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一战

  婴儿的啼哭声嘹亮而且愤怒。
  这刚出世的孩子在仇恨谁呢?
  秦中来僵住,郑愿等人也吃惊地站住了。
  他们就静静地僵立在君子庐外,静静地倾听着那个婴儿的“控诉”。
  秦中来的脸白得吓人。
  花深深心中忽然有了一种惶惑——难道红石榴的孩子,真是郑愿的?
  如果不是,红石榴为什么咬死了郑愿不放?红石榴总不致于连自己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乱说吧?
  如果是,她又该怎么办?她该如何面对红石榴,如何面对那个孩子,如何面对郑愿?
  郑愿心乱如麻。
  他万万没有料到,红石榴居然已有了孩子,这孩子的父亲是谁,他知道。
  是毛大,是济南城里已死去十个月的青皮。
  然而,别人知怀疑他是这孩子的父亲。
  他该怎么办?
  秦中来忽然道:“各位请回,秦某无心待客。”
  郑愿不出声,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秦中来冷冷道:“君子绝交,不出怨言。郑兄,秦某从此和你绝交,就此别过,告辞。”
  郑愿还是不出声。
  秦中来缓缓走向他的家门,他一直没朝另外四个人多看一眼。
  月华如水。
  可郑愿心中,却觉天地间暗得要命,让他透不过气来。
  花深深默默地凝视着他,她想安慰他,可是找出不一句话来。
  阿福夫妇会意地相互看了一眼,走上前来,阿福嫂轻道道:“小姐,咱们该回去了。”
  花深深点了点头。
  阿福也低声道:“兄弟,秦君子人在气头上,一时拗不过弯来,等他清醒些,他会收回那些话的。”
  郑愿苦苦一笑:“不会的。”
  阿福道:“秦君子是个明白人,他该清楚你没有骗他。”
  郑愿点点头:“他已经清楚了。”
  花深深忍不住心里一跳:“他清楚什么了?”
  郑愿道:’‘我没有骗他。”
  花深深虽仍有点不太相信,但一颗心总算放下了,她感到一阵轻松。
  阿福道;“既然秦君子已经清楚了,又何必说那些话?”
  郑愿缓缓道:“他是为了红石榴。”
  阿福默然。
  阿福嫂轻叹道:“这位秦君子,倒也真是位至情至性的人,就是只怕,…··唉!”
  她怕的仍是红石榴居心叵测。
  郑愿嘶哑着声音道:“红石榴已经……已经……”
  “疯了”两个字,他实在说不出来,他也不愿说出来。
  这时候,不远处响起了一声叹息:“不错,红石榴神智已昏。济南那一次的经历给她的刺激太大了。”
  郑愿不用回头,就知道来的是谁——
  宋捉鬼!
  他们现在走在钟山脚下的一条小道上,向山中行去。
  郑愿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来了?”
  宋捉鬼当前领路,头也不回,没好气地道:“我怎么不能来?金陵又不是你的!”
  宋捉鬼又换上他那大包袱里的他自己的衣裳,而且头发也扎好了,他甚至还不知从哪里弄了双鞋。
  郑愿实在没心情跟他抬杠,又问道:“这些天你一直在哪里?
  宋捉鬼冷笑道:“我在哪里管你屁事!”
  郑愿一听,就知道这村夫不知又在哪个女人身上吃了亏。
  若在平时,郑愿一定会痛痛快快地挪榆他几句,但今夜红石榴和秦中来的事,实在让郑愿没一点好心情。
  但郑愿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但你总该告诉我们;你要领我们去哪里吧?”
  宋捉鬼吼道:“你少说两句好不好?”
  花深深和阿福夫妇早已深知这两人在一起时多半是互相顶嘴,倒也见怪不怪,他们三个人都不出声。
  郑愿忽然停住,不走了。花深深和阿福夫妇自然也都站着不动。
  宋捉鬼怒气冲冲地向前走了十几步,又猛地转身,大声道:“又怎么了你们?走哇?”
  郑愿不吱声。
  宋捉鬼瞪着他,半晌才道:“我们现在去找一个熟人。”
  郑愿还是不动。
  宋捉鬼恶狠狠地道:“我这个熟人是个西域人,从小到中原闯天下做生意,发了大财,他在南北十三省都有别墅庄园,金陵的这一座庄园就在前面山谷里,我说得是不是够清楚了?”
  郑愿点点头,于是一行人又开始动了。
  果然,走不多远,已拐进了一处山谷。月光清清朗朗的照着谷中的一处庄园。
  一处美得恍若仙境的庄园。
  郑愿叹了口气,喃喃道:“老宋?”
  宋捉鬼怨声恶气地道;“什么事又叫我?”
  郑愿道:“你总是让我大吃一惊。”
  宋捉鬼哼了一声:“你是在捧我,还是在损我?”
  郑愿道:“捧。”
  宋捉鬼道:“哼!”
  花深深道:“这地方的确很美。”
  宋捉鬼苦笑“美不美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盖这个庄园花了总共二十三万两银子。”
  这回郑愿真的吃惊了:“真的?”
  宋捉鬼瞪眼道:“当然是真的。”
  他忽然又叹了口气,又用他的那种独特的深沉缓慢的总结似的语气说道:“只要肯花钱,再美的庄园也能盖起来。人世间的所谓美好的东西,都不如钱来得实在。”
  郑愿叹道:“我今天实在没心情跟你抬杠,要不……”
  宋捉鬼打断他的话,苦笑道:“王八蛋才有心情胡说八道。”
  阿福忍不住道:“那么宋大侠是下定决心要当大财主了?”
  宋捉鬼大怒:“杨老哥,我宋捉鬼跟你有仇?”
  阿福倒吓了一大跳;“宋大侠说哪里说来。”
  宋捉鬼道:“宋大侠!我是他妈的狗屁大侠!杨老哥,你是小郑的大哥,你好意思叫我大侠,我好意思听你叫我大侠?”
  阿福嫂忍不庄笑出了声,花深深也想笑,但忍住了。
  她只笑给郑愿看,她说过的话要算数。
  没想到郑愿在她耳边悄悄道:“以后你还是想笑就笑。”
  花深深冷冷瞪了他一眼。
  这个美若仙境的庄园名叫“戈壁”实在有点出人意料。
  宋捉鬼解释说:“他怀念西域的一切,他虽然富甲天下,但一直认为他的家在西域,他在中原不过是个过客,所以他役有娶妻,他拚命积攒财富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只不过是为了减轻他的乡思。”
  花深深轻叹道:“那么他为什么不回去?”
  宋捉鬼苦笑道:“我问过他,他总是摇头,叹气,然后喝得酪配大醉,用他的胡语跟我谈心,唱着我听不懂的胡歌。”
  花深深的心被打动了,她转过了脸,似乎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眼中的泪水。
  郑愿想了想,道:“我好像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他名叫曼苏尔,是不是?”
  宋捉鬼道:“不错。”
  郑愿道:“他的武功很高,招式十分怪异,杂粹了回疆的武学和阿拉伯人的击剑之术,另外,他曾经和中原武林的一位姓、…··”
  他突然停住口,吃惊地瞪着宋捉鬼。
  宋捉鬼叹道:“你终于猜出来了。”
  郑愿转开话头,微笑道:“不知曼苏尔老前辈现在隐居何处?”
  宋捉鬼道:“前几天我还在淮阴碰见了他。他是被野王旗的人弄烦了,只好躲出去散心。”
  又是野王旗!
  花深深的眼中闪出了寒光:“‘郑愿,你师姐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郑愿淡淡地道:“什么时候天下没人敢和她作对了,她就收手了。”
  花深深本想发作,但忽然眼圈一红,低下了头。
  郑愿本来就已够痛苦的了,她怎么能再责备他呢?花深深好后悔好后悔。
  宋捉鬼道:“老秦怎么那么冲动?这件事不提了吧!
  嘿嘿,小郑,你那个师姐,是想要你好看呐!”
  郑愿淡淡一笑,道:“我知道。”
  宋捉鬼沉声道:“你如果现在先下手,局面未尝不可挽回。”
  郑愿苦涩地笑了笑。
  宋捉鬼道:“她现在势头虽猛,风头甚劲,但毕竟全靠的野五旗旧日余威,江湖各门派虽然明里效忠,暗中却在等着看她如何表现。现在下手,帮她的人不多,一旦等到她羽翼丰满,成了大气候,想动地就难了。”
  郑愿默然。
  宋捉鬼又道:“野王旗上记载的神功,她毕竟才练半年多。过得几年,想打败她,只怕很困难了。”
  郑愿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郑愿怎么忍心下手呢?
  风烛残年的师父,忽然找到了失散三十多年的女儿,他怎么能将她从师父身边夺走呢?
  更何况南小仙曾是他心心相印的情人呢?
  宋捉鬼瞪了他良久,长叹一声,道:“那好吧!我们只有等待了。”
  “等待什么?”
  “当然是等朱争死。”
  郑愿铁青着脸站了起来:“我要走了。”
  宋捉鬼的话,像刀一样扎得他心疼。
  宋捉鬼道:“回金陵?”
  郑愿冷冷道:“不!”
  宋捉鬼道;“那你们去哪里?”
  郑愿道:“洛阳。”
  宋捉鬼想了想,道:“也好。”
  他看着郑愿,柔声道:“你好像在生我的气?”
  郑愿道:“我是在生气,生我自己的气。”
  宋捉鬼笑得更苦:“喂,算我说错了话,行不行?”
  郑愿缓缓道:“你没有说错什么,是我错了。”
  他慢吞吞地扫了众人一眼,最后盯着宋捉鬼,冷冷道:“这个庄园你想必能算作半个主人。”
  宋捉鬼道:“我可以完全作主,就算我一把火烧了它,主人也不会说什么?”
  郑愿义道:“那好,我有事要回金陵一次,深深他们留在你这里做客。”
  宋捉鬼吃惊地道:“你回去干什么?”
  花深深也冷笑道:“要回去一起回去,要死一起死,你休想丢下我不管。”
  郑愿反手一指,点倒花深深,对阿福夫妇道:“如果我中午赶不回来,你们把深深送回洛阳,越快越好。”
  阿福夫妇急得说不出话来。
  宋捉鬼苦笑道:“你真想去对付南小仙?”
  郑愿坚定地道:“老宋,你答应我护送他们三人绝对安全地返回洛阳,等不到中午了。你们最好马上就走。”
  宋捉鬼道:“中。”
  郑愿忽然传音道;“到洛阳后,马上折回济南,那桩事咱们还得干完。”
  宋捉鬼也传音道:“我听说孟临轩现在很得意,你的事全是通过他抖落出来的。”
  郑愿抱拳团团一揖,身影一闪不见。
  宋捉鬼扑到窗前看时,郑愿已远在数十丈外。
  “是我多嘴!”
  宋捉鬼苦笑着叹了口气。
  在他说了“我们只有等待。”那句话后,郑愿已被迫采取行动,否则岂非是在等朱争死,盼朱争死?
  南小仙慵懒地倚在床头,支着颐儿,似乎在等什么人。
  月光洒在她柔美的胴体上,泛着明洁美丽的光泽。
  郑愿一掠入窗时,南小仙轻轻吁了口气,轻轻道:
  “你怎么才来?”
  她等的人,就是郑愿?
  郑愿冷冷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南小仙柔声道:“我会算。”
  “哦?”
  “你不可能不来。”
  “哦?”
  “你心里一直看不起我,认为我是权欲熏心的女人。”
  “你不是?”
  “在你面前不是。”
  “是吗?’。
  “你肯定早已想到,泄漏你的秘密的人是我,天下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查你的秘密。
  郑愿不出声。
  “你肯定在恨我。因为你的仇人们会上天入地缠着你,他们报复起来,肯定非常可怕。手段也会十分阴狠毒辣。”
  郑愿还是不出声。
  “你将无法在江湖上走动,危险一直会伴随着你,你将寝食不安,寸步难行,而且,报复不仅将对你,连你的花三小姐也必然会受牵连。”
  郑愿吸了口气,缓缓道:“我明白。”
  南小仙轻叹道:“但你一定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郑愿道:“是。”
  南小仙喃喃道:‘’你真的一点也不明白我的心吗?”
  郑愿闭紧了嘴巴。
  南小仙幽幽道:“无论你恨我也罢,打我也罢,骂我也罢,就算你瞧不起我,我都不在乎可……可我好怕你离开我。”
  月光下,南小仙的胴体在轻轻颤抖。
  她的声音也颤抖:“当初爹让你娶我,我知道你答应下来时,心里一定不愿意,你不想娶我,因为我不配。”
  郑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南小仙低泣道:“后来我想,等到我练好了野王旗上的神功,一定可以青春永驻,那时候你或许会对我好一些,但如果当时你娶了我,我就再也练不成了。”
  这也是事实。
  “现在我感觉到,自己在你面前、可以骄傲一些了。
  但你也永远不会原谅我了。所以我才泄漏你的秘密,希望你在江湖上无法立足,那时候,能保护你的,就只有野王旗,我希望你能回来,我马上把野王旗交给你,只要你肯让我留在你身边就行了。”
  南小仙哭了,哭得楚楚动人。
  她的哭诉也更动人。
  只可惜“动”不了一个人——郑愿。
  郑愿缓缓道:“你说了这半天,没有说清一个问题:
  如果你执掌野王旗的目的是为了我,你就没必要让野王旗东山再起,没必要去招集那些旧部,没必要让江南霹雳堂冰销瓦解,让龙门派鸡犬不留。”
  南小仙轻轻一震,但哭声马上又动人了许多倍:
  “有些事情,我也……我也不太清楚,你不能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呜呜……”
  郑愿冷笑道:“但,是你,而不是你的属下在发号施号,是你在执掌野王旗。”
  南小仙呜咽道:“你……你就会……说我!就会欺负我!”
  郑愿道:“我今晚来找你,,你知道为什么?”
  南小仙道:“你不说,人家怎么知道。”
  郑愿沉声道:“我希望你解散野王旗,好好孝顺师父。”
  南小仙哭得抽抽噎噎的:“除非,…··除非你…··你娶我,呜呜……,,
  郑愿斩钉截铁地道:“办不到!”
  南小仙大哭大闹起来:“为什么办不到,为什么!我哪点不如花深深?你能娶她,为什么不能娶我?”
  郑愿冷冷道:“你撒泼也没用,除非你解散野王旗,否则我废掉你的武功!”
  南小仙忽然冷静下来了,从床上下来,径直走到他面前。
  明亮的月光照在她美丽的脸上,也照在她丰满晶莹的胸铺上。
  郑愿屏住呼吸,有点不知所措。
  毕竟,他曾和南小仙有过欲仙欲死的美妙时光,毕竟,他们曾互相帮助,互相爱慕过。
  他曾在这美丽的脸上,找到过动人的真情,曾在这美丽的胴体上,第一次领略到男女风情。
  他怎么下得了手呢?
  南小仙平静地道:“你下手吧!”
  然后她就紧紧闭上眼睛,挺起了胸膛。
  郑愿杀过许多人,阿福的名单上只列出了那些武功极高,名声极著的凶徒,而像米喧晖这样的深藏不露恶人,还不知有多少。
  郑愿的心肠,本应该比冰还冷,比铁还硬,他杀起人来应该连眉头都不皱的。
  像他这样的超级杀手,本该是冷血的,本该是无情的。
  可面对着南小仙,他居然下不了手,他居然感到恐惧,他居然一步一步往后退。
  他并非没有杀过女人。
  女人并非天生就是柔弱善良的,女人中有好人,也有恶人,一如男人中有英雄,也有淫贼。
  三年前岭南一带出了个专吃小儿心的恶妇,连岭南武林世家梅家的新生麟儿都被她掳去吃了。梅家也因追捕她而死伤累累。
  郑愿杀她时,连一点怜悯的感觉都没有。
  可郑愿连废掉南小仙武功都不忍。
  这是为什么?
  他的英雄气概呢?
  他那“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豪侠本色呢?
  他害怕什么?
  如果他不害怕,那么他为什么不动手?
  阿福默然坐在车把式座位上,专心致志地赶着大车,眉头紧锁着。
  他好像总是赶着车。
  宋捉鬼坐在他身边,眉头也一直皱得紧紧的。
  阿福忽然叹道:“郑愿也许下不了手。”
  宋捉鬼道:“他下不了手。”
  “他还是去了。”
  “他是被我一句话逼去的、”
  “你看他会不会落进什么圈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有朱争,只要朱争还在,小郑和南小仙之间就不可能发生很严重的火并。”
  “……”
  “而且南小仙决不会希望小郑这么早就死。她还有许多对头,她希望小郑去消灭这些人。”
  “郑愿不会同意。”
  “当然不会同意,但郑愿自己要做的事,也许就正是南小仙希望他做的,他明明知道,但又不得不这么做。”
  “比如……孟家?”
  “是的。”
  “你们准备去济南?”
  “不错,这笔老账不算完,心里总不痛快。”
  “可孟临轩现在表面上已投靠野王旗。”
  “南小仙早就想整掉孟家,原因郑愿跟我说过,南小仙的亡夫钱玉堂,是被孟临轩杀的。”
  “难怪!”
  “但你老哥别把这件事告诉三小姐,也别告诉老太君他们。”
  “……好吧!”
  宋捉鬼想了想,苦笑道:“我真想不出,郑愿这小子现在在做什么。”
  南小仙缓缓向郑愿逼了出过去,用梦幻般的声音说道:
  “你动手吧!我并不怨你,就算你杀了我,也只能怪我命苦。”
  她动人的声音似悄吟,似叹息,似耳际的低语,似花栏上的细风。
  郑愿已退到窗边,背靠在窗台上。
  南小仙的胸脯骄傲地挺立着,几乎已快触到他了。
  郑愿的脸上已沁出了汗珠。
  在他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在警告他马上下手,要不马上离开,但另外有许多声音在请求他留下来,留在紫雪轩,留在师父身边,照顾若若婆婆,孝敬师父,还有许多声音告诉他莫再迟疑,要他抱住她,和她欢爱。
  他极力想赶开这些声音,但办不到。他想逃走,可浑身的骨头都似酥软了,他想下手废她武功,但连一个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我中毒了吗?”
  郑愿这么想着,努力控制住自己,强迫内力,只可惜气海之中,已空空如也。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中的“毒”。
  南小仙轻叹道:“郑郎,冤家,每一回你都让我死去活来,再让我死一次好吗?郑郎?郑郎?……让我死吧,郑郎?”
  郑愿极力支撑着身子,不往地上滑倒。
  “我不能倒下,不能屈服,不能被她利用,不能··,··”
  南小仙的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儿已拖着他脖颈,丰满的胸脯已触到嘴唇上:“郑郎,让我再死一回—…·让我,……郑郎……”
  恰在这时,远处传来朱争威严的吼声:“小仙,你在干什么?
  南小仙轻轻叹了口气——
  功败垂成。
  郑愿灵智顿醒,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你居然连最艰辛的幻音摄魂术都练成了,真让我吃惊。”他嘶哑着声音说:“才不过几个月时间,这简直是奇迹。”
  南小仙微笑道:“只可惜,再高的天赋也不及运气重要,你的确是个幸运的人,比我幸运。”
  郑愿苦笑道:“我还是不能相信这会是真的。”
  南小仙嫣然道:“爹就要来了,你要想见他,现在就别走。”
  她的话还没说完,郑愿已消失。
  南小仙用仅剩的一点力气被上一袭罗衫,就连站起来的气都没有了。
  适才一战,已使她力竭。
  就算她有再高的天赋,可以练成最艰深的武学,但她毕竟只有半年多时间,这半年里她不知吃了多少增加功力的灵丹妙药,但她原来的根基却很差。
  她是冒着生命危险施展幻音摄魂大法的。如果郑愿再坚持一会儿,说不定她自己就会走火火魔而亡。
  她终于“吓”走了郑愿,她成功了。
  南小仙比任何人都清楚野王旗现在的实力。
  野王旗现在还不过是个孩于,它的实力甚至还比不上红旗门。
  目前江湖各派“望旗归顺”的原因,仅在于野王旗昔日的威名,南小仙并非不知道这些,她也知道有许多人都在暗中窥视她的底细,都在希望弄清野王旗的实力。
  她希望恩威并施,力所能及地做一些杀鸡儆猴的事,比如毁龙门派,灭霹雳堂等等,对于红旗门这种庞大势力,她还没把握一举歼灭。
  至于少林、武当、丐帮以及各大武林世家,她现在也还惹不起。
  野王旗急需扩充实力。
  对于南小仙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提高自己的武功,她以后的生涯,将无时无刻不被危险环绕。她必须能在任何情况下,保住自己的性命。
  今晚,她居然惊走了第一号“强敌”郑愿,对她来说,的确值得骄傲。
  对野王旗来说,则是安然度过了复出后的第一场劫难。
  明月已西沉。
  郑愿仁立在江边,看着月光下奔流的大江,一任江风吹乱地的头发。
  现在他还无法过江,他必须等待天明才启帆的渡船。
  郑愿已明白自己“上当”了——凭南小仙真正的实力,还不足以用幻音摄魂大法制服郑愿。
  她是在玩火,而这把火偏偏没烧到她自己。
  朱争及时喝斥了一声,否则结果如何,还很难预料。
  最大的可能是他们双双完蛋。
  郑愿知道,现在赶回去,已没有用了,无论如何,他总不能在朱争面前明目张胆地废掉南小仙的武功。
  而且南小仙现在也未必呆在那里,她一定会很妥帖地保护她自己的安全,藏在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这次未能制住她,下次再见面时,鹿死谁手就难说了。
  “她的武功内力,怎么会增长得这么快呢?”
  郑愿静静地思索着,忽然吃惊地“啊”了一声,身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终于想起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野王旗上记载着三十种武功速成的法门,其中最可怕的一种只对女人有用。
  这是一种非常残忍的法门,可以通过男女交欢,将男人的内力,输送到女人体内,而那个男人则终身瘫痪,变在废人。
  “难道她也。··,··”
  郑愿简直不敢想下去,他忍不住想呕吐。
  南小仙怎么变成这么样一个人?
  南小仙本来是坦诚、美丽、风流的女人,她也许有点狡诈,但绝不残忍。
  如果他没有将她带回紫雪轩,如果他没有双手将野王旗让给她,那么她仍然是个风流美丽的老板娘。
  是他使她变成了一个魔女,至少是他给了她一个变成魔女的机会。
  是谁的错,谁就该负责。
  他开启了锁住她心中邪魔的锁。他必须为此负责。
  就算不被师父谅解,他也一定要这么做。
《天香血染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