:“我要与你同归於尽!”
他双手抱住柱梁,用力一拉,“喀嚓”一声巨响,那根粗壮的大柱断裂为二。
顿时梁折屋倾,“哗啦啦”的巨响里,瓦片碎落,灰尘弥漫,整个大厅倒了下来。
石砥中大喝一声,在屋子倾倒的刹那间,双袖击出,气劲旋激,将屋顶击穿一个大洞。
身子一晃,他自大窟洞里飞跃出来。
在空中他一抖双臂,身子回空一折,绕行一匝,落在后面院里的假山上。
眼见屋子塌下,巨响声中,瓦片砖石飞溅四处,看来大力鬼王已没有活命了。
他暗自心惊於大力鬼王的神力,他想道:“若非般若真气,先将他打伤了,那时……”
他忖想之间,头上鹰扬双翅,风声飕飕,掠了下来。
三支银箭自空射落,急劲无比地袭向石砥中,他轻喝一声,左掌翻掌拍出,狂飚翻飞,向空中击去。
身形一转,他跃到围墙之上,抬头一看,见到销金神掌乘在鹰背上,朝自己狞笑。
他刹时之间,记起了惨死的天山五剑来了。
他拔出长剑,默默道:“我要替你们报仇!”
他清啸一声,腾身跃起五丈,身形一折,回空斜飞一匝,眼看距离那只老鹰不足一丈,他深吸口气,又强自拔起五尺。
剑光一绕,石砥中悬空挥出一剑,朝那只大鹰斩去。
悲呜一声,那大鹰一只脚爪被长剑削断,钢羽片片落下,冲天飞起……
石砥中身形坠落,背后响起一阵狂笑,银箭先生拉满弓,一蓬银箭即将发出。
石砥中抬头一看,已见鹰翼离他不足六尺,银箭先生那阴沉的狂笑,使他怒火中烧。
然而他的真气已经一竭,再也不能停留在空中,急坠而下……
“嗡……”
一声刺耳的啸声响起,那仿佛是尖锐的东西撕破空气所发出来的,足以使人心颤。
石砥中见到三柄小剑成品字形掠过自己身旁,有如电掣般射将上去。
银箭先生恐怖地大叫一声道:“三剑司命!天龙大帝……”
他突地噎住话语,惨叫一声,自空倒坠下来。
他的喉部和胸前,插着两支亮晶晶的小剑。
那只大鹰双翅被一支小剑射中,串在一起,也悲呜一声笔直地坠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