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可是片刻之后,四周传来可怕的声息,他不再镇定从容了。
街前街后,巷口巷尾,同时出现不少佩刀挂剑的人,有男有女。
巷口的一家民宅屋檐下,有两个挑夫打扮的中年汉子,倚在檐柱下低声交谈,似乎在谈论一些码头琐事,突然看到一男两女迎面而来,本能地住口转身,用颇感意外的目光,迎接走近的一男两女。
后面,跟来了两名穿皮背心的精壮佩刀大汉。
男的是气概不凡的桂齐云,女的是葛夫人与葛佩如母女。
“葛夫人。”桂齐云微笑着说:“认识这两位仁兄吗?他们用那表示无辜的目光盯着,就表示他们并不是真的无辜,他们心中有鬼。”
“桂爷,我不认识他们。”葛夫人肯定地说:“不瞒桂爷说,贱妾对这些江湖后起之秀,所知极为有限,但不知他们……”
“他们与劫走张小哥章姑娘的事无关,但这里是最近发现歹徒们活动最频繁的地方,也是咱们追查的重点所在,劫持他们的船确是从这里入港的。”
桂齐云沉着地说:“任何线索也不能放过,这些人昨晚便布下天罗地网,不知要对付的是什么人,希望获得一些相关的线索,所以必须把他们的阴谋揭发出来,问出有关的消息。”
“我来擒他们问口供。”葛佩如急急地说。
“葛小姑娘,你对付不了他们。”桂齐云笑笑:“贤母女即使同时出手,也不易在短期间解决。”
“哦!桂爷,他们是……”葛夫人不信地问。
“论内功,他们当然挡不住贵城绝学玄天神罡,但他们的刀法配合得神乎其神,除非贤母女能以玄天神罡布成毫无空隙,风雨不透的铜墙铁壁,但这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守势决难达到克敌致胜的目的。
“他们是……”
“大名鼎鼎的乾坤双绝刀王家兄弟。”
“他们没有刀……”
“刀藏在扁担内,是特制的狭锋直刃刀。”
人的名,树的影;葛夫人脸色一变,不信的神情一扫而空。
“必须速战速决,迟恐生变。”桂齐云说,向后举手向前一挥。
两名穿皮背袄的大汉大踏步而上,超越葛夫人母女,两面一分,铮一声龙吟,两把晶亮如一泓秋水的雁翎刀出鞘,杀气立即涌发,刀出鞘气势磅礴,森森刀气的吟啸慑人心魄。
乾坤双绝刀不能再扮挑夫了,对方不但已经知道他们的要底,也知道他们的行动,再假装必定是自取其辱,反正不能善了,不如放英雄些。
“阁下是何来路?”老大王乾沉声问,一扭扁担,抽出里面的连鞘直刃刀。
“不要问来路,要你们招供。”右面的大汉操悦耳的官话沉声说,中气充沛直薄耳膜。
“光棍不挡财路,你们是不是太不懂规矩?”
“少废话!亮刀。”
两把狭锋直刃刀出鞘,一蓝一白光芒诡异。这种刀可当剑使用,锋刃特尖,锋利无比,不宜砍劈,不使用刀刃便罢,用则必定见血,不是缠斗的兵刃。
可知使用这种刀的人,必定快速狠辣而阴毒无比,出手便要求必中,块不陪对方玩花招拖时间。
雁钢刀同样属于走刚猛凶狠路线的刀,速战速决硬碰硬的刀。
狭锋刀左右一分,一刀上一刀下,两人碎步移动的姿态,充满诡异阴森的气氛,与两位使用雁翎刀的大汉,气势完全相反。
“像剖瓜一样把他们剖开,就成不了双绝而单绝。”桂齐云在旁背着手说:“说穿了并无奇处,只是一种配合得十分完满,聚二为一的分进合击技巧而已。缺点也多,任何意外的变化,皆可打破配合的平衡,很难掌握瞬息百变的时机,所以成功与失败的机率是相等的。”
这等于是面投机宜,也有意向葛夫人母女展示武学的渊博。
两大汉让对方有列阵的机会,就已经表示有必胜的信念,形之于外的凌厉气势,给予对方心理上的威胁颇为沉重,气势上已占了机先。
一声沉叱,雁翎刀豪勇地向前突入。
狭锋刀电芒流泻,蓦地上下交合猛然中分,恰好分劈左右交错而进的雁翎刀,陡然直插而入,分合之间妙到颠毫,分不出到底是哪一把刀是主攻,又合在何处。
以力拼的雁翎刀,在这汇合分击的刹那间,从流泻如电的刀光中疾退,间不容发地自刀尖前退出威力圈,也配合得两人如一,毫无间隙。
这瞬间,两大汉的左手连扬,电芒接二连三射人怒涛似的汇合刀光中。
变生不测,乾坤双绝刀唯一的自救办法是自保,一声沉叱,刀涌千层浪,叮叮叮叮连声清呜震耳,六把飞刀在刀光急族中碎折风抛。
这瞬间,两把雁钢刀改退为进,蓦地风雷骤发,人刀浑如一体从中切人。
狭锋刀的光虹中分,一剖而开。
雁钢刀两面席卷,人影乍分,风止雷息,一冲错生死立判。
王乾右冲出两丈外,屈一膝趴倒,左肋开缝血如泉涌,内脏向外挤。
老二朱坤而左冲丈余,刚稳下马步,刚想跃出逃走,却双腿一挫,厉叫一声向前一栽。
右背肋裂开一条半尺长血缝,血崩气散力道全消。
不等他们有挣扎的机会,两大汉虎跳而上,先踢碎肘骨,再按住熟练地上绑。
“带他们走,上药,留活口。”桂齐云冷酷地说:“注意他们自尽,小心了。”
葛夫人感到心底生寒,两大汉刀法之威猛挥雄,飞刀破双绝阵技巧之精绝无懈可击,大名鼎鼎的乾坤双绝刀一照面便受重创使活擒,两大汉武功之高,委实令人心惊,到底这两大汉是何来路?
看情景,桂齐云像是主人,两个仆从的武功已经惊世骇俗,主人岂不更为高明?
她心中有数,桂齐云对她的估计颇为正确,她母女两人出手,百招之内能解决乾坤双绝刀,已是难能可贵了,是否真能解决并不乐观。
“等解决各方的人,再一起问口供。”挂齐云客气地说:“咱们按计划运动,葛夫人,请。”
进人小巷,不时可以听到叱喝声和兵刃交击声,其他方面推进的人,皆已按计划展开擒人运动。
接近那座民宅,对面由巷尾推进的人,也接近至百步内。他们是甘大娘、侍女小桃、葛夫人的妹妹杨碧娥、奶娘方氏。
两名穿老羊皮大袄的大汉走在后面,肩上各扛了一个被打伤击昏的。
“老人家,我们要借贵宝宅办事。”桂齐云向扫地老门子和气地说:“事非得已,不得不打扰宝宅的安静,务请方便。”
“非打扰不可吗?”老门子强作镇定问。
“是的,老人家。”桂齐云笑容可掏。
“我要请街坊来。”
“好的,有街坊办事也合法些。”桂齐云依然一团和气:“在贵处抓了不少携带凶器,杀人放火的强盗,街坊不但应该出面协办,而且需具结以明责任。这就劳驾老人家,去叫坊长甲首来一趟。”
“你们是……”
“你去叫他们来就知道了。”
“你们请便。”老门子知道唬不住这些人,只好推门肃客人屋。
桂齐云带来了七名随从,共捉了六男二女八个可疑的人。
屋主人是姓李的中年人,妻子周氏,两个健壮的儿子李龙李虎。主人李福是一艘货船的船东兼船主,一家男女连同老门子吴二驼,一并带来厅中应讯。
桂齐云任讯问人,高坐在堂上真有慑人的威严。
“带王乾!”他沉下脸叫。
两名大汉挟住只剩下半条命的王乾,推上前将人向下按,在膝弯上踢了一脚,这位乾坤双绝刀的老大,无可奈何地被迫跪下了。
“谁差你前来监视的?”桂齐云阴森森地问:“不要妄想隐瞒什么,除非你是铁打的金刚。就算你是铁打的,在下也可以用烈火来溶化你,放聪明些,从实招供才是你唯一活命的机会。招!”
“阁下……阁下到……到底……”王乾摆出亡命光棍态度反问。
“在下再次严重警告你。”桂齐云沉声说:“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这是最后的警告。
招!谁差你来的?”
“王某-……一身傲骨,不拍你用……用任何手……手段对付我,英雄豪杰可……可杀不……不可辱,你……你瞧着办好了。要命,拿去;要口供,休……休想,你……”
“你一身都是傲骨?”
“王某曾经是-……一代英雄……”
“我却不信骨是傲的。要看着才相信。准备,把他的右手中指骨剔出呈上来。”
“遵命!”两名大汉同声应偌,把王乾推倒、摆平、俯地压牢,取出小飞刀。踏住王乾的右掌,割开指肉,剥出中指的三节指骨,血淋淋地往权当公案的八仙桌上一放,连眉头没皱一下。
王乾起初咬牙强忍痛楚,剥出第二指节扭断以出时,终于忍耐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骨与平常人的骨并无不同。”桂齐云冷酷的语音震耳:“我实在看不出傲在何处,也许傲附在其他的骨头上,我非要看出傲来不可,准备,把其他四指的骨头,给我逐节拨出来呈上,动手!”
先剥小指,其次是无名指,食指……
手指剁断斩断平常得很,刀快便不会感到痛楚,但剥开皮肉,慢慢地逐节扭断拉离,铁打的人,也受不了这种缓慢增加的剧痛。
起初,王乾咬牙呻吟;片刻,呻吟变成叫号;最后,变成嘶喊。
敌我双方的人,皆心惊胆战受不了。
“不要用这种残忍的手段折磨他!”老二王坤惊怖地狂叫。
“等一下就轮到你了。”桂齐云阴森森地说:“我有上千种能令人崩溃的毒手段,专用来对付你们这种英雄豪杰。不老老实实招供,我保证你们一个变成一堆零碎,剥出每一寸骨,撕开每一条肌肉,不信且拭目以待,我不相信你们每一个都是宁可粉身碎骨,决不招供的好汉英雄。剥左手!”
王乾已经痛昏了,任由两大汉摆布。
“先用盐水把他弄醒再剥。”桂齐云再次下令。
“放了他,我招……”老二王坤崩溃了。
“不行,要他招。”桂齐云冷酷地说。
“看在老天爷的份上,不要借故满足你的狂虐杀欲。”王坤狂叫:“你不想要口供,你只想……”
“好,我答应你。”桂齐云玲笑:“口供有一字虚假,我保证你们骨肉化泥。谁差你们来的?”
“长春居士南门存信。”王坤乖乖吐实。
桂齐云一征,葛夫人母女出楞住了。
“你胡说八道。”桂齐云怒叫:“你敢愚弄本座?长春居土带了孤群狗党,躲在扬州瓜洲一带神出鬼没,不知有何谋。你招他的儿子长春公子倒令人相信,居然把他拖出来挡灾,你以为本座会被长春居士的名头所吓唬吗?你该死,你……”
“老天爷,我怎敢胡说八道?”王坤惊怖地哀叫:“他的亲信留在江北,追查一批银子的下落。
他自己逗留江北好几天,查不出丝毫线索,所以偷偷地回来,已经有好几天了,他怀疑正主儿可能藏匿在江南,所以偷偷地暗中侦查。”
“你是他的……”
“我兄弟是他的外庄警卫,其实追随他的六年期间,我兄弟根本不知道长春庄是方是圆,从没到过长春庄,一直就在江潮奔走,暗中听他调遣办事,也很少在他身边,他另有亲信和得力的朋友跟在身旁暗中传令。”
“哦,想不到长春居土的实力,比我所想像的强十倍,这家伙很可怕。”桂齐云阴笑道:“你们八个人是一伙的吧?”
“是的,我们早在一月前便暗中到达此地潜伏,五天前才接到庄主的指示,现身分头办事。”
“来监视季家?”
“是的,昨日甲牌初才接到指示。”
“监视什么?”
“监视季家出来的人,前往何处和与何人接触,候命擒人取口供。”
“为何?”
“我真的不知道,只知道奉命行事。”王坤惊恐地说:“指示上说,人擒住立即往白龙岗的连络站送,另有人负责问供。”
“你说,他们为何要监视你?”桂齐云突然向左面堂下的季福,声色俱厉:“说实话!”
“小……小人怎……怎么知道?”季福大惊失色:“也……也许……”
“也许什么?”
“老爷,小人虽……虽然也……也带一些私货,但委实赚……赚不了几个钱。昨晚傍晚时分,来……来了一个陌生的人,强行留……留下话……”
“什么话?”
“要小人今天准备四千两银子,他会派人来拿。老天爷,小人的全部家当,连船屋也值不了五百两银子。这次从江宁放空船回来的,准备过年上架大修,正为了年关难过而四出借贷,哪有银子打发?本来以为那人是说来玩的,所以不加理会,岂知……”
“那人生甚名谁?长像如何?”
“像个穷汉,用巾掩住口鼻,没留下姓名,好像也不凶恶,丢下话就走。手上很有力,手一拨就把吴二驼拨了个劲斗。”
“我曾经听到些风声。”被一名大汉押在一旁的受伤中年人说。
“你说说看。”桂齐云向大汉示意,大汉将受伤的中年人向前推。
“听说,神爪冷镖一群人,正在大量筹措银子,克期买人。”
“买人?”
“是的,买他们所需要的人,似乎价码很高,时限很急迫。
“是什么人?”
“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对付不了的人。”
一名大汉打手势,然后登堂在桂齐云耳畔,耳语片刻退下。
桂齐云脸色一变,向一旁的甘大娘打手式。
“甘大娘知道断魂鸳鸯的事吗?”他问。
“会是她们?”
“只有她们出卖人,而且地缘切近。”桂齐云语气肯定:“可记得葛姑娘落水前感到神智昏迷?”
“晤!很像她们的手法,张小哥发现才将葛姑娘抛下水脱身。”
“互相对证……”
“先找她们,没错。”甘大娘跳起来说。
“我知道有关她的一些底细,准备动身。”桂齐云打出撤走的手势,向押着中年人的大汉说:“善待他,事后放他走,如果我们成功,撤销他的底案,不要亏待他,我们一向公平对付诚意与我们合作的人。”
当他们撤走的片刻后,季家一门老少,也从巷口的秘门化整为零匆匆撤离,有若脱钩的鱼。
这处天地会的连络站,毫无痕迹的撤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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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视天地会季家连络站的人平白失踪,主事的人便知道情势失去控制了。
当然,千秋桥西端不可能有银子等候。
但已牌正,仍然有人潜伏相候,希望有奇迹发生。
辰牌初监视的人失踪,全军覆没,怎么可能有奇迹发生?
没有银子,仍然得办事,文的不行,只好来武的挺而走险。
辰牌未,两艘快舟南航,逆水急驶丹阳。
年关岁尾,运河仍然舟船往来不绝,不可能留意上下游的船只是何来路。
后面四五里,两艘小型客船也逆水上航,舱门紧闭,无法看到舱内乘坐的旅客。
葛夫人一家与甘大娘、小桃,乘坐第二艘小客船,带了兵刃,换穿了劲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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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城至丹阳,水程八十余里,由于是逆水上航,快舟也需时四个时辰以上。
好在是顺风,运河河道虽然狭窄,仍可扬帆行驶,有经验的船夫,可以缩短一个时辰。
救人如救火,当然希望有多快就赶多快。
脚程快的人,可以走陆路,南行大官道笔直,比水程近十余里。有些飞毛腿快逾奔马,一个时辰赶四十里平常得很。
江南一枝春筹不出四千两银子,引起轩然大波。
口供是正确的,长春居土早已潜回镇江,他留在镇江的秘密爪牙,一直就在暗中活动频繁。
他带了亲信乘坐第一艘快船,陪同他的主人是呼风唤雨凌有光。
船扬帆急驶,不断超越上行的船只。
中舱门窗紧闭,十余位主脑人物一面品著,一面神色严肃讨论今后的动向“南门兄,真有如此做的必要吗?”呼风唤雨有点不安地说:“断魂鸳鸯自命不凡,从不买任何人的账。她们的确有不凡的本钱和实力,所以做买卖说一不二,咱们登门索人,犯了她们的忌讳,这……”
“凌兄,我了解她们比你了解多一些。”长春居士谈谈一笑:“长春庄的声誉、实力、本钱,比断魂鸳鸯强一百倍。我不要她们买我的账,我要她们明白今天江湖道上谁是老大。”
“这个……断魂庄在长山深处,隐蔽而水道不测,易守难攻,外人接近十里内,她们就可以完成应变准备,咱们出动的人数有限……”
“我前往拜庄,可没明攻暗袭的打算。”
“这……兄弟仍然期期以这为安,这样吧!丹阳方面,兄弟几个朋友,凑四千两银子轻而易举,犯不着为了这区区之数,双方反脸残杀。其实,在府城兄弟就可以筹足这笔数目,令朗却坚决拒绝,只要六千两……”
“这与银子无关。”长春居士笑笑说:“这是策略,凌兄。再就是我长春庄既然出面,敝庄的声誉不容许被人忽视。我不会不顾江湖道义,我会给足她们面子,先礼后兵。她们很聪明,不至于冒险向长春庄的声威挑战。”
“兄弟仍然认为不划算,为了区区一个浪人张秋山,而不惜大动干戈……”
“凌兄,牵涉到张秋山与犬子的恩怨,关乎声誉名头之争,那就是值得全力以赴了,何况牵涉到凌霄客方兄毁家之仇,与及五万两银子的事,不容许退缩。”
“怎么会牵涉到五万两银子的事?”
“兄弟已经详查扬州所有的线索,确已证实方老兄已经过江,而迄今为止,他依然不曾派人与兄弟连络,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他已落在张秋山手中了。
仪真五万两银子失踪的奇案,方老兄的确知道来龙去脉。不瞒你说,五万两银子可是惊人的大数目。这种无主之物,说兄弟不动心,那是欺人之谈,所以,张秋山是关键性人物,兄弟非把他弄到手不可。”
“南门兄,那五万两银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呼风唤雨心动地问。
“兄弟已经查过了,据说是官府拨给江宁某一位大员,作为一种特殊活动的度支费用,是秘密拨发的,所以丢失了也不公布。这种钱,弄到手不会有后患。凌兄,事成之后,兄弟不会忘了老朋友的好处,放心啦!呵呵……”
一阵得意的大笑,令呼风唤雨心中感到不是滋味。
有外人在地盘内想发大财,心中怎会好过?
“原来如此。”呼风唤雨皮笑肉不笑地说:“难怪令郎愿意花一万两银子买人,而这买人的钱是可能稳稳当当收回的,贤父子老谋深算雄才大略,兄弟无限佩服。”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凌兄。”长者居士笑笑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的新人换旧人,要建立雄霸江湖的声威是何等的不易,要垮台容易得很,咱们只能尽其在我,走一步算一步多作打算。名与利不分家,财与势是实的根基,假使兄弟是个身无分文的流浪汉,凌兄能折节下交与兄弟平起平坐称兄道弟吗?”
“呵呵!这不是问题。”呼风唤雨强笑:“你我甘余年交情,道义之交,兄弟可没把你当外人哪?”
本来,他的意思是:我没把你当外人,你可在我的势力范围玩弄阴谋。他不敢说,只在话中带有一些弦外之音,表示自己的不满。
“兄弟深感盛情。”长春居士客套地说。
船扬帆驶,接近丹阳县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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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相当丰富,断魂鸳鸯五女都是美食专家。
五女都在座,但章春的座位,独占了左方陪客座,五女有意把她孤立。
她为人精明机警,一看席位的安排,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干脆放大方些,未就席便已笑容可掬,与昨天怒容满脸完全不同。
计姑娘与张秋山并坐,不时向一旁的章春投送警戒性的目光。
酒仍然是女儿红,在薄磁杯中呈现瑰丽的颜色,十分耀眼。
“真不错,天天活在醇酒美人绮丽仙境里。”张秋山坐下欣然说,信手在计姑娘的香肩上一搭:“呵呵!我这里真是此间乐不思蜀矣!”
“该死的!我看你是真开心呢!”计姑娘白了他一眼:“不是装出来的。”
“你又来说笑话了,计大姐。”他接过侍女奉上的酒,一口喝干:“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哪一天都开心,用不着装疯扮傻。”
“你真的不怕死?”
“计大姐,你又来了。我问你,人是不是一定要死的?有没有长生不老的人?”
“没有,人是一定要死的。”
“就是呀!反正人一定要死的。早死晚死还不是一样?”
“那是不同的……”
“我问你,假使我求你,就算跪下来磕头求你,你会让我活吗?”
“不能,只有买主才能决定。”
“那就对了,既然知道活不了,我又何必耽心何时死?又何必怕?废话连篇。”
“斗嘴说道理,你赢不了他的,计大姐。”章春笑眯眯地向计姑娘举怀,移坐过来伸手去挽计姑娘的小蛮腰:“不必在他身上浪费工夫。来,我敬你,我们来喝一杯交杯酒。”
“不要碰我!”计姑娘拨开章春的手,像是要拨开一条可怕的毛虫:“恶心!你怎么养成这种坏习惯?”
“嚷!你不知道我的底细吗?”
“你又是……”
“你知道扬州的吉祥庵吧?”章春装腔作势反问。
“当然知道,那是凌霄客……咦!你……”
“我是吉祥庵出来的,凌霄客的相好把我训练成样样都能的花中魁首,你明白了吧?”
“呸!算我怕你。”计姑娘急急离座,与张秋山易位:“难怪连风流成性的长春公子也不要你……”
“那么,买主确是长春公子?”张秋山抓住机会探口风。
“不是。”计姑娘断然否认:“我曾经派人和他谈买卖,愿意以一千两银子卖给他,他不但拒绝,竟然说送给他他都不要,晦气!”
二名侍女匆匆人室,向计姑娘附耳嘀咕了片刻。
计姑娘脸色一变,媚目中凶光乍现。
“五妹,你去准备。”计姑娘向老五杜姑娘说:“双汊河有陌生人接近,意图不明,很可能是冲本庄来的,顺及早防范意外。”
“好的,我这就到西下庄准备。”五妹姑娘急急离座走了。
“我看,贵庄有麻烦了。”张秋山幸灾乐祸地说。
“断魂庄不怕任何麻烦。”计姑娘傲然地说:“断魂鸳鸯阵可阻上千官兵,百十个江湖高手接近,并不比一群羊强多少。断魂庄如果浪得虚名,早已不存在……”
“早些年,百了山庄的樊庄主,也说过同样的豪语,而今安在?三豪四杰七个人,就把百了山庄搞了个烟消火灭。大天星寨的胡寨主天王胡,也夸过同样的海口,而今安在?双妖五邪七个邪怪,一个更次就把大天星寨从世间消除。我雷神自以为英雄一世,名列江湖十大神秘名人,神出鬼没威震天下,结果怎样?你们派两个船夫,再一个人从水中递两只鸳鸯荷包,就把镇江群雄束手的我,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弄来了。”
“你可别说泄气话。”计姑娘不悦地叫。
“好,不说。”张秋山笑笑:“老实话通常招人反感,而且伤人。喂!我背上的七枚怪针痒得很,气门已被贝姑娘的独门手法制死,还怕我逃走吧?把针取出来好不好,谢啦!”
“不好。”贝姑娘断然拒绝:“气门被制,基本武功仍在。背上五条经脉有针,稍一用劲便痛苦难当全身脱力。痒并不剧烈,你绝对受得了,休想打什么混账主意,那不会有好处的。”
“不好就算啦!咱们喝酒。贝姑娘,你的怪针委实歹毒绝伦,又短又小,而且性软韧力强,到底是啥玩意?即使手艺天下第一的针工,也磨不出这种细小而弹性极佳的针来,我算是服了你,是你亲自磨的?”
“那是海中一种鱼的肉刺,不是针。”贝姑娘得意洋洋:“是我偶然发现的,真管用,把肉割开也不容易发现,入肉染血与肌肉相似,伤口一合,又重新向xxxx里钻。如果卡在经脉内,割开摘除脉也完了,确是歹毒绝伦。”
“哦!你是存心要我的命了。”
“反正你要死的,不是吗?”
“眼中钉,肉中刺,都是令人受不了的玩意,你这样做,会遭天罚的。来,敬你这天罚的美人一杯,今晚我要上你的床,让你快活快活,你就肯替我拨刺了,是吗?干!”
“上我的床,我也不会替你拨,嘻嘻!快死了这条心,大英雄。”贝姑娘毫不脸红:
“天不会罚我这种恶人,只罚那些正人君子,因为老天爷是个势利鬼,永远站在恶人的一边。”
“也站在淫妇的一边,哈哈!”他大笑,一把抱住计姑娘的脖子送上酒杯:“昨晚你想上我的床,来吧!今晚。你这人见人爱的小淫妇。”
一阵胡缠,一阵放荡。
门外出现一位侍女,手上有一封大红拜帖。
“长春庄庄主长春居士南门存信,派人投帖拜庄。侍女高声禀告:“请师父示下。”
所有的人皆吃了一惊。
“呈上来!”计姑娘讶然叫。
计姑娘察看拜贴片刻,脸色不正常。
“下贴人在何处呈贴的?计姑娘问。
“回师父的话,在第一楼山门外。”侍女恭敬地答。
“那怎么可能?东下庄的人为何不曾发现来人通过?沿途的伏桩难道都是死人?”
“弟子不知道。”
“来了几个人?”
“两位。”
“贴上有七人具名,另五位呢?”
“来人说,师父如果肯接见,另五位就会现身。”
“好吧!请他们至宾馆见面。”
“弟子遵命。”
“怎么会是长春庄主?他不是回皖山吗?”贝姑娘不胜惊讶。
“你们的消息不够灵通。”张秋山说:“神不知鬼不觉深人中枢,他是示威来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们已经输了一半。这张帖你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麻烦大了。”
“哼!七个人,能有什么麻烦,你太估高长春居土了,阁下。”计姑娘推桌面起:“师妹们,准备迎客,咱们不会示弱于对方。”
“你们走吧!我还没填饱肚子呢!”张秋山开始据案大嚼,旁若无人。
只留下两名侍女监视,厅中一静。
“这老狗来干什么?”章春紧张地问。
“为我们而来,错不了。”张秋山肯定地说。
“我们岂不更为凶险?”
“免不了的。”
“我们走吧!”章春附耳低声说。
“我想见见长春居土,看他到底有何用意。你先走,记得我画给你看的地势图吗?”
“你不走我也不走。”章春郑重地说:“请你记住,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小春,你……”
“我已经让人知道我是你的情妇,死在一起理所当然。我不要再听你的意见,我是当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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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魂庄位于一条长岗上,岗夹在长山溪与马林溪之间,宽约三里左右,东距练湖的上湖七八里,不算是绝地,林深草茂地势可以俯欧,不论从何方接近,皆可被伏哨早早发现。
这种无天险可守的地方,只有靠人工建筑加以补救,所以庄四面各一里,各建了一座下庄以为犄角,下面建了不少地道往来,广设机关埋伏以补防卫的不足。
断魂鸳鸯大阵,就是以机关埋伏为主,以人力为辅的庄内庄外防卫主力,机关启动迷神毒香弥漫,根本不需要有人出面阻挡,只须派人把入侵者拖入就够了。
所以十余年来,断魂庄经历过无数次侵扰,皆能平安无恙,屹立在长山的一角,成为江湖朋友心目中的神秘绝城,前来窥探生事的人越来越少。
进出只有一条小径,必须经过东下庄,东下庄便成了断魂庄必经的门户。
湖滨设有码头,利用小船衔接湖东北岸的大道。船是内湖使用的代步船,没有出湖的水道,水由水闸管制,不通航运,运河航行的船不可能直驶入上湖。长春居士七个拜庄的人,不到东下庄直接赴庄门投贴,而且主要的五个人不露面。
假使断魂庄不接帖,拒绝接见来客,以长春居土的名头、辈份、声誉来说,比断魂鸳鸯五女高得太多,不接见岂不令长春居士下不了台?所以不露面有必要。
同时,已表明示威的态度。
计姑娘是一庄之主,情势已不容许她不接见,对长春居士强宾压主的警告性示威,她必须接受挑战。
宾馆是安顿贵宾的地方,主人按规矩不在宾馆会见宾客,须由庄中有头面的人,至宾馆请宾客至庄中的客厅与主人见面。
可是,计姑娘不想引狼人室,率领庄中主要执事人员,共有三女五男,亲至宾馆见客,一方面表示隆重,一方面也表示不希望宾客登堂入室。
两个赌鬼都不按牌理出牌,台面充满浓厚火药昧,可想而知。
双方先引见,主客双方都有点心惊。
长春居土方面,除了他的两个亲随,叫石破郑虎与天惊杨彪的人外,其他四人是:知机子玄玄炼气士,一位武林名望甚高的行脚道人。
伏龙罗汉云尊者;曾经颇受白道朋友尊敬的佛门高僧,与曾经大闹五台的醉罗汉提摩大师,并称宇内双罗汉。
而黑道朋友,对这两个罗汉恨之切骨,因为他俩行脚所至,专向黑道朋友敲诈勒索,所求不逐,便下毒手锄除,称之为伏魔除恶。因此真正的侠义道英雄,不耻与这两个和尚往来。
神笔秀土蓝四海;天下四笔之一。
天下四笔是四个以笔形兵刃称雄武林的风云人物,全是亦正亦邪不好惹的所谓狷狂之土,喜怒无常的怪物。
狂风剑客阂剑虹;关中的第一剑术名家,一度曾经建山门收弟子,狂妄好地称为神剑门。廿年前,被来自黄山的江南浪客舒白空,登门论剑赌命,把他的神剑门十二位得意门人打得落花流水,一剑刺裂他的左颊,留下一条永不复旧的疤痕,从此神剑门烟消云散。
四个都是赫赫有名的前辈名宿,都是正邪难分的可怕狂人,难怪计姑娘心惊,这些人真不好应付。
计姑娘这一面,她、老二贝灵姑、老四阮姑娘。
五个年龄半百以上的男人,颇令长春居土这一面的人心惊,想不到断魂鸳鸯这种神秘物女人组织,居然拥有如此坚强的阵容。
五个都是江湖人称为邪魔外道,或者称为游魂野鬼的凶名昭著人物,江湖朋友心惊,英雄好汉胆跳,闻名变色的凶枭恶汉。
他们是:江汉人屠常兆庆、阴煞祁业、奎木狼项梁、水火真人道济、南天山魁饶平。
这五个威震江湖的凶枭,名义上是断魂庄的客卿,其实是专门对付棘手人物的保镖。长春居士来头太大,有这些人出面,在气势上便旗鼓相当,谁也不必倚老卖老唬人。
双方客套一番,喝过半杯茶,气氛渐紧,火药味逐渐加浓。
“无事不登三宝殿。”长春居士言归正传,语气保持一代武林之豪的威严:“老朽此来,来得固然鲁莽,但事非得已,计庄主务请海涵。”
“好说好说。”计姑娘一口江湖味:“长春庄主在武林位高辈尊,赫赫武林世家领袖群伦,大驾光临敝庄,这是断魂庄的殊荣。南门庄主挟赫赫雄风枉顾,但不知有何见教,尚清明示,只要贱妾力所能达,不敢有慢。”
“老朽先行谢过。有件事有劳,尚清姑娘成全老朽的不情之请。”
“贱妾敬候明示。”
“四天前,贵庄带来一位待售的人,有否其事?”
“不错!确有其事。”计姑娘心中一跳,果然被张秋山料中了。”
“张秋山?”
“对,雷神张秋山。”
“这人与小犬子长春公子,有不解的仇怨。”
“确有其事。但据贱妾所知,令郎与张秋山结怨,起因不足为外人道,事实上张秋山对江南一枝春并无恩怨可言,令即替江南一枝春出头,名不正言不须,南门庄主替儿子面出干预,贱妾不敢苟同。”
“打了小的,老的自然要出头罗……”江南人屠常兆庆冷冷地说:“计庄主,听下文好了。”
“你多什么嘴?哼!”知机子玄玄炼气士不甘寂寞立即出头。
双方由虚伪的客套,陡然转变为明显的敌意。
江南人屠倏然拍案而起,等于是点着了引火索。
“常大叔,请忍耐。”计姑娘及时阻止江南人屠发难:“毕竟我们是东道主,真该耐心地听下文。南门庄主,请简要地明示来意好不好?”
“好,老朽就简单明了直接了当提出要求,请将姓张的交由老朽带走。”
“哦!就这样?”计姑娘一点也没感到惊讶,这就是强者的嘴脸,长春居士就是武林强人。
“就这样小事一件,计庄主不会有困难吧?”
“困难不是没有,多少有些小困难。南门庄主一代之豪,可知道敝庄的行规吗?”
“知道,咱们是同道。”
“同道?”
“贵庄定价卖人,老朽也做同样的买卖,不同的是,所卖的对象各有不同而已。”
“对,南门庄主说的是内行话。一个人,或者一个组织,要想名利双收,就必须牺牲出卖某一些人。
天下事说来复杂,其实说穿了简单得很,尸堆成山血流成河,只为了简简单单的名利二字。
所以,我相信南门庄主是同道,只不过卖人的手段与方式小有差异而已。那么南门庄主就不该来,更不该提出这种破坏行规的忌讳事。”
“任何行规都有例外,计庄主。”长春居士阴阴一笑:“是吗?”
“断魂庄没有例外,也不承认例外,南门庄主应该知道,张秋山是有主的红货了。”
“听说过。”
“本庄已收了买主六千两银子定金,买主即将带余款来提货。南门庄主,易地而处,庄主认为该如何解决?这有关本庄的信誉。名利交关极为严重。”
“那是贵庄的问题。”长春居士沉声说:“也关乎老朽的信誉,也关乎老朽的名利。”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计姑娘也沉声说。
“计任主拒绝老朽的要求了?”“本庄主坚决的拒绝。”
“你是逼老朽走极端。”
“正相反,是阁下逼本庄主走极端。现在,唯一解决之道,是按江湖规矩了断了。本庄恭候诸位三天,过时不留人。姐妹们,送客。”
“且慢!老朽并不打算等三天。”长春居士推案而起,声色俱厉。
“哦!打上门来?”计姑娘冷笑,向门外伸手虚引:“南门庄主何不早说?宾馆的院子宽广,足以让名家施展,院子里见,请。”
打上门也就是挑山门,各展神通不死不休。任何门派的山门,都对这种拜山门的恶客沉痛恶绝,明知这种人来意不善,却又不能拒绝,一旦发动,两个恶客,就足以把山门闹得鸡飞狗跳。
这等于是睁着眼睛开门揖盗,然后在屋子里与强盗拼命,不管强盗最后是输是赢,首先屋子里的东西包括人在内,必定大遭其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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