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阴火炼魂
慈云大师并非呆人,暗道:“她这一走,形踪自是更加隐密,以后往那儿去找?”
心念一转,急忙道:“顾姑娘请慢,那位西域的阿不都勒,有话想跟你一谈。”
长恨道姑道:“下次说吧!”顿了一顿,道:“贫道长恨,若大师再称呼俗名,恕贫道不予置理了。”
阿不都勒与华天虹,情同手足,她更不愿见,话来说完拂尘一摆,腾身而起。欲待一走了之。
慈云大师一声佛号,手持烂银方便铲,双足一蹬,与长恨道姑同落在树梢上,拦住去路。
长恨道姑黛眉一蹙,偶然道:“大师莫非不让贫道走?”
慈云大师急道:“贫僧怎敢?”
长恨道姑冷然道:“那请让开。”
慈云大师心念连转,一时间,却想不出以何方法,留住长恨道姑。
忽听贾嫣高声道:“师伯啊!与九阴教订约,于开坛大典了结此事的,是慈云大师,您老人家走了,岂不使大师失信了?”
慈云大师喜道:“令师侄之言极是,请顾姑娘勿令贫僧为难。”
他仍称长恨道姑为“顾姑娘”,其中含意,自是不忘玉鼎夫人顾鸾音与华家之深厚关系。
长恨道姑暗嗔道:“好丫头,你也敢联同他们,对付我了。”
贾嫣双膝一曲,突然跪在地上,玉面一仰,颤声道:“师伯,您老人家何必自苦如此,徒侄甘昌万死之罪,还是请您一见华大侠吧!”
宫氏姊妹对望一眼,齐朝长恨道姑躬身施扎,宫月蕙道:“华山门下宫月蕙与妹月兰,谒见前辈。”
长恨道姑含笑道:“不敢当,令祖可好?”
宫月蕙道:“他老人家托福,尚称硬朗。”
说到这里,以目示意,要妹妹开口。宫月兰早想说话。见状急急接口道:“顾老前辈,你当可歌可泣,至情至性的事迹,晚辈们闻之已久,深憾不得一见,今夜幸挹清芬……”
长恨道姑截口笑道:“不必奉承了,什么话直说吧!”
宫月兰肃然道:“前辈恕罪,您未免过于娇情。”
长恨道姑微怒道:“你们小孩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岂可妄论?”
蔡薇薇道:“不管其一其二,您见见华伯父,总可以吧,要不然,你留下地点,我想华伯父必会登门谢罪的。”
长恨道姑暗暗忖道:他们包围着我,众下说辞,不用点心计,看来是走不成了。
心中在想,口中说道:“嫣儿起来,师伯不怪你。”
贾嫣伏地再拜,盈盈起立,神色凄然,欲言又上。
长恨道姑心中暗叹,转面朝慈云大师道:“大师,九阴教与贫道之事,既至开坛大典,他事不如也留于彼时,何如?”
慈云大师道:“顾姑娘必到么?”
长恨道姑冷冷说道:“顾鸾音必到就是。”
身形一拔,扬长而去。慈云大师微一疑迟,但想江湖人物,一诺千金,长恨道姑既言必到,再加拦阻,无异侮辱,表示不信对方之言,极可能就结下冤仇,终是不敢出言相阻。
长恨道姑奔出数里,忽觉有些不对,倏地扭头一望,只见蔡薇薇笑靥如花,紧随不舍,看来跟了不少时候了。
蔡薇薇见已被发觉,噗哧一笑,道:“顾姨,我想跟你。”
长恨道姑脚步一收,微嗔道:“小丫头,你敢不信我的话。”
蔡薇薇窃窃一笑,随之停下,道:“什么话啊?”
长恨道姑道:“我说……”倏然住口。
蔡薇薇吃吃一笑道:“我替顾姨说吧,顾姨说的是顾鸾音必到,只是顾姨早说,你不是玉鼎夫人顾鸾音,既然如此,当然与长恨道姑无关,到时不妨托人带一个讯,说玉鼎夫人早逝,长恨道姑自不用应约了,那位大师老实,却未听出。”
长恨道姑正是这般心意,被她道破,不禁笑出声来,旋又长长一叹,蹙然道:“薇儿,算你聪明,只是人各有志,何必相强……”
蔡薇薇接口道:“所以嘛!我跟定顾姨了。”
长恨道姑怔了一怔,面色陡然一沉,道:“你再追我,当心我就把你视为生死大仇了。”
蔡薇薇星眸一红,道:“你打么,反正我不走。”
长恨道姑见她泫然欲泣,连忙面色一弛,笑道:“顾姨我说话重了点,薇儿,你又何必在意。”
蔡薇薇一笑,道:“那顾姨许我跟随了。”
她死缠活缠,长恨道站也真拿她无法,再说,蔡薇薇温柔天真,有若瑶池玉女,那是谁也愿意亲近的。
长恨道姑无可奈何,笑道:“我那敢不许哪!”
忽听阿不都勒的声音道:“既有蔡姑娘随行,小弟请就此辞。”
一道黑影,由林内冲起,如摩空巨鹘,向西北而去。
长恨道姑一怔,扬声道:“好啊!阿不都勒,你居然也,敢在贫道之前卖弄。”
但听阿不都勒遥遥说道:“顾姑娘恕罪,小弟……”语声渐远,杳不可闻。
长恨道姑自语道:“看来他的武功,几可赶上他师父当年威震中原之时了。”一顾蔡薇薇,笑道:“小丫头,你早知他追蹑我后了吧?”
蔡薇薇抿嘴一笑,道:“您不听他说话口气,只怕早追了不少时间,只是你未察觉而已,不然,慈云大师,霍大侠岂能偌巧赶来。”
长恨道姑摇头苦笑,道:“走啦!”
玄冥教开坛大典,于沂山放牛坪举行。
这放牛坪一名,不见载于方忐,遍询乡人,亦无知者,似仅是玄冥教自己人命定其名。
其位,据玄冥教知宾云,在沂山之南,重山叠壑中,遥对蒙山,距沂水城百余里。
四月下旬,沂蒙山附近诸县,沂水、临朐、安邱、蒙阴,玄冥教所设宾馆,巳有人满之患。
由于江湖平静已久,华家如日中天,绝大部分的人,都意味不出此事之严重,欣然而来,视同一场热闹。
五月初一起,已有人入山,随途自有玄冥教宾馆膳宿,弟子分导,无虑失途。
这一日,五月初四,大部分的人,已然入山,酉牌时分,又有一批人导引而至。
由一处两壁插天的羊肠小道穿过,豁然开朗,只见四周山顶,起伏成态,乍望若牛,这放牛坪之名,恐即因此得来。峰岭环中,一块盆地,遍植苍松翠柏,乌鸣嘤嘤,真不似魔头盘踞之所,远处隐见飞甍碧瓦。
当前则是一条宽敞石道,迎面一座漾白玉牌坊,上书“君临天下”四个斗大金字,朝霞之下,金光闪烁,气派雄伟。
其中一个青衫老者冷冷一哼,道:“好狂。”
忽听一人说道:“单大侠何事不满?”“
众人移目望去,只见路旁一个三绺花须,目光奕奕,穿黑绸长衫的老者。
那青衫老者微微一惊,心中暗道:多年来出江湖,这人居然可以一口叫出我的姓名,玄冥教果不等闲。
原来这青衫老者,姓单名世民,是天台派耆宿,乃“江南孺医”余尚德师兄,武功却远胜其师弟,这乃因“江南儒医”殚力医道,武功进展自缓,而单世民隐居天台,毕生练功。
这番“江南儒医”金尚德被携,惊动天台全派,他勇为天台派武功最高之人,自不能坐视,遂率领几个弟子出山,恰逢此会,趁机加入,预备潜探玄冥教总坛,以为必无人识得自己,可收奇袭之效。
讵料,身在半途,便已被人认出了。
他心头暗震,道:“尊驾是谁?”
那黑衫老者道:“兄弟崔恒,忝掌地理坛。”
单世民容色一动,拱手道:“原来是以七十二式’魁星点元’判官笔法,称雄滇中的‘一笔勾魂’,失散了。”
那一“笔勾魂”崔恒抱拳道:“好说,那及单兄的‘归元神功’,此功失传百有余年,单兄重新练就,天台一脉,又行将称盛武林了。”
单世民心中惊凛之极,暗道:“我隐迹三十余年,就为专练这一神功,门下弟子,犹不知晓,这玄冥教何来神通,竟探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崔恒道:“敢问单兄,是否敝教沿途招待不周,迎宾弟子,有失礼之处,单兄请尽量说出,兄弟必严加惩处。”
单世民呵呵一笑,道:“贵教招待,真令兄弟有宾至如归之感,兄弟那有不满。”
崔恒道:“那么单兄何以不说?”
单世民暗骂:你这是装痴作傻。一指那牌坊上,“君临天下”四字,哈哈一笑,道:
“只弟愚味,请崔坛主解释这四字含意?”
崔恒目光一转,随又收回,淡淡一笑道:“哦!原来单兄因此不悦。”顿了一顿,道:
“单兄此刻不明,大典之后,即可明白了。”
言外之意,玄冥教今后,即可慑伏天下英雄。
单世民嘿嘿冷笑,突然将手一拱,道:“大典之中,兄弟想请崔尼指教。”
崔恒双眉微耸,道:“兄弟奉陪。”
拱手一礼,转身朝路旁一条小径走入,倏已不见。
忽听有人笑声道:“单前辈,贵派失传神功复得,可“喜!可贺!”
单世民转面望去,但见乃是一名文士打扮,白面无须的中年男子,左手握着一柄折扇,那折扇扇骨乌光发亮,显系上好精钢打造。
他只觉眼生之极,心中思索,口中敞声笑道:“这位老弟……”
那中年文士笑道:“单老前辈,可记得点苍姚宗恩?”
单世民这才想起,暗道:原来是他。面上却蓦然一冷,道:“原来是姚老弟,闻你十年前接掌门户,如今贵为一派首脑,这才可喜可贺。”
将手一拱,道:“人多不便,少陪了。”
他不便与此人交往,偕着众人又向前走去,欲待离开。适才单世民与崔恒间话之时,众人都伫足观看,此际,窃窃私议,嘈杂一片,重新循道走去,迥不同初入谷时的宁静。
原来点苍一派,也属侠义道中,三十年前,也是人才济济,却突然宣布封山,漠视妖氛弥漫,连北溟大会与建醮大会,也未参加,故单世民殊为不屑。
但听姚宗恩激声叫道:“单老前辈,请暂留玉步,听姚宗恩一言。”
单世民故做未闻,姚宗恩双眉一挑,高声道:“单老前辈,你连一句话也不容点苍交待么?”
单世民不能再做未闻,转身站定,漠然道:“你有何言?”
姚宗恩上前三步,靠拢过去,目光微闪,见两人这一耽搁,已落后数丈,那人群已穿过“君临天下”的牌坊,簇拥前行,当下肃然道:“北溟、建醮二次大会,本派不克参与,非是食生怕死,实是家师……”
他感到难以启齿,顿了一顿,始道:“家师败在无量神君手下,依约封派二十年之故。”
单世民眉头耸动,道:“原来如此,只是信有大信小信之别,事关武林苍生,贵派却袖手不问,若非华大侠母子,如今江湖……”
姚宗恩截口苦笑道:“老前辈说得不错,家师本也预备如此,宁愿失信,受人笑骂,除魔卫道,也得尽上一份力……”他喘了一口气,接道:“只是,就在此时,忽然发觉本派上下,除了少数人外,全部中了剧毒,功力锐减,也难和人动手。”
单世民听到此处,歉然说道:“老朽不明内情,老弟多多包涵。”
姚宗恩道:“本派未曾明言,难怪同道误会。”
他似是有着无穷感慨,喟然长叹一声:道:“家师因此抑郁以终,遗命必报此仇,三十年来,本派卧薪尝胆,意欲一雪斯耻,可是无量老儿已毙文太君之手,本派再无机会,不想那老鬼弟子谷世表,竟敢大发开坛柬帖,本派自是倾力而来,要当着天下英雄之前,一雪此羞。”
单世民叹息一声,道:“老朽预祝成功。”语音一顿,道:“只不知贵派所中之毒,是何人所放?”
姚宗恩牙关一挫,格格作响,道:“反正与无量老儿脱不了干系。”
单世民暗暗忖道:“这等深仇,点苍派自必全力报复,今天之会,决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了。”
思忖中,觉出久停此地不好,举步而前,口中问道:“贵派来了多少人?”
姚宗恩压低嗓子,道:“后辈不说,同辈有九人,另外两位师叔都来了。”
单世民目光一亮,道:“有‘点苍双剑’,除魔卫道,凭添不少力量。”
姚宗恩道:“前辈似是估计玄冥教极高。”
单世民轻轻叹息一声,道:“老朽初时也以为,谷世表后生晚辈,能有多大气候,现在却忧心忡忡,这谷世表之难缠,怕犹在当年九曲神君之上,华大侠又未前来,唉!有华二公子,至少也要好些,可惜又不知去向了!”
姚宗恩面露不服之色,道:“华大侠武功盖世无双,那是不争之事,但华二公子年纪轻轻,老前辈未免过于看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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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谷忆白玉手一挥,道:“既是你等粗手笨脚,姚大侠看不顺眼,还不快走,站在这里惹人厌。”
那两个青衣童子躬身一礼,如蒙大赦,急急离去。
谷忆白秋波一转,道:“仆僮们无知愚劣,自难侍候高人,不如就由我陪两位上宾馆休息如何?”
单世民道:“怎敢有劳姑娘?”
谷忆白道:“无妨”
转身行去,单、姚二人,也只得举步跟上。
谷忆白领着二人,由广坪上侧,转至一条卫衢道。
正行间,谷忆白面庞一转,笑道:“姚大侠,你莫非以为敝教太穷,供不起来客?”
姚宗恩楞了一楞,道:“请恕在下不明姑娘何谓?”
谷忆白格格一笑,道:“哦!姚大侠难道会不明白?”
单世民呵呵一笑,道:“姑娘莫打禅机,直接示下了吧!”
谷忆白吟吟一笑,道:“姚大侠,令师叔‘点苍双剑’,一居第二宾馆,一居第三宾馆,贵师兄弟及令徒侄们,又分居于第四至第九宾馆,不但未用真名,且未报出门派,使敝教大为困惑,莫非姚大侠恐敝教见了贵派人多,怕供应不起而推拒,故为此举么?”
微微一顿,笑道:“这请姚掌门尽管放心,就算贵派来了千人以上,敝教也可接待无亏,况仅区区五十余人而已。”
这一番话,直说得姚宗恩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心中却是大为骇异。原来点苍一派,本来早已议妥,为雪耻辱,全派精锐齐出,却恐玄冥教见了,自量不敌,改由暗中下手,故除姚宗恩外,皆化名潜入,待大典时,始会合挑战,讵料,玄冥教早已察觉,连人数都一个不差,谷忆白一语双关,更露出窥视之意。
单世民见状,恐他忍耐不住,连忙一扯他衣袖,哈哈一笑,道:“贵教消息灵通,佩服佩服!”
谷忆白黑眸一闪,道:“单前辈过奖了,贵派……”
单世民截口笑道:“老朽三位师弟,八名师侄,分批前来,或亦未向贵教挂上一号,尚请恕罪。”
谷忆白暗道:老江湖果然机警,微微一笑,道:“单前辈言重了。群雄不嫌敝教邪魔外道,惠然肯临,已是无任感激,人家高兴怎么样,便怎么样,敝教哪敢置喙,一来恐招待不周。二来也恐宵小之辈,借机漏水摸鱼,故不得不注意一二而已。”
她冷嘲暗讽,两人都无法接门。谷忆白顿了一顿,又道:“这次若非敝教任长老及长孙长老,认出贵二派高人,否则传出江湖,岂不让人家说咱们玄冥教,有目如育了。”
单世民哈哈一笑,道:“贵教任长老及长孙长老想必绝世高人。”
谷忆白淡然道:“长孙长老久隐世外,为当初营建祖师九曲宫的‘圣手鲁班’之后,而今复为敝教兴建别宫……”
单世民心神震动,道:“可是长孙博?”
谷忆白螓首一点,道:“不错。”
顿了一顿’道:“任长老嘛!那就大大有名了,两位想必还未忘记,二十年前的风云会总舵主吧?”
姚宗恩惊呼道:“任玄?”
谷忆白淡然一笑,道:“那正是任长老。”
说到这里,三人已来至一处院落。
但见曲房连接,回廊交错,菁林垂影,绿水为文,青山紫阁,廊道相通,美轮美奂,宏丽之极。
廊道之中,除了与会群雄,往来多系美丽少女。
谷忆白信步站定,道:“两位是要与贵派之人同住,抑是独居?”
单世民与姚宗恩相望一眼,暗暗苦笑,他们方入放牛坪,虽知同门皆已入谷,尚未连络,又不好转向玄冥教询问,反不知同门居于何处。
谷忆白吃吃一笑,突然轻拍玉掌,立刻有两名秀丽少女走来,欠身道:“姑娘有何吩咐?”
谷忆白一指两人,道:“好好侍候这两位大侠歇宿,不可有违。”
那两名秀丽侍女应了一声,走至单世民与姚宗恩身前,检衽为礼,齐道:“见过爷官。”
谷忆白向两名侍女一指,道:“左边的叫金桂,侍候单老爷子,那一个翠环,算是姚大侠的。”
语音微微一顿,道:“自此以后,这两个婢女,就属于两位了,除了两位饮食外,她们生死,也都由两位作主,本教无权过问,其他不必说了,若是中意,大典之后,也可以携归。”
姚宗恩脱口骂道:“哼!不怀好意,想坑人。”
谷忆白格格一声娇笑,道:“酒不醉人人自醉,真金不怕火烧,英雄豪杰,自能不为酒色财气所惑,姚大侠怕了不成?”
姚宗恩双眉一挑,傲然道:“姓姚的岂惧……”
忽听单世民咳了一声,皱眉道:“老朽山野中人,有人服侍,反浑身不自在,谷姑娘,免了罢。”
那两名秀丽侍女闻言,花容突然一变。
谷忆白微微一笑,道:“单前辈可知,若是由我师兄或诸位坛主接待,则两名侍女,而今已没命了。”
姚宗恩怒哼一声,道:“玄冥教好厉害的令谕,姚某佩服之极,只是来免太草菅人命了。”
谷忆白傲然:“不如此,本教何能令出必行,天下莫京。”
单世民忍不住冷冷说道:“贵教这种雷厉风行手段,席卷天下,真易易耳。”
谷忆白并未反唇相讥,莲步微移,行至那两名侍女之前,黯然一叹,道:“你们好好的做,教令森严,违了我可救你们不得。”
那两名侍女眼眶一红,垂目望地,那翠环低声道:“谢姑娘恩典。”
谷忆白微微叹息一声,转过面庞,冷冷说道:“迎宾本非我事,所以如此,不过想少死几人,我言尽于此,两位看着办吧!”
娇躯一转,才得离去,突然顿住。
单世民与姚宗恩睹状之下,不禁转面望去。
但见来路之上,转出三人,领先一人是红脸白髯的老者,后面一男一女,并肩行来,谈笑自若,似是夫妇,男的浓眉虎目,方面伟躯,身在八尺开外,气宇轩昂,女的布衣无华,却是风姿绝世,神情端凝,却是美秀绝尘,两人皆是身无寸铁,从容之极。
谷忆白自己已经猜出那对男女是谁了,目注那中年美妇一眼,暗道:“我果然极为似她。不知为何,心中一股孺慕之情,恨不得扑人那中年美妇怀中。
那一对夫妇漫步而来,见了谷忆白,同是一楞,四目也是齐盯在她玉面之上。
那中年美妇呆了一呆,突然朝谷忆白走去,蔼然道:“姑娘,可以请教姓名么?”
谷忆白冷傲尽收,恭恭敬敬,裣衽一礼,道:“晚辈谷忆白。”
那中年美妇闻言,抿嘴一笑,朝那魁梧壮汉道:“大哥听见了么?我猜一定是指的妹妹。”
那魁梧壮汉低低一哼,面上颇有不屑之容。”
那中年美好转面又道:“姑娘是何方人氏?”
谷忆白不答反问,道:“前辈可是‘慈心仙子’?”
那中年美妇微微一笑,道:“那是江湖朋友抬爱,白素仪那配是称。”
原来这一对夫妇,正是彭拜与白素仪。
那白素仪虽是白啸天之女,却自幼由其娘许红玫携离神旗帮,定居梵净山,终年侍娘茹素,未出一步,不但未染半分草莽习气,那温柔和平,纤尘不染,见者无不誊为龙华会上之人。
后配“霹雳拳”彭拜,为赎父愆,更是与丈夫勉力行善,那慈祥温和,虽奸恶也稍销凶心,所经之处,化戾气为详和,故江湖贺号“慈心仙子”。
那彭拜乃武林双仙“霹雳仙”之徒,北溟一会,霹雳仙饮恨而殁,他其时年幼,遂致流落江湖,总因他自知奋勉,赖师伯“逍遥仙”朱侗扶掖,华天虹匡持,终于扬眉吐气,成为名震江湖的大侠。
他自从有了白素仪这等娇妻,回顾身世,感念天眷,其行善之力,比之妻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连当年刚烈脾气,也改了不少,不然听了白素仪适才之言,非得狠狠骂谷世表几句不可。
本来他入赘白家,本已是那庞大帮派继统之人,他却不慕荣利,神旗帮解散之功,出力最多,赢得白道侠士,一致赞美。夫妇俱是朴实无华之人,那生活之和适,实无异神仙眷属了。
谷忆白望着白素仪,白素仪冰生行善为乐,仁者得寿,心平气和,虽及四旬,依然貌若中年,风华未减,她竟是愈觉亲切,脱口道:“那里,前辈貌美若仙,心慈如佛,‘慈心仙子’之美号,那是再恰当也没有了。”
白素仪莞尔一笑,道:“这且不提,姑娘是那里人,可否见告?”
谷忆白道:“晚辈就是青州人氏。”
白素仪“啊!”了一声,面上大有失望之色,望向丈夫。
彭拜微微一叹,走上前来,道:“素仪,天下巧事未必没有,算了吧!”
白素仪摇了摇头,道:“我不太相信。”
谷忆白芳心一动,暗暗想道:“她话中之意,似是把我当做她的女儿……”
但听白素仪道:“姑娘,尊父母还在么?”
谷忆白口齿一启,还未说话,那红脸白髯老者,正是玄冥教总坛坛主端木世良,干咳一声,道:“彭夫人,敝教谷姑娘父母当然健在。”
本来彭拜算是入赘白家,只是白素仪尊重丈夫,凡事皆由彭拜出面,且为顾及彭家香烟,过继一子为彭姓,这些都是早已商量好了。
白素仪充耳不闻,道:“尊父母在否?”
谷忆白螓首一点,道:“托前辈之福,家父母今犹矍铄。”
白素仪大感失望,暗道:“奇了!天下真会有非亲生骨肉,而如此相似的?心中一动,问道:“可否容愚夫妇一见尊亲?”
忽听那端木世良扬声道:“彭夫人,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见面何为?”
白素仪恍若未闻,又道:“谷姓想非姑娘真姓,姑娘真姓又是什么?为何又随师而姓?
请信我诚心,匆以虚言相欺。”端木世良皱眉道:“彭夫人如此探问敝教谷姑娘私事已犯江湖大忌了。”举步走去。
彭拜浓眉一轩,举手相拦,笑道:“端木坛主,彭拜这厢请了。”
这随手一拦,看似平淡无奇,其实蓄势不发,后招连绵,若端木世良强冲过来,那就如石破天惊一般,乍然而出。
端木世良岂能不识厉害,脸色一变,站住脚步,怒道:“彭大侠,贤伉丽来此是客,何以这样逾份?”
彭拜淡然道:“拙荆问这位姑娘几句,有何逾礼?”
端木世良面色铁青,道:“好,好,莫非彭大侠现时就欲动手?”
彭拜漠然道:“彭某是客随主便。”
谷忆白柳眉一蹙,道:“端木伯伯,你怎么了?”
端木世良双眉一皱,忽又哈哈一笑,道:“彭大侠夫妇竟然关顾敝教神君爱徒,殷殷垂询,这是好事,老朽欣喜得很。”
白素仪微微一笑,道:“姑娘之意如何?”
谷忆白含笑道:“前辈夫妇都是江湖景仰的高人,几时有空,家父母必愿欣然一晤。”
语音一顿,道:“从师而姓,则是家师征得家父同意,自幼如此。”
白素仪失望的叹了一口气,问到此时,也不由她不死心了,彭拜轻抚她香肩,柔声劝慰,白素仪螓首连摇,目中泪光浮动,忽然叫道:“大哥,她如是我们的女儿多好?”
谷忆白方心一阵激动,只觉恨不得扑入白素仪怀中,以慰其心,这种感觉,连她自己也莫名其妙,强自抑住,暗道:“他们与我算是仇敌,我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转念之下,微微欠身,道:“晚辈告辞了。希望他日再聆前辈教益。”
端木世良暗暗吁了一口气,敞声笑道:“大典在尔,来客众多,老朽职责在身,请恕简慢了。”
朝彭拜夫妇一抱拳,偕谷忆白转身而去。
彭拜微微一揖,白素仪勉张还礼,道:“谷姑娘,但愿近日能再见面畅谈。”
谷忆白道:“晚辈也愿如此。”
她走至路的转角,忍不住又回头望去,见彭拜夫妇目送她去,她也觉得有些恋恋,顿了一顿,始行移足。
白素仪待她不见,哀声道:“大哥,小羽若存,而今也有她这般大了。”
彭拜轻轻一叹,道:“但她已有父母,小羽之骨也……”
一见妻子哀痛之色,倏然改口,柔声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相貌相似,非是不可能之事,谷世表蓄意寻找,也极可能找到。”
原来白素仪与彭拜结缡以来,生有二子一女,长子正衡年已二十,承白家烟祀,幼子玉衡,年方十五,继彭门宗兆,唯有次女,乳名小羽的,未满周岁,由仆妇抱去大巴山玩耍,竟然双堕深壑,一并死去。
彭拜夫妇次日寻遍山谷,始行发觉,见了仆妇与次女尸骨一恸几绝,白素仪终日以泪洗面,半年之久。
后来,她渐渐看开,只以为父亲生平为恶太多,报及孙女,除了尽力行善,连华天虹夫妇也未告诉,故华云龙还不知自己有这样一个早夭表妹。
单世民与姚宗恩看到这里,忍不住走了过去,单世民敞声一笑,道:“彭大侠,可还记得天台的老不死。”
彭拜转过身来,想了一想,抱拳道:“原来是单前辈,北溟会上……”
单世民截口道:“北溟会上,老朽逃得性命,遁世苦练派中失传的‘归元神功’,一练就是十余年,还是待师弟送回遗笈,始行参透,连建醮大会,也未献力,真是愧对友好。”
彭拜微微一笑,转向姚宗恩,姚宗恩拱手道:“点苍姚宗恩,有幸得见彭大侠夫妇。”
彭拜抱拳还礼,白素仪虽心头激动,依然裣衽如仪。
但听单世民笑道:“彭夫人,那谷忆白若与你并立,谁都会猜做母女的。”
白素仪摇了摇头,蹙然道:“单前辈看那谷姑娘心性如何?”
单世民笑道:“看她如此关心那谷忆白,倒有些母之于女了。”
心中在想,口中说道:“那位姑娘,依老夫看来,虽生于邪教,心性尚属不错,只是冷傲了一些,口齿亦太犀利了点。”
白素仪黛眉一舒,道:“我看她倒蛮温顺的。”
姚宗恩插口道:“那是对夫人你,他人就不然了,不瞒彭夫人,姚某来时就曾领教过她的冷嘲热讽。”
说到这里,四人心头齐是一动,都想到母女天性四字,却未说出口来。
忽见那金桂、翠环与另外两名侍女走来,由那金桂禀道:“酉时已过,诸位大侠晚餐已设于水阁,是否就此入席?”
四人互望一眼,不再多说,随着待女,由廊道向阁楼之中走去,单、姚二人,一是久隐世外,一是素乏交往,少有所识,彭拜夫妇却是近二年,侠名最盛的人物,武林中虽未深交之人也见面即知,沿途同道,—一招呼,短短距离,竟走了一刻之久。
半晌,始至一座明窗四开,宛在水中的朱阁,清风徐来,爽适之极,阁中早已明灯高悬,精肴四溢了。
阁中并无他客,想是专为他们所设,四人坐定,那些侍女正待斟酒,彭拜突道:“你们都退出去。”
那些侍女怔了一怔,白素仪含笑道:“咱们喜欢自酌自饮,诸位姑娘可自去歇息。”
那翠环嗫嚅道:“遵命,只是……”
白素仪截口说道:“诸位姑娘不是奉谕唯命是从?这就是命令了。”
那些侍女略一迟疑,终于放下酒壶,退出阁外,将阁门轻轻掩上。
白素仪看了丈夫一眼,彭拜一颔首,她起身行至窗上,旋即转回,扑灭灯火,这朱阁位于水中,月光甚明,清辉射入,几人又均是高手,倒未觉不便。
白素仪执起酒壶,笑道:“今夜月色颇佳,水阁饮酒,倒也有诗意,擅做主张,权以替二位斟酒陪罪。”
单世民与姚宗恩虽觉纳闷,却知他们此举,必有用意,人家不说,也不便动问,连忙站起,齐声道:“怎敢有渎夫人。”
白素仪含笑酌酒,却酌了五杯,二人见状恍然,知她是侯人而来,方才必是打出信号了。
忽听彭拜笑声道:“候叔叔,大妹子连酒都帮你倒了,快进来吧!”
但听风声一响,阁中已多出一个粗眉巨目,长髯过腹的老者,不是那“翻天手”候稼轩是谁。
他哈哈一笑,道:“姑爷功力愈发惊人了,老朽一人五丈之内,已被察出。”大步过来,抽椅坐下。
白素仪道:“候叔叔且慢饮酒,这两位尚未引见。”
侯稼轩笑道:“不必了,这两位,一位北溟会上对过掌,另一位倾派而来,行迹不密,玄冥教得知我也知道了。”
姚宗恩脸上一红,单世民呵呵一笑,道:“侯兄翻天手几时再为领教。”
侯稼轩双目一翻,道:“这还不容易,老侯……”
白素仪连忙道:“侯叔叔布置如何,有没有被玄冥教察觉?”
侯稼轩傲然一笑,道:“那还有问题,旧日兄弟,那个不是功力高强,经验丰富之辈,谷世表那狗贼那成得了气候,还不是犹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