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茅塞顿开
这时庄门大开,由大厅直至庄门路上,左右各立着二三十佩刀紫衣壮汉,人人双手高擎火炬,照得院中亮若白昼,静肃无声,隐泛森森杀气。
华云龙飘身下马,立有玄冥教徒牵去。
孟为谦拱了拱手,道:“华公子请,敝上候之久矣。”
华云龙含笑步入,忽听道上壮汉齐声喊道:“华公子驾到……”
这五六十人,功力俱不等闲,中气充沛,齐齐暴喊,如霹雳乍发,震耳欲聋,尤其华云龙孤身人敌重地,实有先声夺人之势。
华云龙却顾盼自若,心中忖道:“玄冥教既自诩非同江湖一般帮会,大概不会以刀阵试敌了。
转念间,已至大厅丹塌之前,但见阶上为首一人,身穿一袭大红长袍,领下三绺青须,面色晶莹,虽仅岸然而立。见之令人油然有鹰睨虎视,一股肃杀猛厉之感。
华云龙情知除了自封九曲神君的谷世表,再无他人。
只见那九曲神君谷世表冷电似的目光,上下扫了华云龙一眼,那目光阴鸷恨毒之意,以华云龙胆识,也觉心中一寒,暗道:“想不到他对我家,抱有偌深恨意!”
他一摄心神,抱拳朗声道:“后学华云龙,拜谒神君。”他称神君而不称教主,言外之意,即谓已悉谷世表来历。谷世表忽然哈哈一笑,道:“果然虎父虎子,故人有后谷某欣慰无限。”
拱手肃客,华云龙从容而入,心中却暗惊那谷世表城府之深险。
大厅外貌简陋,厅内却画栋雕梁,金碧辉煌,琉璃宫灯,辉芒如画,地上红毡柔毛覆足,设有一桌筵席,器皿俱为镂银嵌玉,气派极大,帝王不如。
华云龙与谷世表分宾主坐下,余人登的纷纷入座,却有八名少年侍立谷世表身后,华云龙见其中正有会见过的四个仇华,显然均为谷世表之徒,谷忆白则如所言,已芳踪杳然,端木世良、孟为谦、董鹏亮,皆在入席人中。
只听谷世表道:“华公子聪慧绝顶,谷某虽故晦行迹,想来必未能瞒过。”
说到此处,语音一顿,目注华云龙。
华云龙心中暗叫一声“惭愧!”口中笑道:“神君所行莫测,在下摸索良久,始略得端倪。”
谷世表缓缓说道:“谷某与尊府恩仇,华公子谅必清楚?”
华云龙剑眉微耸,道:“神君此会,难道便欲一结旧仇?”
谷世表漠然道:“谷某尚不至如此不肖。”
华云龙目光一转,将席上诸人打量遍,只见谷世表左首第一人是位年及知命,长袍伟躯的老者,再下面是三位须发如银,面若婴儿的老人,看来身为总坛主的端木以良,天机坛主的孟为谦,尚非重要人物。
他心中暗惊,忖道:“瞧他们目光,个个都是绝顶高手,这里想来仅是玄冥教的一部分人而巳……。
转念下,含笑道:“在座的必皆一代高人,恕华炀眼拙,未能尽识,神君可否介绍一下?”
谷世表道:“礼当如此。”
忽听谷世表械首第一人的那老者,漠然道:“神君恕罪,属下姓名,不必说了。”
谷世表颔首道:“副教主心意,本神君省得。”面庞一转,道:“本教副教主不愿入出姓名,本神君亦不好勉强,华公子涵。”
华云龙倏地起身,朝那老者,将手一拱,道:“吴副教主何必吝于一示告甫,是华炀不堪承教?”
那被称为“副教主”的老者,言出之后,双目不阖,若单人危坐,此际,双目一睁,精光灼灼,看了华云龙一眼,缓缓说道:“华公子名不虚传,即本教中,知老夫之姓的,也是不多。”
语音微顿,道:“老夫吴东川。”
语声甫落,眼皮一垂,又恢复原先样子。
华云龙暗暗想道:“这个吴东川,必即程淑美之夫,程老前辈出家之故,多半因他加入玄冥教。”
只见谷世表向右首第一位皓首童颜的老者一指,道:“这位是劳山隐叟’。”
华云龙容色一动,抱拳道:“原来黄遐龄前辈,久仰大名。”
“劳山隐叟”黄遐龄含笑还礼,道:“华公子少年英雄老朽亦是闻名巳久。”
华云龙笑道:“黄老前辈静极思动了。”
“劳山隐叟”黄遐龄淡然一笑,并不作答。
华云龙见触之不动,巳知“劳山隐叟”黄遐龄是极为难斗的人物,但听谷世表依次介绍以下三人,一黄袍老道是“紫霞子”,两名黑袍老道,却是兄弟,号为“阴山双怪”俱域外人士。
余下四人,则是玄冥教总坛及天地人三坛坛主,端木世良、孟为谦两人,华云龙早巳知晓,那董鹏亮是人坛坛主,另一面容削瘦老者,则是地坛坛主崔恒。
华云龙忖道:“以是看来,玄冥教实力在九阴教、魔教之上了。”
引介已毕,华云龙朗声说道:“今夜得睹诸位高人,华炀荣幸万分,却不知神君宠邀,有何指教?”
谷世表道:“原无他事,只是华公子既然说了,本神君倒有一件小事顺便一提。”
华云龙道:“神君请讲。”
谷世表沉声一笑,道:“谷某这神君之号,承袭自谁,华公子知否?”
华云龙爽然一笑,道:“古今唯有一位九曲神君,在下自然知晓。”
谷世表冷冷一笑,道:“谷某既获先师武功,不知先师遗物,本神君可否继承?”
华云龙道:“徒承师物,自是应当。”
他暗暗冷笑道:“想先前那九曲神君,灵丹秘笈,皆属剽掠得来,你谷世表好意思言继承,你师父也真多。”
但听谷世表道:“既然如此,听说先师有一座温玉莲座,落在尊府,不知本神君能否取回?”
华云龙听出谷世表语中,含有讥讽华家窃取他人之物,哈哈一笑,道:“神君当然可以取回,只怕太重哩!”
忽听谷世表背后侍立的仇华老大冷声道:“小小一个温玉莲座,难道比泰山还重,你根本信口雌黄。”
华云龙注视谷世表,含笑不言。
谷世表峻声道:“此地那有你开口的地方,闭嘴!”
仇华老大见师父动怒,不敢出声,只是恨恨盯着华云龙。
谷世表面色重又平静,淡淡一笑,道:“尊府高手如云,令尊尤其武功盖世,那温玉莲座,普天之下,自是无一人可以拿走。”
他亲口承认取不走那刻有“武林至尊”的温玉莲座,等于是承认犹不敌华家,那八名仇华,满腹不服,却不敢开口,华云龙却感觉这以前的无量神君之徒,而今的九曲神君谷世表,委实已是一代枭雄,迥不似他以往所想像飞扬浮燥,得意洋洋的小人情态,心中更是惕然,笑道:“不才所言,意非指此。”
谷世表“哦了一声,含笑道:“本神君大惑不解。”
华云龙剑眉抖动,朗声道:“神君可知天下人心,重逾华岳?”
谷世表闻言,面色斗然一沉,久久不语。
忽听那由左至右的第八个仇华,冷笑道:“你们华家假仁假义,骗得江湖同道,死心塌地,有何可骄?”
华云龙见那仇华似即仇华老八,貌像俊美,目光闪闪,他一瞥之下,已看出那仇华功力胜过其他师兄弟不少。
只听谷世表道:“老八,你有多大火候,敢妄加评议,快向华公子陪罪。”
华云龙暗道:“听谷世表口气,可见对这幼徒,最是钟爱,只恐又要重重蹈当年九曲神君覆辙。
那仇华者八强忍怒气,拱手道:“愚下年轻识浅,华公子原谅。”
华云龙含笑还礼,道:“他山之石,可以攻错,咱们华家也确该多加惕厉了,八公子所言,无殊药石。”
仇华老八目带煞光,咬牙冷笑。
华云龙心中暗奇,忖道:“他对我恨意极深,若说师仇,却是不像……念头一转,谷忆白倩影闪过脑际,登时恍然大悟,想道:“看他相貌武功,无疑最有希望获得师妹欢心,必是知道谷忆白对我的事,心怀恨毒,酒楼下毒,我说谷世表等人,何至如斯,多半是他主意。
他这一猜,倒中了十之八九。那仇华老八自负相貌武功在师兄弟中,隐居第一,自以为得到师妹谷忆白芳心,易如反掌,谁知谷忆白平日对他倒有说有笑,前几日出门一趟,回来恳求师父重授武功,闭户苦练,任何人也不见,他心中动疑,却见师妹真是恨华云龙刻骨,也就仅暗暗留心,预备替她雪怨,故不介意。
讵料,谷忆白她闭户苦练没有几天,忽又一声不响出去,他打听之下,得知居然是约玄冥教强敌大仇的华云龙,又妒又恨,立托董鹏亮以火蟾涎混合阴磷的毒暗害华云龙,事先他确闻华云龙百毒不畏,却不太相信。
待今晚见了华云龙,他往常也颇自负为美男子,但见了华云龙貌赛潘安,俊美无俦,也不由自惭形秽,那妒恨之心更不由溢于言表了。
谷世表冷肃的目光在华云龙与自已徒弟们脸上略一扫视,不由暗自咨嗟,自己徒弟实无一人比得上华家子弟。
要知华家那种泱泱大风,实源于历代落霞山庄主人的穆穆隶隶,决非勉强可就,华云龙素日脱羁之驹,飞扬挑达只是久经濡染,他又是绝世资质,那雍容威武,磊落气概,自然而成,所谓夫人芝兰之室,而不觉其香,谷世表厌怒之中,也不隐有佩服之感。
忽见华云龙抱拳当胸,道:“在下也有一件事欲向神君请教。”
谷世表漠然道:“本神君洗耳恭听。”
华云龙沉声道:“在下请教的,是敞司马叔爷的命案。”
谷世表嘿然一笑,道:“令司马叔爷的夫人柯怡芬,是出身九阴教,华公子清楚么?”
华云龙点了点头,道:“在下略有所闻。”
谷世表道:“然则华公子不向九阴教主责询,却向本神君追问,岂非舍本逐末?”
华云龙暗忖道:“他言词闪烁,此事大有可疑。”
心中在想,口中说道:“在下巳向九阴教主问过……”
谷世表截口道:“既然如此,全案必已明朗,又何必苦苦追问。”
华云龙坦然道:“她说此案贵教亦牵连在内,又语焉不详,不得不请神君指示了。”
谷世表面泛怒容,道:“她真如此说?”
华云龙说:“神君不信,可遣人探听。”
谷世表面上怒气一直未收,默然有顷,始道:“华公子报仇之际,不妨将本教列入。”
华云龙暗暗动疑,道:“神君话中有话,可否明言?”
谷世表淡然道:“说也未尝不可,但华公子必然不信,又何苦白费唇舌。”
华云龙暗道:此中难道还有内幕,当下说道:“以神君身份,在下焉敢不信。”
谷世表敞声一笑,道:“华公于之言差矣,虚言搪塞,任何人皆可做出。”顿了一顿,面容一整,道:“本神君若言司马长青之死,本教主并未介入,小徒虽曾下毒棺中,也是事后所为,华公子信否?”
华云龙暗暗忖道:“他这话就未免近于虚言搪塞了,诸般迹象,玄冥教嫌疑重大。”
心念电转,口中知道:“在下敢不信,依神君之言,命案是九阴一教独力包办了?”
谷世表淡淡一笑,道:“以老夫之见,此事既非九阴教所为,也非魔教。”
华云龙怔了一怔,讶道:“难道除了贵教及魔教、九阴教外,另有第四派人?神君必有所见,尚望一启茅塞。”
谷世表执怀敬酒,微微一笑,道:“华家与老夫仇恨,那是人所尽知的事,迟早总要一战,然不必讳言,老夫虽筹备巳久,要与华家一拚,尚无把握,岂肯决裂过早,九阴教、魔教与本教,亦有默契,决不致下手害司马叔爷,老夫推断有人存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心。”
谷世表这番话,可谓坦白之极,华云龙虽未置信,却也疑心大起,不料本以为仅细节未清,凶手未缉的命案,突生变化,但他并不焦急,因玉鼎来由,可向昔年的王鼎夫人,而今的长恨道姑顾鸾音请教,命案经过,至少那尤氏与薛灵琼可以询问,念头一转,巳知谷世表所言必有意图,一时却估他不透,沉吟一瞬,笑道:“江湖三教前车可鉴,若有人欲师九阴教主故智,那就愚不可及了。”
忽听那“劳山隐叟”黄遐龄道:“事蔽于近,则见不能远’常人通病,此人大约看透此点,故大胆行去。”
华云龙朗声笑道:“贵教主逸才命世,岂常人可比?”
那“紫霞子”道:“华公子是对神君之言,心存疑虑了?”
华云龙面庞一转,正色道:“贵教主何等人物,那能凭空捏造,在下深信不疑,眼下正思恭聆神君高见。”
谷世表冷眼旁观,但见华云龙神色正经,连他也看不出华云龙存何打算,不由暗骂:好狡猾的小子!
只听华云龙道:“在下本以为敝司马叔爷夫妇遇害,伤痕同在咽喉,齿痕历历,似是被一种兽类咬死,而曾见一叫氏尤的女子,怀中抱着一头黑猫,且为九阴教的属下……”
谷世表道:“那尤氏的确嫌疑重大,不过并非必定是凶手。”
华云龙暗道:“他力为九阴教撇清,不知是何用意。
但听“紫霞子”道:“华公子,贫道自海外回至中原,途中曾见过几个行踪诡异,武功高强的蒙面黑衣人。”
华云龙耸然动容,道:“有这等事?”
那“紫霞子”肃容道:“千真万确。”
华云龙道:“道长请道其详。”
“紫霞子”略一沉吟,道:“年前贫道路过涿郡郊野,偶见一条黑影掠过,心中一动,蹑迹追上……”
华云龙笑道:“道长三清子弟,却是好多的紧。”
只听“阴山双怪”的大怪冷冷说道:“膏梁子弟,果然多不知礼仪。”华云龙充耳不闻,凝目注视,及见“紫霞子”不以为忤,哈哈一笑,道:“倒非贫道好奇,而是神君照留意宵小,故贫道既逢此事,便不容放过。”语音转之顿,道:“追了一程,来至林中一座茅屋,黑影闪入,贫道即潜掠近凶,但见屋中有五名黑衣人,此刻,俱已取下蒙面黑巾,然贫道因少在武林走动,认不得是否而今武林知之士,将其相貌暗记在心,那几人年纪都在五旬左右,面貌都很平常,只有其中一人,左颊似是中了一剑,致左眼毁去,一道长疤,直抵下腭,似是众人之首。”
华云龙也想不出武林中有如此形貌的人,暗道:“哼!谁知你是否捏造?”
只听那“紫霞子”道:“那几人略说几句话后,即开始密议,贫道偷听之下,心惊不已,原来他们话中,透露欲俟咱们三教与华公子一家拚个两败俱伤,再突起消灭双方……”
华云龙插口道:“道长可将那五人对话详细叙出么?”
“紫霞子”微微一怔,道:“贫道已记不太清楚了。”
华云龙晒然道:“这般重要的事,以道长才智,却记忆不住?”
“紫霞子”情知华云龙对己言生疑,欲由话中察出漏洞,微微一笑,不再作答。
“阴山双怪”的二怪冷然道:“偶有遗忘,也是人之常情。”
华云龙朗声笑道:“事出寻常,岂能怪华某小心。”
微微一顿,沉声道:“以道长武功,难道擒不下一人拷问?”
“紫霞子”苦笑一声,道:“贫道不做谦辞,平日也颇自负,然那些人功力确为高强,贫道听了一半,偶一不慎,折了树枝,即为彼等发觉,五人围攻之下,贫道能突围已算好的,遑论擒人拷问了。”
华云龙笑道:“既巳败露,那一伙人只恐要自此敛迹了。”
“劳山隐叟”黄遐龄哈哈笑道:“自古略具几分才华的,从不肯自甘寂寞,那是宁死也要光光彩彩干上一番。”
华云龙颔首道:“不错,更可能掀开来做了。”
忽听谷世表漠然道:“华公子既存疑虑,言也无益,好在言非虚造,凭华公子机智,留心一下,不难发现异征。”
“紫霞子”拂尘一摆,道:“神君之言有理,贫道效金人三缄也罢。”
华云龙暗暗忖道:他们这一番举止,多半是早已拟定,华某何许人也,能为你这虚招所欺。
转念中,含笑道:“在下正待求教,却不好启齿了。”
“紫霞子”拂髯一笑,道:“贫道比拟失偏了,华公子请问。”
华云龙微一吟哦,倏地笑道:“道长由那些人口中,尚有何重要发现?”
“紫霞子”想了一想,缓缓说道:“贫道听得实在不多,唯闻他们曾数次喊出总当家的之称。”
华云龙瞿然一惊,道:“哦!风云会东山再起了。”
“紫霞子”道:“贫道也曾如是猜测。”
华云龙暗暗忖道:“风云会固很可能再起炉灶,然玄冥教求转移视听的可能更大。”
思忖中,话题一转,道:“神君柬上所说,‘煮酒论剑’,不知如何论剑法?”
谷世表双眉一轩,道:“华公子武功高强,必已尽得令尊真传了?”
华云龙道:“神君技绝天人,在下自非敌手,不知是口头较技,抑是……”
谷世表含笑截口道:“本欲口论,无奈九曲宫薄技,仅报招数,外人不知所云。”
华云龙振衣而起,抱拳道:“何处较技,就请神君指点。”
谷世表站起身子,笑道:“少年俊彦,自是急欲一逞威风。”
“劳山隐叟”“阴山双怪”等人,纷纷起身,当下由谷世表与华云龙并肩走于前面,众人簇拥在后。下丹塌,即是一片青砖铺就的石坪,宽广不下十丈,这时,周围早有玄冥教徒,高举火炬,照得坪上通明。
华云龙欲一试谷世表功力,谷世表亦存心由华云龙身上,试出华天虹武功,两人都抱了一窥对方虚实之心。
两人走上石坪,转身立定,华云龙道:“是神君亲自赐教?”
谷世表道:“本当由老夫下场,只恐人言老夫以大压小。”
吴东川、“紫霞子”、黄遐龄等,俱伫立场畔,那仇华老八,突然越众而前,朝谷世表躬身道:“何劳师父下场,弟子请战。”
谷世表眉头一皱,道:“你非华公子之敌……”
华云龙心念一转,忽然震声一阵狂笑,道:“请恕华某狂妄,神君的八位高足,无人是华某三十招之敌,华某极欲试一试所见如何,不妨请令徒出场。”
仇华们闻言大怒,皆瞪目望着华云龙。
谷世表暗道:这小子突变狂态,是何原故,转念之下,将手一摆,道:“去领教三十招,败了就罢,不许逞强。”
仇华老八躬身领命,转身上前两步,阴森森地道:“华公子,有僭了。”
华云龙漫不经心的一挥手,道:“你请!”
仇华老八强捺妒恨,早感不耐,那有心客气,霍然一掌,当胸袭去!
华云龙身形微侧,顿时避过,右掌斜抡,封住敌人的掌势。
这起手一招,谷世表等,已看出华云龙高过仇华老八不少,三十招内,的确很可能击败仇华老八,同是心中一震,暗道:华家小儿既有如此武功,那华天虹更是不用说了。
仇华老八也觉出敌手甚强,但他岂肯退下,厉吼一声,使出九曲宫绝艺“九曲神掌”,诡异奇幻,一掌接着一掌,猛攻不巳。
华云龙挥洒自如,轻易接下,暗道:看来他们剑法还是由掌法脱胎,简直可与蔡家“四象化形掌”一争了。
他眼下并未施展“四象化形掌”,仅以由“天化札记”所得的“璇玑指力”及“密宗大手印”,“大魔掌”迎敌,这些日子,为了应付魔教,特地练过。
展眼间,二十招已过,华云龙念起自己曾言三十招内击胜谷世表徒弟之言,大喝一声,掌法一变,一招“困兽之斗”,击了过去。
仇华老八一瞧掌势,已知难挡,他武功在七个师兄之上,确非泛泛,当下一招“魅影九幻”,阴手斜捺华云龙左肋,身形微闪,避开锐势。
华云龙一连三招“困兽之斗”,倏化“一用无位”,欺身上前,一按仇华老八“血门商曲”穴,轻笑一声,收手而退。
这三招手法,衔接处若翎羊挂角,无迹可寻,就算元清大师见了,也不得不赞叹,谷世表等,更是耸然动容。
华云龙含笑转面道:“超过三十招了?”
谷世表漠然道:“二十九。”
仇华老八满面通红,突然厉喝一声,扑身上前,奋力施出“九曲神掌”与敌偕亡的煞手“魂游九幽”。
但听谷世表峻声道:“不知进退的东西!”
快愈电闪,一把扣住仇华老八左肩,拍拍两声,扫了仇华老八二记耳光,将他往场外一摔,道:“给我滚!”
仇华老八捧出石坪,一连蹭蹬了几步,勉强站稳,转目狠狠盯了华云龙一眼,转身奔向院后。
华云龙拱一拱手,道:“在下多有得罪了。”
谷世表神色如常,道:“小徒不知华公子手下留情,妄欲拚命,理当老夫向华公子谢罪。”
华云龙道:“神君是否前与赐教?”
谷世表微微一笑,目光一闪,道:“老夫请公子指点五十招。”
语外之意,是说五十招内,必可击败华云龙。
华云龙心神一凛,暗道:刚刚一战,我因未尽全力,但谷世表敢言五十招内击败我,如无七八分把握,他是一教之主,不成就落下笑柄。
他心念电转,立刻屏绝思虑,抱拳道:“请!”
谷世表将手一拱,道:“老夫候教。”
忽听“劳山隐叟”黄遐龄叫道:“华公子、神君请慢。”
话声中,一个箭步已至谷世表与华云龙之间,朝谷世表躬身道:“属下一时技痒,欲与华公子印证。”
谷世表微微皱眉,道:“黄老技痒,本无不可,但如此一来,本神君岂不成为以车轮战对付华公子了?”
黄遐龄道:“以属下愚见,神君与华公子之战不妨置于日后。”
华云龙暗道:“看来连黄遐龄、紫霞子他们,也不以为谷世表能在五十招内击败我,故出场接下。”
目光一转,倒要看谷世表允许与否。
只见谷世表略一沉吟,转面笑道:“华公子意下如何?”
华云龙笑道:“在下无可无不可。”
他心中暗忖:谷世表定是并无把握,于五十招内败我,是言不过撑撑场面,换成东郭寿与九阴教主,纵可胜我,也非易事,他有何能为,心念一转,又觉而今谷世表,心机似海,却也不可大意。
但见黄遐龄拱一拱手,道:“华公子,老朽不自量力,意欲领教‘落霞山庄’的武学,尚请手下留情。”
华云龙抱拳笑道:“在下手底自有分寸,黄老前辈如不留情,未免说不过去。”
黄遐龄手下留情之言,不过客气的话,讵料华云龙竟似初出茅庐之人,居然当真,他怔了一怔,道:“华公子以为……”
华云龙朗然笑道:“当场不让父,在下以为一切客套都免了最好。”
黄通龄不觉动怒,暗骂:好狂妄的小子!面上却含笑如故,一拂银髯,道:“就如华公子所言。”
谷世表退至坪边心中暗道:这小子,闻他日常虽然轻佻,临敌却颇能不骄不馁,为何忽然显得轻狂?假如是想激怒本神君,偷窥本神君浅深,算你自费劲了。
思忖中,华云龙已说了声“有僭”,欺身上前,一掌击了过去,倏而化指。
华云龙情知黄遐龄必是玄冥教中之三五位高手之一,那敢大意,一上来就使出“蚩尤七解”的“袭而死之一”。
黄遐龄何等眼力,一看便知起手是虚,杀手在后,见这一指势若雷霆,当下喝一声“好!”左掌一探,猛刁敌腕,左手五指齐弹,劲风应指而出,破空锐啸,凌厉之极,的是名家手法。
华云龙招式倏易,食指一挺,一缕劲风,已排闼而人,直击黄遐龄太乙穴。
黄遐龄出招之先,已留退路,哈哈一笑,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身子陡移半尺,躲开指劲,心中却不禁暗道:这一套指法,确是奇奥武学。
展眼间,二人或指或掌,巳是疾快的对拆起来。
这两人功力都已称得上绝顶,谷世表功臻化境,一眼已瞧出一场好战的,凝神观察华云龙手法。
讵料,四十招一过,华云龙巳落下风,只仗着一二玄奥手法,突出奇兵,勉强支持,但神色毫无焦急。
吴东川看了一阵,以“传音入密”朝谷世表道:“华家小儿分明意在藏拙。”
谷世表点了点头,也以传音入密之法道:“你看小儿武功多高?”
吴东川目光一转,向激战中的华云龙望了一眼,回过头来,道:“只伯不在黄老之下。”
谷世表颔首道:“与我所见一般。”语音一顿,道:“如此看来,那华天虹的功力是益发高了。”
吴东川道:“要不由神君以‘九曲阴手’在小儿身上留下暗伤,免得成了个祸胎。”
谷世表摇头道:“不妥,华家能人极多,这小儿也不等闲,很难不着痕迹,目前准备未周,不宜与华家决裂过早。”
吴东川道:“今日之事如何?仍按先前拟议进行?”
谷世表正在沉吟,忽见一名教徒匆匆奔至端木世良之旁,道:“禀教主,庄外有大批江湖高手潜伏丛林,本教所设暗椿被拔去六七处。”
端木世良双眉一耸,道:“是些什么人物?”
那教徒道:“属下犹未察出。”
孟为谦插口问道:“有多少人?”
那教徒道:“至少有三十人。”
孟为谦朝端木世良道:“多半是华家小儿的朋友,本庄位置隐密,引那小子赴宴,沿途也密切监视过,对方如何知道偌快,端木兄禀告神君……”
谷世表早已听见,转面淡淡一笑,道:“对方能人尽多,此事不足为奇。”
端木世良道:“凭本教实力,不难将来敌尽歼,神君……”
谷世表截口道:“要动手还等到现在,断沁不可。”微微一顿,朝董鹏亮道:“董坛主速去吩咐,勿与来人冲突。”
董鹏亮躬身领命,随即离去。
端木世良、孟为谦虽觉如此似嫌示弱,但谷世表既巳决定,不便再言。
阴山双怪,身居客卿地位,顾忌较少,睹状之下,大怪忍不住道:“老朽是北鄙之人,有一句说一句,神君请勿见怪,那华天虹究竟有何厉害,神君如此忌惮?”
谷世表含笑道:“华天虹纵然厉害,本神君又岂惧他,只是近二十年,华家势力已根深蒂固,欲除匪易,不可不谋定后动而已。”
忽听黄遐龄纵声喝道:“老夫不信逼不出你用全力。”
力字未出,倏地展开劳山一派的镇派奇学“海印拳法”,招招凝足功力,如海水澎湃,乱石崩云,华云龙登时险象环生,岌岌可危。
华云龙剑眉一挑,蓦地连展奇学,“变动不居”、“日月相推”、“橐龠虚屈”一连三招,黄遐龄立时拳法一挫,大有反胜为败之势。
谷世表早由孟为谦禀报,知道这掌法,见他施出,目光炯炯聚精会神,想窥出妙处。
华云龙身在险地,刻刻留神,百忙中的一瞥谷世表,见状暗道:武圣遗下绝学,岂你能测,只是我也不宜锋芒太露。心念一转,一招“困兽之斗”出手,即以“移形换位”,闪出丈余,道:“华某输了。”
黄遐龄自以为前辈高人,几乎用尽全力,而犹不能击败华云龙,况最后几招,又被华云龙逼退,如何甘心,闻言冷冷一笑,道:“华公子何必讽刺老朽,明明是老朽不敌,只是黄遐龄不知进退,仍欲领教下去。”
忽听谷世表纵声叫道:“华公子既不愿再加印证,黄老就请回吧!”
黄遐龄其实亦知取胜之机甚小,只是就此退下,颜面难堪,眼下既有台阶,顿时改口道:“敝教主既已有言,老朽认输了。”
华云龙淡淡一笑,道:“在下岂是黄老对手。”
只听谷世表道:“庄外来了不少高于,似是华公子朋友,为免引起误会,可否请华公子代请入庄?”
华云龙情知必是侯稼轩、蔡昌义等人,耽心玄冥教对己不利,潜伏庄外,待机而动,心中也怕他们见自己久不出庄,打进庄来,那时局势不可收拾,当下道:“在下理当去一趟,神君欲否一见江湖朋友?”
谷世表略一沉吟,笑道:“本神君重出江湖,正欲一会故人,有此机会,如何能够放过。”
华云龙暗道:侯伯伯他们的行动,自然难以瞒过谷世表,举步走向丹墀。
谷世表身形微侧,让开正面,将手微微一挥,紫霞子、黄遐龄、仇华等人,忽然齐齐微一躬身,由厅旁两廊散去,那一批手执火炬的玄冥教徒,也悄无声息散去,自始至终,除了仇华老八被谷世表责罚时,略现异色,并无声息,可见训练有素。
刹那,石坪重归黑暗,只有廊下所是羊角风灯,吐出黯淡的灯光照着。
那玄冥教的副教主吴东川,却漠然立于丹墀。
两人迳穿大厅,吴东川则退后半步。
谷世表一瞥厅中酒筵,笑道:“本待与华公子饮酒畅论天下英雄……”
华云龙朗声笑道:“不知如何之人,始可当得神君心中英雄?”
这时,由厅下丹墀,直至庄院门口,又已排成一列紫衣大汉,左手执炬,右手抱刀,与入庄不同,那鬼头刀泛出森森寒光。
他暗暗想道:谷世表排出这场面,岂不可笑……
只听谷世表道:“以老夫愚见,必胸怀掀天动地之志,鬼神莫测之机,武功盖代,才华绝世,天下奇人,闻而向风之人物,始可谓英雄。”
华云龙道:“如神君所说,天下无一英雄了。”
谷世表忽然停足,华云龙微微一怔,也跟着停下脚步,只见谷世表目光的炯炯,一字一顿道:“近百年来,唯有令尊可称真英雄,真豪杰。”
华云龙肃然道:“家父曾言,外间对己每称誊太过,其实,只自尽本份而已,英雄之名,断不敢当,且日常教训,均勉子弟尽做人的本份即可。”
谷世表目光一收,重又向前走去,淡淡一笑道:“令尊的谦冲,那也是江湖皆知的事。”
随之起步,华云龙暗道:“他虽恨爹入骨,口中却赞誉有加,真是因惺惺相惜之故,但他却并非胸襟宏阔之辈……”
他步步为营,借机落后半步,提防谷世表暗下毒手。
谷世表头也不回,道:“虎父虎子,未来英雄,非华公子莫属了。”
华云龙淡然道:“神君谬许了。”
谷世表沉沉一笑,道:“以华公子于徐州之作为而论,已见气魄,老夫之言,自信不妄。”
华云龙忽然惊觉,谷世表语气有异,心神一懔,暗忖他已存杀我之心了!
谷世表确已起了杀机,只是却委决不下,他二次出山,虽欲与华天虹一较胜负,心中仍怀莫名的畏惧,那不尽因华天虹功力高强,还因华天虹那巍然的气概,于华云龙又看到华天虹,故杀机大起,暗暗想道:这小子如真仅好色轻薄之辈则无足轻重,今夜也却现出浮躁,只是……”
思忖中,已至庄门,他心念一决,预备趁华云龙经过身边之际,以“九曲阴煞”神功,暗伤华云龙。
这“九曲阴然”神功,记载于“九曲真经”,伤人内腑于不知不觉,任敌人习有何等上乘心法,也难抵御,伤发期日,可由施功者心意,未发则一如平常,本已极为阴辣,再经谷世表逼入原先所练毒掌,端的阴毒绝伦。
华云龙却始终落后二步,问道:“敝友们现在何处?”
谷世表暗道:这小子如真已着破神君之意,预先趋避,那就更容他不得了。口中却道:
“贵友们擒住敝教不少弟子,而今想必隐于林中。”倏地高声笑道:“华公子安然出庄,诸位也当出来了。”
但听一声长笑,侯空轩领先纵出,落在二人五丈之前,一扫华云龙,见他无异状,放下心头一块石头,随望向谷世表,微微一叹。
又听蔡昌义的声音道:“云龙弟,你没事?咦!你身旁那人是谁?”
话声中,人已跃出,直瞪着谷世表,薛人仇、余昭南等,随后纵出,立于侯稼轩身后。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这位便是玄冥教主九曲神君。”
谷世表与当年神旗帮的重要人物,原来是素识,且交情不恶,其后渐疏,二十年重见,只是已成仇敌,他虽心性毒辣深沉,脑中泛起昔年白君仪倩影,也不由暗起沧桑之感,楞了一楞,随即一摄心神,目射寒芒,望着四周丛林,道:“隐藏林中的一批朋友,因何不出来?”
只听放声大笑,人影连闪,枝叶拂衣之声,响成一片,范通、无尘道人、查幽昌、公孙平一干人,全腾身而出,围绕庄门周遭,黑压压的一大片,竟不下于六七十人之众。
原来侯稼杆、余昭南等,如何放心得下让他单人赴宴,立刻招集大半昔日帮众,且通知范通、无尘道人、查幽昌、公孙平。几人闻讯,不再计议,全带人匆匆赶来。
华云龙暗暗激动,朗声道:“在下的事,多劳诸位奔波了。”
公孙平高声道:“彼此份属同道,理当相助,况华公子一身关系甚重。”
谷世表虽未将这一批人放在眼,却也暗觉意外。
此际,紫霞子、阴山双怪,忽又重现在谷世表身后,玄冥教徒若雁翅列于谷世表与华云龙身之后,有似两军对垒。
华云龙心念一转,觉得趁此时机离去最妙,当下朝谷世表一拱手,道:“今日之会就此结束,在下不再打扰。”
谷世表顿了一顿,领首道:“也罢,看此形势,亦难为继。”
心中却暗道:可惜!错过下手机会。
那范通于九幽掘宝时,亦曾见过谷世表,他熟知谷世表与华家之仇,见华云龙与谷世表相隔不及二尺,深恐华云龙中了暗算,纵声叫道:“华公子,快请过这边来。”
华云龙莞尔一笑,坦然举步走了过去。
场中人的目光,都注视谷世表,谷世表几番欲拚着与华天虹提早启衅,也要将华云龙毁了,终于暗暗一叹,散去“阴煞神功”。众人见华云龙安然归阵,始松了一口气。
查幽昌哈哈一笑,道:“尊驾敢是玄冥教主?”
谷世表冷然一晒,置若罔闻。
阴山双怪的大怪冷冷说道:“凭你这等人物,也配与本教教主讲话。”
查幽昌脸色一变,冷笑道:“天下武林,当无出华大侠之右了,却也未听说华大侠有过这等架子。”
谷世表生平最恨的,即有人说他不如华天虹,闻言之下,顿时目中冷电暴射,盯住查幽昌。
查幽昌心头一寒,不禁倒退了一步。
那大怪狞笑道:“好小子,竟敢出口不逊,老夫教你去西天对如来佛说去。”举步行去。
华云龙情知查幽昌比之阴山双怪,差的太远,焉能让他们动上了手,蓦地扬声:“神君,你我两方真要拚上一阵,让人坐收渔利?”
谷世表双眉一动,唤道:“李老请回。”
那大怪,不敢违拗,只得悻悻转回。
华云龙暗暗忖道:这等局面拖下去,必爆发一场混战,还是速离为上,心念一转,道:
“蒙神君赐告疑案线索,在下亟将澄清,改日再聆教益。”
谷世表正中下怀,道:“多有怠慢。”
侠义道这方,以华云龙马首是瞻,他既然要离去,无人异议,于是齐由小路退出林中,华云龙防着谷世表对众人不利,与蔡昌义、侯稼轩等人,走在最后。
华云龙与谷世表此会,乍看着草草结束,其实,双方暗用心机,都存有深意,究竟孰获为多,就要看日后发展了。
蔡昌义一个劲追问华云龙经过,华云龙—一含笑回答,将及出林,华云龙陡闻一个细若蚊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道:“龙儿,你送走众人后,速来会我。”
华云龙闻声知人,暗暗想道:西域叔叔以练气传音嘱咐,似是不愿与众人会面,不知何故?”
蔡昌义忽然驻足,诧道:“你又有什么事了?”
华云龙笑道:“有位尊长叫我,你们先走吧!”
蔡昌义奇道:“什么尊长,为何不出来见见?”
侯稼轩却恐华云龙是藉词离开,重新潜伏谷世表庄中去,插口道:“龙少爷,何不请你那尊长至客栈见面?”
华云龙哑然一笑,道:“侯伯伯不必耽心,眼下已无冒险探听玄冥教的消息的必要,当真有一位尊长叫我去。”
侯稼轩顿了一顿,道:“我也留下来吧!”
华云龙见他执意不走,只得由他,见范通等已走出数丈,匆匆关照数句,他也辨不出阿不都勒是存身在东南十余丈处,与侯稼轩穿林而过,果见一位面容清秀的中年男子。盘膝坐在地上,正是他那西域的叔叔阿不都勒。
原来阿不都勒乃西域维吾尔人,为三十余年前,一位曾以小小一柄金剑,闹得中原天翻地覆的奇人,“一剑盖中原”向东来的最小弟子。那向东来武功虽高,那次却为白啸天、任玄、天二子、无量神君和周一狂五人暗算,落成残废,幸为华云龙之祖华元胥所救,转回西域,十余年后,卷土重来,虽报大仇,却死于通天教的丙灵子手下,六名弟子,先后罹难,只剩下小弟子阿不都勒。
其后,阿不都勒随文太君练武五年,始回西域,算起两家交情,可谓深厚之极。
他旁边盘坐着一位黄袍老者,华云龙一瞥之下,认出却是曾以日月双环与己一战的老者,不觉一怔。
阿不都勒微微一笑,道:“这位是丁如山前辈,龙儿快些拜见。”
华云龙忙上前见礼,笑道:“您老人家怎地不肯说明身份,也免得小子无礼。”
阿不都勒讶然道:“原来你们已经见过面了。”
华云龙笑道:“丁老前辈已教训侄儿一顿过了。”
丁如山哼了一声,道:“老夫还懒得教训你这小……”倏又住口,将手一摆。
阿不都勒眉头一蹙,道:“龙儿冒犯你了?”
丁如山摇头道:“是我试了试他武功。”
华云龙忙接口道:“龙儿焉敢冒犯了老前辈。”
阿不都勒微微一笑,转面向侯稼轩道:“侯堂主,龙儿在徐州妄为,多承你的照顾……”
侯稼轩摇手不迭,敞声笑道:“龙少爷武功机智,两称高绝,哪需老朽照顾。”
顿了一顿,笑道:“老朽早已非是往昔的神旗帮天灵堂主,这一称呼,尚请收起。”
阿不都勒拱手一笑,道:“不才失言了。”
丁如山与侯稼轩昔年本见过数面,犹有小隙,只是事过境迁,自是已无芥蒂,相笑一揖。
华云龙问道:“叔父唤侄儿进来,有何吩咐?”
阿不都勒道:“这个慢说,倒是你刚刚对谷世表那魔头说什么渔人得利,疑案线索,难道司马大侠命案,旁生枝节了?”
华云龙道:“枝节倒有,疑窦更大。”
略一思忖,将谷世表与紫霞子之言,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阿不都勒连连摇首,道:
“不可信,不可信。”
丁如山冷笑道:“哼!分明是转移视听之言,手法拙劣,连三岁小儿也瞒不过。”
侯稼轩接口道:“这番话分明空穴来风,谷世表惧二姑爷出手,使出的缓兵之计。”
华云龙道:“晚辈另有所见。”
阿不都勒双眉一耸,道:“你自幼诡计多端,于此自然在行,说来听听。”
华云龙想了一想,缓缓说道:“侄儿以为,谷世表而今心机似海……”
阿不都勒晒然,道:“我不信那姓谷的能长进多少,左右不过一个下流胚子罢了。”
华云龙哑然一笑,道:“叔父切勿轻视,单以他能搜罗那么多高手,便也不同凡响,叔父方才隐身一旁,想必看清一切,不知叔父以为武功与谷世表相较如何?”
阿不都勒道:“未曾较量,如何知道?”
华云龙断然道:“恕侄儿无礼,侄儿敢说,叔父决非谷世表敌手。”
阿不都勒双眉一扬,意似不服,但旋又含笑道:“此事搁下,先听你之所见一。”
华云龙继道:“以谷世表的心机,如何不知其中漏洞极多,要造出天衣无缝的说法,在他应非难事,唯有据实而言,才会如此,当然也必有缓和形势之意图在内……”
阿不都勒哈哈一笑,打断他的话,道:“我看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哪来那么多罗嗦,一句话,你上谷世表的当了。”
华云龙笑道:“反正他要施缓兵之计,正合我意,究竟谁上当,那只有天晓得了。”
阿不都勒证了一怔,道:“他施缓兵犹有可说,你又为什么?”
华云龙道:“爹不肯出山,这根大梁,逼得我来扛,华儿自知功力还比谷世表差了一截,可是进境远较他速,总赶得上他,反正后盾雄厚,谷世表顾忌太多,拖下去不难。”
阿不都勒摇头连声道:“荒唐!荒唐!这等大事,你竟儿戏视之。”突然伸出右手,喝道:“伸手出来,我倒要看看看你长进了多少,敢胆说出这等狂语。”
华云龙含笑出掌,两人略一握手,各自收回。
阿不都勒“咦!”了一声,道:“想不到你功力进步偌多,大出我意料之外。”
他原来一觑华云龙的眸子,便知华云龙功力已有进步,却不信他在如此短的时间,能进展至如此地步。
丁如山哈哈一笑,道:“老夫与这小子战了一场,占不了半分便宜,老弟不必白操心了,他如今武功,小心谨慎,天下大可去得。”
阿不都勒却冷然道:“年青都有股骄气,才有两手三脚猫,便猖獗不可一世,丁老切勿再长了他骄气。”
沉吟有顷,转面朝华云龙道:“你挑战三教的事,我不以为然,此来是想加以制止,如今任你办吧!”
华云龙暗暗松了一口气,急忙笑道:“两位师弟如今武功练的怎么样了?叔父为何不带出来历练历练?”
阿不都勒冷冷说道:“他们武功尚低,我怕他们为世间繁华弄乱了心,令他们在山上勤练。”
华云龙笑道:“叔父高瞻远瞩,侄儿钦佩之至。”
阿不都勒哼了一声,面容一整,道:“我问你,你镇日在外胡闹,正事都忘了不成?”
华云龙微微一怔,惑然道:“侄儿如今不是正在办正事么?”
阿不都勒沉声道:“玉鼎夫人的事,你办得如何?”
华云龙顿了一顿,苦笑道:“侄儿已见过顾姨了,可是……”
阿不都勒冷笑截口,道:“你平日自负能言善辩,玉鼎夫人必是被你劝得回心转意了?”
华云龙毅然一笑,道:“叔父明知故问嘛!”
侯稼轩忽道:“一个人立定数十年的决心,一言半语,如何劝得动?怪不得华少爷。”
丁如山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老弟勿再苛责。”
阿不都勒叹息一声,道:“两位都太护他了,这般下去,他的劣性,不知伊于胡底?”
一望华云龙,略一沉吟,霍然起身,道:“眼下闲话少说,你先随我把玉鼎夫人的事办妥。”
丁如山、侯稼轩见这是华家的私事,外人介人,多有不便,当下作别而去。
华云龙随着阿不都勒,出林也向城中奔去,华云龙路上问道:“顾姨巳来至徐州了?”
阿不都勒摇头道:“我们是去见那倩女教主方紫玉,玉鼎夫人我犹未晤。”华云龙笑道:“哦!是她,这位前辈我也见过。”
阿不都勒忽然犹有余愤的道:“昨日晚间,我赶至徐州,本来想立去见你,恰巧逢上方紫玉,当年在子午餐,我曾见过她一面,事隔多年,她容颜变动不大,依然一眼即可认出,见礼之后,我立刻就要求一见顾鸾音,她却总是推托,嘿嘿!她见我是维吾尔人。好欺不成?”
华云龙暗暗一笑,心道:“叔父素日心高气傲,求人碰钉子。怕还是第一次。”
二人脚程何等快捷,谈话中,已进入城中,阿不都勒略无停顿,直奔城西,转瞬来至一所宏敝宅第,重楼叠宇,飞甍画角,一派堂皇气象,华云龙认出正是晨间贾少媛所进入的宅宇。
只见阿不都勒俯身纵落一栋精舍之前,那精舍直至此对,灯火犹自通明。华云龙跟着纵下。只听一声娇叱道:“来者是哪一位朋友?”
阿不都勒朗声道:“阿不都勒携侄华炀,谒见方教主。”
但听精舍中传来一个娇脆声音,笑道:“西域大侠及名震江湖的华家二公子,真是稀客。”
话声中,精舍门口出现一位长裙曳地,云鬓雾发的紫衣美妇,裣衽为礼。
阿不都勒苦笑一声,道:“不才连番打扰,算不得稀客,方姑娘……”
方紫玉截口笑道:“不管西域大侠对妾身有何不满,请入内奉茶再讲。”美眸一转,望向华云龙。
华云龙趋前一拜,亲切的喊道:“方姨!”
方紫玉身形一侧,道:“贱妾如何当得如此大礼?”语音一顿,又道:“也当不得如此称呼。”
华云龙剑眉一轩,正欲启口。
只听精舍内传来贾少媛的声音,道:“师父,您也是的,难道咱们倩女教待客之礼,是让访客在屋外喝风?”
方紫玉失声一笑,道:“二丫头在说话了,两位请进。”肃客入内。
华云龙与阿不都勒,也不禁莞尔一笑,相继走入精舍。
但见这精舍布置精雅,红毡翠幔,漆几锦凳,最宜家居,十余名少女,三三两两,散坐锦荣,见他们进来,齐站起娇躯,裣衽施礼。
方紫玉笑道:“小徒们不知礼仪,二位包涵。”
阿不都勒生性峻严,平生最头痛的,就是与女子打交道,皱了皱眉,移目望向华云龙,意思是要由华云龙出面接口。
华云龙心中暗笑,口中却道:“叔父与小侄都非外人,方姨还是随便一点的好。”
方紫玉螓首微点,道:“二公子既不介意,方紫玉也因陋就简了。”
贾婉不在,方紫玉诸徒中,就属贾少媛居长,她连忙命师妹搬动锦凳,送上香茗,三人相率入座。
贾少媛等,却侍立于方紫玉身后。
华云龙目光一扫她们,朝方紫玉道:“诸位姊姊站着,小侄坐着也不安。”
方紫玉莞尔一笑,道:“就由二公子之意,丫头们坐下来吧!”
显然,方紫玉师徒之间,平日相处,没有多少规矩,加之她们视华云龙与阿不都勒,不算外人,方紫玉既巳出言,一齐齐娇喏一声,各自坐下。
阿不都勒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叹息一声,转面向华云龙道:“我不知怎么讲,全由你说。”
华云龙暗道:这事岂可操之过急,叔父也太……
忽听方紫玉道:“二位要谈什么山海经、西域志,我全奉陪,唯有关于我家姑娘的事,恕我不知。”
她预备先封住二人之口,阿不都勒心头一急,正待开口,华云龙连忙向他以传去入密道:“叔父请安心,让侄儿应付。”
阿不都勒忍了又忍,仍传音问道:“你有多少把握?”
华云龙道:“这事得慢慢的来,侄儿有信迟早必成。”
阿不都勒道:“太晚可不行,大概要几许时间?”
华云龙想了一想,道:“叔父别急,侄儿尽快即是。”
他们两人这一番传音交谈,方紫玉虽听不见,也猜得出六七成,暗道:我守口如瓶,倒看你们有何妙计?
只见华云龙面庞一转,含笑道:“方姨一直称小侄二公子,岂不折煞小侄了?”
阿不都勒暗道:“我要你问关于玉鼎夫人的,你却说题外话。”
口齿一启,强又忍住。
方紫玉怔了一怔,淡淡一笑,道:“以我的身份,称你二公子最妥。”
华云龙佯为讶异,道:“方姨既是顾姨义妹,又是倩女教主,小侄想不出何处妥了?”
方紫玉本不欲答,沉吟片刻,冷冷说道:“你的顾姨,本是方紫玉的姑娘,方紫玉岂敢僭称义妹,自是不配当二公子这个姨字,方紫玉本属青衣之流,也不敢忘了根本,不敢僭越,二公子可以释疑了么?”
她话含有极深的愤懑,责华天虹薄幸,阿不都勒与华云龙岂有不知之理。
华云龙作作不懂,蹙眉道:“方姨谦抑如此,可替诸位姊姊想过没有?”
方紫玉不料他留出此言,迥眸扫视贾少媛等一眼,转过面庞,淡然道:“我自然也叫她们时时念及自己身份。”
顿了一顿,道:“至于二公子如何待她们,则我不过问。”
她说得斩金截铁,不容华云龙有丝毫解圜的余地,心中暗道:姑娘说你心思敏捷,我却不信你能出什么花样。
讵料,华云龙打蛇随棍上,笑道:“那不得了,小侄既称您弟子为姊妹,则喊您为姨,乃顺理成章的事。”
方紫玉怔了一怔,摇首道:“牵强之极,我不承认。”
华云龙暗暗忖道:她巳经有些词穷,不宜逼之太过,反正一次不行,再来一次,总要圆满完成此事。
阿不都勒也觉得舍此之外,无他善法,但见此事自己难置一辞,顿萌去意,倏地起身,道:“龙儿,你留下慢慢谈,我先走了。”
华云龙站起身来,道:“时巳甚晚,也不宜过扰方姨,小侄也走。”
阿不都勒面色一沉,道:“你安心留下,同道那里,我自替你通知去。”
华云龙暗道:叔父要我专力劝解顾姨回心转意,只是取灭三教,尤其重要,略一疑迟,道:“九阴教、魔教、玄冥教巳经联盟,人多势众……”
阿不都勒道:“你放心,我追蹑着星宿海老魔来的,比你还清楚,近期之内,尚不致对我们有何举动。”
华云龙暗暗忖道:在此在彼,俱是徐州,也不致有什么大碍,……念头一转,颔首道:
“那就请叔父多费心了。”
忽听方紫玉笑道:“二位还未问我欢迎不欢迎呢!”
阿不都勒闻言一楞。华云龙呵呵一笑,道:“方姨对我这个不速之客,是留定了?”
方紫玉黛眉一扬,道:“我就不留,看你如何?”
华云龙含笑道:“小侄就赖在这里,看您如何赶法,您总不好意思,不供膳食?”
方紫玉不觉楞住,她也恐华云龙日日劝说,所以想赶华云龙走,不料华云龙倚歪就歪,便是赖定不走。
贾少媛、贾婉诸人,全是少女心性,见状之下,齐声轿笑起来。
阿不都勒也不禁莞尔,朝方紫玉拱手而别,华云龙伴他走出屋外。
阿不都勒眼见方紫玉留在精舍,略一沉吟,道:“玉鼎夫人的事,关系重大,你或许不清楚—一”
他倏地慨叹一声,道:“这些话我也懒得说了,千万句拼做一句,玉鼎夫人对你们华家恩德深重,你不可忘,爱屋及乌,对倩女教也当尽力互助。”
华云龙垂手肃容,道:“华儿谨记在心。”
阿不都勒点了点头,双肩一晃,拔身而起,几个起落,已消失茫茫夜色中。
华云龙反身走回精舍,只见方紫玉犹怔然坐着,他怕方紫玉心头不悦,连忙柔声道:
“方姨,您在想赶我走的办法么?”
方紫玉失声一笑,道:“你这孩子,我真恨不得狠狠打你—顿,却又不忍心。”
华云龙笑道:“我知方姨与顾姨一般疼我。”
方紫玉忽然警觉,忖道:这孩子太是精灵,说多了,难免不中他的计。”面客一整,道:“二公子,你虽住此,却未必能常见到我,话儿说在前头,免得二公子说我慢客。”
华云龙见她又称己为二公子,暗忖:看来非下一番水磨工夫不可,笑了一笑,道:“好啊!与长辈在一起,不免拘束,我本想与诸位姊姊玩耍。”
方紫玉微微一笑,转面一望贾少媛,道:“你命人将西院收拾下,送上衾帐,华公子暂时就宿在那里。”
贾少媛躬身应是,华云龙见时巳四鼓,不再多说,随贾少媛由院中白石小径,缓缓走向另一处院落。
华云龙忆起贾少媛曾言贾嫣托她带话与己,当下道:“媛姊,令师姊对小弟有何嘱咐?”
贾少媛含笑看他—眼,悠悠的道:“你昨晨但称我们姑娘,现在却喊得亲热,必是因想利用我们,达成你的目的,是么?”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媛姊真会冤枉人,小弟不是那种人。”
贾少媛笑道:“就算是没有关系,何必否认?”
华云龙淡淡一笑,不再出声,二人正走过一座红栏小桥,华云龙忽然停足,凝视着桥端凉亭。
贾少媛柳眉一扬,道:“怎么?我开一下玩笑,你就生气了?”
华云龙摇了摇头,目不稍瞬,神色凝重,沉声道:“阁下来此何为?”
贾少媛芳心一惊,美眸一转,但见凉亭之中,悄无声息,坐着一臂长过膝,面颊干疮,鬼气森森的老者,不觉大忽听方紫玉笑道:“二位还未问我欢迎不欢迎呢!”
阿不都勒闻言一楞。华云龙呵呵一笑,道:“方姨对我这个不速之客,是留定了?”
方紫玉黛眉一扬,道:“我就不留,看你如何?”
华云龙含笑道:“小侄就赖在这里,看您如何赶法,您总不好意思,不供膳食?”
方紫玉不觉楞住,她也恐华云龙日日劝说,所以想赶华云龙走,不料华云龙倚歪就歪,便是赖定不走。
贾少媛、贾婉诸人,全是少女心性,见状之下,齐声轿笑起来。
阿不都勒也不禁莞尔,朝方紫玉拱手而别,华云龙伴他走出屋外。
阿不都勒眼见方紫玉留在精舍,略一沉吟,道:“玉鼎夫人的事,关系重大,你或许不清楚—一”
他倏地慨叹一声,道:“这些话我也懒得说了,千万句拼做一句,玉鼎夫人对你们华家恩德深重,你不可忘,爱屋及乌,对倩女教也当尽力互助。”
华云龙垂手肃容,道:“华儿谨记在心。”
阿不都勒点了点头,双肩一晃,拔身而起,几个起落,已消失茫茫夜色中。
华云龙反身走回精舍,只见方紫玉犹怔然坐着,他怕方紫玉心头不悦,连忙柔声道:
“方姨,您在想赶我走的办法么?”
方紫玉失声一笑,道:“你这孩子,我真恨不得狠狠打你—顿,却又不忍心。”
华云龙笑道:“我知方姨与顾姨一般疼我。”
方紫玉忽然警觉,忖道:这孩子太是精灵,说多了,难免不中他的计。”面客一整,道:“二公子,你虽住此,却未必能常见到我,话儿说在前头,免得二公子说我慢客。”
华云龙见她又称己为二公子,暗忖:看来非下一番水磨工夫不可,笑了一笑,道:“好啊!与长辈在一起,不免拘束,我本想与诸位姊姊玩耍。”
方紫玉微微一笑,转面一望贾少媛,道:“你命人将西院收拾下,送上衾帐,华公子暂时就宿在那里。”
贾少媛躬身应是,华云龙见时巳四鼓,不再多说,随贾少媛由院中白石小径,缓缓走向另一处院落。
华云龙忆起贾少媛曾言贾嫣托她带话与己,当下道:“媛姊,令师姊对小弟有何嘱咐?”
贾少媛含笑看他—眼,悠悠的道:“你昨晨但称我们姑娘,现在却喊得亲热,必是因想利用我们,达成你的目的,是么?”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媛姊真会冤枉人,小弟不是那种人。”
贾少媛笑道:“就算是没有关系,何必否认?”
华云龙淡淡一笑,不再出声,二人正走过一座红栏小桥,华云龙忽然停足,凝视着桥端凉亭。
贾少媛柳眉一扬,道:“怎么?我开一下玩笑,你就生气了?”
华云龙摇了摇头,目不稍瞬,神色凝重,沉声道:“阁下来此何为?”
贾少媛芳心一惊,美眸一转,但见凉亭之中,悄无声息,坐着一臂长过膝,面颊干疮,鬼气森森的老者,不觉大骇,“哦!”的一声惊呼,旋见那老者腰系银龙,原来是东郭寿的师兄申屠主,始芳心略定。
只见那申屠主细目微睁,幽幽的道:“你不必伯,老夫还不屑向小辈出手。”
华云龙哂然道:“姓华的还不知畏惧为何物,你尽管动手,没人会说你欺负小辈。”
申屠主嘿嘿冷哼一阵,道:“你不配,那老和尚何在?”
华云龙暗道:哼!他找公公,分阴想乘人之危。
那申屠上似是看出了华云龙心意,又道:“小辈,你休要胡猜,老夫尚不至于对一个功力未复的人出手。”
华云龙冷冷说道:“他老人家不在徐州,你要失望了。”
申屠主道:“老夫不信,那老和尚早已视作为蔡家爱婿,岂有不顾你安危,任你妄为之理?”
华云龙微微一晒,道:“你的话好不可笑,华某又非三岁孩童,自己还照顾不了自己?”微微一顿,笑笑说道:“家父好端端的在‘落霞山庄’,阁下真的要较量武功,何不一上云中山?”
言外之意,是说申屠主畏怯华天虹。
申屠主死板板的面孔,仍一无表情,却细目一睁,碧幽幽的光芒,慑人心神,似已动怒。
华云龙运功戒备,忖道:他目光有异,不知练有什么魔功?目光灼灼,也注视着申屠主,傲然不惧。
贾少媛几番想唤人,却又惧怕更触动申屠主杀机,芳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
相持半晌,申屠主忽然目光一收,又回复先前要死不活的样子,袖袍一拂,黑影一闪,已然不见。
他倏然而来,倏然而去,倩女教的庄卡,形成虚设,犹未发现。
华云龙暗暗忧虑,忖道:这魔头武功高不可测,魔教有此一人,实是棘手万分。
贾少媛吐了一口气,道:“这魔头来去的好生突兀,莫名其妙,本教也栽到家了。”
华云龙含笑道:“凭那魔头的武功,岂是普通庄哨上弟子所可察觉,幸而他较那些魔头,高上一等,不屑欺负小辈。”
贾少媛道:“我去禀报师父。”
华云龙道:“现在四鼓已过,待明天再说算了。”
贾少媛想了一想,螓首微点,领着华云龙送人西院,命丫头略加整理,天色都已快亮了。
华云龙见她不提贾嫣所托口信,便也不问,心中却不免暗感奇怪。
待贾少媛告退,华云龙听鸡已报晓,不再睡眠,仅于榻上调息练功。
不觉间,日上三竿。
忽听院中小径,莲步细碎,贾南娇高声叫道:“小少爷,起来没有?”
华云龙起身下榻,行至门口。
只见花团锦簇,万紫千红,朝阳之下,一群娇丽少女,衣分五色嫣然含笑,几欲与百花争艳,莲步珊珊,由庭中小径走来。
华云龙但恨无生花妙笔,图写此景,不觉击节赞叹。
方紫玉诸徒,见他那兴高彩烈的样子,齐声娇笑。
贾婉叫道:“少爷,早餐都已备好,快请盥洗,婢子们奉命侍侯你哩!”
华云龙忍俊不住,走拢了过去,道:“婉姊虽是顽笑的话,小弟也生受不起。”
贾婉抿嘴一笑,道:“谁讲玩笑来着?昨晚师父要我们谨记自己身份,少爷不也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