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修罗教主


    “九岭山”虽已到达,“落魂峦”却仍难寻,等淳于琬辗转问讯,寻到“落魂峦”下之时,业已二鼓初敲,三更未到!
    此处地势自然极为幽僻,但峦下布置,却极为简单。
    一片平坦土地之上,挖出一个坟坑,坑前放着一张矮几,几上置有一杯水酒,并插了一面长不盈尺的血红小旗!
    所有物件,只此而已,人儿却有五个。
    “修罗仙子”南宫琬面对矮几,盘膝坐在坟坑之前,在矮几这边,另有三人,作品字形列坐!
    淳于琬昨夜所见黄衣人,则垂手立在三人身后。
    左右两人,均又瘦又矮,形若枯尸,身着黑色长衫,貌相完全相同,似是孪生兄弟,年龄约莫在六十上下。
    当中一人,则白发如霜,白须过腹,一身白衣,脸上满布皱纹,看去似是百岁左右人了!
    淳于琬一到这“落魂峦”,自然先向“修罗仙子”南宫琬抱拳叫道:“南宫前辈,你……”
    她话方出口,甫宫琬便已把微合双目,缓缓睁开,对淳于琬看了一眼,摇手苦笑说道:“淳于姑娘,我的这件事儿,外人难管,你何必远道赶来?”
    淳于琬道:“在下日前曾对老人家承诺,必于月底之前,再见你一下,昨夜赶到‘碧云窝’前,从那位穿黄衣的朋友口中,得知老人家有难‘九岭’,遂不辞劳苦,星夜赶来!常言道:‘天下事,天下人管’。我就不信对于你老人家的事儿,有什么管不得呢?”
    甫宫琬长叹一声,方待发话,小几对面,坐在中央的那位身穿白袍的白须白发老人,业已沉声说道:“这位姑娘,赶紧走过一旁,倘再多管闲事,便连你也将与甫宫琬同遭劫数了!”
    淳于琬抱拳问道:“请教老人家的尊名上姓?”
    白袍老人尚未答言,在他身后侍立的黄衣人,便自代为朗声说道:“这位是修罗教第一代敦主,姓罗,单名一个‘敬’字!”
    淳于琬点子点头,拱手还礼地含笑说道:“武林末学淳于琬,参见罗老教主!”
    “淳于姑娘,你就是被当代江湖人物,视若泰山北斗,尊称为‘武林四绝’之一的‘碧目魔女’么?”
    淳于琬谦然笑道:“淳于琬谬得虚名,不敢当罗老教主如此盛誉!”
    罗敬道:“淳于姑娘虽是有名高手,但对于今夜之事,最好请莫干预!”
    淳于琬含笑问道:“罗老教主,在下想请教一下,你与南宫仙子之间,究竟有什么难解难分的深仇大恨?”
    罗敬伸手指着南宫琬,向淳于琬问道:“淳于姑娘,你知不知道她的身份?”
    淳于琬应声答道:“这位考人家复姓‘南宫’,单名一个‘琬’字,昔年有个外号,叫做‘修罗仙子’!”
    罗敬摇头说道:“这‘南宫琬’及‘修罗仙子’,只是她的姓名外号,不是我问的所谓‘身份’!”
    淳于琬愕然答道:“我不知道南宫仙子还有什么特殊身份?”
    罗敬双目之中厉芒一闪说道:“她是‘修罗教’中的第二代教主!”
    这句话儿,着实颇出淳于琬的意料之外,她想了一想,扬眉问道:“这就奇了,罗老教主是‘修罗教’的第一代教主,你现仍健在,南宫仙子却怎又作了第二代教主?”
    罗敬狞笑答道:“老夫作了几年教主,淡于名利,遂在‘修罗教’中,择人传位,独自归隐!”
    淳于琬扬眉问道:“你们二位,既是‘修罗教’中的第一代及第二代救主,却怎会有甚仇恨?”
    南宫琬垂帘合目,端坐得宛如一尊石像,根本不发片语。
    罗敬则向南宫琬盯了两眼,沉声说道:“她接充第二任‘修罗教’主之后,因耽于私情,不理教务,末后竟索性与她情人叛教私逃,更恰值强仇联手来犯,群龙无首,一盘散沙,遂被人把铁桶似的‘修罗教’,生生击溃!”
    淳于琬“哦”了一声说道:“如今呢?‘修罗教’教徒几何?主坛安在?”
    罗敬咬牙答道:“昔年藏边一战,‘修罗教’众,血流成河,共死了一百零一人,到如今只剩下两位澹台护法,与一位朱堂主了!”
    淳于琬闻言,方知那分坐罗敬左右,形若枯尸的黑衣老人,是“修罗教”中的两名护法,复姓“澹台”,那立在罗敬身后的黄衣人姓朱,是“修罗教”仅存的一位堂主!
    罗敬满面杀气地继续说道:“两位澹台护法与朱堂主,全身浴血,杀出重围,到我隐居之处,报告噩耗,我只好再度出山,为惨死敌手的一百零一位‘修罗教’徒,报仇雪恨!”
    淳于琬静静听完,皱眉问道:“这桩武林惨案,发生于二十余年前,罗老敦主怎会直到今日,才找寻南宫仙子?”
    罗敬冷笑道:“一来南宫琬藏得极为隐秘,二来我要先向教外仇人报复,然后才整顿教规!”
    淳于琬扬眉笑道:“罗老教主你把所说的第二点,做到了么?”
    罗敬狞笑答道:“二十余年来,我率领两位澹台护法与朱堂主,走五岳,闯三山,搜八荒,寻四海,总算把当年动手惨杀‘修罗教’徒的所有仇人,完全斩尽杀绝,如今遂寻得南宫琬,要她把诱她私离教主职位的情人交出,一并处置!”
    淳于琬偷眼一看“修罗仙子”南宫琬,却见她仍自静坐合目,肃然不动,遂又向罗敬问道:“罗老教主,南宫仙子的那位情人是谁?”
    罗敬摇头答道:“我不知那厮是谁?南宫琬既不敢透露他的姓名,又不肯把人交出!”
    淳于琬“哦”了一声,扬眉笑道:“怪不得罗老教主,昨日派遣朱堂主去往南宫仙子所居谷中假意留言,说是南宫仙子请她友好,赶来‘九岭山’,见上最后一面!原来……”
    罗敬不等淳于琬话完,便接口说道:“不错,我以为南宫琬的情人,纵不与她同居一谷,也必就在近处,才想诱他前来,一并处决,谁知来人竟是淳于姑娘?双方现既已言明情由,淳于琬姑娘即请自便,不要干预我‘修罗教’本身门户之事!”
    淳于琬淡笑一声说:“倘若我想干预,又便如何?”
    罗敬双目一睁,厉声答道:“那就成了敬酒不吃,要吃罚酒。甚至于我会把你当作‘修罗教’的生死仇人,一样对付!”
    淳于琬目闪神光,冷笑说道:“罗老教主,你以为淳于琬会惧怕你这恫吓之言?……”
    话犹未了,那位静坐得宛如石像的“修罗仙子”南宫琬,忽然开口叫道:“淳于姑娘……”
    淳于琬回过头来,向南宫琬含笑问道:“南宫仙子,适才罗老教主所说之话,是否属实?”
    甫宫琬淡然答道:“在十成之中,大概有九成不假!”
    淳于琬想到这“修罗仙子”竟不欲辩罪,不禁好生惊奇地问道:“那一虚不实之处,又是甚么?”
    南宫琬看了一眼,冷冷说道:“当年他并非厌于教主之尊,自动归隐,面我也决不愿意继他之位,作甚么‘修罗教’中的第二代教主!”
    淳于琬笑道:“老前辈既然这等说法,其中定然另有隐情,可否详为淳于琬一道?”
    南宫琬摇头笑道:“淳于姑娘不必细问,我也不愿自行辩解,且让我领受所谓‘叛教’之刑便了!”
    淳于琬诧声叫道:“南宫前辈,我这就弄不懂了,你倘若无罪,何必受刑?”
    南宫琬感慨殊深地,凄然一叹说道:“千假万假,但我为了私情,离却教主职守以后,使‘修罗教’中一百零一名教徒,惨死敌手之事,却丝毫不假,我早就准备以一条老命,偿还这笔罪孽,使罗敬得遂心愿,也就一了百了!”
    罗敬听到此处,厉声叫道:“不行,仅仅要你的一条命儿不够,我非要把你那情人一并杀死不可!”
    南宫琬叹道:“你何必逼人大甚?他又不是‘修罗教’徒,总不会有甚叛教之罪?”
    罗敬厉声叫道:“追源究始而论,他才是真正肇祸之人,我怎么放得过他?”
    南宫琬长叹一声说道:“你不放过他,也是徒然,因为他早巳离开了这龌龊险诈的红尘浊世!”
    罗敬闻言一怔!但旋又厉声叫道:“他便死了,你也该对我说出他的坟墓所在!”
    南宫琬诧然问道:“你问他坟墓则甚?”
    罗敬满面狞厉神色,咬牙答道:“我要开坟碎骨,以消我积郁心中的无穷仇恨!”
    南宫琬听了他这句话儿,忽然发出一阵嘿嘿冷笑!
    罗敬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起来,双眉一皱,冷然问道:“你这样冷笑则甚?”
    南宫琬目光凝注在罗敬脸上,看了一会儿,方自摇头叹道:“一切罪孽,均有我这活人承当,你为甚还放不下冢中枯骨?”
    说到此处,目光突然一亮,向罗敬沉声叫道:“罗敬,常言道得好:‘杀人不过头点地’。又道是:‘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你若逼得我无法容忍之时,可休怪我说出不愿再提的当年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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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句话,相当尖酸,把这位“修罗教”主罗敬,气得全身发抖!
    南宫琬看了淳于琬一眼,苦笑低声说道:“淳于姑娘,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儿?还要对这群东西,加以撩拨?”
    淳于琬微笑说道:“南宫仙子,我不是在管你的闲事,只是觉得这群东西,大不顺眼,想对他们教训教训!”
    罗敬厉声叫道:“淳于琬,你敢在本教主座前,如此猖狂!朱堂主替我把她拿下!”
    站在罗敬背后的黄衣人,恭身说道:“朱六豪敬领教主法谕!”
    说完,身形微闪,便纵到淳于琬面前,厉声叫道:“淳于姑娘,你冲撞本教教主,便等于渎犯了‘修罗教’的尊严,朱六豪奉请擒人,请恕冒犯!”
    一面发话,一面骈指如戟地,便向淳于琬肩窝点到!
    淳于琬知道自己除非能把这“修罗教”中的四位人物打跑,否则绝难教得南宫琬的性命,遂冷笑一声说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你是自寻没趣!”
    语音未了,朱六豪业已收指疾退!
    原来,朱六豪的指尖,尚未点到淳于琬的肩窝,在距离寸许之时,便觉有股奇寒劲气,冻指欲僵!
    他武功不弱,知道对方练有极为奇特的独门玄功,自己远非敌手,再不知机速退,便将真成为自讨没趣的局面!
    但朱六豪虽然勒马悬崖,收招绝快,淳于魂却怎肯容他走开?左手翠袖微扬,凌空一拂,便把朱六豪拂得摔出—丈七八,“吭”的一声闭过气去!
    罗敬眉峰一聚,侧顾身右形若枯尸的黑衣老人,沉声发话说道:“大胆贱婢,居然还敢逞强?澹台二弟出手!”
    黑衣老人微一恭身,飘然闪到当前,冷冰冰地说道:“淳于琬,本座澹台西明,是‘修罗教’中的两大护法之一,出手向不留情,你还是乖乖昕命,束手就擒的好!”
    淳于琬冷然笑道:“淳于琬游侠江湖,在三山五岳,四海八荒的知名人物之中,从未听说过‘澹台西明’四个字!阁下名不见经传,艺未见施为,就凭你几句自己往脸上贴金的话儿,就能吓倒我这多少还见过世面的‘碧目魔女’么?”
    澹台西明向淳于琬微一注目,冷笑说道:“我知道你名列‘武林四绝’,有些目中无人,但井底蛤蟆,岂知天大?穴中蝼蚁,怎识山高?要知道武林内未为世晓的高明人物,多得很呢!”
    淳于琬点头笑道:“你说得极对,举世中比我淳于琬高明的人物,足可车载斗量,但比我窝囊的饭袋肉桶,也更如恒河之沙!”
    澹台西明厉声叫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不肯听命就缚,仍想和我动手?”
    淳于琬点头笑道:“对了,我就是要见见真章,宁可被人打死,也不能被人吓死!”
    澹台西明狂笑说道:“你既不怕死,那就好办,替我拿命来吧!”
    语音甫落,从袖中伸出一只乌爪般的右手,向淳于琬当胸便抓!
    这一抓,井未抓实,只是在数尺外虚空作势,但淳于琬却觉全身血脉一紧,心魂欲飞!
    她知道这是极阴毒的“抓魂手”法,遂忙以师门“天龙禅定”绝学,灵明自朗,守定心神,向澹台西明傲然哂笑!
    澹台西明连抓三次,见淳于琬依旧嘴角微抿,带着满脸哂笑,便知对方果然绝非庸俗,遂自找台阶,嘿嘿冷笑说道:“好,你既禁得了我这‘摄魂三抓’,便有了和我动手的起码资格!”
    一面发话,一面第四度伸出右手,再向淳于琬右肩抓到!
    但这次出手,与前三次略有不同!前三次是连用玄功,隔空虚抓,这第四次是实胚胚地舒爪抓到!
    澹台西明的手指,尚未到达淳于琬的肩头,陡然一吐内劲,使卷在五指尖端的五根寸长锐甲,一齐电疾伸展,坚挺如剑地,改抓为划地,斜肩而下!
    淳于琬见状,暗吃一惊,心想这位身为“修罗教”护法的澹台西明,真还不可小视,居然还炼有“阎王剑”的功力!
    所谓“阎王剑”,便是这种“卷甲为刀”的另一名称,指端五卷锐甲,不仅淬有剧毒,见血封喉,并能洞石穿金,厉害无比。
    淳于琬既然识得厉害,哪敢丝毫怠慢?并因自己起初轻敌,时机已略感匆迫,遂赶紧以一式“僧视天象”,施展“铁板桥”功,右足点地,蓦然向后仰身!
    若在寻常武林人物,纵可如此避过“阎王剑”的划肩之厄,却也逃不过对方第二招的连环进袭!
    稍高明一点之人,则在身将及地之际,不是足跟用力,来上一式“金鲤倒穿波”,便是单手推地,来上一式“横渡天河”,以期有缓过气来的还击机会!
    但淳于琬这位名列“武林四绝”的“碧目魔女”偏偏与众不同,她是单以左足点地,一不向后倒跃,二不向侧横飞,却在澹台西明五指划空以后,娇躯蓦然向左一翻,左足猛起,踢向对方那双鸟爪般怪手的脉门部位!
    澹台西明见淳于琬不仅能够临危脱身,并船够觅机还击,不禁暗吃一惊地,由衷赞道:“好一招‘魁星踢斗’,淳于姑娘这一脚踢得真够漂……”
    那“真够漂亮”的“亮”字,尚未出口,便已脸色微变,双臂抖处,凌空拔起三丈。
    原来,淳于琬一脚“魁星踢斗”踢空,见澹台西明的手掌业已撤回,竟不肯甘心地,趁着踢空回旋之势,一式“金刚扫地”,连身向澹白西明双腿扫去!
    这一扫若被扫中,澹台西明的双腿立折,自然逼得他不能不拔空闪避!
    但澹台西明的身形才一拔空,淳于琬也矫捷无俦地,随之纵起!
    两人在空中相遇,淳于琬娇笑一声,凝聚十一成左右的“冰魄神掌”,猝然拍出。
    澹台西明料不到对方的连环身法,如此高明快捷,自己全身凌空,再难变式闪躲,遂只好提足真气,接了一掌!
    双方掌风才接,澹台西明便低低“哼”了一声,被一片奇寒劲力,震得斟落出七八尺外!
    淳于琬身形落地,冷笑说道:“修罗教中的一位朱大堂主,及一位澹台护法,业已领教!这次不知是由罗老教主,抑或另一位澹台护法出阵?”
    另一个形若枯尸的黑衣老叟,是澹台西明孪生之兄,名叫【此处缺一页】
    零一条惨死冤魂,略作交代……
    淳于琬不等南宫琬往下再说,便自摇手笑道:“南宫老人家不必存这种想法,一切均等我与罗老教主,分了胜负再说!或许淳于琬学艺不精,输却这场东道,便奉陪老人家,一齐并骨在此地了!”
    南宫琬听了她这几句话儿,便不再言,只是伸手取起面前小几上的那杯酒儿,慢慢饮了一口!
    淳于琬心知罗敬身为“修罗教”主,决非易与之辈,遂把全副心神,都凝注对方,根本不会看到“修罗仙子”南宫琬的饮酒动作!
    罗敬从脸上浮起一丝狞笑,厉声叫道:“淳于姑娘,我们莫再多言,罗敬便以一根‘修罗棒’,与你一分胜负!”
    说完,伸手腰间,一撤一抖,便抖出一条长约三尺五六,粗如海杯杯口,遍体鳞甲,好似一段鳞身般的乌光闪闪软棒!
    淳于琬不敢怠慢,也把自己“庐山双龙峡”中,所得的那柄银芒古剑握在手内!
    罗敬何等眼力?一见剑芒光彩,便知是前古神物,不禁暗悔自己不应该选择用兵刃比较技艺!
    但事已如此,只好冷笑说道:“想不到淳于姑娘既怀绝艺,又有神兵,看来我罗敬倒是必特自取其辱的了?”
    淳于琬“哼”了一声说道:“这柄银芒古剑,是新近获得之物,淳于琬尚未用过,今日初试锋芒,未必能是‘修罗棒’之敌?罗老教主无须多虑!”
    罗敬嘴角微撇,双眉一扬,“修罗棒”棒尾猛甩,一招“浪卷流沙”,向淳于琬拦腰扫到!
    淳于琬着实想试试这“银芒古剑”锋芒,遂立剑一推,用了式“截江夺斗”,向罗敬的“修罗棒”上削去!
    罗敬这根“修罗棒”,原本不畏刀剑,但因见淳于琬所用长剑,绝非寻常,遂不甘轻易涉险,赶紧沉腕卸劲,把那式“浪卷流沙”,转化为“铁锁沉江”,扫向对方双足!
    淳于琬一剑推空,见对方改攻下盘,遂真气微提,纵身四丈!
    身到空中,明知对方不肯甘休,定必倚仗“修罗棒”软硬由心,施展“回环三打”招术,再度攻击自己,遂索性先发制人,蓦然展臂俯身,头下脚上地,猛振“银芒古剑”,洒出了漫天飞舞幻变的朵朵剑花,向那位“修罗教主”漫天罩落!
    罗敬识得这招“乱洒天花”,是“天女剑法”中妙化无方的有名绝学,加上淳于琬手中所执“银芒古剑”又是神物利器,遂不敢轻按其锋地,收势闪身,纵退三丈一二!
    淳于琬用了一招“乱洒天花”绝学,扳平了所失先机,自然立即抖擞精神,剑花错落,剑气漫天地,展尽一身所学!
    “修罗教主”罗敬见这“碧目魔女”,果然名不虚传,极为厉害,遂也丝毫不敢托大骄狂,把一根“修罗棒”,施展独门秘学“修罗九九棒法”,舞了个棒影如山,风雨不透!
    二人这一互相猛攻稳守之下,分合如电,超距如风,展眼间便斗了百合左右,却见不出丝毫胜负迹象!
    “修罗仙子”南宫琬看见淳于琬功力深奥到如此地步,不禁从脸上浮起一丝慰然微笑,扬眉叫道:“你们暂且住手!”
    淳于琬与罗敬二人,斗得虽酣,但听得南宫琬这样一叫,也只好各自虚晃一招,跳出圈外。
    罗敬首先叫道:“南宫贱婢,你有何话说?”
    南宫琬晒然笑道:“罗敬,你不要再摆你的教主威风,我已看出你最多只能与淳于姑娘撑持个平手局面,倘若我再出手,施展昔年曾享盛名的‘修罗七煞勾魂爪’,便不难把你们四人,一齐留在此地!”
    罗敬知道这是实话,并非南宫琬的虚声恫吓之言,只好双眉紧蹙,默然不语!
    南宫琬又长叹一声说道:“但我对昔年一百零一条教子冤魂,负疚殊深,愿以一命相偿……”
    淳于琬听到此处,失声叫道:“南宫老人家……”
    南宫琬摇手止住淳于琬,继续向罗敬说道:“如今是和是战,由你选择,战则彼此不顾一切地,放手狠搏!和则由我以一命偿债,由你对天立下‘修罗血誓’,今后永远不许再向淳于姑娘,有所侵扰!”
    罗敬想了一想,点头答道:“好,我念在你肯伏罪之上,答应你的请求!”
    南官琬微微一笑说道:“你既有畏战之心,选择和局,怎不赶紧立誓?我对这龌龊尘寰,业已厌倦,早想撒手了呢!”
    罗敬听她这样说法,遂咬破左手中指,沥血于地,朗声说道:“修罗神圣在上,弟子罗敬,谨立‘修罗血誓’,今后决不再向淳于琬作任何侵扰,如违誓言,必遭血劫!”
    “九岭山”中,“落魂峦”下,拱起了一座新坟!
    新坟前,站着位泪眼盈盈,满面愁容的绿衣美女!
    她与坟中所埋之人,有同名之雅,因为坟中所埋的是“修罗仙子”南宫琬,坟首站的是“碧目魔女”淳于琬。
    原来,淳于琬发觉南宫琬所饮竟是毒酒,急忙飞身扑去,企图夺下之际,南宫琬却咬牙一叹!双掌齐推,向淳于琬发出一片力量极大的阴柔暗劲!
    她一面阻止淳于琬抢救自己,一面却向“修罗教主”罗敬及澹台兄弟等人,嗔目厉声叫道:“罗敬,你莫要忘了你业已立下‘修罗血誓’,还不替我赶紧走开!”
    罗敬因深知本门毒酒威力,南宫琬既已饮下,便不能活!更怯于“修罗血誓”之无不应验,遂率领澹台兄弟等人,立即退走!
    淳于琬这时真感为难,不知究竟应先截留罗敬等人,以免失去南宫琬报仇的机会,抑或任凭他们逃去,设法替南宫琬治疗所中剧毒?
    就在淳于琬徘饲不定,微一迟疑之间,“修罗教主”罗敬等人,业已逃得只剩下一点模糊身影!
    追敌既已不及,自然只好救人!
    但等淳于琬回头一看,那位“修罗仙子”南宫琬,已经扑倒尘埃,嘴角渗出鲜血!
    淳于琬起初以为南宫琬已死,但走近看时,却发现她一息尚存,遂取出两粒解毒保命灵丹,喂她服下。
    南宫琬服下灵丹,悠悠醒转,低声叫道:“淳于姑娘,你不必白费心了,我所饮‘修罗毒酒’,毒力太强,纵有千年灵芝,亦难续命!”
    淳于琬凄然一叹,顿足说道:“老人家你这是何苦?我们联起手来,不见得斗不过他们四个!”
    南宫琬摇头叹道:“这不是斗得过斗不过的问题,只是我对那一百零一条冤魂,不能不有所交代,以求心之所安而已。
    淳于姑娘有所不知,凡属心存愧怍,寝食难安,日受天良责罚之人,都愿一死,比活着还好受!”
    淳于琬听她这样说法,也就不再多言,只好凄然问道:“老人家还有什么未了心事?”
    话犹未了,南宫琬似乎毒力又发,全身痉挛了一下,目注淳于琬,颤声说道:“淳于姑娘,我……那情人莫非就……就……是你……的父亲,他……他……”
    说到后来,竟已泣不成声仿佛即将绝气!
    淳于琬昕得大吃—惊,急忙叫道:“南宫老人家,我父亲是谁?他如今何在?是生是死?”
    南宫琬无力答话,只有面浮苦笑!
    淳于琬心中一动,又垂泪问道:“南宫老人家,我父亲既然是你的情人,那你是不是我的娘呢?”
    南宫琬凄然一笑,把头儿动了一下,便告气绝!
    淳于琬尚不知这位“修罗仙子”已死,因她适才头儿的摆动程度甚微,致使人分辨不出是点头还是摇头,故面又含泪间道:“老人家,请你说得明白一些,你真是我的娘么?我爹爹是生是死?姓甚名谁,今在何处?”
    话音了后,见南宫琬不仅不答,连动都未曾一动,这才仔细注目,并探察心头,一试鼻息,方知她已离却了龌龊尘世!
    淳于琬心中一酸,竟控制不住情感地泪如奔泉,嚎啕大哭!,因为,她既不曾获得南宫琬的确切答复,自然更怀疑这位“修罗仙子”,就是自己的生身之母。
    如今,她的心情,委实复杂已极!
    除了目睹南宫琬惨死之状,心中极为悲凄以外,对于爹爹是谁?是生是死?今在何处?更是一片迷惘!
    她一面凄迷怅惘,一面却不得不为“修罗仙子”南宫琬,料理后事!
    墓穴早已挖好,但淳于琬既怀疑南宫琬是自己生身之母,怎肯把她如此草草埋葬?
    首先,她把南宫琬遗体的脸上血污拭净,抱到一个山洞之中,暂时收藏!
    再复离开这“落魂峦”前,寻得山中比较富裕的隐居的山民,用重金搜购得一具上好棺木,及殓葬所需各物!
    然后才把南宫琬装入棺木,封穴堆墓,并斫石为碑,以指代笔地,写了“修罗仙子南宫琬之墓”字样,立在墓前,以便他日证明确是自己母亲之时,再来吊祭!
    淳于琬见一切安捧妥当,想起自己的如谜身世,益发悲伤,又自泪落如雨!
    伤心了好大半天,忽然想甫宫琬曾替自己与一位“北斗神君”屠永庆,订了约会,并说这屠永庆,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
    约会自己必赴,何况还可以向对方探询所疑,淳于琬遂立即向“修罗仙子”南宫琬的坟头,恭身告别,并祈祷她泉下有灵,能默佑自己,解开身世之谜!
    祈祷既毕,电疾飞驰。因“九岭山”距离“幕阜山”中“北斗神君”屠永庆所居幽谷,尚有不少路程,淳于琬自忖恐已来不及在四月初三之前,赶到践约!
    果然等她赶到地点,已经是四月初四的黄昏时分!
    淳于琬走进谷口,便见满谷乱石,好似谷中本来布有什么阵法之属,如今业已被人废去!
    她秀眉一蹙,心中暗想,这是何故?莫非“修罗教主”罗敬等人,又复到此行凶,使“北斗神君”屠永庆,也自遭了劫数?
    又惊又疑之下,真气微提,施展“传音入密”功力,向谷深之处,发话叫道:“请问‘北斗神君’屠永庆可在谷内?在下淳于琬,奉了‘修罗仙子’南宫琬之命,来此求见!”
    语音方落,便听得山谷深处,有人长叹一声说道:“淳于姑娘,你为何来晓一日?我在谷中洞内坐关,不便出迎,请你屈驾枉顾如何?”
    淳于琬闻言,立即走向谷深之处,果然在壁间发现一个洞穴。
    这时,“北斗神君”屠永庆又在洞中叫道:“淳于姑娘,我就在这洞中坐关,请你自行入内!”
    淳于琬双眉一挑,暗想对方纵在洞内,有甚埋伏,也未必难得住自己,遂毫不犹疑地,举步向洞中走去!
    入洞丈许,果见砌石为壁,壁上仅留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淳于琬就这小洞一看,见洞内是间石室,室中蒲团之上,坐着一位瘦道装老人,遂咳嗽一声叫道:“淳于琬因事羁身,迟到一日,老人家就是‘北斗神君’屠永庆么?”
    道装奇瘦老人缓缓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一面走向壁间小洞,一面含笑答道:“老夫正是屠永庆,昔年因与令师澄心庵主‘苦冰神尼’,有段小小过节,故而尚存与姑娘争胜之心,但如今却受高明劝告,淡尽嗔念,独自闭关用功,参上道的了!”
    淳于琬“哦”了一声,扬眉问道:“屠老人家,你与我师傅之间,会有什么过节?”
    屠永庆遂把自己昔年与澄心庵主‘苦冰神尼’互相较技之事,说了一遍。
    淳于琬静静听完,微笑说道:“我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大恨深仇,原来只是这点小事,老人家又何必不能释怀,斤斤计较?淳于琬且代表先师,向你赔个礼儿如何?”
    屠永庆连摇双手地,呵呵大笑说道:“淳于姑娘千万不必如此,我不是业已说明受高人劝告,淡尽名心嗔念,闭关苦参了么?”
    淳于琬笑道:“屠老人家,你既然淡尽名心嗔念,刚才还怪我来迟一日则甚?”
    屠永庆笑道:“其中自有原因,但在我说明原因之前,却想先请教你为何迟来之故!”
    淳于琬脸色一惨,低声说道:“屠老人家,你我之间的这场约会,是由‘修罗仙子’南宫琬所代订?”
    屠永庆点头笑道:“不错,但不知淳于姑娘为何突然提起?”
    淳于琬黯然说道:“这约会既是南宫仙子代订,则我自应替她料理后事,然后再来赴约。”
    屠永庆怪叫一声问道:“料理后事?难道‘修罗仙子’南宫琬竟……竟……”
    淳于琬含泪说道:“屠老人家猜得不差,这位南宫仙子,业已离却了龌龊尘世!”
    屠永庆颤声问道:“她是因病身亡,天年已尽?还是伤在什么意外事件,或仇家之手?”
    淳于琬答道:“有一位‘修罗教’的第一代教主罗敬,率领两位澹台护法,及一位朱堂主,来向南宫仙子寻仇!”
    屠水庆“哼”了一声,皱眉问道:“南宫琬的一身艺业,决不逊于罗敬及澹台东明、澹台西明,她怎会惨遭毒手?”
    淳于琬长叹一声说道:“南宫仙子说是她对昔年因她擅离教主职守,致使一百零一名‘修罗教’中人物惨死敌手之事,朝夕替心,愿意以一条老命,偿还孽债!”
    屠永庆问道:“淳于姑娘是当时赶上这场凶杀?还是……”
    淳于琬听出屠永庆有点责怪自己未对南宫琬尽力挽救之意,遂不等他说完,便即接口叹道:“我赶上了这场仇杀,并曾尽力向南宫仙子劝告,但她执意不听,竟乘着我与‘修罗教主’罗敬互相拼斗之际,悄悄饮下了一杯修罗毒酒!”
    屠永庆失声叹道:“我真想不到事隔多年,南宫琬还负疚如此之深,死志坚决!”
    话锋至此一顿,又目注淳于琬问道:“淳于姑娘,罗敬等人,如今何在?你且把这段情节,仔仔细细地,说给我听上—听好么?”
    淳于琬遂把自己赶去“九岭山落魂峦”的那段经过,对这位“北斗神君”详述一遍。
    屠永庆静静听完,忽然厉声叫道:“淳于姑娘,请你向右方闪开一丈!”
    淳于琬弄不懂屠永庆为何要自己闪开?但仍立即提气飘身,右闪丈许!
    屠永庆见淳于琬业已闪开,遂厉啸一声,双掌齐扬地,击在开有小孔的洞壁之上!
    “轰隆”巨响起处,整座石壁几乎被屠永庆的雄浑掌力震塌,弄得石雨横飞,火星四溅。
    淳于琬见垣上裂开了一个巨洞,屠永庆自洞中走出,遂皱眉说道:“屠老前辈,你昨日闭关,今日开关,却是何苦?”
    屠永庆狞笑说道:“我听了淳于姑娘所说之事,心中充满不平,哪里还能耐着性子,闭关苦修,我要海角天涯地搜寻罗敬踪迹,替‘修罗仙子’南宫琬,报仇雪恨!”
    淳于琬目闪神光说道:“其实屠老前辈无须如此,替南宫仙子报仇之事,淳于琬便可担任!……”
    屠永庆摇头狞笑说道:“淳于姑娘有所不知,一来以魔制魔,比以佛制魔,或以道制魔,来得容易,二来罗敬的几个巢穴,也只有我才寻得到!”
    淳于琬闻言叹道:“屠老前辈,急于复仇,确是性情中人,但淳于琬却有桩事儿,想向你请教一下!”
    屠永庆脸上神情渐渐和缓下来,向淳于琬含笑说道:“我也知道淳于姑娘可能有话问我,并必将说来话长,我们且到室中,坐下细讲!”
    淳于琬走进静室,一百自行取具蒲团,盘膝坐下,一面目注屠永庆,柳眉双扬,含笑问道:“根据南宫仙子之言,屠老前辈可能晓得淳于琬渴欲求知的谜般身世?”
    屠永庆未答淳于琬所问,却先行向她问道:“淳于姑娘,听说令师澄心庵主‘苦冰神尼’,业已功行圆满正果归西!”
    淳于琬眼圈微红,肃容答道:“先师万象尽寂,撒手西归,屠老前辈问此则甚?”
    屠永庆长叹一声说道:“澄心庵主‘苦冰神尼’,功行圆满撒手西归,‘修罗仙子’甫宫琬又复惨遭劫数,看来在这茫茫浊世之中,知道淳于姑娘身世来历的,只有两个人了!”
    淳于琬“哦”了一声,扬眉问道:“两个人?其中一位自然是屠老前辈,但另外一人,又是谁呢?”
    屠永庆向淳于琬看了一眼,缓缓答道:“另外一人,就是淳于姑娘的生身之父!”
    淳于琬全身一震,颤声问道:“是……是……是我爹爹?我爹爹是……是……是……是……”
    屠永庆也好似在回忆前尘,满面怅惘神色地,长叹一声说道:“你爹爹在二十余年前,与我齐名,我称‘北斗神君’,他号‘南斗秀士’……”
    淳于琬听到此处,失声叫道:“屠老前辈,我爹爹就是二十余年前,名满乾坤的‘南斗秀士’淳于恺么?”
    屠永庆点头说道:“不错,但近二十年来,‘南斗秀士’淳于恺根本销声匿迹,息影江湖,名号不为世晓,淳于姑娘大概还是从令先师‘苦冰神尼’口中,听过这七个字吧?”
    淳于琬以袖拭泪,悲声问道:“我爹爹还健在么?”
    屠永庆叹道:“健在虽仍健在,但他业已不是昔年的玄鬓朱颜,翩翩风貌……”
    淳于琬哽咽说道:“我懂得老前辈的意思,我爹爹如今大概业已是龙钟老迈,鹤发鸡皮……”
    屠永庆不等淳于瑰话完,便自接口说道:“淳于姑娘错会意了,我并非说你爹爹业已龙钟老迈,只是他已由笑傲尘世的‘南斗秀士’,变成一位独坐枯禅的老僧而已!”
    淳于琬惊叫道:“屠老前辈,我爹爹为甚么要出家当和尚呢?”
    屠永庆叹道:“烦恼多因情字起,情关跳出着袈娑!”
    淳于琬恍然说道:“我明白了!”
    屠永庆看她一眼,含笑问道:“淳于姑娘明白甚么?”
    淳于琬拭泪说道:“那位‘修罗仙子’南宫琬,可能就是我的母亲?”
    屠永庆摇头说道:“淳于姑娘虽然猜得有些谱儿,但只对了一半!”
    淳于琬愕然问道:“屠老前辈,你这对了一半之语,怎么解释?”
    屠永庆缓缓答道:“因为‘修罗仙子’南宫琬只可算是你的嫡母,不是你的生母!”
    淳于琬道:“这样说来,我是庶出,我的生母是谁?”
    屠永庆答道:“你的生母是‘修罗仙子’南宫琬的堂妹,‘碧目仙子’南宫秀!”
    淳于琬“呀”了一声说道:“竟有这样巧法?我母亲的外号之中,也有‘碧目’二字!”
    屠永庆微笑说道:“你母亲若不是‘碧目仙子’,又怎会传你‘碧目魔光’,使你成名为‘碧目魔女’?”
    淳于琬双眉微蹙,含笑说道:“屠老前辈,你弄错了!我所会的‘碧目魔光’,是我师傅澄心庵主‘苦冰神尼’所传,不是我母亲……”
    .屠永庆摇手笑道:“淳于姑娘,我没有弄错,你只知道你的‘碧目魔光’,是你师傅澄心庵主‘苦冰神尼’所传!我却知道澄心庵主‘苦冰神尼’,在未归佛门之前,名叫‘碧目仙子’南宫秀呢?”
    淳于琬听得娇躯一颤,失声说道:“屠老前辈,我……我那业已正果归西的先师,难……难道就……就是我……我的生身之母?”
    屠永庆点头答道;“不错,澄心庵主‘苦冰神尼’就是你的生身之母,也就是‘修罗仙子’南宫琬的堂妹,更就是你父亲‘南斗秀士’淳于恺的半夜夫人!”
    淳于琬垂泪说道:“这情形太复杂了,屠老前辈你……你定要向我说……说……一个清清楚楚!”
    屠永庆凄然说道:“要说清这段纠纷,先要提起一段我所不愿提起的四角之恋!约莫在二十余年前,‘北斗神君’屠水庆苦恋‘修罗仙子’南宫琬,但‘修罗仙子’南宫琬却对这‘北斗神君’,不感兴趣,而把一缕芳心,深深贯注在‘南斗秀士’淳于恺的身上,偏偏淳于恺又对甫宫琬流水无情,爱的却是甫宫琬的堂妹‘碧目仙子’南宫秀!”
    淳于琬听得皱眉说道:“这真是造化弄人,怎的如此不凑巧呢?”
    屠永庆叹道:“‘修罗仙子’南宫琬与‘碧目仙子’南宫秀,全是魔教中人,但两个却不在一处,南宫琬是‘修罗教’第二代教主,南宫秀则独往独来,萍踪无定!”
    淳于琬插口问道:“屠老前辈,你对他们姊妹二人,全认识么?”
    屠永庆摇头答道:“我只认识南宫琬,不认识南宫秀,否则后来也不会与这归入佛门,变成澄心庵主‘苦冰神尼’的‘碧目仙子’,发生那场误会的了!”
    淳于琬目注屠永庆问道:“屠老前辈,你尚未说出我爹爹和我母亲,以及‘修罗仙子’,是怎样……”
    屠永庆摇手叹道:“淳于姑娘不要着急,我必须慢慢从头说来,你才会了解全盘经过!”他说到此处,饮了一口山泉,缓缓又道:“‘修罗仙子’南宫琬狂恋‘南斗秀士’淳于恺,偏偏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遂只好施行一种霸道手段!”
    屠永庆道:“南宫琬是把淳于恺诱往她一座别府之中,服以掺有强烈媚药的上好春酒,淳于恺一杯才半,神智已昏,遂与南宫琬有了夫妻之实!”
    淳于琬闻言,想起自己与“金手书生”司空奇的结合经过,几乎也是如此,不禁一朵红云,飞上双颊!
    屠永庆继续说道:“天下事往往巧合无端,就在淳于恺、南宫琬鸳梦方酣之际,‘修罗教’突遭强敌联手猛袭,伏尸遍野,血流成河!南宫琬得报之下,顾不得再享温柔艳梦,赶快驰援,遂把位‘南斗秀士’淳于恺,单独抛在洞房之中。”
    淳于琬想了一想,微愕问道:“我爹爹既已与‘修罗仙子’南宫琬成了夫妻,怎又与我母亲结合?”
    屠永庆道:“淳于恺一梦醒来,药性尚未全解,神智糊里糊涂,只觉得口渴异常,竟把先前那尚未喝完的半杯烈性春酒,再复饮下!”
    淳于琬“哎呀”一声说道:“火上添油,这下糟了!”
    屠永庆点头叹道:“淳于恺欲火尚未尽淌,再饮药酒,自然春情更炽!恰好碧目仙子南宫秀前来探望堂姊,一头撞进洞房之中,淳于恺遂向她胡作非为,强行霸道!”
    淳于琬听得皱眉一叹,欲言又止!
    屠永庆又复说道:“南宫秀虽然神智清醒,但与淳于恺一向两意相投,遂为情所迷,半推半就地,成了好事!”
    淳于琬以袖拭泪,向屠永庆幽幽问道:“这桩糊涂中缠夹错误,错误中缠夹糊涂的事儿,结果是怎样收拾?”
    屠永庆叹道:“第一个醒悟的自然是‘碧目仙子’南宫秀,她发现室中的新房布置,及其他证物,知道淳于恺已先与堂姊‘修罗仙子’南宫琬成了夫妻,不禁差赧万分,悄悄遁去。但竟珠胎暗结,产下一女,满月后,忏情生慧,归入佛门,改名为‘苦冰神尼’,终于得成正果!”
    淳于琬泪流满面地,恍然说道:“怪不得我师傅替我取名‘淳于琬’,‘淳于’是从父姓,‘琬’字则是纪念我嫡母,并表示我师傅对她的一些歉意!”
    屠永庆道:“第二个醒悟的是‘南斗秀士’淳于恺,他在药性消除;酒力散尽以后,也自惭恨万分,留书痛责‘修罗仙子’南宫琬不该用这种卑劣手段,误人误己,然后遁入空门,削发为僧,并在头上烧了十个戒疤!”
    淳于琬诧声问道:“一般僧人,只烧九个戒疤,我爹爹为何要烧十个?”
    屠永庆叹道:“这是他忏悔前孽,一直皈依佛法的决心,故面自取法名,就叫‘十戒’。”
    淳于琬听得自己的爹爹,业已出家为僧,法名‘十戒’,遂谨记心头,又颇为伤感地向屠永庆问道:“屠老前辈,我爹爹是在哪座名山古刹之内,参禅苦修?”
    屠永庆摇头说道:“你爹爹前些年遁世逃禅,闭关苦修,欲藉古佛金经,忏尽前孽!但这些年却改变主意,专门云游四海,济世救人,故而根本行无定所,只可巧遇,却无法寻找!”
    淳于琬黯然神伤,忍不住举袖拭泪!
    屠永庆继续说道:“你爹爹‘南斗秀士’淳于恺走后,‘修罗仙于’南宫琬也就赶回,看见仅仅做了半夜丈夫的淳于恺的怒责留书,再想起目睹‘修罗教’下,一百零一名教徒的惨死情状,不禁悲悔交集!”
    淳于琬对“修罗仙子”南宫琬所行,因不便置评,只有凄然一叹!
    屠永庆道:“从此‘修罗仙子’南宫琬便为病魔缠身,二十年光阴之内,竟把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佳人,折磨得形销骨立,好似八、九十岁的老妇模样!”
    淳于琬听到此处,方算把自己如谜的身世,完全解开,想起那位已隔人天的慈母而兼恩师,以及无处寻见的爹爹,不禁心酸泪落失声而哭!
    屠永庆微笑说道:“淳于姑娘,往事已如朝露,你不必多所悲伤,我还是再告诉你一桩喜讯吧!”
    淳于琬愕然说道:“屠老前辈,你不要再设法安慰我了,我哪里有什么喜讯?”
    屠永庆含笑说道:“淳于姑娘,我方才曾对你说过,是听从了一位高人劝告,遂淡尽名心,消除嗔念!”
    淳于琬点头说道:“老前辈确有此语,但却未曾说出那人是谁?”
    屠永庚微笑说道:“淳于姑娘不妨猜上一猜。”
    淳于琬皱眉说道:“这事无边无际,却是如何猜法?”
    屠永庆向她看了一眼,现出一种神秘笑容说道:“淳于姑娘无妨在与你最亲近的人儿之中着想,不就有些边际了么?”
    淳于琬把屠永庆所说的“高人”、“最亲近的人儿”,以及他脸上所浮现的那种神秘笑容,三相对照起来,遂恍然省悟,秀眉双扬,急急问道:“可是‘金手书生’司空奇?”
    屠永庆点点头笑道:“淳于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七孔玲珑的一点就透!我说的那位高人,正是司空老弟!”
    淳于琬大喜过望地,失声问道:“他……他如今何在?”
    屠永庆笑道:“司空老弟与我同在此,等候淳于姑娘前来践约,但约期已过,仍未见姑娘到来,司空老弟遂急躁难耐!”
    淳于琬柳眉微蹙,接口说道:“他急什么?”
    屠永庆道:“司空奇老弟对我说淳于姑娘生性爽直无伦,一向最重信守,不轻然诺!”
    淳于琬嫣然一笑地点头说道:“他是我的……好友,自然知道我的性情!”
    屠永庆微笑说道:“司空老弟因淳于姑娘一向守信,今忽然失约,怀疑你遇上什么强仇大敌,有了困难,遂急忙前去接应!”
    淳于琬皱眉说道:“他怎样接应?去往哪里找我?若是老老实实地,在此等上半日,不就双方见面了么?”
    屠永庆微笑说道:“司空老弟也是过于系念你的安危,为友情急,才会这样作法,淳于姑娘不应怪他!”
    淳于琬赧然笑道:“我不是怪他,是可惜我们本可在此相逢,这一双方错过,天涯莽莽,又不知要到何时?……”
    屠永庆不等淳于琬话完,便即接口笑道:“淳于姑娘不必愁急,你与司空老弟的见面之期,不会太远!”
    淳于琬愕然问道:“老人家此话怎讲?”
    屠永庆笑道:“今日已是四月初四,我听说‘江心毒妇’欧阳美,定于六月初一,在她‘小孤山天刑宫’中,举行一场‘四绝争尊大会’,邀请‘九幽妖魂’、‘金手书生’、‘碧目魔女’,共作十日之斗,故而最多一个来月以后,你与司空老弟,不是便可久别重逢,联手施为地,共争盛誉了么?”
    淳于琬玉颊微红地,“呀”了一声说道:“我倒几乎忘了这桩大事,既然如此,我便在这幕阜山区左近,找找司空奇!但不知屠老前辈到时是否也有兴趣去‘小孤山天刑宫’中,同参盛会?”
    屠水庆笑道:“这场大会,名为‘四绝争尊’,我这‘北斗神君’,既非‘武林四绝’中人,却是何争之有?”
    淳于琬微笑说道:“屠老前辈虽然德高望重,不屑与后学争雄,但前去看看热闹,也是好的!”
    屠水庆叹道:“我如今首要之事,便是追寻‘修罗教主’罗敬等人,替‘修罗仙子’南宫琬,报仇雪恨,倘若此事得手,或许前往‘小孤山’观光观光,否则我便天涯海角地,为友追仇去了!”
    淳于琬黯然说道:“那位‘修罗仙子’南宫琬,既与我爹爹有过夫妻情分,也可以算是我的母亲,故而替她报仇之事,我亦有相当责任,不能让屠老前辈,独膺艰巨!”
    屠永庆摇头说道:“天涯海角,苦觅仇踪,是旷日持久之事!淳于姑娘展眼间,便将四绝会孤山参与盛会,不必为此分心,且把替‘南宫仙子’复仇雪恨一举,交给我这无所事事的江湖闲人,专负其责便了!”
    淳于琬知道这位‘北斗神君’屠永庆所说之语,也是实情,遂点头笑道:“屠老前辈,我同意你的说法,但却有一项请求!”
    屠永庆目注淳于琬讶然说道:“淳于姑娘,你有甚么请求?”
    淳于琬缓缓说道:“‘修罗教’中,除了教主罗敬之外,还有澹台东明、澹台西明等两位护法,暨一名朱姓堂主,屠老前辈虽然神功绝世,但以一敌四,互作生死之搏,终嫌有些势孤!我要求你若是探查出他们落足之所,便赶紧给我一个消息,‘金手书生’司空奇、‘碧目魔女’淳于琬,双双出手,在老前辈领导下,与之周旋,必可把这几名修罗教人,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屠永庆想了一想,点头说道:“好,我答应你这桩请求,若在六月初十以前,获得确讯,便走趟‘小孤山天刑宫’,顺便一瞻盛会!”
    淳于琬微笑说道:“老前辈若在六月初十以前,获得讯息,自然请到‘小孤山天刑宫’中彼此相见!但万一竟过了‘四绝大会’之期,也只要修书一封,命人送送‘巢湖水云庄’,我与司空奇便可遵照手谕,来和老人家共同破敌!”
    屠永庆连连点头,淳于琬忽又想起一事,星目含珠,盈盈敢泣地,向屠永庆悲声说道:“屠老前辈你在飘游四海,追蹑仇踪之中,若是遇上我爹爹十戒大师,便请他老人家,念在骨肉之情,容我这苦命女儿,见……上……一面……”
    淳于琬感怀身世,心情激动,说到后来,业已泪珠纷落,泣不成声!
    屠永庆微叹—声,看着淳于琬,向她安慰说道:“淳于姑娘请不必难过,人谁无恨?佛亦有情!只要我能遇上那位由‘南斗秀士’淳于琬化身的‘十戒大师’,便包管使你们父女团聚!”
    淳于琬拭泪称谢,抱拳恭身地,向“北斗神君”屠永庆告别,离开古洞,走出幽谷!
    她往日不知自己身世,以为身是弃女,倒也释然,如今从“北斗神君”屠永庆口中,听得种种隐情以后,心中却充满了一片悲凄之感!
    茫茫踽步,不知所之!
    蓦然间,眼前景物,似乎颇为熟悉!
    原来她在凄迷怅惘,信步所之以下,竟又走到“修罗仙子”南宫琬所居的那条幽谷谷口!
    这条幽谷,是她第三次来到。旧地重经,前尘若梦,淳于琬的郁郁芳心,益发愁绝。就在淳于琬走进谷口之际,有位貌像清奇,五十上下的灰衣僧人,正从谷内走出!
    淳于琬满心惆怅,哪里还会注意到这种不相干的闲人?遂亳未理会地,仍自信步向谷中走入!
    谷中景色,依旧滑秀灵奇,但那位“修罗仙子”南宫琬,却已在“九岭山落魂峦”,化作南柯一梦!
    淳于琬想起爹爹“南斗秀士”淳于恺,与母亲南宫秀,嫡母甫宫琬之间的错杂孽缘,以及万想不到,把自己抚教成人的去世恩师,居然就是自己的生身之母等情,不禁一面随意举步,一面珠泪暗落!
    她对“修罗仙子”南宫琬,本就印象甚好,如今再知道她是母亲南宫秀的堂姊,又曾与爹爹淳于恺,有过半夜夫妻之缘,成了自己的嫡母身份,遂自然更财南宫琬,加深了悼念之情!
    既然念旧怀人,遂走向第一次彼此相见的“碧云窝”前,徘徊凭吊!
    谁知才到那峭壁之下,便发现有人在“碧云窝”中,苍翠山壁之上,刻出了几行字迹!
    淳于琬真气微提,飘身纵上“碧云窝”,只见留字人功力极高,是以指刻石作书,题着:“劫海情天悟彻因,廿年旧事早成尘!贪嗔爱欲皆抛却,十戒菩提清净身!”
    这首七言绝句,虽然只是方外高人的一时感事之作,但末句开端的“十戒”两字,却使淳于琬为之触目惊心!
    “北斗神君”屠永庆说得分明,爹爹“南斗秀士”淳于恺,忏情逃禅,自取法名,便叫“十戒”!
    如今壁间所镌诗儿,既有“十戒菩提滑净身”之句,莫非就是爹爹云游经此,无意留题?
    想到此处,忽又想起在谷口所遇那位相貌清奇的灰衣僧人!
    淳于琬“呀”的一声惊叫,展开她绝世轻功身法,电掣云飘般,便向谷外追去!
    她既在谷中,一面伤感,一面徘徊地,耽误了这多时光,那位灰衣僧人,自然早就走得无踪无影!
    淳于琬方才未曾注意对方,遂不知那位可能便是自己的爹爹“南斗秀士”淳于恺化身十戒大旷的灰衣僧人,走向东西南北?
    她万般无奈,只好向东西南北四方,各自追出了十来里路!
    但空自往返跋涉仍未追着丝毫踪迹,只好依旧回到“碧云窝”中,抚摸着壁上所刻诗句,悔恨万分,凄然泪落!
    她本来还以为‘小孤山四绝争尊大会’为期不远,爹爹或许会前往瞻光!
    但忖念一想,壁上刻诗,既有“贪嗔受欲皆抛却”之句,爹爹必已尘心尽淡,一直皈依佛法,哪里还会涉足血腥气息极浓的江湖斗胜场所?
    一兆OCR
    旧雨楼与潇湘书院联合连载
《金手书生(诸葛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