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章 给你的信
艾莎妮芙这么晚了还未睡,凌渡宇也不觉得奇怪,因为她根本不用睡觉,她比同年龄的人多活了大半倍时间,但也是她寿命缩短的原因之一。
凌渡宇爬起床来,到了她背后,抓着她两边的香肩,俯下去时,这来自一百年后的美女已别过头来,献上香吻。
凌渡宇见液晶体的荧幕上满是文字,奇道:“我还是首次见你以这么原始的方法输入文字。”
艾莎妮芙在键盘上按了一下,文字消去,柔情似水地道:“因为这是给我最亲爱的丈夫的信,所以我要亲手把每一个字母打进去。”
凌渡宇剧震道:“你不是感到身体不妥当吧!”
艾莎妮芙站了起来,拉着他走出屋外,有月夜下的海滩踱步,情深地道:“这只是以防万一,这数日来,我办了很多事,包括把资料和新设计的程序输入你们联盟的新智能系统里、侦查枭风的犯罪王国、调查太阳神企业瞒税和勾结当地官员的往来账目,所有这些事都大致完成了,只要人查阅那手提电脑内的目录清单,便可轻易地找出来。”
凌渡宇听她口气隐有遗言的味道,顿时遍体生寒,一把拥了她入怀里,颤声道:“不准你用这种语气说话,你是否感到身体有不妥当的地方?”
艾莎妮芙“噗哧”娇笑,吻如雨下地亲了他十多口,含笑道:“不要多心,我的一生由遇到你那刻才真正开始。”
遂又拉他往沙滩另一端走去,雀跃道:“这个世界真好,虽然很多事都不完美,但却比我那世界好多了,充满孩子的欢笑声、挣扎和欲望、生气和努力。在我那时代里,所有人都迷失了,完全不知为了什么事去努力。最痛苦是没有思想的自由。”
艾莎妮芙忽地离开了他,转了两圈,身上的睡袍脱了下来,露出完美无瑕的肉体,娇笑地往大海奔去。
凌渡宇追了上去,叫嚷道:“你还未告诉我那封信是什么一回事。”
艾莎妮芙的笑语风般送入他耳内道:“假若我有一天消失了,你就看那封信吧!”
凌渡宇跪了下来,胸口像给千斤重石压着,难受得只想悲哭一场。
※※※
凌渡宇推棋而起,把艾莎妮芙抱到床上去,将她压在身下,苦笑道:“什么棋王都不是你的对手,我只教晓了你围棋的基本规则,第一盘就被你杀得弃兵曳甲而逃,什么面子都掉光了。”
艾莎妮芙喜孜孜道:“我已经手下留情,不想杀得你太惨哩!”
凌渡宇失声道:“什么?还要说这种风凉话?”
艾莎妮芙笑得花枝乱颤,忽又像失去了所有气力地仰躺床上,静静地看他,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电话铃响。
艾莎妮芙由他身下钻出来,把听筒抢到手上,一边挡格凌渡宇来搔她痒的手,笑脸如花地道:“金统大哥吗?我是凌渡宇的太太!”
别一端的金统出了一会神后,才失声道:“现在我信沈翎那家伙的话了,小凌真是娶了你这‘救世主’为妻,否则怎知道是我打来的电话,我还是刚执着沈翎的襟口把这保密电话摇了出来。”
艾莎妮芙娇笑着把电话递给凌渡宇,指了指厨房,做了吃东西的姿势,表示要弄些东西给他,便婀娜多姿地去了。
凌渡宇目不转睛饱餐她在浴袍包裹下的动人背影,笑道:“有什么事非打这个电话来骚扰小弟不可?”
金统叹道:“因为我正被人骚扰,楚媛找你找得很厉害,迫我把你交出来,现在你教我怎样才可耳根清静吧!”
凌渡宇暗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道:“她知道我家有娇妻吗?”
金统颓然道:“怎敢告诉她,人就是这样了,自己做那种事就没问题,别人做自己就要吃不消。”
凌渡宇愕然道:“我还是首次听人批评她哩!”
金统苦笑道:“楚媛不但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心目中的最可爱动人的好女子,还曾经是我好兄弟的女朋友,现在忽然嫁给了一个我一无所知的人,我受的打击,并不比你轻多少。”
凌渡宇失声道:“别告诉我你在暗恋她。”
金统怒道:“去你的!我们间只是兄妹之情,你勿要捏造是非,唉!给她通个电话吧!否则我就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她。”
凌渡宇苦笑道:“别忘了我的太太是无所不知的‘救世主’,无论我打去又或她打来,都不得了。咦!为何厨房内什么声音也没有呢?”
金统骇然道:“快去看看!”
凌渡宇早跳了起来,往厨房扑去。
呆站在电炉前的艾莎妮芙吓了一跳,按着胸口转过身来,大奇道:“你怎知我正在偷听你的电话?”
凌渡宇跪倒地上,惊魂甫定地拿起分机道:“没事了!再见!”
※※※
早餐桌上。
艾莎妮芙捧着一杯清水,含笑打量凌渡宇,欣赏丈夫吃自己弄出来的食物,神态悠闲自得,娇慵倦懒,腰脚直伸,斜倚椅内。
凌渡宇早习惯了一人独吃,因为艾莎妮芙不需要任何食物,每天只喝清水。
艾莎妮芙瞅了他一眼后,看着杯内的清水道:“昨晚为何不给你的卓楚媛打电话?”
凌渡宇笑道:“为何是‘我的卓楚媛’呢?”
艾莎妮芙微嗔道:“不是你的,难道是我的吗?”
凌渡宇岔开话题道:“一个自己不吃东西的人,为何能弄出这天下最美味的食物来呢?”
艾莎妮芙漫不经意地答道:“我从网络上读遍了所有关于厨艺的书后,针对你那张馋嘴内的味觉,研究出一条美味的程式,自然合人家丈夫的口味了。”
她又坐直娇躯,上身向他倾过去,媚态横生道:“亲爱的!你尚未答人家的问题啊!”
凌渡宇知逃避不了,叹道:“当日我向楚媛送出电子邮件,便给你拦途截劫,记忆犹新,怎敢造次。”
这美人儿不依道:“和人家算旧账了,当然喇!你答应过要人家作妻子,妻子自然可管束丈夫,不准他勾三搭四。”
凌渡宇为之气结,这笔时空之账,谁都算不清楚,于是苦笑道:“你总是有理的,但为何现在又鼓励我去找楚媛,难道不知她嫁了人吗?”
艾莎妮芙深情地道:“有你在身旁,什么妒忌都云散烟消,你昨晚和金统说得人家像头河东狮那样,我就以事实表明实情并非如此,我对我的丈夫是百分百信任。快找她吧!看看她有什么事。”
凌渡宇道:“你会偷听吗?”
艾莎妮芙举起纤手,掌心向外,以示诚意道:“保证不会!”
言罢把电话推到他面前,站起来把娇躯送入他怀里,狂热地和他亲热一番后,离开餐桌道:“我到沙滩走走,等你。”再送了他一个甜甜的笑容,才欣然去了。
到了门处,又回头深情一瞥。
凌渡宇涌起销魂蚀骨但又神伤魂断的感觉,隐隐知道妻子自知大限将至,所以才会作出这种鼓励。她回眸一瞥时射出刻骨铭心深情,确使他心移神颤。
但凌渡宇却真的很想和卓楚媛说话,说到底,他对卓楚媛的爱和关心,并不比对艾莎妮芙少,拔通了电话后,卓楚媛道:“谁?”
凌渡宇干咳一声,以减轻心中紧张道:“楚媛!是我!”
卓楚媛至少半分钟才沉声道:“为何现在才肯找我,你一点都不关心人家在莫斯科发生了什么事吗?”
嫁了人的卓楚媛,比以前难应付百倍,不过凌渡宇亦自知理亏,歉然道:“怎会不关心你呢?只不过希望这工作由另一个人全权负责吧!我一直都在搜集你的情报,保证出色的工作连中情局都感满意。”
卓楚媛“噗哧”笑道:“你这人哩!总有方法逗笑人家,你身边有女人吗?”
凌渡宇坦然道:“有!”
卓楚媛又沉默下去,好半晌后凄然道:“这实在是我不该问的问题,何况一个身边有男人的女人,更不应问这问题,是吗?”
凌渡宇苦笑道:“你教我怎答你哩!给我乖点好吗?没有人拿枪迫你去嫁人的,那是你自己的选择。”
卓楚媛凄然道:“骂吧!尽管骂我吧!是我不好,嫁了人后又牵肠挂肚地念着你。”
凌渡宇低声道:“你爱他吗?”
卓楚媛道:“爱!但却和对你的那一种不同,或者就像清水和烈酒的分别吧!”
凌渡宇笑起来道:“人家只需要清水,烈酒则多饮无益,卓主任要紧记此点。”
卓楚媛大嗔道:“你像唯恐我不安心做别人的妻子似的,这些道理谁都有得出卖,哪要你来提醒我。”
凌渡宇苦笑道:“那你要我怎样呢?”
卓楚媛道:“我要你在圣诞节陪我去滑雪。”
凌渡宇失望道:“什么?”
卓楚媛回复生气,柔声道:“不要误会我是来约你去偷情,而是我们的人刚查到枭风在圣诞期间,在瑞士一处滑雪胜地订了酒店,你必不肯错过这机会吧!”
凌渡宇心中一动道:“糟了!这定是个陷阱,这样说枭风再不是全无防备了,否则怎会如此大意泄露行踪,他不会以自己的名字去订房吧!”
卓楚媛道:“你在说什么哩!当然不会,但由于订酒店的是一个与他有关系的人,又指明部分食物是由他们自己供应,都是枭风爱吃的东西,我们才猜到是枭风要到那里散心吧。”
“喂!你究竟陪不陪人家去?”
凌渡宇想起艾莎妮芙,大感头痛道:“圣诞节这么重要的节日,你不用陪丈夫吗?”
卓楚媛痛苦地道:“不要问人家这问题好吗?”
凌渡宇沉声道:“楚媛!你是否对这段婚约后悔呢?”
卓楚媛急剧地喘了两口气,轻轻道:“真的没有后悔!只恨你恰在此时出现了,只要想想和你一起时的感觉,便舍不得没有了你。或者就像泥足深陷的酒徒,明知烈酒对健康无益,仍忍不信一杯杯地喝下去,每次喝完酒都辛苦死了,但酒醒后忍不住又再去喝。”
凌渡宇苦笑道:“我是那么可怕吗?”
卓楚媛气道:“你未试过单思之苦,自然不知道那对健康有多大的损害。你究竟陪不陪我去?”
凌渡宇心中念着艾莎妮芙,道:“这是个对付我的陷阱,我要找沈翎研究一下,再告诉你答案。”
卓楚媛道:“我不理你,由我安排一切吧!快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
凌渡宇迫于无奈下,说了出来。
卓楚媛笑道:“算你有点良心吧!我现在去订酒店了。”
言罢挂断了线。
凌渡宇对着电话发了一会呆后,才到沙滩去找艾莎妮芙。
这是个阳光明媚的早上,沙滩上粉末般的沙粒闪闪发光,澄蓝的海水涌上滩边,一次又一次淘洗着。
蔚蓝的天空白云在任意飘浮,一切都美得像个不真实的梦境。
凌渡宇的目光在沙滩搜索,不片刻就见到艾莎妮芙柔软的丝质长袍留在沙滩上。
这妮子定是游泳去了。
凌渡宇边往长袍走去,边向海里张望。
海水翻起层层白浪,争相追逐,至打上滩上才止,又再进行次一轮的竞赛,但却见不到伊人的踪影。
强烈不祥的感觉猛涌心头。
凌渡宇扑在沙上,刚碰上她的长袍,便浑身剧震,盯着沙上一片指头般大的金属晶片。
她终于去了,只留下了衣服和脑内的晶片。
泪水不受控制地狂涌出来,流满两颊,滴在她轻柔的长袍上。
“我亲爱的丈夫:
当我写这封信时,我知道生命已走到了尽头,虽是舍不得你,但仍是感到幸福快乐,唯一的希望是不想你眼睁睁看着我在你面前消失。
我去了后,会留下那方晶片,圣诞子夜降临时,请你在那一刻把晶片放在我的手提电脑上,它便会代我作出神的宣言,改变未来那可怕的世界。
我本有千言万语,向我逐一倾诉。但现在我只想说:多谢你!
生命对我再无半点亏负了。
你的妻子艾莎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