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太子燕丹 第2章 秦女刁蛮

    第一章 太子燕丹
    滕翼听罢,整个人呆若木,良久说不出话来。
    面对善柔时,确是没有人不头痛,可是自她离开后,又没有人不苦苦牵挂着她。
    她却在芳华正茂的时间惨遭不幸。
    善柔是这时代罕有独立自主的女性,坚强而有勇气,只要她想做的事,不达目的誓不干休。
    而她正是为自己的心愿而牺牲了!
    项少龙双手捧脸,默默流下了英雄热泪,却没有哭出声来。
    这时有手下要进来报告,给滕翼喝了出去,吩咐铁卫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滕翼伸手拍着项少龙肩头,沉痛地道:“死者已矣,现在我们最重要是如何为她报仇!我的亲族等若死在田单手里,这两笔账一起和他算吧!”
    当项少龙冷静了点,滕翼道:“你猜田单会否把这事告知吕不韦,又或直接向储君投诉,所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秦人势不能坐视田单被人袭杀。”项少龙悲戚地道:“不知是否善柔在天有灵,在我想到她自杀之时,脑筋忽地变得无比清晰,在刹那间想到了所有问题,才有此豪语。”
    顿了顿续道:“秦人就算派兵护送田单离去,只是限于秦境,一出秦境,就是我们动手的良机。问题是我们先要弄清楚田单的实力,在秦境外有没有接应他的军队,这事只要我找龙阳君一问,立可尽悉详情。”
    沉吟半晌后,叹道:“田单可说是自作孽独善其身,没有参加最近一次的合从。赵人固因上趟他密谋推翻孝成而对他恨之刺骨,韩人则因与赵国太后关系密切,不会对他特别优容。在这种种情况下,他只有取魏境或楚国两途,前者当然近多了,却不及楚境安全,若我猜得不错,他会偕同李园一齐离开,那么我的安排就似乎应万无一失了。”
    滕翼愕然道:“若他在秦境有秦人保护,楚境有楚人接应,我们那还有下手之机?”
    项少龙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淡淡道:“为了善柔和二哥的深仇,我将会不择手段去对付这恶人,首先我要设法把李园迫离咸阳,田单总不能未和吕不韦谈妥便匆匆溜走。”
    滕翼皱眉道:“先不说你有什么方法迫走李园,你是如何知道吕不韦和田单尚未谈妥呢?”
    项少龙道:“这只是一种直觉。一来昨晚宴会时两人仍不断交头接耳;又因他想借善柔威胁我去为他做事,凡此种种,均显示他仍有事未曾办妥。现在多想无益,让我们去分头行事,二哥负责查清楚田单身边有多少人,我则去找龙阳君和太子丹,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滕翼愕然道:“太子丹?”
    项少龙道:“在咸阳城内,没有人比他更该关心田单的生死了,不找他找谁呢?”
    再轻轻道:“派人告诉致致,今天我实在难以抽出任何时间了。”在这一刻,他下了决心永远都不把善柔的遇害告诉赵致。
    龙阳君见项少龙来找他,喜出望外。把他引到行府幽静的东轩,听毕后为他很感难过,安慰了几句,知是于事无补,转入正题道:“齐国最近发生马瘟,我看他只是想你给他一、二千匹上等战马,以济燃眉之急吧!当然,他也有可能要你做些损害吕不韦的事;对吕不韦,他比对秦人更顾忌。只看吕不韦上场不到叁年,竟为秦人多取得叁个具有高度战略性的郡县,可知道吕不韦的厉害,若秦国变了吕家天下,谁都要饮恨收场。”
    项少龙沉声道:“君上会否反对我杀死田单呢?”
    龙阳君摇头道:“不但不会,高兴还来不及。你猜得对,田单将取道楚境返齐。有支一万人的军队,由他的心腹田荣率领,正在那里等他。你须在他们会合之前,发动袭击。除秦国外,对我们最大的威胁就是齐人,若可除去田单,叁晋无人不额手称庆。上趟独他不加入合从军,早惹起公愤,他分明是想坐收渔人之利。”
    旋又叹道:“只恨我们现在的兵力都集中防守魏秦边境,实难抽调人手助你,大王更未必答应。不过我可使人侦查楚境齐军和楚人的虚实,保证准确妥当。”
    项少龙感激道:“这帮我很大的忙了。我有把握凭自己手上的力量教他死无葬身之地,不知田单今次来了多少人?”
    龙阳君道:“在城内约有叁百许人,城外驻有一支齐国骑兵,人数在千人之间,是齐军的精锐,若加上李园的人,总兵力将超过叁千人。少龙万勿轻敌,尤其你只能在他们离开秦境始能动手,一个不好,就要给田单反噬一口。”
    项少龙道:“我当然知道田单的厉害,但我也有些能耐是他梦想难及的。”龙阳君怎知他指的是二十一世纪的战术和技术。还以为他有足够实力,顺口道:“少龙你有王命在身,怎可随便溜开几个月呢?”
    这又是难以解释的事,难道告诉他自己和储君关系特别吗?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道:“我会有办法的。”
    商量了联络的方法后,项少龙告辞离去,把疾风和铁卫留在龙阳君处,徒步走往隔太子丹寄住的行府,向门卫报上官衔名字,不到片刻功夫,太子丹在几名从人簇拥下,亲身出迎。
    项少龙暂时搁下徐夷乱两次偷袭他的恩怨,施礼道:“丹太子你好,请恕项少龙迟来问候之罪。”
    见到他不由想起了荆轲。
    若没有刺秦一事,恐怕自己不会知道有太子丹这么一号人物。
    风度绝佳的太子丹欣然施礼,道:“项将军乃名震宇内的人物,燕丹早有拜会之心,只恐将军新拜要职,事务繁忙,才拟苦待至田猎之后,始登门造访,将军现在来了,燕丹只有倒屣相迎。”
    抢前拉着他的手,压低声音道:“说句真心话,燕丹对纪才女花归项府,实在妒忌得要命。”
    言罢哈哈大笑起来。
    项少龙陪他大笑,心中有点明白,为何荆轲会甘心为他卖命了。
    能名垂千古的人物,均非简单的人。
    太子丹又把身旁诸人介绍他认识。
    其中印象特别深刻的有叁个人。第一个是大夫冷亭,此君年在四十许间,样貌清瞿,一对长目闪动着智慧的光芒,身量高颀,只比项少龙矮上两寸许,手足特长,予人静如处子,动若脱兔的感觉,应是文武兼资的人物。
    接着是大将徐夷则,只听名字,当是徐夷乱的兄弟,叁十来岁,五短身材,但头颅特大,骨骼粗横,是擅于徒手搏击者最顾忌的那种体型。兼之气度沉凝,使人不敢对他稍生轻忽之心。
    另一个则是像太子丹般风度翩翩公子哥儿模样的尤之,介绍时燕丹尊之为先生,此人只比太子丹大上两叁岁,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给人极佳的印像。但项少龙却看穿他是太子丹的首席智囊。
    客气话后,太子丹把他引进大厅内。
    分宾主坐下后,两名质素还胜吕不韦送出的燕国歌姬的美女,到来侍候各人,奉上香茗。
    随燕丹陪坐厅内的除刚才叁人外,还有燕闯和燕军这两个应属燕国王族的将军,侍从都撤往厅外。
    项少龙呷了一口热茶后,开门见山道:“小将想和太子说几句密话。”
    太子丹微感愕然,挥退了两名美女后,诚恳地道:“这些都是燕丹绝对信任的人,项将军无论说的是什么事,都可以放心。”
    项少龙心中再赞太子丹用人勿疑的态度。在六对眼睛注视下,若无其事道:“我想杀死田单!”
    太子丹等无不骇然一震,目瞪口呆。只有尤之仍是那从容自若的态度。
    项少龙盯着太子丹,细察他的反应。
    太子丹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与他对视了一会后,惊魂甫定地道:“将军有此意不足为奇,只是为何要特别来告诉我。”
    项少龙虎目环扫众人,缓缓道:“在解释之前,先让我项少龙把太子两次派徐夷乱偷袭小将的事一笔勾销,俾可衷诚合作,不须互相隐瞒。”
    这几句话更如石破天惊,连六人中最冷静的尤之亦禁不住露出震骇神情,其他人更不用说了。
    到此刻太子丹等当然知道董匡和项少龙二而为一,是同一个人了。
    双方间笼罩着一种奇异的气氛。
    好一会后,燕丹一声长叹,站了起来一揖道:“项兄请勿怪燕丹,为了敝国,燕丹做了很多违心之事。”
    项少龙慌忙起身还礼,心庆没有挑错了人。假若太子丹矢口否认,他以后都不用理这个人了。
    两人坐下后,气氛已大是不同。
    冷亭眼中闪过欣赏之色,点头道:“到这刻我才明白,为何将军能纵横赵魏,在秦又能与吕不韦分庭抗礼了。”
    尤之淡然道:“项将军知否要杀田单,实乃难比登天的事,且将军身为秦将,此事不无顾忌。”
    项少龙知道他在试探自己的底细,若他只是想借燕人之手去除掉田单,自己则躲在背后,自然会教这六个人看不起他。
    说到底这仍是一宗交易,事成与否完全关乎利益的大少。
    项少龙微笑道:“现在李园和田单狼狈为奸,前者通过乃妹李嫣嫣,生下王储,若孝烈归天,李园这新之人,不得不借助齐人之力,对付在楚国根深蒂固的春申君;田单则要借助李园之力,拖着叁晋,好让他能向邦拓展势力。故要对付田单,不得不把李园计算在内。至于秦国军方,除吕不韦外,我均有妙法疏通,各位可以放心。”
    太子丹吁出一口长气道:“到现在燕丹才亲身体会到项兄的厉害,对各国形势洞察无遗。我不再说多余话,请问项兄如何解决楚人的问题。要知田单若与李园同行,实力大增,到楚境时又有双方大军接应,可说是无懈可击,我们纵有此心,恐怕亦难达致目的。”
    项少龙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从容自若道:“李园的事,包在小将身上,我会教他在田猎之前,离秦返楚,破去两人联阵之势,李园乃天性自私的人,自顾不暇时,那还有空去理会自己的拍档。”
    各人听得一头雾水。
    徐夷则忍不住道:“项将军有什么锦囊妙计呢?”
    项少龙油然道:“请恕我卖个关子,不过此事在这两天内将可见分晓,若我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也无颜来见诸位了。”
    太子丹断然道:“好!不愧是项少龙,假若李园果然于田猎前溜回楚国,我们便手合作,使田单这狗贼永远都回不了齐境。”
    项少龙早知这结果。
    燕齐相,一向水火不容,互谋对方土地,加上燕人曾入侵齐国,被田单所破,致功败垂成,自对田单恨之入骨,若有除去田单的机会,那肯放过。
    对他们来说,最顾忌的就是李园。
    若把李园一并杀死,等若同时开罪了齐楚两个都比燕人强大的国家,可不是说着玩的一回事。
    现在若少了对楚人这顾虑,事后又可把责任全推在项少龙身上,此事何乐而不为。
    项少龙与太子丹握手立誓后,匆匆赶往找鹿公,推行下一步的大计。
    自出使归来后,他还是如此积极的去办一件事。
    至此他才明白自己是如何深爱着善柔。
    项少龙沉声道:“我要杀死田单。”
    鹿公吓了一跳,骇然道:“你说什么?”
    这已是项少龙今天第五次说要杀死田单。第一次是当着田单本人说,接着是对滕翼、龙阳君、太子丹,现在则在鹿公的内轩向这秦国军方第一把交椅的上将军说出来。
    如此明目张胆去杀一个像田单这种名震天下的人物,若非绝后,也应是空前了。
    项少龙以充满信心和说服力的语调道:“这是唯一破去秦廷变成吕家天下的手段。”
    鹿公大惑不解道:“这与田单有什么关系呢?”
    项少龙淡淡道:“东方诸国最近一趟合从来攻我大秦,为何独缺齐国呢?”鹿公露出思索的神色,好一会后才道:“少龙是否指吕不韦和田单两人互相勾结?”
    项少龙胸有成竹道:“以前吕不韦最怕是没有军功。现在先后建立东方叁郡,功勋盖天,阵脚已稳,又受到五国联军的深刻教训,故眼前要务,再非往东征伐,而是要巩固在我大秦的势力,郑国渠的事只是他朝这目标迈出的第一步。”
    鹿公闻言动容。
    这两天他曾多次在徐先和王等军方将领前发牢骚,大骂吕不韦居心叵测,为建渠之事如此劳民伤财,损耗国力,阻延统一大业。
    项少龙知他意动,鼓其如簧之舌道:“所以现在吕不韦连楚结齐,孤立叁晋和燕人,为的就是由外转内,专心在国内建立他的势力,如若成功,那时我大秦将会落入异国外姓人手里了。”
    这一番说话,没有比最后一句更能对鹿公这大秦主义者造成更大的震撼了。鹿公沉吟半晌后,抬起头来,双目精芒闪动,一瞬不瞬地瞪着铜铃巨目看着项少龙,沉声道:“在谈此事前,我想先要少龙你解开我一个心结,为何你那么有把握认为政储君非是吕不韦的野种呢?”
    项少龙心中暗喜,知道鹿公被自己打动了,所以才要在此刻弄清楚这问题,方可以决定是否继续谈下去。
    坦诚地望着他道:“道理很简单,因为我对此事亦有怀疑,故在吕不韦的心腹肖月漂临终前问起此事,他誓言政储君千真万确是先王骨肉,在那段成孕的日子里,姬后只侍候先王一人。”
    鹿公皱眉道:“我知肖月潭是谁,他应是知情者之一,只是他既为吕不韦心腹,至死为他瞒着真相,乃毫不稀奇的事。”
    项少龙两眼一红,凄然道:“肖月潭临死前不但不是吕不韦的心腹,还恨他入骨,因为害死他的人正是吕不韦。”
    鹿公并没有多大震骇的神情,探出一手,抓着项少龙的肩头,紧张地道:“这事你有否人证物证?”
    项少龙悲愤摇头。
    鹿公放开了他,颓然道:“我们曾对此事作过深入调查,可是由于活着返来的对此事均一无所知,屈斗祁和他的人则不知所,所以虽是疑点重重,我们仍奈何不了吕不韦。不过只看你回来后立即退隐牧场,便知不妥。”
    叹了一口气后续道:“我深信少龙之言不假,看来再不须滴血认亲了。”
    项少龙坚决地摇头道:“不!此事必须照计划进行,只有这样,才可肯定储君乃先王的骨肉。”
    鹿公深深地看着他道:“我喜欢少龙这种态度。昨天杜壁来找我,说你在先王临终前,曾在他耳旁说了一句话,先王就去了,当时少龙说的是什么呢?”
    项少龙心知肚明杜壁是由秀丽夫人处得知此事,毫不犹豫道:“我告诉先王,假若他是被人害死的,我就算赴汤蹈火,亦要为他报仇。”
    原本的话当然不是这样,项少龙故意扭曲少许,避了吕不韦的名字,又变成了只是“假设”。
    鹿公霍地立起,两眼射出凌厉的光芒,跺足仰天一阵悲啸,歇下来时暴喝道:“好!少龙,你须我鹿公如何助你。”
    项少龙忙陪他站起来,恭敬地道:“吕不韦现在权势大增,为了避免内乱,首先要破他勾引外人的阴谋,若能杀死田单,不但对我大秦统一天下大大有利,还可迫使吕不韦穷于应付外患,以保东方叁郡,那时我们就可逐步削除他在国内的势力了。”
    鹿公显然心中愤然,抓着项少龙的手臂,来到后花园里,紧绷着老脸,咬牙切齿道:“我们何不召来大军,直接攻入吕不韦的老巢,杀他一个片甲不留呢?只要储君点头,我可轻易办到此事。”
    项少龙低声道:“千万不可,现在吕不韦颇得人心,若漏出风声,给他先发制人,就大事不妙,说不定储君太后都给害了。其次即管成功了,成虫乔和高陵君两系人马必乘势争夺王位,秦室若陷此局,再加东南六国煽风点火,大秦说不定分崩离析,叁家分晋,正是可的前车。”
    鹿公容色数变后,有点软弱地按在项少龙肩头上,低声道:“说吧!要我怎样助你呢?”
    项少龙涌起狂喜,知道鹿公这么的点了点头,田单至少有半条命落入了自己的掌握之内。
    第二章 秦女刁蛮
    离开上将军府,项少龙马不停蹄,幸好琴清府在同一条的王宫御道上,只隔了二十多座王侯将相的府第。
    此时由于不想那么惹人注目,铁卫们早被他遣回都骑卫所,疾风也随之回去。
    为了方便走路,他脱下了笨重的战甲,改穿一般的武士服,不过由于他体型异于常人,说不惹人注目只是伪话,但在心理上总安心一点。
    此时太阳逐渐往西山落下去,道上行人车马疏落,项少龙想起善柔,不由涌起凄凉悲痛!
    只有不断地去为她的大仇努力奔走布置,始能舒缓心中的悲郁苦楚。
    蹄声骤响。
    一队十多骑,由前方疾驰而至。
    项少龙警觉性极高,定睛一看,立时愕然。
    原来竟是一队全女班的骑士,五颜六色、争妍斗丽的武士服,把这批美娘子衬得像一团彩云,由长街远处飘了过来。
    她们像在比拚马速骑术,逢车过车,遇骑过骑,瞬眼间来至近前。
    项少龙想起昌平君说起以乃妹嬴盈为首的女儿军,禁不住好奇心,用神打量。
    一马当先的是位身穿黄白色夹杂武士服的少女,生得美赛天仙,比之吕娘蓉亦毫不逊色。策马疾驰,更尽显她的青春和活力。
    她有一对赵致般的长腿,娇美处可与乌廷芳争一日之短长,肤色雪白晶莹有如纪嫣然。腰身纤幼美好,但胸脯胀鼓丰腴,非常诱人,活色生香,是拥有魔鬼身材的美丽天使。
    项少龙不由心中喝彩。
    随行的女儿军队员,比起她来逊色多了。
    最特别处是她秀美的俏容常挂着一丝既骄傲又自得的笑意,像是世上所有男人,只配给她作踏脚的马蹬,引人之极。不过街上的男人看到她,都纷纷垂下目光,不敢行注目之礼。
    项少龙差不多可肯定这使人瞩目的美女便是嬴盈时,她也看到了他,一对亮如夜空星辰的点漆美眸,立时亮了起来。
    项少龙吓得垂下头去,避开她的眼光。
    嬴盈一声娇叱,整队十五人的女儿军如响斯应,一起勒马停定,整齐一致,比训练有素的军队不遑多让。
    项少龙心知不妙,低头疾走,同时颇感茫然。
    难到这批女儿军恶至随街挑选像样的男人寻吗?
    这想法仍在脑海中盘旋时,风声响起,嬴盈的马鞭在头上旋了一圈,在蓄满力道时,照着他的厚背挥打过来。
    项少龙心中大怒。
    这刁蛮女真是太过霸道,自己与她不但无怨无仇,还互不相识,竟见人便打。
    听准鞭势,反手一抓,鞭端落在手上。
    若对方是男子,他会用力反拉,让对方翻跌马下,当场出丑。但对方是如此娇美动人的青春玉女,怜香惜玉之心使他手下留情。
    嬴盈娇呼一声,用力回扯。
    项少龙转过身来,用力相抵。这美娇娃的力道可不赖,马鞭挺得笔直时,两人打了个照面,目光交击,相隔只有六尺,是马鞭加上两条手臂的长度。
    街上行人纷纷避难似的逃开去。
    那批女儿军娇叱声中,散开了扇形围了上来,把项少龙迫在墙角处。
    嬴盈嘴角露出一丝满足的甜美笑容,另手一抽马,战马如臂使指,往后退去。
    项少龙心中暗赞,放开鞭梢。
    “铿锵”声中,众女同时拔剑,在马背上遥指项少龙,娇呼叱骂,其中竟夹杂了几声“狗杂种”“你的娘”那类只有市井之徒才说的粗话。
    项少龙大感头痛,才知遇上了古时代的“飞女党”。
    嬴盈收回马鞭,大感得意,又冲前少许,向众女喝道:“想杀人吗?快把剑收起来!”
    项少龙和众女同时大惑不解,后者们听话得很,长剑回到鞘内去。
    嬴盈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娇笑道:“果然了得!好家伙!乖乖的随本姑娘来,让我试试你的剑法。”
    项少龙愕然道:“姑娘知我是谁吗?”
    嬴盈不耐烦地道:“你又没有告诉我,谁知道你是那里来的不识举的狂妄之徒?”
    众女这时看清楚了他的英伟模样,见他傻愣愣的样子,敌意大减,开始对他评头品足。
    项少龙听她口气,似是曾与自己有点瓜葛,可是遍搜枯肠,却想不起任何事,歉然道:“对不起,在下身有要事,请恕不能奉陪。”
    嬴盈不屑地翘起可爱骄傲、角分明的小嘴,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人来!给我把他拿下!”
    项少龙对着这刁蛮女,哭笑不得时,众女儿军已奉命出手,其中两女挥手一扬,两张捕兽网当头罩下,其他诸女剑再出鞘,迫了过来。
    远处虽有围观的人,不过可能平时领教惯这些刁蛮女的霸道手段,又不清楚项少龙是谁,没人敢干涉。
    项少龙哈哈一笑,滚倒地上,恰恰在网沿外逸去,来到嬴盈的战马蹄前。
    战马受惊下跳起前蹄,眼看再踏下时要蹬在项少龙身上,项少龙一个前翻,到了马侧处。
    嬴盈反应神速,手中马鞭绣头绣脑的往项少龙抽下来。
    项少龙大喝一声,弹了起来,移到马尾处,避过鞭抽。
    岂知嬴盈穿上长靴的美腿由马蹬处脱了出来,往后一伸,撑往项少龙胸口处。
    项少龙那想得到她如此了得,一时轻敌下,勉强侧退少许,但左肩已给她的靴底擦过,留下了一小片污渍。
    其他女儿军大为兴奋,呼啸追来。
    项少龙见势不妙,抢过车道,挤入了对面正四散“逃命”的看热闹人群中,由一条横巷趁“兵荒马乱”之际溜走了。
    到了琴清的府第时,项少龙仍有啼笑皆非的感觉,开始有点明白昌平君两兄弟的感受。
    管家方叔来到厅中,把他领往内轩去。
    琴清和纪嫣然两人正在厅中抚琴弄箫,乐也融融。
    乌廷芳、赵致、田贞田凤等和琴府的十多个婢女,则聚在轩外的大花园里,在夕阳的余晖下,轮流抱着已懂走上几步的项宝儿千秋,不时传来欢乐的笑声。
    只恨项少龙想到的却是善柔,眼前欢乐的情景,适足使他更添创痛。
    他先到园里与乌廷芳和赵致打了个招呼,抱着项宝儿了几下千秋,才回到轩内,迳自坐到两女同一席上,只隔了张长几,免去了一切礼数。
    琴清欣然道:“宝儿玩了整天,不肯睡午觉,真奇怪他撑得住。”
    项少龙凝望着窗外的夕照,听诸女逗玩宝儿的娇笑声,有感而发道:“孩童的想像力最是丰富,什么东西落到他们眼里,都通过想像把它们转化成多采多姿、妙境无穷的事物。所以在我们大人看来平平无奇的东西,他们都可乐而不疲。只恨日后长大了,想像会被残酷的现实代替,那或者就是认识到现实必须付出的代价了。”
    两女对望一眼,均被他这番发人深省的话深深地打动了,一时说不出话来。项少龙收回目光,移到两女处,立时看呆了眼。
    她们宛若两朵争妍斗丽的鲜花,谁都不能压倒对方。
    纪嫣然娇艳,与琴清的雅秀,确是人间极品。
    琴清俏脸微红,垂下螓首,轻柔温婉地道:“项先生终找到时间来探看妻儿了吗?”话完后才知出了语病,玉脸更红了。
    纪嫣然向项少龙使了个暧昧的眼色,低声道:“项郎为何满怀感触呢?”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琴清识趣的借口溜出了花园,让他们说话。
    项少龙沉声道:“还记得春申君写给赵穆的那封信吗?你能否着你的家将照笔弄一封出来呢?”
    纪嫣然道:“这个没有问题,他们中有此能手,但内容写什么呢?”
    项少龙道:“那是春申君给李园的密函,通知他楚王病危,着他立即赶返楚都,但却千万要瞒着秦人,以免秦人知道楚政不稳,其他词语,由你斟酌吧!”
    纪嫣然愕然道:“发生了什么事?”
    项少龙的热泪不受控制的涌出眼角,沉痛地道:“善柔死了!”
    小盘在寝宫接见他,挥退宫娥内侍后,讶道:“发生了什么事?”
    项少龙把对鹿公说的那一套搬了出来,特别强调吕不韦勾结齐楚的害处。
    小盘沉吟半晌,皱眉道:“可是远交近攻的政策,一向是我大秦的国策,吕不韦只是循着这条路线发展,理应没有不妥当的地方。”
    项少龙这时清楚体会到小盘再不是个任人摆布的孩子,点头道:“储君说得不错,但问题是吕不韦另有居心,若让他稳住了国外的形势,他便可以专心国内,诛除异己,若有一天鹿公、徐先等大臣都给他害死,那时我们还凭什么和他斗争呢?”
    小盘一震道:“最怕师傅都给他害死了。”
    项少龙倒没想过自己。
    虽说他要杀死田单,主要因善柔而起。但他对吕不韦的怀疑,却非是无的放矢。
    试过五国合从军迫关之祸后,吕不韦调整了他的策略,转而谋求巩固在国内的势力。
    庄襄王对他已失去了利用价值,反成为障碍,这无情无义的人便下毒手把他除去,好扶植以为是亲生子的小盘。
    现在他须要的是喘一口气的时间。
    若与东方六国仍处在交战的状态,他绝不敢动摇秦国军方的根本,例如撤换大批将领,改为起用无论声望或资历经验全部欠奉的自己人。
    可是若能稳住东方六国,只要有几年时间,他便可培植出心中理想的人选,在文武两方面都把秦国控制在手内。那时他就算要把秦国变作吕家的天下,亦非没有可能的事。
    而对东方六国,叁晋由于有切肤之痛,吕不韦不论用那种怀柔手段,均不会生效。所以他索性置诸不理,只联齐结楚,订立以例如燕归齐、魏归楚,而赵韩归秦一类的密约,那他就可放心对付国内所有反对势力了。
    经过一番解说,小盘终幡然大悟。
    由这可看出,项少龙和小盘的关系已不同了。
    换了以前,无论项少龙说什么,小盘只有听命的份儿。现在他开始会由自己以君主的角度,去考虑和决定。
    他愈来愈像历史上的“秦始皇”了。项少龙赶到昌平君兄弟的将军府,比约定时间迟了半个时辰,不过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在他现在的心情下,能来赴约已是对他们兄弟相当不错了。
    他抱着丑妇必须见嬴盈的心情,带着肩膊那点许她靴底留下的污渍,在下人引领下,举步进入正举行晚宴的大厅,立时吓了一跳。
    那非是人多人少的问题,而是厅内左右两旁的十席里,只有昌平君、昌文君和安谷叁个男人,其他是清一色的女将。
    门卫宣布“都骑统领项少龙到”时,原本吵得像把墟市搬了来的大厅,立时静得落针可闻。
    昌平君跳了起来,迎出大门,先把项少龙扯了出去,愁眉不展道:“我也想不到舍妹竟召来了大批女儿军,把其他的客人都吓得逃命去了,只有小安还算老友。唉!若非他是今天的主宾,恐怕也溜掉了。幸好你今晚来了,否则唉!来!进去再说。”
    今次轮到项少龙一把扯着他,吁出一口凉气道:“她们来干什么?”
    昌平君道:“还不是要见你这红人。”
    项少龙嗫嚅道:“她们是谁?”
    昌平君低声道:“都是未出嫁的闺女,没有一个年纪超过十八岁的,最厉害的就是舍妹嬴盈和鹿公的宝贝孙女鹿丹儿。若不能教她们满意,今晚你休想脱身。”
    项少龙正想问怎样才能教她们满意时,嬴盈娇甜的声音在昌平君身后响起道:“大哥啊!你不是想教项统领临阵逃走吧?”
    她的视线被昌平君挡着,一时间看不清楚项少龙模样,说完这句话后,才与项少龙打了个照面,一对美目立时亮了起来,娇叱道:“原来是你!”
    项少龙微笑道:“不就是小将吗?”
    昌平君讶道:“你们认识的吗?”
    嬴盈跺足道:“他就是那个在市集出手抱不平,后来又不肯留步一见的可恶家伙了。”
    项少龙这才恍然。
    那天来请他去见主人的家将,口中的小姐原来就是这刁蛮贵女,尚幸没有见到自己和图先在一起,否则可要糟透了。难怪今天一见自己即动手拿人。
    昌平君倒没有怀疑,笑道:“那好极了,舍妹回来后,虽恼你不肯见她,可是”
    嬴盈起蛮腰,大怒道:“你敢再说下去!”
    昌平君吓了一跳,陪笑道:“不说便不说。来!我们进去喝杯酒,以前的事,全是误会。”
    嬴盈雀跃道:“快来!”喜孜孜的在前领路。
    项少龙看着她美丽的背影,特别是这时代罕有的修长玉腿,禁不住有点意乱情迷。
    忽然间,他再不感到要应付这批女儿军是件苦差事。
    在某一程度上,他有点怕回到家里,见到任何与善柔有关的人和事。
    自知道善柔凶多吉少后,他不住找事情来做,就是要麻醉自己,以最刺激的方式来令自己没情去痛苦。
    直至善柔死了,他才知道她在他心中占了多么重要的一个席位。
    `那是赵倩之死后,对他最严重的打击!
《寻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