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兵连祸结
出发时,我与邵风观坐的是水军团两艘旗舰之一的摇光号.水军团的战船从大到小,分为风花雪月四级,风级战船长度在四十丈以上,宽也超过二十丈,是帝国前所未有的巨艘,正是为了载送风军团而量身定制的.风军团起飞条件颇苛,一定要有一块较平坦的空地,以前的战船太小,风级战船却已足够飞行机起飞.
文侯起意建造这种巨舰,已是好几年前了.但这种船实在太过庞大,工部屡造不成,负责造船的叶飞鹄殚精竭虑,费了数年之功,才算建造成功,由于这船太大了,一共只造成了破军、摇光、开阳三艘,其中破军号被玉馨子带走寻找仙药.站在船尾看着两岸的树木不断向后退去,我不禁又为李尧天叹息.如果李尧天出发没有那么急的话,有这样的巨舰肯定不怕风浪了,征倭之役说不定便能成功.
我正想着,身后忽然响起了邵风观的声音:楚兄,天这么热,你不怕晒么?
我扭过头,却见邵风观站在我身后,一手拿了个线轴,另一手则拿了个网兜.我道:你要钓鱼?
八月水满,正是吃鱼的好时候.你要不要钓?在船上坐上十来天,人都要憋坏了.
在这种巨舰上钓鱼,渔竿已经没用了,邵风观拿的是一圈很粗的丝线,一个鱼钩也大得有点吓人.我笑道:这么大的钩子,鱼吞得下么?
大钩才能吊大鱼.邵风观把网兜放在甲板上,在钩上挂上饵料,拎着渔线甩了几圈,一松手,重锤带着钩子直飞出去.他的臂力颇强,而甩钩子也需要手法,他甩得十分熟练,看来也是钓惯了的.我本来也想试试,见他这样,摇摇头道:我可不成,只怕钩子都扔不远.你练了很久了吧?
邵风观放着线,道:以前我镇守东平东阳的时候,每到八九月就常去钓鱼.那时是坐在七八丈的城头上钓,比这儿更高.带一壶酒,钓上来的鱼现烤现吃,凉风吹过来,真是说不出的舒服快活.他说着,眯起眼,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我道:船上也能烤鱼?
邵风观道:当然能行.等一会钓上来,我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这种钓法与一般有些不一样,没有浮子,靠的全是手上的感觉.他全神贯注地看着水面,我有些没趣,正想找个阴凉处坐下歇歇,邵风观忽然道:楚兄对了,你军中监军是谁?好相处么?
我道:地军团监军还行.你那儿只有八百人,大概没派吧.
邵风观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哪会没有,来了个黄门,整天趾高气扬.这伙刑余之人,真不知帝君吃错什么药了,硬要派下来.你那个监军,新来时大概还老实,过些天就会人五人六了.
我道:不会的,我的监军是安乐王世子.
邵风观诧道:是小王子?你的小舅子啊?怪不得,帝君看来真把你当自己人了,连监军派得也如你的意.对了,你有过女人么?
我怔了怔,干笑了一下道:怎么想起问这个?
邵风观抬起头看着天边的白云,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没什么,想起我老婆来了.
我道:你结过婚?和邵风观认识起,我从来没见他有家眷,现在他突然说起这个,不禁大为诧异.
邵风观苦笑了一下,道:我结婚很早,十九岁军校一毕业就结婚了.那时正受文侯赏识,我也很是得意.
我道:那她现在在哪儿?邵风观一直都单身,即使在帝都开平宁镖行时身边也没有女人,连花街柳巷都不常去,我都想像不出他居然早就结婚了.
邵风观仍然抬着头看着天空,低声道:难产死了,连大带小,干干净净.
他故意说得轻松,可是话中的悲哀仍然掩饰不住.我喃喃道:对不起,我不该问.
邵风观抬起手来,刚要去抹一下眼角,却在唇上抹了一下,笑道:也没什么,好些年前的事了.倒是楚兄你,有这么个小舅子当监军,想玩个女人也逃不过他的眼睛,这辈子又只怕没办法再娶,实在不成,纳个妾也好啊.
我道:算了,我还要害人么?和我沾上边的女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反正不知哪一天就会死在战场上,就一了百了了.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一阵难过.我爱过谁么?也许只有她.可是为什么爱上她?我和她见过的面也并不多,而且也永远都不可能了,仅仅是第一次见到时的感觉吧,她也未必会知道.现在我虽然是地军团的都督了,可是与她的距离却越来越远,连她的样子都已记不清了.
邵风观道:楚兄,你也太没志气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总要留下些什么来.像路兵部,位极人臣又如何?最终全家落得身首异处,所以能乐就乐得一时吧.
帝都之乱中,路翔一家被据说的暴民残杀殆尽,可是我绝不相信会出这种事.路翔是武将出身,府中家丁众多,也都会些拳脚,一些暴民根本冲不进去,何况帝都之乱虽然由他的次子路慎行牵头,路翔自己向不出面,就算暴民恼羞成怒,也不会杀到他府上去,我想也是文侯为掩人耳目而放出的风声而已.路恭行在死前放了我一次,当初我就求文侯放过他一家,但显然人微言轻,文侯也没听我,帝都之乱时我又在前线.想到路恭行死前对我说的话,我就觉得有些惭愧.听邵风观提起路翔,我道:是啊,只是路兵部一家死得也太惨了.
邵风观撇撇嘴,道:覆巢之下,安得完卵.他们死得还算痛快,你还不知道天牢里关的那些江妃亲族,死得多少凄惨呢.
我低声道:我也听到过一些.以前江妃深受先帝宠爱,她的兄弟叔伯自是一步登天,成为皇亲国戚,颇为跋扈放任.江妃自缢后,这些人自然被作为余党被捕,在牢中受尽折磨而死.文侯手段狠辣,凡是江妃的亲属,一个都不留,甚至有些与江妃已根本没什么联系的远亲也被抓了起来,路翔是江妃表兄,他死后,亲属同样遭到血洗,路氏一族已被灭门.帝君也正是因为为赦免那些亲属与文侯产生争执,也终于离心吧.
邵风观道:反正我也看透了,能有一天快活,就快活一天吧.他说着,忽地精神一振,人欠出栏外,叫道:上钩了,哇,好大一条!
我扭头看去,只见江面上轻浪丛生,邵风观手里的线已放得很长,隔得远了便看不见了.我道:在哪儿?
邵风观抿着嘴,道:鱼上钩后会往下沉的,这时劲头最大,再等一会儿你就可以看到这鱼冒头了.他把手中的渔线不住放着,又保持崩紧.这渔线足足有十几二十丈长,邵风观一边转着手中的线轴,一边紧紧盯着江面.
过了没一会,他突然叫道:快看,就在那儿!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船后七八丈远的地方,有一片白色的水花溅起,深绿的江面上多了这一条白痕,极是显眼.我道:那就是鱼么?
当然是了.邵风观抿了抿嘴,又道:嗬,好大的劲!楚兄,这鱼大概跟你差不多大了.
线已崩得极紧,甚至我能听得渔线因为振动而发的嗡嗡声.我道:小心啊,别崩断了.
断不了,这是天蚕线.邵风观一会儿收,一会儿放,总是保持着渔线紧崩,我看得也提心吊胆,但又插不了手.忽然邵风观脸上露出喜色,道:成了!它没劲了!说着马上摇动线轴.我看了看,只见那片白色的水花已经小了许多,当中露出一片青黑的鱼背,看这条鱼的背,当真有五六尺长,说与我差不多大,看来不是虚言.
邵风观刚收了一阵,忽然渔线一下又拉得紧紧的.他脸色一变,喝道:好狡猾,居然装死.他的手很快,一下松开了线轴的摇柄,那线轴嗡嗡地转动,渔线极快地放出去.过了一会,渔线不再放出了,邵风观这才再次摇动手柄.
如此这般,来来回回一共有三次,邵风观才长吁一口气,道:行了,这回是真没办气了.他很快地摇着,过了一会,那鱼已被他牵得靠近船帮了.他提了提,道:好沉,少说也有七八十斤.楚兄,你快帮我拿网兜,别让它挣断了.
鱼在水中,份量还不算重,但一旦提出水面,再挣扎一下,只怕邵风观这天蚕线也要被弄断.我答应一声,拣起网兜向水中伸出.那条鱼看来确是筋疲力竭了,没有什么太大的挣扎,被我一下兜住.我是一只手抓住的,刚要提起来,却觉份量出乎意料地大,单手竟然提不起来.我双手抓住网兜的杆,一用力,才算提起.
那鱼上了甲板,还跳了跳.这鱼从头至尾有五尺多,如果从鱼嘴到鱼尾量一量,确实和我差不多.邵风观解开鱼嘴上的钩子,看着这条鱼,道:哇,真难得,原来还是一尾云鲲.
我道:云鲲是什么鱼?
邵风观道:云鲲体内脂膏极多,渔民买不起蜡烛,经常用云鲲体内刮下的油脂点灯的.这鱼油太多,煮食嫌腻,却是天生的绝佳烤材.现在已经不多了,这么大的更是少见.他笑了笑,道:楚兄,你的口福当真不错,来,喝两杯吧.
他拔出短刀,一下砍入云鲲腮下,那条云鲲负痛又跳了跳,但邵风观臂力过人,一刀下去,已将云鲲砍死.他收好刀,叫道:阿方,阿方!
诸葛方闻声出来,道:邵将军,什么事?一见他那条云鲲,惊道:这么大的鱼!
去洗刮干净了,鱼肉拣中段的剁成方段,鱼头给兄弟们熬汤,叫伙夫把鱼脑剜出来,盛两碗.
诸葛方答应一声,抓着鱼进去了.他这人显得文弱,没想到臂力居然也不小,这条六七十斤的大鱼一手便提起来了.邵风观收好渔线,对我笑道:来吧,趁路上还有几天,等到了闽榕,就没工夫喝酒了.
诸葛方果然得力,我们刚进了邵风观的座舱,他已带了几个人把炭炉桌案都排好了,那条云鲲也已切成许多块.鱼肉雪白,看上去几乎像是上好的面粉.邵风观拿了把铁叉叉了一块,道:楚兄,别客气了,秋季云鲲之味,堪称至味.扭头对诸葛方道:阿方,你们先出去,我和楚将军对酌,你们和弟兄们一块儿吃去吧.
他以前镇守东平城,这种鱼鲜准已吃过许多了.我也叉了一块,顺口道:这鱼好,没骨头.
邵风观笑道:这么大的鱼,鱼刺都和小刀子差不多了.来,翻个面,等两边都微焦泛黄,就可以吃了.
那鱼肉一伸到炭火上,马上发出吱吱的响声,鱼皮已卷了起来,从肉里滴出油脂.云鲲的油脂看来确实极多,烤了一阵,香味一阵阵传了出来.等烤熟了,邵风观将鱼肉蘸了蘸调料,咬了口道:不错不错,人生在世,夫复何求.
我笑了:邵兄,你说我没志气,我看你也没志气,吃条鱼就夫复何求了.
邵风观嘴里塞满鱼肉,正不住咀嚼着,等咽下去后道:自然.以前东平城的渔民捕到云鲲,除非真穷得叮当响,否则全自己吃,不肯拿出来卖的.他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大口,道:好酒!
我烤的鱼肉也已熟了.将鱼肉放到嘴边,还没咬下去,便闻到一股奇香,让人食欲大开.一咬下去,只觉鱼皮烤得酥脆,鱼肉却细腻甜美,说不出的好吃,不禁赞道:确实好吃,和江猪各有千秋.
邵风观将杯中又倒满了,道:来,干一杯吧.
我拿起杯子,只觉酒味极似帝君给我喝的那种春梨酒,不禁迟疑了一下,邵风观道:怎么?那一日你不是喝过这酒了么?
我险些要把酒都泼了,狐疑地看着他,道:你怎么知道?
邵风观莫测高深地一笑,看了看四周.我们在舱中喝酒烤鱼肉,左右都被屏退,门也已关严实了.他把声音压得极低,道:楚兄,那日我只是比你早一些到.
我呆呆地看着他,道:你你怎么也想到邵风观竟然也被帝君暗中召见过.邵风观仍是低低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文侯大人与我有恩,但他实在太过跋扈.既然他不仁,便不要怪我不义,楚兄,日后我们更要齐心合力.
他这话已经十分露骨,听他的意思竟是要处心积虑地打倒文侯.我虽然答应帝君站在他这一边,但也暗中发誓,只消文侯不起不臣之心,我同样要对他忠心不二.我冷冷道:邵将军,文侯大人对我恩重如山,这话我当做没听到,但你以后也不要跟我说了.
邵风观与我也算颇为相投的朋友,我不能向文侯告密,可是我也不愿意和他一样,公然表示要与文侯对抗.邵风观是一怔,道:是,是.看着我的目光却有些犹豫,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言.我迟疑了一下,只觉嘴里的鱼肉也食不甘味,放下叉子道:你不怕我将你这想法禀报文侯大人么?
邵风观忽地一笑,道:楚兄,你婆婆妈妈,有时也失之小气,但有一点却是我绝对比不上的,你说话一言九鼎,绝非两面三刀的小人.只是我有句话也不得不说,你一心盼望有朝一日天下太平,再无战争,但若是文侯在位一日,你觉得有可能么?
我不由语塞.文侯好大喜功,生性多疑,虽然能力的确远超侪辈,但一味以铁腕治人.现在与共和军唇齿相依,表面上合作无间,其实仍是勾心斗角,此番应共和军之请赴援,他就密令我们几人不得冲锋在前,不能让共和军坐大.文侯在世一日,以他的能力可以约束诸人,但压得越紧,反弹也越大,他现在越发一意孤行,李尧天远征倭岛,便是他的决策失误.现在他位极人臣,以帝君的名义下诏,天下莫敢不从.但一旦他真的取帝君而代之,不说旁人,青月、红月两位大公肯定马上起兵反乱,天下又要陷入无穷无尽的战乱中去了.便是陶守拙,到时也多半会有异动.
而这一天,似乎越来越近了.帝君的能力远不及文侯,但也正因为他自己能力不及,所以能够放手任用属下,而且禀性较文侯要宽厚一些.作为君主,帝君算不上明君,可是比一个一意孤行的自以为明君要好得多.只是我答应效忠帝君,真的只是为了报答郡主么?我知道并不完全是,只是这话就算邵风观也不能对他说的.我不想多说这事了,低声道:隔墙有耳,别说这个了.
刚说完,门外响起了诸葛方的声音:邵将军,鱼脑来了.
邵风观脸色忽地转霁,道:进来吧.他大声道:楚兄,云鲲之脑,别称软玉膏,号称水产八珍之上品,难得尝到的.来,试试.
那云鲲个头虽大,鱼脑却也只是浅浅两小碗而已.天气虽已转凉,但还是甚热,我们又闷在房中烤鱼肉,已是闷出了一头大汗,但我们两人却心照不宣,只作不觉.鱼脑果然鲜美异常,但我吃在嘴里却吃不出味来,上水产八珍的上品我吃着也就和豆腐差不多了.一吃完,邵风观将碗一推,道:楚兄,你觉得如何方称名将?
我道:那庭天碑文上说,平昔言简虑精,当提兵时,令出不二.战必胜,攻必克,麾军所向,秋毫无犯.如此,我想才称得上名将.
邵风观点了点头,道:正是.为将者,当不失仁义之心.百战百胜,非兵家至境,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大者.但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又谈何容易,人的野心无底,如果没有强大的实力作后盾,任何人都想趁乱分一杯羹,战争便永无穷尽了.
我知道邵风观的意思.文侯是个独断的人,他需要的是手下的绝对服从.在这样的人手下,既有可能高度团结,但一旦有变,马上就会分崩离析.而在帝君手下,各部互相制约,不会有哪一个独大,才能达到真正的长治久安吧.帅才能将将而不需将兵,同样,一个再贤明的君主,也不及一个能放手任用贤臣的庸君.这个道理我懂,但是现在文侯绝不甘于放权的.我叹了口气,道:将来的事,让将来的人头痛去吧,眼下我们的任务就是平定蛇人之乱.对了,此番进攻南安,你觉得前景如何?
邵风观笑了笑,道:南安蛇人只有两万,拿下已不是问题.
我皱了皱眉,道:我想也是如此.照理,五羊城现在招纳流亡,军力大大扩展,照理完全有实力独力拿下南安城,为什么甘愿将南安城送给我们?我一直有些想不通.
邵风观道:他们在西边相当吃紧吧,听说战事很紧,主力都调到那边去了.
我道:也许是这样,只是何从景会如此大度么?闽榕原先是他们的势力范围,距五羊城也很近,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他会允许我们占了南安城,我真有些想不到.
邵风观呆了呆,喃喃道:是啊,他们到底有什么居心?他伸手敲了敲额头,又道:也许,你想得太过复杂了,把何从景的实力想得太强,我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无法独力拿下南安城.现在帝国与共和军总算还是同盟,给蛇人占了,不如被我们占了更好些.
也只有这样想了.我没再说什么,只是仍然觉得有些不对.文侯对何从景要求增援的提议并没有起疑心,也许正与邵风观一样的想法.难道,我是多虑了?
邵风观干笑了笑,道:不要多想了,楚兄,文侯大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是我们能揣测的.我们的任务,便是照他说的做,拿下南安城,便是我们的功劳.来,再吃两块,战事一起,我们就没这闲功夫吃鱼了.
邵风观这句话倒说得对.我们抵达东平城后,地军团便与水军道分道而行.风军团跟随水军团向东出海,不像以前那前随地军团前进,毕炜的一千火军团倒是编入地军团出发.两门神龙炮非常沉重,要从帝都运到南安城,实在不甚容易.
在东平城休整一日,补充了粮草辎重后向南而行.在东平城给我们调度粮草的户部官员面色甚是不好,户部掌管财政,原是个肥缺,当中大可中饱,但文侯对吏制也大刀阔斧地修改了一番,删汰冗员,提拔能吏,现在户部官员虽然待遇不变,要做的事却远远比以前多了.听说此事便是由南宫闻礼全权操办,户部尚书邢历被斩杀后,蒲峙改任户部尚书.只是蒲峙年事已高,加上蒲安礼封侯到五羊城为质,他也已被文权架空,只有一个虚衔而已,户部的实事全是升为户部侍郎的南宫闻礼一手把握.我在帝都时,南宫闻礼也来拜见我几次,当初他有什么难办的事,一向郡主请示便迎刃而解,现在他仍然有这种习惯.其实说到政事我根本插不上嘴,南宫闻礼只是恪守郡主要他效忠我的遗训吧.他这人十分能干,现在甚受文侯看重,从御史大夫升到户部侍郎,官虽然升得不快,实权却大大增强.
第二天天还没亮,陈忠和钱文义在东平镇守,其余人随我离开东平城浩浩荡荡向南进发.仁、廉、勇三营两万余人出发时几乎毫无声息,我骑马走在队伍中间,看着整齐的军容,心中也颇为得意.文侯一直想要训练一支无敌的雄师,对军纪抓得极严,四相军团中,最先达到文侯之愿的倒是人数最多的地军团.
这支队伍纵不能说是无敌,也当能够纵横天下,势不可挡.看着一列列士兵无声地出城,整齐划一,动作迅速,我胸中也升起一股豪气.
名将之号,离我也已不远了吧.
南安城位于东平与五羊两城之间,依海而建,与五羊城一样是个靠海的城市.与海靖伯孙琢之的海靖省隔海相望.海靖省是个大岛,一片荒凉,人烟稀少,阖岛之民不过六十万,大帝得国后,伽洛王遗臣在此还割据十余年,直到十二名将中的孙英跨海东征,方才归降.孙英降服海靖后,被封为海靖伯,世代镇守,现在的孙琢之也是孙英的第十一代子孙了.因为海靖省地广人稀,两百多年来,地位一直和西部偏僻的朗月省不相上下,加上历代孙氏城主都比较宽厚,海靖省两百年来未被兵灾,加上孤悬海外,民风淳朴柔弱,据说孙琢之的两万兵战斗力比禁军还差,当初五峰船主的海贼纵横海上,孙琢之实力远在他之上,却对他毫无办法.南安城虽然名列十二名城之一,也因为夹在五羊城与东平城之间,外围又有海靖省作为屏障,所以连兵都没有,结果蛇人兵锋所向,南安城几乎毫无抵抗就陷落了.
到现在,蛇人在南安经营也有数年之久,不知这座城池被它们改建成什么样了.在地军团停下来打尖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帐中,一边读着那部《皇舆周行记》,一边想着.就在这时,帐外响起了冯奇的声音:楚将军,我们抓到几个奸细.
我吓了一大跳,蛇人居然将奸细派到这里来了?我撩起帐帘,走到外面,一边道:有几个?有没有逃掉的?刚走到外面,只见冯奇他们押着的,并不是蛇人,却是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这些人瘦得皮包骨头,面有菜色,身上也很脏.我诧道:奸细指的是他们么?
冯奇道:是,将军,他们居然敢来偷取我军粮食,被曹将军抓到了十来个,我们想定然还有另外的,查了查,果然在这儿抓到他们两个.
是被蛇人赶出南安城后,四处流浪的难民吧.我心中一酸,道:快放开他们吧.
冯奇道:楚将军,他们可是
就算他们是被蛇人赶来的,那也是迫不得已,叫人煮点粥给他们喝.我看了看四周,又道:曹将军捉到的那些人呢?
冯奇有些迟疑,道:大概都被曹将军斩了吧,方才我就听见他骂人.
我急急向外走去,道:冯奇,叫伙房多煮些粥.我知道曹闻道性子很急躁,说不定真会杀人,所以连忙向他的营地走去.曹闻道的营地就在我边上,地军团的营帐成一个大圈的样子,首尾相连,我就在杨易和曹闻道两营之间搭了个小帐篷,小王子则在中心.
刚到曹闻道的帐外,便听他大声道:姓杨的,虽然你是五德营的首将,不过我姓曹的可轮不到你来教训!听声音,大是气愤,大概与杨易有了口角.当初杨易出走,一半是觉得自己是邢铁风远亲,终究不会为文侯所容,另一半也是与曹闻道相处得不太好,觉得曹闻道与我十分接近,他定不能为我信任.只是曹闻道人虽有些粗莽,但颇识大体,也知道自己不及杨易有才能,因此杨易成为仁字营统领后,他并不反对,可两人终究尚存芥蒂,现在这怒火终于发泄出来了.我生怕他们吵起来,快步走了两步,正要说,却听得杨易和声道:曹将军,你勇猛无敌,在下佩服之至,只是这些人分明只是难民,还是饶了他们为是.
原来他们也是为了难民的处置起了争执.我走到曹闻道帐外,两个卫兵见是我,打了个立正,道:楚将军到!
他们话音刚落,曹闻道已一头从帐中钻了出来,道:统制,这么晚了你还过来么.
我道:老远就听得你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曹闻道道:统制你来得正好,方才我抓到几个奸细,杨将军说他们是难民,要我别杀他们.
杨易自己也做过死囚,因此更能理解一些这些难民的难处吧.我默默地叹了口气,小声道:曹兄,有件事我想求你,请你答应我.
曹闻道正要撩起帐帘,听我说得这么郑重,呆了呆道:统制,你有什么吩咐直说便是.
就算那几人真是奸细,也别伤他们,把他们放了吧.
曹闻道倒有些局促了,抓抓头皮,道:统制,你可别这么说.我也知道他们是饿急了眼才来抢军中的粮食,蛇人真要他们打探消息,也不会让他们来抢粮的.
我心中有些苦涩.的确,如果真的有人卖身投靠了蛇人,那他们也不会借抢粮食来打探消息.我道:他们人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我将他们关在一辆空车里了.曹闻道顿了顿,又道:统制你要看他们,可得当心点,这些家伙下手狠得要命,几个弟兄为了拦他们,被打破了头,你要放他们,至少也要让受伤的弟兄们出出气.
曹闻道也不免有些小气,我正不知该不该答应他,杨易突然从帐中走了出来,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他大概听得我的声音,却见我半天不进去,又有些多心了.我走上前,向他还了一礼,道:杨兄,多谢你救了这几个难民,曹将军已经想通了,放了他们吧.
杨易可能在担心我会附和曹闻道,也要杀了那几个人,此时才舒了口气,道:多谢楚将军,那我去放了他们.曹闻道在一边急得挤眉弄眼,但又不敢像方才那样跟他争执.我道:一块儿过去吧,我让伙房里煮了一锅粥,让他们喝完了再走.
曹闻道关人的空车就在营中.那是一辆装料豆的大车,因为战马沿路消耗,这辆车已空了下来,准备到前方的城池时才补给,现在便用来关人了,周围站着一些手执刀枪的士兵.见我和杨易、曹闻道过来,那些士兵刷地一个立正.曹闻道虎着脸,道:打开车门,那几个人若是敢反抗,格杀勿论!
他对那几个抢粮食的难民仍然耿耿于怀,只是放出来后,那些人一个个东倒西歪,几乎都站不直了.这车虽大,但塞进了十多人,再关一阵,说不定会关死几个.只是这年头,人命是最不值钱的,弄死几个人也根本不在话下.我不禁有些恼怒,低声道:曹将军!
曹闻道有些惶惑地过来,道:统制,我知道我是太残忍了,只是他们也伤了我的弟兄
的确,有几个士兵头上包着纱布,还有血迹渗出.虽然不是重伤,但这些人抢求粮食时定已不顾一切.看到这情景,我对曹闻道的恼怒也淡了几分,叹了口气,道:曹兄,你让伙房把煮好的粥带到这儿来吧.还有两个人,也带过来.
我刚一说出口,一个俘虏喝道:当兵的,要杀就杀,老子好歹也做个饱死鬼!这人面黄肌瘦,也不知几天没吃过饭了,但口气仍是十分倔强.曹闻道听得他出言不逊,眉头一竖,我知道他准备开骂了,连忙抢上前道:这位兄弟,我们的粮食也不富余,不能多给,恐怕也不能让你走前吃得太饱.
我把走前两字说得重一些,这人也吃了一惊,喃喃道:放我们走?
我点点头,道:是.你们吃完就走吧.
此时几个伙头兵抬了一个大桶过来了,其中一个还挎着一只大篮子,里面放着几副碗筷.这粥里还放了些菜叶和肉干,煮得虽然不算很厚,倒也很有点香味,领他们前来的居然是廉百策.他那儿虽然没有人来抢粮,但他也听到此事了.他们将粥桶放在地上,廉百策道:楚将军,粥都煮好了.
我道:来,吃一碗吧.伸手拿起一个碗盛了一碗,递给了那个抓到的俘虏.这人接过粥来,看了看粥面,又看看我,道:将将军
我道:别说了.保境安民,军人之责,刀枪绝不是用来对付自己人的.
他们来抢军队的粮食,那也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铤而走险.只是我真的放了他们,还让他们吃饱,大概他也想不到.这人拿着粥碗,呆呆地看着,忽然一仰脖,将一碗滚烫的粥全喝了下去.这粥刚煮开,我拿在手上还有点烫手,他一下喝下去,倒是顿都不顿一下.
我看着他喝粥,心里不由一阵心酸.这人看样子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但饿急了,根本顾不得其他.他喝完粥,抹了抹,把指上沾着的一点粥汤也舔了下去.这时另外几个俘虏也壮着胆子过来,我盛着粥递给他们,道:慢点喝吧,每个人都有.只是说归说,他们一个个都跟饿死鬼投胎一下拼命喝着,简直连碗都要吞下去.
一桶粥很快分完了.我看了看,桶底还有些余沥,道:还要么?还有一口吧.正说着,那些俘虏忽然一下跪了下来,那个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汉子已是泪流满面,道:将军,多谢您的活命之恩.一边说,竟然还不住磕头.我吓了一跳,放下手里的粥勺,道:起来吧,快起来,别这样.
那人抬起头,道:将军,请问尊姓大名?
我笑了笑,道:我叫楚休红.
他吃了一惊,叫道:什么?您就是帝国军的楚休红将军?真的么?
他眼里惊疑不定,大概还不相信我说的是真话.我道:楚休红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我不至于冒充吧.这人称我是帝国军,多半便是信奉共和思想的了.共和军号称以人为尚,以民为本,但难民仍是奔涌如潮,也不见他们有什么行之有效的举措虽然现在也实在没什么好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打发走这些俘虏,我回到自己的营帐,坐在外面的一块石头上,心里突然又有一阵难受.战争,不管是什么目的,给黎民百姓带来的只有痛苦,而所谓的名将,才能在战争中得到好处吧.以前我还一直想做一个武侯这样的名将,但现在离这个目标越来越近,却也越来越觉得不值得.
失去的,太多了.也许有一天,我会后悔自己走上这条路吧.让天下人安居乐业,这谈何容易.
楚将军.
杨易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我转过头,笑了笑道:杨兄,你还不去歇息么?
杨易走到我身边,也坐了下来,道:楚将军,多谢你.
我奇道:谢什么?
你没有听曹将军说的,还是将他们都放走了,我代他们谢谢你.
我苦笑了一下,道:这算什么,不是因为你,我本就不想杀他们.
杨易沉吟了一下,道:只是,万一他们其实是奸细呢?至少我军的虚实被他们看去了.
我道:他们看到的,也无非只是个大概而已,就算是奸细,也让他们去吧,对我军并没什么大碍.他们都是些人,我不信他们会死心塌地为蛇人卖命.
杨易想了想,忽然压低声音道:楚将军,此时并无外人,我有句话想跟你说一下.你觉得,此番与共和军联手,他们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凭什么平白无故地将这块肥肉送到我们嘴边?
此事我和邵风观在船上时就讨论过,但也看不清共和军真正的用意,只能猜测他们要收复南安城是力有未逮.我道:大概,单凭他们的力量,尚无法收复南安城吧.
只是,我觉得文侯大人也在防着共和军啊.
我抬起头,道:是什么?何以见得?文侯要我们保存力量,不要冲锋在前的密令只是下给我和邓沧澜、邵风观三人的,他不应该知道.难道是邵风观说出去了?但我知道他和邓沧澜都是十分稳重的人,绝不会这么做,我也没和别人说起过,那就是杨易自己猜出来的.
杨易道:以前风军团经常和我们联合行动,此番却跟随邓将军出发,而我们的铁甲车也只带了两辆,完全是不想被共和军偷学去.
的确,文侯这么分派,就是这个用意吧.铁甲车威力很大,我们现在能与蛇人在野战时抗衡,靠的完全是铁甲车的力量.共和军的装备现在远不及我们,如果他们也能有铁甲车、神龙炮和飞行机,蛇人全线溃败的时间又将提前了,只是文侯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我讪笑了笑,道:你也该知道的,文侯大人自是这个用意.
杨易道:我有些担心的事,如果共和军到时真的来窥探我军这些武器的秘密,只怕会起摩擦.楚将军,你想好应付之策了么?
我淡淡笑了笑.在出发前,文侯便交待过这事,要我们尽量保守秘密.铁甲车的外表任谁见了就知道该如何仿制,但内部的机括却不是旁人能想得到的,因此文侯要我们绝对不能让共和军靠近铁甲车.至于飞行机,就算他们拿到了样机,也未必能仿制得出来,神龙炮也一样,火药的配方五羊城肯定也有人知道,但神龙炮的制法就不是凭看一眼就能偷学得到的.我道:你也不要过虑,现在五羊城毕竟是我们的盟友,都有共同的敌人.
只是监军他
小王子是监军,名义上,他可以节制全军.好在他对我言听计从,因此地军团的监军和主将大概是各个军团中关系最为融洽的了.我道:别担心了,再过几天就要到南安城,让兄弟们打起精神来.这一场,定然又会是恶战.
八月三十日,地军团终于抵达南安城下.共和军已经在那里扎下了营,我们抵达的时候,天色已擦黑,让人进去报信,过不了多久,便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隔了五六丈,那人已经在大声道:原来是楚将军.久违芝宇,别来无恙否?
这人的声音很是响亮,我一时也听不出是谁,天又黑了,五六丈的距离已看不清人的面目.我带着五德营统领上前道:在下楚休红,请问是哪位将军?
此时那人已离得近了,已能看清来人的样貌.来的是四五个人,当先一个也只有三十多岁,略略有些胡子,一张脸却是白皙得异样.他跳下马来,摘下头盔笑了笑道:楚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
他一摘头盔,一头金黄色的头发一下跳入我的眼帘.我呆了呆,叫道:丁将军!
他是丁亨利!这个生具异样的共和军将领是七天将之首,也是共和军的第一大将.我只道他会在前线与蛇人交战,没想到居然是在南安城下.看来,何从景对此战极为重视.我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不安,只怕共和军的目的不仅仅是联手攻下南安城那样单纯.
丁亨利走上前来,一把挽住我的手,笑道:楚将军,几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我也笑了笑,道:丁将军,你可变了许多.
丁亨利捋了一下颌下的短须,道:你是说这把胡子吧,哈哈,我发誓,蛇人不灭,就不再剃须了.
若是十多年后才能消灭蛇人,他的胡子想必该垂在肚子上了吧.我道:丁将军真是良将.对了,这三位是我军的三位统领,这位是杨易将军,这位是廉百策将军,这位是曹闻道将军.
上次我去五羊城,是钱文义跟随,杨易他们三人和丁亨利都是初识.丁亨利也招招手,把他身后那几人叫过来.我本以为那是他的随从,原来却是魏仁图和方若水两人.这两人也名列七天将,当初在五羊城曾见过一百.何从景手下这七个最重要的年轻将领,竟然到齐了近一半,看来他的确将这一战看得极重.
丁亨利看了看我身后,道:楚将军,你带了多少人?似乎不止一万啊.
曹闻道在一边道:当然不止,三个营,两万还挂零呢.
他说得轻描淡写,丁亨利没什么异样,我见那方若水脸上却是一抽,似乎露出一丝惧意.我心中一动,疑云大起.共和军要求援军,照理来的越多越好,这方若水为什么反而生惧?我正想着,曹闻道意犹未尽,又道:还有七千水军从海上而来,想必这几天就要到了.
丁亨利道:那全军有三万人了?呵呵,文侯大人的赤忱,真令人感动.
他说得全无异样,那方若水此时也恢复了平静,但方才他脸色的变化却已落入我眼中.我道:怎么?是不是兵力还不够?
丁亨利道:不是,何城主向文侯大人请的援兵只是一万,我怕粮草接济不上.
原来如此,方若水担心的是我们把他们的粮草吃光吧.我笑了笑,道:我军自备粮草丰足,贵军也只消负担万人粮草便够了.丁将军在此等候了几日了?
事先约定的就是九月一日前聚齐,地军团训练有素,行军速度甚快,提前一日赶到了.丁亨利爽朗地一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我们来了也不过两天而已.楚将军,请你们几位来我营中,我可备好了一席酒为诸位接风.
丁亨利的酒席也不算丰盛,只是他十分健谈,酒席上谈笑风生,有时谈到军机也极有见地.杨易他们与他初步见面,开始对他那副与常人迥异的相貌还有些陌生,渐渐也熟络了.只是在酒席上,我时时偷眼看一下方若水.他现在已看不出异样了,但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惧意仍然时时闪过我的脑海.
真的是因为粮草的事么?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共和军向帝国请援,就算真的请援只是一万,也不应该只多备一万的粮草.何况闽榕省此时大半已落在共和军掌握中了,闽榕省也是鱼米之乡,粮食出产极多,因为气候适宜,据说稻米有地方能一年三熟,方若水身为七天将之一,似乎不该因为这样的小事而惊慌.
难道,共和军别有用心?我看着正在侃侃而谈的丁亨利,只是拿不定主意.何从景做事极为狠辣,当初他们曾有心将我留在五羊城,甚至有我一旦不从就将我斩杀之意,只是丁亨利最后还是放我走了.这一次,难道他们打的又是另外的主意?只是这主意又会是什么?
酒席结束,天也晚了.酒席上我不敢多喝,但也被灌了几杯,头有些晕.回到帐中,我让人打盆冷水来洗洗脸.
正在搓着毛巾,帐外有人道:楚将军,你还没睡吧?听声音正是杨易.我道:杨兄,进来吧.这会了还过来,有什么事么?
杨易走了进来,他面色凝重,还没开口,帐外却又有人道:楚将军,你歇息了么?却是廉百策的声音.我道:进来吧,我还没睡.廉百策掀帘进来,见杨易也在,怔了怔道:杨将军,你也在啊.
我不知他们不约而同地过来有什么事,正想问,帐帘一下又被掀开了,曹闻道急匆匆进来,道:廉百策,你杨将军,你也在?
我把毛巾扔回盆里,道:坐吧.他们三个统领同时过来,我生怕出了什么事.曹闻道不等坐下,便道:统制,我觉得共和军那黄毛小子不太可信!
他说得很直.我心头一动,杨易和廉百策却是一怔.杨易插话道:曹将军,你是何以见得?
曹闻道坐了下来,道:楚将军,我说我们有两万多人时,那黄毛背后的那人脸色忽然一变.虽然很快,但这也太可疑了.
杨易和廉百策不禁有些动容.曹闻道居于五德营之末,他们可能一直把他当成勇而无谋之人,没想到他也注意到方若水表情的细微变化了,但我知道曹闻道除了有些急躁,其实心思也十分缜密.我也坐了下来,道:杨将军,廉将军,我想你们也察觉到了吧?
杨易和廉百策看了看,都点了点头.杨易道:那位丁将军谈吐得体,滴水不漏,但太滴水不漏了,他一直在回避我军来得太多这事,酒席上我旁敲侧击了几次,都被他带到别处去了.
我不禁有些惭愧.酒席上我把注意力都放在方若水身上了,一直没注意杨易说了什么,原来他也早有怀疑.我道:我也觉得有些奇怪.照理,如果共和军兵力不足,要求援军的话,那援军来得越多越好.三万人,虽然比他们预期的多,也不至于让他们的粮草造成困难.
廉百策插嘴道:楚将军说得极是,末将觉得,他们似乎在瞒着我们什么.方才我约略数了数,共和军的兵力也在三万以上,不过有些奇怪,我似乎
他说到这儿欲言又止.我诧道:奇怪什么?
廉百策咽了口唾沫,低声道:方才我向那丁亨利将军敬酒时,特意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他身上,竟然隐约有股硝黄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