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章 大内三宝
“在下姓柴,一个江湖晚辈,武林后学,特来送五万两黄金,此礼够重么?”他含笑答。
八名男女客人是南荒八魔,其中的塌鼻老人怪眼一翻,沉声道:“这家伙定是滇池三怪派来的人,不然就是天池双残派来的说客。曲兄,咱们已达成协议,你可不能脚跨三条船,五万两黄金已是你我囊中之物,决不许第三者插上一脚,对分总比三分强,是么?”
“戚兄请放心,金银曲某从不嫌多的。咱们已经协议联手在先,兄弟岂会再与他人合作?”紫施人正色说。
“那么,曲兄何不杀了这两个说客以明心迹?”
紫袍人阴森森一笑,沉声道:“小辈竟敢将小徒击昏,当着兄弟眼前行凶,分明没将我紫袍魔君曲紫霄看在眼下,不杀他还用在江湖上叫字号么?”
说完,挥手令所有的人让开,向柴哲过去。
柴哲暗中行劝戒备,屹立加岳峙渊停,泰然地说:“曲前辈,说明白再论是非好不?柴某既不是滇池三怪的人,也不是天地双残的说客,只是……”
“你是志在黄金的人,不错吧?”
“并不完全是为了黄金……”
“哪么,定是为了内庭三宝而来的了。”
“内庭三宝?这……”
“严嵩从内庭换出的三宝,是鸽卵大的黑珍珠、密宗和合秘法图集与自兄背心。伊王有的是取不尽的子女金帛,五万两黄金算得了什么?要不是为了勒索这三件宝物,他才不肯在当今皇上之前替严老贼求情缓颊哩!说!你是否为了三宝而来?”
柴行根本不知三宝的事,摇头道:“不管三宝或黄金,在下只想告诉你们如何去找,像你们这样找法,八辈子也休想找到的。”
“你想愚弄老夫不成?”紫袍魔君厉声问。
“我会愚弄你们?笑话!要想劫金发横财的人,不止你们这些人,伊主的使者中有了不起的人物,严嵩老贼派来的百余名爪牙也不是傻瓜。你们在湖口死等,不啻守株待兔,永远没有希望,”
“你的意思是……”
“在下只能告诉你,使者的船决不会在湖口下碇,你们要是再等下去,恐怕黄金早已运到汉阳了。假使严老贼的人得手,金宝重新进了严府的藏宝室,你们也休想得到丝毫消息。”
“你知道般在何处下碇?”
“运金船八成儿走……算了,反正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受人愚弄而不自知,我何必说出来自讨没趣?你们不相信,在下找别人通风报信,或可得到不少好处,免得在此看你们的脸色。”
紫袍魔君眼中,掠过一道悚然而又阴险诡诈的神色,冷笑一声,徐徐迫进说:“天下间想愚弄老夫的人为数不少,但他们都没有你大胆。小狗,你大概活腻了,老夫成全你就是。”
柴哲淡淡一笑说:“看你的举止言谈,也不像个成得了大事的货色,固执自傲,毫无风度,这批金宝你毫无希望,你不听忠告也就罢了,何必摆出凶神恶煞似的态度吓人?”
双方行将接触,塌鼻老人晃身跃出伸手虚拦,大叫道:“曲兄且慢动手,问清了再说。
这小子的话似乎很有道理,且让他将……”
紫袍魔君突然疾冲而上,袍袖一抖,罡风乍起,潜劲发如山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奇速抢上发招,突下杀手,不理会被称为威兄的塌鼻老人,先下手为强,攻出一袖。
在未摸清对方的实力造诣前,不宜冒失地接招。柴哲向有一闪,避开一袖。
紫袍魔君大喝一声,大袖跟踪便扫。
柴哲左手一伸一带,袭来的凶猛袖风发出令人心血下沉的异啸,从身畔一掠而过,余劲仍直震心脉。
第二袖落空,紫饱魔君勃然大怒,一声喝叱,劈胸推出一掌,跟踪近身搏击。
塌鼻老人脸色一变,冲上出掌从两人之中疾劈而下,同时大喝道:“开!住手!”
柴哲的掌亦已迎出,三掌同时接触,“蓬”一声大震,罡风四逸,三人同时向后退出八尺外。
“戚兄,你这是什么意思?”紫袍魔君变色问。
塌鼻老人冷笑一声说:“曲兄,咱们的消息来源确是有欠正确,而这小辈的话不无道理,为何不先问清他的来意?也许可获得确实的消息,岂不比在此苦等好得多?错过了机会,不但三宝无望,五万两黄金也泡水啦!”
“你看他像不像个能供给正确消息的人?”紫袍魔君不悦地间,鹰目中厉光闪闪,杀机未退。
一名花衫半老徐娘格格笑,接口道:“他当然像。如果曲老不信任他,而我毒蝎二娘却深信不疑,那么,请将人给我带走。”
天色尽黑,气死风灯的光芒微弱,谁也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变化。紫袍魔君重重地哼了一声说:“曲某走了大半辈子江湖,从不相信小辈们的花言巧语。这小辈伤了曲某的弟子,他得偿付极高的代价赎罪。”
“你的弟子不中用,怪得谁来?曲老,你的弟子受伤重要呢,抑或是三宝和五万两黄金重要?老身等着你的答复。”毒蝎二娘不友好地说。
另一名灰袍老人眨着一大一小的山羊眼,顿了顿手中的山藤杖,亮声叫:“曲兄既然无容人之量,我百毒瘴魔很难信任你,咱们立刻拆伙,带了这小辈各行其是。”
紫袍魔君不怒反笑,神色一弛,笑道:“咱们可不能因此伤了和气,因小失大,好吧,诸位既然相信这两个小辈的话,咱们且进内一谈,如何?”
他那急转急下突然改变的态度,其他的人并未深究,只有柴哲留了心,脑中不住思索其中可疑的征兆。
塌鼻老人呵呵笑,向柴哲道:“你们俩如果诚心前来报信通风,那就请到里面谈谈,老夫聆教,请。”
柴哲伸手虚引说:“在下愿与诸位坦诚参详,诸位先请。”
“随我来。”紫饱魔君神情开朗地说,领先向大门走去。
堂屋四面透风,碎瓦断术散处各地,野草曼生。左右置放了七八条经过整修的长凳,两侧的透空厢房有灯光,也有走动着的人影,可知紫袍魔君带了不少人来,厢房的人不敢外出,有五六个人倚门柱向外瞧。这是一座荒野中的棚,怎能算屋?
紫袍魔君在东首落坐,七名黑衣大汉左右分列而立。南荒八魔在西首落坐,留一张长凳给柴哲两人。
堂屋中灯光明亮,八魔的相貌显得十分狰狞。三个花衫女魔皆盯着柴哲狠瞧,目不转瞬。
毒蝎二娘左侧的女魔,生得高颧深目,大嘴尖牙,带了一把双刃钩镰拐,胁下挂着一个大革囊。脸上抹了太多的脂粉,又红又白,但掩不住脸上的皱纹。看年龄,该是花甲左右的鸡皮鹤发老妇了。她顿了顿双刃钩镰拐,不客气地说:“曲老,不管你相信也好,不信也罢,在咱们八魔问话时,请勿插嘴打岔,有疑问可留到最后再问。不然的话,休怪我毒蛊魔娘翻脸不认人。”
怪的是紫袍魔君居然没变脸,桀桀怪笑道:“我紫袍魔君如果没有把握,怎会与诸位联手?不客气地说,你们假如想威吓曲某,是不会如意的。曲某既然答应你们,自不会多加过问。不过话讲在前面,先小人后君子,如果曲某认为这两个小辈别有用心,有所为而来,曲某保有置他于死地的大权,届时诸位为敌为友或者干脆散伙,曲某并不在乎,反正滇池三怪与天池双残,他们皆在附近候机而动,曲某去找他们联手对付中州三剑客,不见得比诸位差。废话少说。你们问好了。”
柴哲呵呵大笑.笑完说:“不用诸位问,在下先说。我叫柴中平,与黑煞鬼王从对岸南康地境渡湖,咱们确实为了五万两黄金而来的,自然也是上当者之……”
他将先前与姑娘分析的情形加以说明,最后又道:“听曲老的话中之意,伊王使者定然有中州三剑客在内,三剑客除非是傻瓜,又聋又瞎,不然岂有不知防范之理?哼!恐怕他们早就对江湖动静了如掌指了。使者的船显然已经误期,是否真的误期,谁敢逆料?谁敢担保他们不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已经到达九江府了呢?”
“你与黑煞鬼王有何打算?”毒蝎二娘问。
“咱们约定晚间在幞头山下湖滨见。”
“那你……你为何供给咱们消息?”百毒瘴魔问。
“五万两黄金不是少数,就是搬走也得二三十个人。人贵自知;不能太贪,贪多了会胀死。咱们自问不是中州三剑客的敌千,因此希望多连络些高手名宿,大家分一杯羹,总比贪多而送命来得实惠,所以在下掬诚相告。希望多找些人得手后分上一万八千,于愿足矣!”
“咱们拒绝你们加入。”百毒瘴魔不怀好意地说。
“你们对付得了中州三剑客?”柴哲冷冷地问。
八魔你看我我看你,久久,百毒瘴魔沉声道:“咱们八魔怕过谁来。”
柴哲明知他们心怯,却不于点破,笑道:“除了中州三剑客,还有前来伺机动手择肥而噬的江湖群雄,两下里夹攻内外其手,诸位不觉得棘手么?”
“依你之见……”
“咱们合作。”
“咱们答应了。”百毒瘴魔爽快地答,稍顿又问:“黑煞鬼王是否有接下三剑客之一的能耐?”
“很可能接得下。”
“你呢?”
“还不知道。”
紫袍魔君哈哈狂笑道:“黑煞鬼王算哪一流高手?凭他那两手不登大雅之堂的剑术,只配给老夫提鞋。哼!老夫也不敢大言说接得下三剑客之一,他黑煞鬼王是什么东西,敢如此大言?”
“你像是替三剑客唬人呵!”柴哲冷冷地说。
紫袍魔君大怒,一声暴叱,急冲而上,一袖抖出。
柴哲已试出对方的实力,不再退让,在这许多名宿高手之前,他必须使用杀鸡儆猴的手法,以取得八魔的重视,一声低叱,一拳击出。
“噗”一声响,罡风厉啸,潜劲四落,紫袍魔君的右袖桩破空而飞,齐袖口而折,飞跌文外,飘然落地。
“你再敢狂,柴某要你难看。”柴哲阴森森地提出警告。
不但紫袍魔君大吃一惊,八魔也骇然一震。
“小辈,剑下见真章。”紫袍魔君恼羞成怒地叫,出剑立下门户,怪眼似要喷出火来。
“有何不可?柴某奉陪。”柴哲冷冷地说。
八魔正待阻止,东西的廊下荒草丛中突然传出桀桀怪笑声。
“天地双残来了。”毒蛊魔娘变色叫。
笑声倏落,草丛中像怒豹般飞起两个黑影,一跃三丈,两起落便到了屋侧厢房的破门旁,一闪而入。
天地双残,老大叫天聋,老二叫地哑。至于他们的尊姓大名,江湖中人知者不多。两人平时形影不离,地哑负责听话,用手式转告天聋,由天聋向对方打交道。他们的住处据说在天池,但究竟是哪一座天池?谁也不知道。天下间称为天池的地方,为数甚多,最有名的当然是指东北与朝鲜交界的白长山天池,和西北大漠中的天山天池。但长白天地仍是不毛之地,不属大明皇朝的管辖。天山天池更远,本朝立国以来,根本不知玉门以外的一切消息,闭关自守断绝了往来,中原人不可能在这两座天地安身立命。天聋地哑称为天池双残,谁也懒得去追究他们名号的由来。
“要打要杀就干干脆脆,别婆婆妈妈。”天聋大叫。
八魔中的一名灰衣花甲老人大喝一声,身形似电,飞扑而上,风磨钢拐招出“毒龙出洞”,兜胸便点。
地哑晃身截出,鹤嘴斧猛挥。双方都快,来不及变招,“当”一声大震,两人各向侧横飘八尺。
毒蝎二娘立即一跃而上,长剑幻起重重剑网,凶猛地向天聋罩去。
天聋火速拔剑,一声暴叱,剑已挥出,“铮铮铮”三声暴响,剑气进发,火星飞溅,蓦地人影乍分,毒蝎二娘挫退丈余,挫退间左手疾扬,十余只长有六寸左右的黑褐色带红腹的毒蝎随手飞出,张螫舞尾像是腾空飞舞,暴雨般飞向天聋。黑夜间,难以看清是啥玩意,很可能认为是暗器。
天聋大概知道八魔的底细,知道厉害,向侧一闪,横跃两丈,左手大袖一挥,十余枚白色近乎透明的珠状暗器脱手洒出,洒向刚折向赶来的毒蝎二娘。
“寒冰毒珠,接不得。”百毒瘴魔大叫。
两人的毒物皆落空,彼此皆有所顾忌。
紫袍魔君阴森森一笑,挥手示意自己的人后退,有意坐山观虎斗。
毒蛊魔娘一声厉叱,鸠首杖幻化一道黑虹,猛扑尚未站稳的地哑。
百毒瘴魔桀桀狞笑,身形上晃,鬼魄似的逼近至天聋身侧,虎尾杖点到天聋的胁侧了。
天聋百忙中大旋身挥剑急架,“铮”一声暴响,虎尾杖仅一分之差,未能及身,被剑挡开了。
可是,剑杖相触的后一刹那,杖中突喷出一股灰色与草黄色的瘴雾。
天聋刚嗅到腐草的霉臭,刚横飘丈外,刚要站牢,便“砰”一声屈膝跌倒,仅“嗯”了一声,手脚已失去活动能力,眼前朦胧,意识清明,但手脚已不听指挥,只能睁着眼睛等死,反抗无力,剑失手堕地。
百毒瘴魔一跃而上,虎尾杖向天聋的天灵盖疾砸而下。
“我完了。”天聋在心中狂叫。
正危急间,身侧人影乍现。
“瘴魔小心身后。”有人大叫,叫的人是紫袍魔君。
百毒瘴魔刚听到叫声,已来不及小心了。杖突被一只大手抓住,力道千钧无法挪移。接着,“噗”一声响,右耳门挨了沉重的一击。
“嗯……”百毒瘴魔叫,摇摇晃晃向下挫倒,知觉未失,但身躯力道全消,软绵绵地爬不起来了。
人影接着扑来,是另一魔到了,盘龙棍急点而来。
击倒百毒瘴魔的人是柴哲,从死神手中救出天聋一条老命。他大旋身将夺来的虎尾杖向前一指,叱道:“站住!阁下,虎尾杖内藏毒瘴,兵刃相碰,瘴毒便会喷出,你想死不成?”
对方盘龙棍一带,侧跃八尺,沉声道:“我蛇魔可不怕毒瘴,你……”
“你如果不怕,便不会躲避了。”柴哲冷冷地说。
“老夫要用朱虺蛇杀你。”
“哈哈!中原武林中,有一位可役使天下各种异蛇怪蟒的人,他的绰号叫毒蟒,姓云名浩,他不仅传于在下驱蛇役蟒之术,更赠与在下数种万灵的解毒药和驱蛇药。阁下如果不信,不妨把你所有的蛇放出来好了。”说完,跃出屋外。
毒蟒云浩,正是黑鹰会叛会三高手之一,已和同伴高峰、夏五湖,以及白莲会的金宏达、谢龙韬,目下在乌蓝芒奈山安身立命。
他说出毒蟒云浩的名号,替自己惹来了大麻烦。
蛇魔当然不信,跟踪而出,左手一拉胁下带着的蛇囊,放出两条长仅两尺,浑身火红的小蛇,三角形的怪头顶端有一只小角,隐隐发出血红色的光芒。
朱虺落地,贴草前窜,“唰”一声便已滑出丈外,在蛇魔以棍击地的震动指挥下、冲向柴哲,目力不易看清蛇影。
距柴哲尚有八尺左右,朱虺突然折向,绕着柴哲游走,逡巡不进。
柴哲屹立不动,起初心中有点紧张,左手挟着的三枚铁羽箭一再想发出,直至发现朱虺折向,方行心中一宽。
跟出观战的人,只听到朱虺破草窜游的声息,看不到蛇影。天色大黑,不知人与蛇双方到底谁占上风。
柴哲心中大定,冷然地说:“在下如不移动,朱虺决不会向在下袭击。同时,除了你蛇魔或可行险进击之外,其实在下极为安全,你的同伴不敢上前夹攻,朱虺是不会分辨敌我的。玩蛇的。限你立即收蛇,不然在下便要宰蛇了,你的心血将尽付东流。”
“放赤练蛇王咬他。”远处有人大叫。
柴哲冷笑一声,突然伸仗一挑,捷逾电光石火,将刚掠过身前八尺的一条朱虺桃飞四丈外,向出声大叫的人飞去。
发叫声的人是紫袍魔君,这家伙看到灯光朦胧中,破空飞来的一道淡淡红影,惊得大叫一声,扭头间屋中狂奔。
蛇魔大惊,跟综便追,他不是追紫袍魔君,而是去追他花了无数心血驯养成功的朱虺。
他做梦也未料到,柴哲能在黑夜中挑飞凶猛精灵的小蛇。
柴哲挑飞一条朱狐疑另一条已经不见了。他掠向激斗中的地哑和毒蛊魔娘,大喝一声,虎尾杖狂风似的卷入,沉叱如雷:“住手!开!”
“当”一声荡开了毒蛊魔娘的鸠首杖,反手“铮”一声震开了地哑的鹤嘴斧,三人同向外飘,灰色和黄色的虺雾狂喷,迎风一刮,随风飘散。
他站在上风,杖头插入土中,再次喝道:“黄金还不知落在何处,你们犯得着自相残杀么?不许再逞强动手。”
毒蛊魔娘被震得目定口呆,脸色大变,站在远处发征。
地哑听得懂话,但苦于无法发声,被震得远飘丈外,大出意料,脸色一变,疾冲而上,鹤嘴斧来一记“吴刚伐桂”,声势汹汹向柴哲进击。
柴哲冷哼一声,向侧一闪,喝声“着”!杖出如电闪,快速绝伦,“噗”一声扫中了地哑的右膝,力道奇重。
地哑发出一阵含糊的嘎叫,向前一栽,几乎立脚不牢,差点儿趴倒在地,奇快的打击令他无法闪避。
哑子仍可发出含糊的声音,世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哑子少之又少。地哑右膝挨了一击,嘶叫着倒地,接着像一头暴怒的恶豹,飞跃而起,鹤嘴斧猛所而下。
柴哲向侧一闪,虎尾杖由于先前硬增两次,枝身变形,内藏的毒瘴已尽,只能当单纯的兵刃使用了,他闪开凶猛的一扑,顺手就是一杖,“噗”一声斜劈在地哑的左肩后琵琶骨上。
地哑再次仆倒,依然凶悍绝伦,禁得起打击,挺身站起,暴眼中充满了血丝,“狂龙闹海”贴地抢攻,斧影飞旋,劲风四荡。
柴哲也暗暗心凉,让了两斧。喝声“撒手”!“噗”一声响,虎尾敲在地哑的右肘尖内侧,无巧不巧地,正好敲中最不易敲中的麻筋上。
地哑的鹤嘴斧脱手而飞,翻腾着扔出四五丈外,抱着右肘踉跄而退。
柴哲如影附形跟进,丢掉虎尾杖,铁拳左右齐飞,急如骤雨。
“噗噗!噗!砰砰!”五记重拳一气击出,着肉声响似连珠,在地哑的胸腹开花,捷逾电闪。
地哑踉跄暴退,双手绝望地、狂乱地招架,却挡不住狂风暴雨似的铁拳,最后发出一声可怖的呻吟,屈着身躯打着旋,砰然而倒,在地面上脱力地挣扎。
四周的人目定口呆,狂妄的八魔都怔住了。
柴哲抬回虎尾杖,冷然四顾,沉声道:“谁的老骨头发痒,出来,在下陷他松松筋骨。”
“你到底帮谁?”毒蝎二娘厉问。
“柴某谁也不帮,也不许你们这些人行凶。”柴哲大声说。
“你想……”
“中州三剑客剑术通玄,柴某希望与诸位联手。不义之财,取之何伤?因此柴某找人合作,均分这笔不义之财。”
屋侧突然传来了洪钟似的嗓音:“咱们滇池三怪能算一份么?”
随着叫声,踱出三个身材一般高的悬剑青袍老人。
“见者有份,欢迎参加。”柴哲朗声答。
“咱们三个老怪木要黄金。”
“要三宝么?”柴哲问。
“正是此意。”为首的大怪走近傲然地说。
“但不知三位前辈凭什么要三宝?”
“一比一,咱们没有把握斗中州三剑客。三比二,颇有取胜之望。三剑客咱们收拾两个,配不配要三宝?”
“在未与三剑客交手之前,谁也没把提取胜。三位前辈的条件,在下目前尚不能作主。”
“为什么?”
“目下加上三位前辈,已有了五批人。紫袍魔君可接下一位剑客。八魔也可接下两个人。双残接下一个料可应付裕如。区区在下自信尚可接下一个,取胜当……”
“阁下之意,是拒绝咱们三怪参加么?”大怪抢着沉声问。
“在下并无此意……”
“那你……”
“人多好办事,多多益善。有三位前辈参加,在下欢迎还来不及呢,岂敢拒绝?动起手来,谁也不敢说定可获胜,对方不但艺业奇高,而且人数众多……”
“他们连使者与王府护卫全算上,也只有三十余名。”
“但严老贼的人却有上百之多。”柴哲冷冷地说。
“咱们并不想与严老贼的人冲突,先下手为强。”门口突然传来紫袍魔君的叫声。
“阁下的话!委实令人感到失望。”柴哲冷笑着说。
“你失什么望?怪事!”
“你想想看,咱们要争金夺宝,严老贼也有志一同,彼此皆志在必得,利害冲突,岂有不拼之理?”
“笑话……”
“在下虽常说笑话,但今晚已没有说笑的心清,且问问在场的人,假使严老贼先下手为强,将金宝抢回,咱们是不是自认倒霉,失望地各奔前程作鸟兽散?又假想咱们先到手,严老贼的人是否也一笑置之不加过问?严老贼豢养了无数江湖败类替他看家卖命,伊王尚且没放在眼下,何况咱们这些无主孤魂似的江湖亡命?他会不顾一切大索天下找咱们讨回,诸位如果同意柴某的话有理,便知事情断难轻易办妥了。”
众人开始各自结伴低声商量,紫袍魔君站在门外问:“依你之见,又待如何?”
“在下认为,目下谈分红的条件,不但不合时宜。也不切实际,因此须等金宝到手之后,方按各人尽力的程度,作一次合理的分配。”
“你似乎胸有成竹哩!”
“不错,柴某早有周详打算。”
大怪重重地哼了一声,问:“你的打算可否说来听听?”
“目下第一件要做的事,是派消息特别灵通的人,确实打听运金船的动静,不然在这儿鬼打鬼,决难打出什么主意来,使者的行踪得不到,一切皆是枉然。”
“这件事诸位大可放心,老夫的消息保证灵通而正确。”紫袍魔君含笑保证。
“他们……”
“至迟明日午后可到。你有何打算?”
“船真要到湖口?”
“真到湖口!”
“如果不到呢?”
“这个……老夫可以保证。”
滇池三怪哈哈狂笑,大怪说:“老夫来了大半天,听够了,甚至你紫袍魔君与八魔在内屋内协商的事,老夫也-一入耳。你阁下不保证倒还靠得住,保证就一切都完蛋了。这位小老弟说得不错,中州三封客不是傻瓜,他会到湖口来送死?姓柴的,咱们合作,让他们在湖口喝西北风,等昏了头好了。”
“人太少,不行。”柴哲断然拒绝。
紫袍魔君冷哼一声说:“老夫有人,有船。鄱阳蛟是老夫的朋友,他手下上百名水性高强的弟兄全来了,全湖的动静消息皆在掌握之中,岂有不实之理?咱们重回屋谈谈……”
柴哲坚决地摇头说:“在下不想再谈,谈不出结果来的。谈来谈会,使者的船已过了九江啦!阁下。”
“你不信任老夫?”紫袍魔君不悦地问。
“在下为何要信任你?”
“哼!你是否参加,咱们不在乎。”
柴哲冷笑一声,向久候在旁边的姑娘挥手示意退走,一面向众人说:“在下当然不参加,各行其是好了。”
“老弟慢走!”大怪急叫
柴哲哈哈一笑,借同姑娘向后飞退,跃入及腰荒草之中,展开轻功扑奔幞头山。
鄱阳蛟浮中孚,是鄱阳湖三大水寇之一,他的地盘在东鄱阳,势力范围西起都城,东抵饶州府。鄱阳三大水寇由于利害冲突,彼此不时发生磨擦。更由于独行的水贼飘忽不定,经常在三人的势力范围内做案,因而互相猜忌,逐渐有誓不两立的恶劣情势发生,随时都有发展成火拼或驱逐对方的可能。
柴哲不知鄱阳的形势,并不是因为紫袍魔君提出鄱阳蛟而发现可疑征候,半途脱身撤走,而是他看出这些唯利是图的江湖凶魔,全都是自命不凡的人,不可能开诚布公携手合作,更不可能举出一个首领主持大局,必定各怀鬼胎,口是心非,各自为政,都想独吞这批庞大的金宝,和这些人共事,危险极了,不得不见机脱身。
伊王使者的运金船,不可能经过东鄱湖。从南昌入湖,首先得经过西鄱湖鄱江龙江永靖的地盘。然后从南康进入湖北面瓶颈部份的宫亭湖,这一段狭窄湖面直至湖口入江一段,是混江虎鲨邹南康的地盘,他的船最快,手下的弟兄水性皆十分高明。三水寇既然互不相容,鄱阳蛟的消息岂能传到湖口?即便能传到,时间上也耽搁得差不多了,恐怕信息传到,使者的运金船早已进入大江啦!
破屋前,紫袍魔君送走了客人,屋后先后抢出十二名黑衣人,一个黑衣人低声问:“曲老,怎样了?”
紫袍魔君神色肃穆,低声道:“八魔、三怪、双残,皆浪得虚名毫不足虑,可虑的是那姓柴的年轻人。他不但艺业深不可测,而且精明机警,将是咱们极为可怕的对手之一,有他在,情势对我们极为不利。快准备一条船,叫吕贤弟去跑一趟传递信息。”
“咱们何不宰了他永除后患?”
“那怎么可以?打草惊蛇,咱们岂可在那些贪心魔头面前露出马脚?我去找冯老爷子,请他查一查姓柴的来历。”
柴哲与姑娘到了幞头山下,果然发现隐蔽处泊了三艘渔舟。发出了暗号询问,确是黑煞鬼王的船。
柴哲不上船,将碰上紫袍魔君的经过说了,最后道:“等会儿那老魔头可能会前来查问,也许他会起意独吞金宝,先动手搏杀参与的人,锄除异己包藏祸心并非不可能,还是先避一避再说。”
黑煞鬼王悚然而惊说:“咱们得火迅离开,往上游走。你上来好了,一同离开。”
“不,在下要乘夜至各处走走,探寻一位朋友的下落,明天咱们在上游旗山以南的湖岸见。”
“也好,老朽即派人打听消息,明天见。”
柴哲说出明日见面的信号,然后匆匆走了。
黑煞鬼王下令解缆开船,三艘渔舟沿岸悄然上航。
他乘的是第二艘小舟,船中除了操舟的四名大汉外,窄小的舱中另有他的两名爪牙,另三位同党是半耳僧和洞庭双蛟。舱中挤了六个人,已没有容足的空隙了。
他盘坐在舱左侧,一灯如豆,舱口用布蒙住,不令灯光外泻。天宇中彤云密布,寒风凛冽,浪花拍击着船身,发出阵阵风涛声浪,船不住颠簸,舱中灯火摇摇。
对面倚舱假寝的半耳僧已沉沉入睡,洞庭双较甚至已经蜷缩着躺倒,发出了鼾声。
他眼中涌起了重重杀机,嘴角浮上了一抹阴狠残忍的笑意,左手暗暗挨了两把飞刀,蓦地伸手推推半耳僧的肩膀,低叫道:“半耳僧,醒醒。”
半耳僧机警地一惊而醒,左手一动,使本能地抓了胸前的珠串,右手抓住了身旁的方便铲。
“半耳僧,不必紧张。”他接着低叫。
半耳僧精神一解,睡眼惺松地问:“程施主,怎么了?”
“咱们聊聊。”
“聊聊?贫僧要睡觉……咦!船在开?”
“不错。柴哥儿传来了信息,紫袍魔君要来幞头山附近搜查,因此必须回避。”
“柴小施主兄弟俩呢?”
“他们在岸上戒备。半耳僧,你知道伊王的使者带了多少护送的高手么?”
“贫僧还没打听清楚,只知约有三十余人。”
“有中州三剑客在内。”
“真的?糟!那三个老狗可怕……”半耳僧骇然叫。
“可怕,你打算……”
“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岂可半途而废?”
“哼!你这和尚真是眼高于预,而又艺业差劲的糊涂蛋,事先不打听清楚,便冒失地前来抢金,呸!见你的大头鬼。”
“听说中州三剑客是少林门人,谁知道他们会替该死的混蛋伊王做走狗?”半耳僧苦笑着说。
“除中州三剑客之外,其他的人并不比三剑客差,你知道还有些什么人?”
“这……贫僧还不知道。”
“哼!岂有此理,你简直又聋又瞎,怪的是你凭什么在江湖上混?其他的人物中,有一个人你必定认识。”
“谁?”
“我,黑煞鬼王。”
半耳僧大惊,正待挺身发招自保,但已来不及了,黑煞鬼王一把扣住了他的左肩井,左手出如电闪,“拍”一声劈中他的右踝根。
“你……”半耳僧大叫,身躯一沉。
没有他反抗的机会,黑煞鬼王已将他拖倒,擒住了。
半耳僧的叫声,惊醒了洞庭双蛟。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黑煞鬼王先发制人,左手指缝挟着的飞刀脱手飞出,“嚓嚓”两声轻响,不偏不倚,恰好射入刚闻警坐起的洞庭双蛟气海大穴。
“啊……”沿庭双蛟厉声叫,倒在舱面打滚。
“丢下水去。”黑煞鬼王向两名爪牙叫。
两名爪牙将飞刀起出奉还黑煞鬼王,拖了仍未断气的洞庭双蛟出舱,向水中一丢,水花一涌,立时形影俱杳。
黑煞鬼王拉脱了半耳僧的双手关节,阴森森地问:“和尚,你真的只带了两个党羽来么?”
半耳僧神智尚未完全清醒,虚脱地呻吟。
“啪啪啪啪!”黑煞鬼王抽了他四耳光,叱道:“让你清醒清醒,别装狗熊,答话。”
半耳僧总算清醒了,咬牙切齿地说:“想不到一个好色如命。凶残恶毒的江湖邪魔,竟做了天人共愤、无恶不做的狗伊王的忠实走狗,真所谓物以类聚,蛇鼠共穴,佛爷鬼迷心窍,落在你手中只好认命,要打要杀佛爷决不含糊,你瞧着办好了。”
黑煞鬼王桀桀狞笑,伸手一带,把牛耳僧的另一个耳朵硬生生揪了下来,冷笑道:“狗三八!你还敢嘴强?老夫可不管伊王是啥玩意,他给老夫大批金银,老夫就替他办事,你管不着。说!你还带有多少党羽来?”
“三山五岳的人全到了。”半耳僧忍着痛楚厉叫。
黑煞鬼王拔出一把飞刀,狞笑道:“你想逞英雄,老夫一刀刀剐你。”
“佛爷已料定必死,你休想佛爷屈服,除死无大难……”
蓦地,船突然打旋。
“噗通!”舱外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
“水下有人,稳住船。”外面的喝叫声震耳。
黑煞鬼王丢下半耳僧,向外一窜。另两名爪牙却窜向舱尾,双双抢出。
“啊……”狂叫声倏扬,接着水声再响,显然又有人落水。
船凶猛地打旋摇晃,波涛起伏,猛烈摇摆,蓦地砰然一声大震,舱的右壁坍下了。
舱壁坍下,舱篷也就向下垮,舱中的四个人全被压在里面,船猛的一震,停住了。
黑煞鬼王好不容易顶开一个孔钻上船顶,不由大吃一惊。船已搁在滩岸上,另两艘船一左一有并排搁了浅。
水际另有五艘快船,一字排开,船桨徐划,稳住船身保持静止状态,每艘船都有十余名赤着上身的大汉。
岸上火光大明,二十余名赤着上身的大汉,高举着以旧竹缆制成的火把,罡风刮得火焰熊熊,毕剥之声不绝于耳。
火光下,前面并肩站着五个高矮不等的人,最右面那位黑大汉,赫然是黑大个儿文天霸,手提新打造的霸王鞭,凛若天神。
中间那人是个白髯老汉,鹰目炯炯。
左首第一人,是个中年书生,天候已寒,罡风透衣,这位书生居然轻摇着一把八尺长的黑色大折扇,用扇向站在篷顶万分狼狈的黑煞鬼王一点,笑道:“黑煞鬼王,还不下来,要请么?”
黑煞鬼王骇然变色,脚下略一迟疑,举目四顾,知道已身入重围,无法脱身啦!硬着头皮一跃而下,举步向前走,壮着胆问:“诸位在老朽的船上做了手脚,不知有何用意?诸位的为首人是谁?怎认得老夫?老夫与诸位陌生得紧。”
书生呵呵笑说:“老兄,何必呢?要说你老兄不认识我铁扇书生关文卿,未免太小看了你黑煞鬼王啦!来,关某替你引见风雪剑客苟子才。”
黑煞鬼王大吃一惊,蓦地双手齐扬,发出了六把飞刀,拔剑出鞘扭头便跑。
铁扇书生似乎早已料到对方有此一着,一声狂笑,一跃两丈余,跃进间铁扇连挥,袭来的两把飞刀“噗噗”两声全被震飞,人如怒豹,扑向刚奔出丈外的黑煞鬼王,喝声震耳:
“留下,老兄。”
接着,一名大汉将火把从前侧方投出,掷向黑煞鬼王的头脸,意在阻止鬼王逃走。
黑然鬼王大吼一声,不再作逃走的打算,闪身大旋转挥剑迎击从背后追到的铁扇书生。
岂知铁扇书生突然扑倒,贴地疾掠,接近时铁扇一挥,滚出丈外去了。
铁扇书生料事如神,不但料中黑煞鬼王闪避的方向,更料中对方出招的手眼心法步法,突然攻击下盘,得手应心,一击即中,铁扇硬生生将黑煞鬼王的左足踝削断。
“啊……”黑煞鬼王狂叫,单足向侧跃退。
侧方人影乍现,一个手执双股叉的黑大汉正扬叉相候,用破罗似的大嗓门叫:“这叫做湖岸鬼打鬼,我大力鬼王正等着你呢。”
黑煞鬼王凶焰全消,痛得冷汗直流,丢掉剑坐倒,咬牙厉叫:“老夫认栽,后会有期。”
远处的风雷剑客哈哈狂笑说:“老兄,你以为这是打擂台江湖较技么?比比高低印证所学?你错了,输赢甚大,生命就是赌注,你输了就该连性命也豁出,哪来的后会?”
黑然鬼王向下一仆,伸手要抬回丢下的剑。
大力鬼王一闪即至,双股叉疾起疾落,“嚓”一声响,将黑煞鬼王的右手脉门刺穿,钉在地上了。
“哎……”黑煞鬼王厉叫,左手急抓钢叉。
大力鬼王一脚踏住他的手肘,怪笑道:“你到地府报到的时候快到了,不必贪恋人世啦!老兄。”
黑煞鬼王只有一条腿可动,椎心奇痛已令他无法动弹,伏在地下哀号狂叫。
大汉们紧靠着三条破船等候,破船下面钻出一个,先后共钻出六个人,其他的人大概落水的落水,被杀的被杀,再没有其他的人啦!
六个俘虏皆被捆上,大力鬼王方抓起黑煞鬼王,向风雷剑客身前一推,黑煞鬼王已无法站立了。
风雷剑客脸色一沉,冷笑道:“金子是从严府的银库中搬出来的,必须仍旧回严府的银库。哼!你们这些江湖大胆狂徒,吃了老虎心豹子胆,居然敢纠众前来抢夺,该死!昼间在湖对岸,老夫的人弄沉了你出来的三条船,等于是放你一条生路,你竟不领情,依然不计利害,硬要前来送死,怪得谁来?你替伊王卖命,老夫自不会让你失望。”
说完,举手一挥,喝道:“动手!”
大汉们将六名俘虏的手脚大筋割断,每人绑上一块大石头,带上船划出外面,将人向水中一推。
“留这厮做活口,让他回去警告其他的人。”风雷剑客指着黑煞鬼王说。
大力鬼王真够狠,用叉柄连挥两下,重重地击在黑煞鬼王的双肩上,肩骨立碎。
“啊……”黑煞鬼王发出令人惊心动魄的长号。双手已毁,又断了左脚踝,只有一条腿可用啦!
三艘破渔舟再次被推入水中,逐渐下沉。所有的人-一登上风雷剑客的船,火把熄灭,船随流而下,向北驶向湖口,破渔舟也向湖口方向风流,下沉的速度甚慢。被舱篷压住的半耳僧神智仍清,苦于无法动弹,同时也不敢动弹,黑煞鬼王被杀的经过令他不敢出声呼救。
舱篷是竹制的,重量甚轻,但压久了同样令人受不了,他已经绝了望,只能眼巴巴地等死。
风从北面来,水却向北流,船漂流的速度缓慢,下沉的速度却逐渐加快。他已能感觉出船正在下沉,心中极感恐惧。他开始后悔,但后悔已来不及了。
在船行将沉没的前片刻,他听到船篷发出了破裂和搬动的声音,而他已到了虚脱昏迷的境地了。
在昏迷前的一刹那,他听到了极为熟悉的声音:“果然还有一个人,恐怕还没咽气。”
“也许我得救了。”他模糊地想,便失去知觉。
这一夜,宫亭湖两岸与湖中,锄除异己大屠杀如火如茶地进行着,葬身鱼腹与暴尸荒野的人,其数无法统计,运金船尚不见踪影,为金宝而死的人却不知凡几。
风雷剑客的五艘快船,在一处偏僻的湖湾靠岸,他带了二十余名爪牙,取道奔向紫袍魔君藏身的荒冢破屋。
沿途皆有人发出盘问的暗号,最后由一名黑衣人迎至破屋。紫袍魔君已先一步迎出,带了五名党羽降阶相迎道:“子才兄,收获如何?”
“你呢?兄弟只收拾了几个鼠辈,剪除了中州三剑客派在南面的耳目黑煞鬼王,小意思。”风雷剑客笑答,两人并肩向屋内走。
“兄弟这儿也宰了不少的小鱼,可惜大鱼溜掉了。”
“八魔三怪双残都溜了?”
“兄弟无法查出他们的潜藏处所,他们全都找上门来,兄弟有所顾忌,而且希望利用他们打头阵,所以暂不动手。”
“你所说的大鱼……”
“大鱼是一个姓柴的兄弟俩,他不但艺业奇高,而且精明机警,似乎已算出运金船的可能行踪,此人极为棘手,他与黑煞鬼王是一伙,子才兄杀了黑煞鬼王,难道没碰上他两人?”
“兄弟没留意是否有姓柴的在内,反正黑煞鬼王一群小辈,已没留一个活口。虽则鬼王仍有一口气在,但恐怕这时该已断气了。姓柴的是……”
“他自称姓柴名中平,恐怕不足二十岁……”
“不足二十岁,乳毛未干罗?”
“乳毛未干,但英雄无岁,八魔也无奈他何……”紫袍魔君将经过-一说了,最后说:
“兄弟已派合贤弟前往禀报,要求严少公子速派高手,大索姓柴的兄弟两人,不然将会误事。”
“真的?”风雷剑客意似不信地问。
“兄弟还不至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哼!兄弟倒希望见见这个人。这里如果没有事,兄弟该走了。三剑客的几个得力臂膀皆潜伏在北面柘矶山下的柘矶镇中,兄弟奉命必须在今晚和他们共襄盛举。”
“不坐会儿再走?”
“不了。若有姓柴的消息,望即转告。告辞。”
“兄弟深信咱们会遇上他的。”
“但愿如此,兄弟不信世间会有如此高明身手的年轻人。”风雷剑客冷冷地说,率领着手下回身出屋而去。
紫袍魔君不再多说,淡淡一笑送出屋外,信口问:“听说罗爷已从改县赶来,是不是不放心咱们办事不力?”
“确是赶来了,今晨狂鹰端木父子先到南昌,可能已乘船赶来湖口,约三更左右可望到达,据兄弟所知,罗爷这次把四大将军全派来了,倒不是不放心咱们办事不力,而是要留下三万两金子带至新县派用场。听说目下他那儿风声甚紧,年初派人往京师刺杀徐老头,碰了大钉子。”
“徐老头手无缚鸡之力,怎会碰钉子?”
“三隐逸之中,有两个在京师徐府仗义保护徐老头.派出行刺的人,那还能不碰钉子?”
“什么?三隐逸有两个在徐府?”风雷剑客讶然问。
“我也不太清楚,是听人说的。按常情论,徐老头取代严老相国为大学土,谁不知他是陷害老相国的暗中主宰人?出面的人是邹应龙,策划的人其实是徐老头。天下间同情老相国的人少之又少,加以小相国曾经扬言要徐、邹两人的命,三隐逸入京保护徐老头,并非不可能的事。”
徐老头,指大学士徐阶、邹应龙,是去年首先发难参倒严世善的铁面御史。世藩被充军,严嵩也就跟着垮台,父子俩把徐、邹两人恨入骨髓。严世藩从南雄逃回,罗龙文也适返新县山区招纳亡命,誓取徐、邹两人的脑袋,派遣刺客入都。严老贼总算不湖涂,皇上正眷宠徐阶,万一有变,那还了得?因此禁止世藩派人行刺,但世藩却不加置理,一再派人入都行刺,却一而再地失败得很修,去的人有去无回。
风雷剑客不自觉地吁出一口长气说:“这些事谈起来没意思,还是眼前的事要紧。小相国待咱们不薄,咱们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尽咱们的本份,其他不用过问,管他娘的什么忠臣奸贼?兄弟走了,有事再行联系。”
风雷剑客走后不久,南面小径到了一大群人,把守在外围的人先行禀报:“萼山先生驾到。”
官场中,上自内阁辅臣,下至公门小吏,要是不知道萼山先生,他就不配吃官家饭。除了那些奸官污吏之外,任何人提起这位仁兄,无不咬牙切齿,恨不得寝其皮,吃其肉。在江西地境,这位仁兄的字号,简直比阎王爷的勾魂使者还可怕,天下间的坏事,已让这家伙做尽做绝了。其实,他只是严府的恶奴领班,叫严年,自号萼山,一个不折不扣的奴才而已。
但在京师时,一品封疆大臣也得乖乖称他为萼山先生。
紫袍魔君真没出息,赶忙领着一群爪牙,远出百步外相迎,迎接严府的奴才。
来的人真不少,有三乘四人抬的呢轿,十六名跟班,二十四名校尉打扮的卫士,三十余名有男有女的江湖人,一大堆,声势浩大,实力雄厚。
在楼头山的南麓湖畔矮林中,姑娘手执连鞘宝剑,伏在一旁戒备。柴哲在替半耳僧推拿,半耳僧正逐渐苏醒。
半耳僧的僧袍湿淋淋地,双手的关节已被柴哲替他接上,冷风一吹,猛地打一冷战,神智一清,伸手一摸右耳,如丧考批地叫:“我……我的耳朵……耳朵。”
柴哲挺身站起说:“你的耳朵没有了,果真是名符其实的半耳僧啦!怪,你不是在黑煞鬼王的舟上么?三条船都沉了,黑煞鬼王呢?遭了什么意外啦?”
“你……你是……”
“我是柴中平,在破船上救了你。”
半耳僧挺身坐起,咬牙切齿地说:“黑煞鬼王那狗东西,是替伊王卖命的狗腿子,贫僧有眼无珠,只落得……”
“老天!他是伊王的人?”柴哲讶然问。
“怎么不是?他……”
“他人呢?”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他被严老贼的爪牙风雷剑客……”半耳僧将发生的事-一说了。
柴哲心中暗惊,没想到伊王和严老贼皆派有人在此地出没,黑煞鬼王竟然是伊王的走狗,假使先前上船与这些恶贼同行,岂不危险?他深深吸入了一口气说:“你既然明白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为何还在江湖中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你走吧,生命是可贵的,改头换面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今后……”
“贫僧三年前皈依佛门,已不再作孽……”
“你骗谁?白天你……”
“贫僧性情尚未完全转变,仍然冲动任性,但自问还可克制自己。至于这次前来劫金,贫僧认为不义之财,取之何伤?因此……”
“哼!因此你来了,还带累了洞庭双蛟兄弟俩葬身鱼腹,是么?出家人四大皆空,你却见财起意,还做什么佛门弟子?”
“你责备我,我认了。不管你怎么说,贫僧决不罢手。”
“你还不肯罢手?”
“决不罢手。”
“那你……”
“贫僧本来不愿找人合作,但目下不得不与人结伙了。”
“你与谁结伙?”
“施主可曾听说过袖里乾坤……”
“你说的正源羽士,一僧一道三隐逸中的一道?”
“正是他。”
“他……”
“他也来了,带了他的三位门人,以及十余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好朋友,听说现在柘矶镇落脚。”
“一道也不是个好东西,你最好别惹他。”
“你听谁说他不是个好东西来着。”半耳僧讶然问。
“多年前一位姓李的朋友说的。”
“你那位姓李的朋友,可能就不是个好人。天下间的武林朋友,谁不知袖里乾坤是个实至名归的侠义全真?”
柴哲向不远处的姑娘问:“小弟,袖里乾坤正源羽士,是不是个侠义英雄?”
“你是指一道么?”姑娘反问。
“正是。”
“此人听说声誉甚隆,但我没见过这位前辈,还不敢下定论,至少他在武林的声誉,无可非议。”姑娘谨慎地答。
柴哲心中一定,向半耳僧说:“好,咱们去找一道。”
“在找一道之前,咱们先到大岭山去找地理鬼成章。”
“找他干啥?”
“他是江西的地头蛇,朋友众多,消息灵通,对近来的形势,必定了如掌指。”
“好,走!”
“大岭山在城东两里左右,是到彭泽必经的要道,到湖口的行旅,大都在此歇最后一次脚,养精蓄锐以便进城。”
柴哲从前在大天星寨外寨的半年中,曾经在小住寨内的宾客口中听到些少有关一道的传闻,听说那位名震武林的袖里乾坤正源羽士,并不是真正的英雄人物。从以往的蛛丝马迹揣测,大天星寨的宾客,毫无疑问地都是黑鹰会的会友,都是些职业杀手,这些人的话,自然并不足采信,颠倒黑白极有可能。而姑娘的父祖,却是实至名归的英雄豪杰,见闻自然广博而正确,她说一道声誉甚隆,当然比那些黑鹰会的会友的话有份量,柴哲自然大为放心决定前往柘矶镇见见一道再作打算。半耳僧带着两人疾趋大岭山,已是二更未三更初了。地理鬼的家很好找,半耳僧是识途老马,一找便着。
当他们离开大岭山成家后不久,湖口方面派出了大批高手,四出搜捕一个叫柴中平的人,这些人接到的指示简单明了:不论死活,活的赏格极高。
同时,各方面的活动,也因午夜的到来而进入高xdx潮。
柘矶镇,在城北四里左右的柘矶山下,是湖口速运所的所在地,水运的官府货物,皆在此地停泊。柘矶山峰峦高峻,伸出半江,水道甚险,山下全是沙,所以也叫沙山。出入湖口的船只原来规定有两处停泊的地方。官船在柘矶的递运所,民船则泊在城北里余的沙头港禁江河泊所。早两年沙头禁江河泊所撤消,方改泊上钟山的湖口税厂。就地势论,这就是航行大江下游的船泊停泊处,伊王使者的船该航向上游,决不可能在此停泊的。
镇东南不足两里,是一片田野和小起伏丘陵地带,小村落散处其间,竹林摇曳,草木萧萧,田中放满了水,准备春耕了。
柘矶镇向东南伸出一条大道,距镇里余分开两条小道,东北一条衔接湖口至彭泽的大道,南行抵湖口城。
寒风料峭,四野无人,夜黑风高,正是夜行人活动的好时光。
三更初,东北衔接至彭泽大道的岔路口,到了五位不速之客。他们是柴哲、姑娘、半耳僧、地理鬼成章,另一位是成章的好朋友,姓罗名山。
成章领先而行,在三岔路口站住了,向东一指说:“不远处有一条小径,可至前面那座山的北面小村,正源仙长就在那儿驻脚,他并不隐瞒身份。往西北半里地,有一处三家村,中州三剑客可能在那儿藏身。兄弟只发现老三旋风剑客,其他两人不知道来了没有。沿官道东北行,两里地也有一座小村,村前的灵官庙也住了一群人,其中兄弟认得两位江湖有名人物,一个是人屠江汉,另一个叫八方风雨雷振声。至于他们是不是同伙,兄弟便不知道了,为免卷入漩涡,兄弟不敢仔细踩探。这一带所有的主要人物,兄弟只知道这么多。”
“多谢成兄帮忙,感激不尽。”柴哲诚恳地说。
地理鬼成章淡淡一笑,客气地说:“些须小事,何足挂齿?柴老弟是正一大师的朋友,而正一大师却是兄弟多年前的知交,理该为诸位效劳。湖口以南一带,兄弟所知较多,这几天中,兄弟的朋友够义气,深怕这些不速之客对兄弟不利,所以皆赶来帮忙,因此兄弟对莅境的人都留了心。兄弟不能卷入漩涡,只能替诸位尽些少心意,其他爱莫能助,实在报歉,就此告辞,日后尚请不吝赐教,至蜗居小留相聚,后会有期。”说完,抱拳一礼,与同伴匆匆走了。
“咱们先找一道。”半耳僧向柴哲说。
柴哲答非所问地说:“八方风雨是无为居士的随从,人屠江汉是屠龙僧般苦和尚的死党,双方皆互不往来,怎么也来的这窝子浑水?怪事。”
“咦!你是说,万翠山庄的解庄主,一僧般若都来了不成?”半耳僧讶然问。
“如果成见所见属实……”
“成老弟眼力之佳,武林称尊,过目不忘,即使十年后仍可记得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所见自然可信。”
“那么,解庄主和一僧恐怕都来了。”
“施主打算……”
“先探一探三剑客的实力,走!”
三人认准方向,越野而走,通奔西北角。越过一处荒郊,前面出现一座黑压压的树林,林右是水田,可看到水田的反光。
柴哲领先而行,沿林缘而走。树林不太密,全是大可半抱的罗汉松,枝浓叶茂,经冬不调。
前行百十步,他突然大喝道:“伏下!打!”
声出人向侧倒,左手发出了一支铁翎箭。
身后的姑娘和半耳僧早怀戒心,黑夜中在林旁行走,而且目下群雄萃聚,情势混乱,可说危机四伏,步步生险,怎能不提心吊胆?闻声知警,纷向左右仆倒。
“啊……”狂叫声震耳,有人狂号着向林外冲。
“唰……”暗器破空厉啸而至,从众人的上空掠过,落入五丈外的水田中去了。
先冲出一个人,抱着胸口踉跄奔出。接着,另两个黑影一面发射暗器,一面急冲而上,在暗器后跟进,手中剑闪耀着寒芒,猛扑仆到在地的柴哲,双剑齐下。
柴哲奋力一滚,大喝道:“打!”第二支铁翎箭出手。
“砰”一声大震,第一名踉跄奔出的黑影冲倒在地,被柴哲第一次射出的铁翎箭射倒了。
“哎……”两黑影一剑落空,右首的黑影狂叫一声,上身猛然一挺,旋转着抱剑栽倒。
柴哲一跃而起,最后一名黑影刚好收剑变招,“云横秦岭”拂向他的顶门。
他向下一挫,进步切入,从剑下抢人对方怀中,左手一抬,架住了对方持剑的右手脉门,剑无法变招。接着右拳疾出,来一记“霸王敬酒”,“砰”一声击中了黑影的脸门,力道如山。
黑影挨不起一记重拳,晕头转向踉跄而退。
柴哲岂肯让对方拉开距离?跟上出肘猛顶,“噗”一声肘尖正中黑影的胸口。
“嗯!”黑影叫,向后一仰。
柴哲的手肘收回,出掌前登,“啪”一声击中对方的胸口,一记连环三击,黑影全没躲闪的余地。
黑影再也支持不住了,身躯疾退,“砰”一声水响,仰面朝天跌在水田中。绝望地在水与泥中挣扎。
半耳僧与姑娘也一跃而上,揪住了两个中箭的黑影。铁翎箭分毫不差,射入两黑影的心坎,眼看已活不成了。
柴哲俯身抓住掉入水田的黑影左脚,拖上岸来,一脚踏住黑影的小腹,沉声问:“阁下,为何不问情由便用暗器下毒手?”
黑影脱力地躺着像条死狗,喘息着含糊地说:“咱……咱们三人奉……奉命在此戒……
戒备,不许人进……进入,见人就……就杀……”
“你奉谁之命?”
“风雷剑客苟……苟老爷子。”
“风雷剑客目下在何处?”
“带人进前面的小村,捕杀中州三剑客的人去了。”
蓦地,林内传来一声冷笑,阴森森的语音震耳:“人留给我,你们快滚!”
柴哲放了黑影,顺手捡拾地上的长剑……
一声叱喝传到,一颗寒星急射他伸下的手;
他的手突然停住,让寒星从指尖下掠过,伸靴尖一挑,长剑飞起,恰好被他抓住,扭身叱道:“阁下站出来。你发铁莲子的手法很高明,是不是想较量暗器。”
应声踱出五个黑影,半耳僧火速拾起黑影遗落的长剑戒备。
柴哲低喝道:“大师丢下剑,今晚高手云集,你最好脱身事外,有剑在手,不啻自取败亡。”
“贫僧已有进无退,决不脱身事外。”半耳僧坚决地答。
“你们谁也休想脱身事外,先前叫你们滚你们不听,这时想滚也来不及了。”中间站着的黑影沉声接口。
五黑影在林外一字排开,柴哲三人则背水而立,双方相距两丈左右,脚下是坚实的枯草田岸。
姑娘将拔回的铁翎箭递给柴哲,低声道:“我们的地势不利,要向两侧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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