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梦湖志异

手术完后,巴极的声音响起道:“把他送至迎客楼,记着给他最好的房间,他的身体虽很强壮,我看也要到明天才可回醒,找人二十四小时看紧他。我要和他面谈。”
    手术室门打开,守候在外的大汉步了进来,把他推了出去。他感到给人用担架床抬上车子,最后送到一张床上,他知道这时正在敌人的严密监视下,不宜行动,乘势倒头大睡起来,睁眼时已是天明,睁眼后第一个动作,就是先在胸前一阵搓揉,把一块人造的假胸皮取下来,胸肉后有排管状仪器,凌渡宇把能发射四枝麻醉针的发射器取下来,才把胸皮贴回去。
    窗外白蒙蒙一片,梦湖在哩许外,云雾的散聚,若现若隐。
    凌渡宇神思飞越,一把轻柔的女声把他惊醒,是那爱丽丝的声音。
    爱丽丝的声音从四方八面传来,使人很难辨别声音的来源,对方传音的设备非常巧妙。
    爱丽丝道:“凌先生,你好!昨晚睡得好吗?”
    凌渡宇诈作抬头四处找寻声音的来源,一边抚着头,扮作麻醉药后的昏沉,答道:“好!很好!叫巴极滚来见我。”
    爱丽丝毫不动气,温和地道:“博士现在邀请你和他共进早餐。”
    凌渡宇苦笑:“我可以不愿意吗?”
    爱丽丝答道:“当然可以,假设你答应博士安心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期,甚至可以让你在这处自由行动,绝不干涉。”
    凌渡宇暗忖,若不是他知道对方在他身上下的手脚,目下一定会大惑不解。口中答道:“好!我答应。”
    爱丽丝估不到凌渡宇答得如此爽快,呆了一呆,有点犹豫地应道:“我会向他请示,好了!你是否接受邀请?”
    凌渡宇笑:“假设你也参与,我欢喜还来不及呢,那会拒绝?”
    爱丽丝浅笑中透自对自己美丽的自信,道:“请你步出客房,夏太太会把你带到那里去。”
    凌渡宇站起身来,走出房外,那是一个小客厅,连着浴室和厨房,布置充满现代的气息,清雅大方,若不是身为阶下囚,这真是个小休的好地方。
    凌渡宇来到门前,发觉根本没有门把,也不见任何锁孔,是一道电子控制开关的门户。
    门子缩入左边墙内,露出通往外间的出口,一位二十七、八岁,身材动人,颇有风韵的黄肤女子盈盈立在门外,向他作了鞠躬状,道:“凌先生,我是夏太太,请随我来。”当先向左方走去。
    凌渡宇跟着她身侧,鼻中嗅着她身上飘来淡淡的香气,问道:“你是日本人吗?”
    夏太太惊觉地瞥他一眼,道:“凌先生的眼真锐利。”脚步加快,走出了大门外。
    凌渡宇回头一看,昨夜的房子是一层用砖砌成的平房,非常别致。屋外有道蜿蜒往右方的柏油道路,路旁植满树木,空气清新。
    夏太太往柏油道上大步走去,凌渡宇估计目的地近在咫尺,否则早有车恭候了。就在这时,心现警兆,那是被人暗中偷窥的感觉,这地方表面和平宁静,其实笑里藏刀,步步凶危。
    夏太太回头招呼道:“快来吧!”
    凌渡宇跟了上去。
    早上七时多了。
    太阳在东边化作一个红红的初日,大地一片生机,离湖的薄雾逐渐散开,像螂蛛织成的丝网,可是任由日照风吹,仍是黏缠不散,覆罩梦湖。
    罢转个弯儿,一所气势雄伟、堡垒式的华宅矗立眼前,一扇中开的大门前站了两名身穿西服的大汉,对凌渡宇虎视眈眈。带着一股敌意。
    凌渡宇随着夏太太走到门前,门前右边的大汉面善非常,省起此人是那天在直升机旁追上雅黛妮的小胡子,自己枪杀他的同伙,对方自是难以欢颜相向。
    凌渡宇若无其事,经过小胡子身侧,待要进入屋内,小胡子沉声道:“小子,我早晚要向你讨回公道。”
    凌渡宇眼睛落在他腰际勾挂着的软鞭上,那天此人先以准确如神的枪法,击掉雅黛妮手中的自动武器,后又以鞭梢,出神入化地把雅黛妮拖倒地上,是个绝不可轻视的敌人,待要答口,夏太太头也不回地道:“韩林!”语气中带有强烈谴责的味道。
    小胡子韩林怵然垂头,低声下气道:“对不起,夏太太。”
    凌渡宇进入屋内,啧啧称奇,夏太太只是一个下人,韩林对她的畏惧却是出自内心,不由得留心起夏太太来。
    进门处是个足有四千方尺的宽敞大厅,全部仿中世纪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家私,充满古典情调,墙上挂了几幅油画,是荷兰划时代大师林布兰的作品,价值无可估计。
    大厅内站了两位亭亭玉立的美女,一见凌渡宇,笑盈盈地迎了土来。
    这那像囚犯的遭遇。
    夏太太谦卑地退让一旁,两姝来到凌渡宇面前,左边的美女伸手和凌渡宇相握,自我介绍道:“我……”
    凌渡宇道:“不用说,你是爱丽丝了,我只想问你是否名花有主,其他都不关重要。”
    他大显浪子本性,出奇制胜,探听对方虚实,这爱丽丝属于巴极博士的核心人物,否则她的手下夏太太也不会拥有如斯特殊的地位。
    两女笑得花枝乱颤。
    另外的美女道:“你算是问对了人,梦湖水庄的历史上,只有五个人是自由身,不受‘合约’的束缚,爱丽丝恰好是其中一个,要看你的努力了。”
    凌渡宇道:“这位美丽的女士是……”
    爱丽丝介绍道:“她现在是博士的第三席妻子,我们都称她为三夫人。”
    凌渡宇听得头也大起来,这处的规则大异外面的世界,教人摸不着头脑。
    爱丽丝笑道:“不用费神,很快你会弄清楚一切,博士在露台,请随我来。”
    凌渡宇淡淡一笑,随爱丽丝从大厅的侧门,步出露台。
    露台高高在上,俯瞰哩许外的梦湖,水光反射着朝阳柔弱的光采,闪烁生辉,湖面雾薄霞轻,较远的地方隐没在茫茫的水气里,予人无尽无穷的辽阔感。通往祭台的浮道直伸进雾里,活像通往虚无的捷径。
    身形雄伟的巴极博士坐在餐桌前,背着他极目湖景,沉醉非常。
    凌渡宇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直觉,巴极和梦湖有种非常微妙的关系。
    爱丽丝柔声道:“博士!凌先生来了。”
    巴极悠悠转身。
    两人作第二次照面。
    巴极站起身来,露出淡淡的笑意。他的面孔较一般人稍长,蓄着林肯式的浓密胡子,配合著修剪得非常整齐的黑发,像美国内战时的北军将领。全套黑色礼服,使他更是仪容出众,威猛慑人。
    凌渡宇特别留意他高挺鼻梁上的黑眼睛,那种深邃辽阔和精芒烁烁,是他平生罕见的,通常有这类眼神的人,都是有先天或后天修成的精神异力。他凌渡宇本人便拥有这类眼神。
    巴极直望凌渡宇,伸出大手以纯正的国语道:“你虽然恨我入骨,但不介意和我握手吧。”
    凌渡宇伸手和他相握,若这样拒绝,未免太小气了。
    巴极的手粗壮有力。
    爱丽丝悄悄退回厅内,关上门,宽大的露台,剩下这两个对立的人和远方美丽的梦湖。
    两人在餐桌前坐下。
    凌渡宇道:“早餐在那里?”
    巴极眼中射出笑意,举起大手一拍,立时有美丽的女士奉上早餐,不一会,桌上摆满了精美的食品。
    侍女退了出去。
    凌渡宇望也不望桌上的美食,盯着巴极道:“我的朋友雅黛妮,她也要吃早餐吧?”
    巴极毫不退让回望凌渡宇,淡淡道:“雅黛妮情绪不稳定,还是让她休息多点,不过请你放心,只要我们间的事能谈得拢,本人保证不动她一个指头。”
    这是威胁,凌渡宇眼中闪过怒火,冷冷道:“想起你的禽兽行为,她的情绪怎能稳定。”
    巴极眼中精芒毕露,站起身来,走到露台的栏干前,远眺若现若失的湖景。
    巴极霍地转过身来,道:“我从未向任何人解释过本人的所作所为,一方面因为我不须要作出解释,更重要的是俗子凡夫,岂能明白。”
    凌渡宇嘴角牵出一抹嘲讽的笑容道:“如此凌某洗耳恭听了。”
    巴极望向远方的云雾,道:“人之欲望,自生即有……”忽又沉默起来,这时他背对着凌渡宇,故而看不到他的神情。
    微风从梦湖吹来,拂上凌渡字的脸上,在柔阳下分外轻爽。
    巴极又转过身来,脸上激动的神情一闪即逝,道:“当我第一次见到雅黛妮时,她坚毅的表情,充满活力美丽的身体,无不对我造成巨大的吸引力,使我产生强烈的占有欲,我要打破社会把女人捧上‘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台’上的禁忌,去得到她。”他的胸口有些微的起伏,所以尽管他面容回复平静无波,凌渡宇也知道巴极陷在刺激的回忆里。
    巴极续道:“那样做之前,我也曾经问过自己,应否循序渐进,凭我的风度学问,先取得她的芳心,再夺她的肉体?那样是否也较有女爱男欢的情趣?”
    凌渡宇默然,心中却不得不承认,尽管雅黛妮和他是在敌对关系,可是男女间事非常奇妙,凭巴极的风度、学养、人品和权势,的确做成极大的魅力,足可赢取雅黛妮的芳心。比如他自己,尽管恨之刺骨,可是现在和巴极面对面,却又发觉并不是那样恨他,这种感觉极为矛盾。
    巴极把椅子拉开,坐了下来,深邃的眼神盯着凌渡宇,道:“我知道那是不同的,当我认识她,追求她,讨她欢心……一切都会改变了。我第一眼看到她时,在心中为她塑造的形象亦会因加深的认识而瓦解冰消,所以假设我想得到最好的东西时,唯一的方法,就是在我初见她时,在我最想得到她的欲望的峰颠时……”他的手有力地向前攫抓,冷冷地道:“即时用最直接和最原始的方法得到她,而不是迂回曲折、旷日持久的方法,那是另一类的游戏,本人在那一刻恰好没有那种心情。”
    凌渡宇冷冷接道:“只有通过这种禽兽的行为,才能满足你的兽欲,是吗?博士。”
    巴极看着自己紧抓的拳头,嘿然笑道:“你说得对,我们谁人身内流的不是禽兽的血液,你认为我们真是比禽兽优胜吗。对不起,我不认为那是事实,或者我们比它们优胜的地方,就是我们是会和能说谎话的禽兽。”
    凌渡宇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道:“不要将你自己的劣行,加诸每一个人身上。”
    巴极仰天长笑,道:“伪君子比真小人好得了多少,若要是真诚,每一个男人都应该说:我欢喜每一个女人,而不是其中某一个。但他们要压制这想法,道理很简单,他们不肯忠于真的自我和欲望,又或者是他们根本没有那能力,巴某却有!”
    凌渡宇心中叹了一口气,巴极可怕的地方是他能为自己的恶行找出理论上的支持,一旦这类人得到权势,便会为祸人间了,有好气没好气地道:“阁下只求逞一时之快,你有否想过受害的弱者呢?”
    巴极冷笑道:“雅黛妮当时的享受,绝不下于我,那是人类经验的极峰,她之所以恨我,是因为我使她不能原谅自己。蠢货!”
    凌渡宇大喝道:“闭嘴!你最大的罪恶就是利用自己远胜一般人的条件,肆意横行……”忽地住了口,警觉地回头。
    门打开,两名神态威猛的大汉,挟持着一个人进来,正是适才在屋外警告凌渡宇,擅于用鞭的小胡子韩林,面色苍白得怕人。
    巴极缓缓转过身来,懒洋洋地盯着韩林,一言不发。
    小胡子韩林嘴唇颤动,似欲发言,终于默然低头,连脚也抖震起来。
    凌渡宇心中升起怜惜,这样一名高水准的职业好手,在巴极的种种手段下,变成了猫爪内的小鼠。他刚才未说出的话,是想指出巴极可恶的地方,正是他利用自己深悉人性的弱点,不单止做成肉体上的伤害,还从深入的精神层面,去做成对方无可弥补的创痛。
    巴极温和地道:“韩林,合约上第十三条,说的是甚么?”
    韩林低着头,嗫嚅道:“五年合约期满,合约乙方的受雇者,将可获得二百万美元之酬劳,并回复自由的身分。”
    巴极轻笑一声,柔和地问道:“你是否不满意这条件?”
    韩林把头摇得波浪般地摆动,颓丧地道:“不!不!我非常满意,那足可以使我下半生无忧无虑了。”
    巴极淡淡道:“我看你是不满意的,否则怎会忘记了第十七条条款。”
    韩林焦急地抬起头来,道:“不!我记得很牢,那是:凡在合约期间,有违合约雇主的指令,不单取消合约期满的酬金,还须接受包括死刑在内的任何惩罚,不得怨怼。”
    巴极双目神光暴涨,道:“凌先生是我的贵宾,你对他失去应有的礼貌,是严重的违令,给我推出去。”
    两个大汉应喏一声,把韩林押了出去,后者竟然默不作声,连求饶也不敢,可见巴极的雷霆手段了。
    凌渡宇淡淡道:“巴极你驭人确有一手,恩威并施,好了!我听得太多你的废话,告诉我,是要和我谈甚么?”
    巴极面上闪过一抹奇异的神色,似是忧伤,又似是兴奋,沉吟起来,好一会才低头轻声道:“我要你给我找一个人……”
    凌渡宇跳了起来道:“甚么?我是办寻人公司的吗?”
    巴极低声下气地道:“对不起!我说得不太清楚,我要你帮我找寻的,或者并不能算一个人,因为她在三年前,已因病去世,我亲手把她火葬。”
    凌渡宇坐了下来,疑惑地望着巴极,摇摇头道:“你辛辛苦苦捱了个哲学博士回来,又历尽艰辛,用种种无耻手段,夺得偌大的罪恶企业王国,居然落得此种神经错乱的下场,令人鼓舞之极。”
    巴极不理他的冷嘲热讽,把一份文件放在台上道:“这是寻……寻找某一目标的合约,酬金是一千万美元,约满后你和雅黛妮可以自由离去,而且约期是一个月,只要是用尽全力,不论成败,也当合约已履行,这样的条件,你想想吧!”
    凌渡宇呆了一呆,奇道:“难道你不怕我虚应故事,混上一个月,然后人财两得,大模大样离去。”
    巴极仰天长笑,有种说不出的自负和豪气,道:“若凌渡宇要这样做,便这样吧!钱财身外物,黛妮她我亦绝无半点伤害之意,否则当日岂会让她逃去,只要你肯签约,我便照足合约办,巴某以狠辣著称,几时有人说我是背信弃诺之徒。”
    凌渡宇为之气结,霍地站起身来,断然道:“你和我之间已因高山鹰一事深仇难解,岂有交易可能……”
    “哎……呀”一声惨叫划破宁静的空间。
    号叫来自梦湖。
    凌渡宇愕然望向梦湖,祭台上人影闪动,一个大木架竖立起来,似乎绑着一个全身赤裸的人。
    “呀!”第二声惨呼响起,隐隐有呼呼鞭声,凌渡宇立时想起雅黛妮被鞭打的战友。
    巴极面容不见半点波动,平静地道:“那是韩林,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惨叫一声接一声传来。
    凌渡宇坐了下来,沉声道:“那你为何不杀我?”
    巴极盯着他,一字一字地道:“你这种人,和我一样,卖少见少,我是绝不会杀你的。”这样对敌人坦白,亦属奇闻。
    凌渡宇道:“那我可以走吗?”
    巴极狡猾一笑,道:“对不起!这世界并没有此等便宜事。”话锋一转道:“假设你能给我把她找回来,我可以答应你,由那一刻开始,我绝不沾手任何与毒品有关的事。”
    凌渡宇大为意动,这是变相的做好事,没有了巴极的推动,南美洲毒品的流散最少要减低五十个巴仙。巴极为何这样委曲求全来说服自己?为甚么以他的权势,仍要倚靠他的帮助?究竟这是甚么一回事?这个她是否真的死了?
    巴极静静地等待他的反应。
    远方的惨叫,在空气中激荡。
    凌渡宇道:“我要静静想一想,请你先把这令人烦厌的噪声去掉。”这是变相地求他饶了韩林。
    巴极笑了起来,嘲弄凌渡字的软心肠。
    远方的鞭音惨叫,倏然而止。
    巴极身上有着精巧的传讯设备,可以在不动声息下,发出指令。
    可怕的对手。
    凌渡宇道:“我要游湖!”
    巴极神情一动,想了想,道:“让爱丽丝陪你吧。”说罢缓缓转过头去,深注着里许外的梦湖。
    凌渡宇随着他的眼光,望往似真如幻的湖景。现在不要说巴极,连他也对这活像有生命的湖,生出了特殊难言的感情。
    这个湖,和人类的梦想有何关系?
    为甚么被称作:梦湖。
    这个巴极要他去找的“她”,和梦湖有何关系?
    碧绿的波纹,在湖面荡漾,小舟划过,分出两道水纹,向后方扩大开去,溶入梦湖的水波里,活像外来的文化,被本土更具特色的文明同化了。
    湖水微温。
    凌渡宇把手从湖水中抽出来,抬头望向舟尾运桨操舟的美丽女子:爱丽丝,巴极的女管家。
    木桨划入湖水内,打出一个深深的漩涡,漩涡转了开去,很快结束了短短的生命,回复湖水的一分子。
    爱丽丝回望凌渡宇,嘴角绽出一个动人的笑容,轻摇长垂的秀发。
    凌渡宇看得呆了片晌,才记起早先脑海升起的问题,把手举在仰起的面上,浸湿的手掌,滴下了一滴晶莹的湖水,凌渡宇用口接过,味道有点咸。
    凌渡宇闭上眼睛,轻柔的阳光,透过薄薄的湖雾,晒射在面上。
    凌渡宇一手支撑在身后,叹了一口气道:“我也分不清楚来这里是寻仇,抑或是度假。”
    爱丽丝轻笑一声,眼光扫往远处岸边清绿的雨林,陶醉在清晨的宁静里。
    凌渡宇又叹了口气,说出心中的疑问,道:“湖水为何有点温热?”
    爱丽丝深深地望他一眼,道:“这是一个谜,博士曾聘请专家深入湖内查究,最深处竟达三千多英尺……”停了一停,似乎在思索一些事情。
    凌渡宇耐心地等待。
    爱丽丝续道:“湖底有个庞大的死火山遗迹,专家估计热流可能是由死火山某处泄漏出来,可是因为热流的移动不断改变,有违常理,终于没有结论,不过湖水经化验后,证实含有大量矿物质,所以梦湖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温泉。”
    凌渡宇露出深思的表情,把手再浸入湖水内。
    爱丽丝不明白凌渡宇脑中在想甚么,把桨抽上舟上,任由小舟在湖面随波逐流,低头道:“你知道吗?我从未见博士这样看重过一个人。”
    凌渡宇晒道:“我应该感到荣幸吗?”
    爱丽丝抬头盯着他,道:“你不会明白的,博士是个很特别的人,有他处事的原则。”
    凌渡宇笑了起来,道:“对不起!他的原则是为他自己而设,在我眼中,他是个无恶不作、以别人痛苦为自己快乐泉源的毒枭。”
    爱丽丝叹了一口气道:“你不清楚了,博士的所谓毒品生意,全属可卡因、大麻等软性毒品,这类东西,在北欧和美国很多地方,已变成半合法化,只是因为牵涉到烟酒商的庞大利润,所以始终争取不到合法地位……”
    凌渡宇闷哼一声,道:“医学早有结论,即管是软性毒品,也对人体有害,爱丽丝小姐不是不知吧!”
    爱丽丝道:“烟酒何尝无害,为甚么仍可公然卖买?”
    凌渡宇眼光望向湖水,道:“已存在的错误上,是否应再加上一个。”
    爱丽丝垂下长长的睫毛,一时语塞。
    凌渡宇不忍迫她,话题一转,问道:“谁人给这地方,安上梦湖这样的鬼名字?”
    便阔的湖面上,雾气愈趋愈薄,阳光洒落湖面,波光闪闪。
    爱丽丝道:“博士搜集了所有有关梦湖的资料,据说在很久远的年代时,附近的土人每年都在梦湖举行盛大的祭湖仪式,把一个美丽的处女,用火舟送往湖心,献给湖神,祈能雨顺风调,谷物丰收。”
    凌渡宇脑海中立时勾出一个鲜明的图象,美女给缚在堆满柴火的船上,在烈焰和土人膜拜下惨叫哀号的场面。
    爱丽丝道:“梦湖对土人来说,是远近河泊之神居住的地方,喝了巫师的神水,可以在湖雾最浓时,看到奇异的神迹。”
    凌渡宇把桨提起,向岸边划去。
    两人沉默起来。
    梦湖究竟是否真有神?
    一群鱼在水面近处掠过。
    凌渡宇“噫”一声,坐直身子,指着东岸一块突起的大石道:“那块石很古怪,比附近所有石最小大了十多倍,像是由远处搬来那样。”
    爱丽丝道:“你的观察力真敏锐,那是梦湖最怕人的一个地方,叫作‘哭石’,几乎自有历史以来,便有存心求死的人,来到这哭石处,投湖自杀,哭石下有几道地底暗流,做成暗涌,即管精通水性的人,也是非常危险,哭石得名的原因,是自杀者的亲人,来到石上哭祭。”
    凌渡宇呆了一呆,道:“这样一个地方,巴极要来干吗?”
    爱丽丝道:“博士相信人杰地灵,不畏鬼邪异力,但是,三年前……”忽地住口不言。
    凌渡宇望向她,道:“三年前怎样了,发生了甚么事。”
    爱丽丝茂恐垂首,道:“我不能说,让博士告诉你,噢!博士说有事情求你,究竟是甚么事。”
    凌渡宇讶道:“甚么?连你也不知吗?”
    爱丽丝忽地惊叫起来,道:“噢!你要划到那里去?”
    凌渡宇道:“我要往哭石一游。”
    爱丽丝尖叫道:“不!我不想去。”
    凌渡宇又道:“又不是叫你去投湖自尽,你怕甚么?”
    爱丽丝现出恐惧的神情,道:“踏足哭石,我只试过一次,那天虽是阳光普照,仍有一股阴寒恐怖的感觉,那经验太可怕了,你要去,恕我不敢奉陪。”
    凌渡宇轻松地耸耸肩,道:“我偏不信邪,我们在附近的岸边上岸,我要走过去……”
    眼睛示威地瞟向面色苍白的爱丽丝,道:“看看恐怖阴森到甚么地步?”
    爱丽丝低头不语。
    凌渡宇心中有点奇怪,爱丽丝在巴极的罪恶集团内,身居高位,每日都要应付黑道中的人物,可是现在横看竖看,都像一个单纯的女孩,对自己亦有种奇怪的信任和不用机心?这是甚么一回事?
    小舟轻震,船头碰上岸边的泥。
    凌渡宇站起身来,向爱丽丝递出他的手,后者犹豫了半晌,把手放进凌渡宇的掌握里。
《凌渡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