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後患无穷 第2章 煮酒论酒
纵是在众多如狼似虎的铁卫挟持下,这娇滴滴的柔骨齐女仍是夷然无惧,以带点不屑的神态看著项少龙,冷笑道:「原来项大人内穿不畏兵刃的甲胄,难怪能这麽奋不顾身,力克强敌了。」
不知如何,项少龙升起很不妥当的感觉,但一时又想不出问题的所在。
由於荆善和乌光两人分别抓著她柔软的胳膊和以另一手锁紧她的肩胛骨,照理她该再难有任何作为。
滕翼显然亦有他那种异常感觉,这铁汉并不像荆俊和其他铁卫般,眼睛只忙於向她因双臂被扭後而特别显露的茁挺酥胸巡视,冷喝道:「跪下!」
荆善和乌光用力一按,柔骨美女那吃得住,跪了下去,连仅能活动的美腿也失去了作月和威胁性。
大门处人声响起,纪嫣然等进入庞内。
就在这刹那间,项少龙灵光一闪,想到了问题所在。
她实不应这麽容易被擒拿的。
以她早先在吕不韦焘筵上表现出来的身手,众人要活捉她总非易事。且她刚才巳先一步逸往窗门,怎会如此轻易给铁卫们手到拿来呢?其中当然有诈。
原因是她见他未死,又听到自己命人不要对她下杀手,才故意被人擒回来,好进行再一次的刺杀。
此时众人均自然地别头朝大门处望去。
项少龙亦诈装作分神。
果然柔骨女檀口忽张,一缕光影立即激射而出,朝项少龙脸庞奔来。
滕翼等惊觉过来,同时骇然大震。
项少龙从容一闪,避过暗器时,柔骨女的身体奇异地扭了几下,竟像一条滑不溜手的鱼儿般,由荆善和乌光两人的铁爪下溜了出来,再泥鳅般由两人闲滚身到了众人的包围圈外,身手之迅捷滑溜,教人叹为观止。
众人惊喝怒骂中,柔骨女手捧双膝,曲成一团,像个大皮球般眨眼间滚至大厅一侧的窗台下,在众人截上她前,弹了起来,穿窗去了。
众铁卫大失面子,狂追而去。
项少笼等亦脸脸相,均想不到这柔骨女如此厉害。接著昌平君、昌文君、桓等闻风而至,一时府内府外闹哄哄一片。
项少龙一觉醒来,只觉精满神足,昨夜的劳累一扫而空。
他坐起身来时,一向贪睡的纪嫣然给他弄醒过来,慵懒地扑入他怀裹,撤娇道:「天还未亮嘛?陪人家多睡一会儿好吗?」项少龙把她搂紧,轻怜蜜爱一番後,柔声道,「由今天开始,每天我也要在鸡啼日出前,起来苦练百战刀法和拳脚功夫,只看昨晚那柔骨女刺客,便可知天下间能人无数,一不小心,就会吃大亏了。」
纪嫣然想起昨晚由那女剌客吐出来的牛毛针,犹有余悸道:「真是骇人,将这麽一支针藏在口裹,仍可从容说话,教人丝毫不起提防之心。」
项少龙大力打了她一记粉臀,笑道,「好娇妻你再睡一会吧!」
纪嫣然一脸娇啧地坐了起来,怨道:「给你这麽打了,甚麽睡意都不翼而飞了哩!」
项少龙目光自然落在她因衣襟敞开而露出来的深深乳沟内去,只觉触目动心,差点要把这诱人的美女按回床上,忙暗自警惕,勉力离开了她。
不由记起了李牧的警告,自己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耽於男女之欲,有负这赵国绝代名将的期望。
纪嫣然也跳下榻来,笑餍如花地欣然道:「让小女子服侍项大将军梳洗更衣好吗?」
天空露出曙光之际,项少龙巳赶进王宫。小盘正在吃早餐,见他来到,邀他共膳。听到他说出昨晚发生的事後,龙颜震怒道:「吕不韦这狗贼,寡人将来必教他死无葬身之地。明知师傅你是寡人最敬重的人,仍敢如此胆大妄为。」
项少龙笑道:「储君非是第一天知他这种心术吧!生气只是白生气,今趟幸亏有小恬报讯,不过那女刺客也确是第一流的高手。」
小盘呆了半晌,忽然失笑道:「若这番话出自别人之日,寡人必会气上加气。但由师傅说出来,寡……嘿!我只觉心中暖融融的,非常受用。哈!我这番话确是没话找话来说。不过我仍不明白为何师傅会把那批人交给管中邪?」项少龙当然不会告诉他因明知这几年扳不倒吕不韦,所以不做无谓的事。淡淡道:「城内发生了这种事,自该有负责的人。我们不是苦於无法弄个要职给小武和小恬吗?」小盘龙颜一震,眼射喜色,叫绝道:「师傅这一著确是厉害,尤其昨夜管中邪在师傅剑……嘿……不是剑下,而是师傅刀下俯首称臣,已声望大跌,这就叫……叫甚麽才好呢?」项少龙知他心情兴奋,所以说起话来有点词难达意,接口道:「这该叫趁他病取他命!」
小盘一拍长凡道:「正是趁他病取他命。只要连城防都卫都落进我们手内,那任由吕不韦和毒长出三头六臂,都难有作为了。」
此时内侍到来奏报,早朝的时间到了。
两人对视一笑,上朝去了。
大殿内气氛庄严肃穆。
咸阳城昨夜的风风雨雨,多少有点传进众人耳内,均知此事难以善罢。
项少龙被封为大将军後,地位大是不同,列位於王陵、王、蒙骜和杜璧四人之後,稳坐军方的第五把交椅。
现在秦国名列大将者,除他们五人外,就只有王翦和安谷了。
高据於层层升起的龙阶上的三个人,以小盘精神最好,侧坐左右两旁的朱姬和吕不韦均容色疲倦,显是昨夜睡得不好。
朝礼过後,小盘首先发难,向项少龙问起昨夜的事。
项少龙有条不紊地将整件事勾画出来後,向管中邪道:「请管大人呈上有关审讯凶徒们的报告。」
立於桓下方的管中邪踏前半步,躬身奏报道:「这批凶徒巳全部毒发身亡,事後发现他们人人口内暗藏毒九,咬破後毒药流入肚内,到我们发觉时已救之不及了。」
这番话立时意起一阵哄动。
项少龙当然不会相信,这摆明是吕不韦杀人灭口的手法。
不过不用他说话,站於斜对面的毒肃容道;「储君明监,都城之内,竟然混入大批凶徒,行刺大臣,又分明是早有预谋,行事周密,故绝不可轻忽处理。不但要追拿背後元凶,更重要是彻查都城防卫可曾出了甚麽漏子,否则怎会让这麽多人潜进城内,而我们仍懵然不知呢?」众人纷纷点头同意时,项少龙和小盘同时心叫不妙。
只看毒这种借题发挥,大兴问罪之师的态度,便知他和朱姬巳有默契,要把都卫统烦一职抢到手中。
吕不韦、管中邪和蒙惊亦看穿他心意,同时色变。
昌平君一时却未想到这麽远,质问管中邪道:「管大人难道对这批人的来历一点头绪都夜有吗?」管中邪淡淡道:「臣下曾向仲父请示,由於内情异常复杂,故仲父指示须待调查清楚後,才再向储君报告。」
杜璧冷哼一声道:「管大人忙了整夜,竟就得这麽一句无可奉告吗?其实只是从他们所用兵器,又或衣著装备,便该足以推断出他们的身分来历,把背後指使的元凶找出来。」
吕不韦哈哈一笑道:「杜大将军说得好,这批刺客所用兵器,均来自屯留蒲鹃的兵器铸造厂,老臣就是见得太过没有道理,怕是有人栽赃嫁祸,才著中邪再作调查。若杜大将军认为这已算证据确凿,可请储君下令,把蒲鹃立即处以极刑。」
杜璧勃然色变,大怒道:「这太过分了!」
转向小盘,正要说话,小盘从容道:「杜大将军请勿为此动气。寡人自知此乃有人故意嫁祸蒲先生哩!」
杜璧这才脸色稍缓,只是狠狠盯了吕不韦几眼,再不说话。
小盘当然不是对杜壁或蒲鹃有甚麽好感,而是在现今的情势下,怎也要待黑龙出世後,站稳了阵脚,才可以对付杜璧和蒲鹃这一党。
否则乱事一起,吕不韦会乘乱再扩大势力,甚或趁乱夺权,那就得不偿失了。
以成为中心,杜壁和蒲鹃作为代表的这个军事集团,主要的基地就是民心不稳的东三郡,若再勾结赵人,骠然有起事来绝不容易应付。
吕不韦抢著发言道:「今赵有贼子潜进城来搞风搞雨,当然是有人掩护,才过得了城门关防。所以目下要追究的,并非谁人该负上责任,而是谁是这背後的主谋者。就像田猎时高陵君的叛兵能远道潜来谋反,其中必有人沿途掩护接应。项大将军奉命往查,只不知有何成果呢?」这几著连消带打,确是厉害,忽然又把矛头改为指向项少笼了。
项少龙不由心中暗恨昨夜没有抓著那柔骨美女,不然现在就可看看吕不韦如何对答,正要说话,小盘冷然道:「项大将军奉寡人之命作调查,岂知途中被人追击,以致迷了路途,寡人正在查究此事,应该快有结果了。」
小盘这麽把事情揽到身上,吕不韦只好乾笑两声,没再说话。
气氛忽地变得尴尬僵持。
若有任何人仍苦苦要在谁该负上责任一事继续纠缠,便等若明著要和吕不韦过不去了。
项少龙虽和吕不韦壁垒分明,仍不愿弄至这等田地。
一直没有发言的朱姬柔声道:「仲父既然认为不须苦苦追究责任,哀家自然尊重仲父意见。但加强城防,却是当务之急,且任务繁重,恐非管卿家一人应付得了,故都卫副统领一职,实不宜再悬空,卿家身为内史,最熟悉城防方面种种问题,未知心中可有适当人选?」小盘、项少龙、昌平君一方和吕不韦一方各人同呼不好。朱姬这麽叫毒选人,岂非摆明要他任用私人,好削管中邪之权吗?朱姬已开金口,即使小盘和吕不韦也不敢反对。
果然毒打蛇随棍上,欣然道:「微臣的客卿韩竭,来我大秦前曾参与燕都城防事务,乃难得人才,若说都衡副统领人选,没人比他更适合了。」
朱姬喜道:「卿家的提议,甚合哀家之意,众卿若无异议,就这麽决定好了。」
吕不韦沉声道:「现时都骑有副统领三人,都卫亦宜增设副统领一人,好与韩竭共辅中邪,老臣心中亦有适当人选,就是来自上蔡的许商,得他辅翼,都城防务,就可万无一失了。」
项少龙、小盘、李斯、昌平君等睑脸相觊,谁都预估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田地。
幸好禁卫军的要职一向都只委任王族的人,否则恐怕毒和吕不韦也要分上一杯羹,那就更头痛了。
王绾、蔡泽和蒙骛立时同声附和。
毒既推荐了韩竭,这时亦难再和吕不韦争这要职。
项少龙等苦在不能主动推荐蒙武或蒙恬,否则必引起吕不韦疑心,那就等若因加得减。
最後结果仍是由许商当选。
项少龙惟有大叹倒霉,但已是米巳成炊之局。
今趟不但扳不倒管中邪,还增加了目不韦和毒的势力,真是偷鸡不到蚀把米。
有了这副统领的官衔,在毒和吕不韦的分别支持下,韩竭与许商都大有升上军方要职的机会,那时就更後患无穷了。
早朝後,项少龙心情大坏,匆匆离宫,经过琴府时:心中一动,往找琴清。这俏佳人正在园内修花,际此冬去春来之际,风和日丽,天气回暖,正在生气勃勃的花树间工作的琴清,素净的裙挂衬托著如花玉容,自有另一番引人之处。
琴清见项少龙百忙中仍抽空来看她,喜出望外,抛下手中工作,与他携手漫步园林内。
项少龙爱怜地握著她柔夷,叹道:「在下今次来此,是要谢过琴太傅救命之恩哩!」
琴清微笑道:「你这人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人家何时曾救你一命呢?」项少龙把昨夜得她缝制的护甲挡了行剌一事说了出来。听得琴清花容失色道:「天下闲竟有这麽厉害的女刺客,连荆善这麽身手了得的人都拿她不住,唉!少龙啊!真要教人家担心死了。」
项少龙笑道:「不用担心,这女剌客所以能逃掉,故因身具奇技,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凡男人都好色,又惯於小羸女人,才予她有可乘之机。若换了是个男剌客,前善那班家伙早飨以老拳,把他打得像个肿猪头,并浑身瘫痪,那轮得到她连番出手行刺。」
琴清听他说来有趣。笑得花枝乱颤,伏到他肩头上去,良久才叹这:「有你在身旁,琴清总要笑个不停,唉!你这人哩!把人家的魂魄都勾了去了!」
项少龙还是首次听到琴清这种不顾矜持的心底话,心中一热,杷她拥入怀裹,大喜道:「琴太傅切莫忘了曾答应过我的话。」
琴清仰起娇艳欲滴的俏脸,奇道:「我曾答应过你……噢……人家不和你说了。快放开我,给人见到成何体统。」
项少龙心情转佳,看著她欲拒还迎的动人情态,笑道:「琴太傅终记起曾答应在我与老管之战後,便任我胡为的承诺。嘿!今天天气这麽好,不若我们……」
琴清大窘,猛力一挣,脱出了他的魔爪,跺足嚷道:「不准你再说下去,否则找使人将你逐出门外。」
项少龙哈哈大笑,乐不可支,张开双臂道:「我的小乖乖,快到我怀裹来吧!」
琴清连耳朵都烧红了,又喜又填,当然奈何不了他。秀眸一转,柔声道:「春祭後琴清才陪你好吗?咦!你今天不是要陪小俊去鹿府提亲吗?为何却尽在这儿磨蹭?」项少龙这才记起荆俊正在官署苦候。只好把她拉入怀襄,厮磨一番後,告辞离去。
回到官署,荆俊正等得坐立不安,昌平君和桓都来了,项少龙还想坐下喝杯热茶,巳给荆俊扯了起来,於是大队人马,打道往鹿府而去。
衔上人潮熙来攘往,热闹升平。
这时项少龙巳是咸阳城中街知巷闻的人物,秦人一向崇拜英雄,知他昨晚大胜管中邪,见到他无不欣然指点,当他礼貌地向一群追著来看他的少女展露笑容时,迷得她们差点昏了过去。
昌平君虽身为左相,但风头仍远及不上他,大为艳羡这:「少龙昨夜一战,威震咸阳,我等也与有荣焉。昨晚回家後,嬴盈对你赞不绝日,真怕她又改变心意来缠你,再不肯嫁给端和了。」
项少龙心感欣慰,觉得总算帮了好朋友的一个大忙。顺口问另一边的桓这:「小何时返回营地呢?」桓恭敬答道:「储君著我春祭後才回去,唉!现在我的速援军装备不齐,饷银不足。很多事都成了有心无力。今早朝会後,吕不韦找了我去视话,希望把蒙武和蒙恬安排到我军内去当副将,但我怎能答应呢?」项少龙等无不精神一振。
昌平君低笑道:「怕甚麽呢?尽管应承他好了!」
桓愕然望向昌平君。
项少龙低声道:「左相的话没错,小恬和小武实是我们的人。」
桓大喜道:「那我的速援军就有救了。」
後面的滕翼大笑道:「还不快去应诺!」
桓龄正要离队时,给昌平君一把扯住,吩咐逍:「小你若能扮作向吕不韦屈服投靠的样儿,储君会更为高兴。」
桓乃不善作侨的人,闻言脸现难色。
项少龙道:「小只要照自己一向的行事作风办就成了,太过分反会招吕贼之疑,明白了吗?」桓点头受教,欣然去了。
转过街口,鹿府在望,前俊反心怯起来,躲到众人背後。
众人大笑声中,项少龙一马当先,进府而去。
能为自己兄弟缔造幸福美满的将来,实是人生最大快事。
第2章 煮酒论酒
是夜乌府大排筵席,庆祝荆俊说成婚事。顺带恭贺项少龙一战成功,狠狠挫败了吕不韦的诡谋。
除了己方的人和琴清外,外人就只昌平君兄弟、王齿、王陵、桓奇、李斯、杨端和等人。
最妙是鹿丹儿也偷偷溜了来参加,自然成了众人调笑的对象,倍添热闹。
酒酣耳热之际,乌应元欣然道:“最近老夫赢了一笔大钱,对怎样花掉它颇为头痛,各位有何提议呢?”
王齿笑道:“这是所有赌徒的烦恼,有钱时只想怎样花钱,囊里欠金时却又要苦苦张罗,当然哪!乌爷富可敌国,自是只有先一项的烦恼了。”
众人哄然大笑,只有桓奇抿嘴不笑。
项少龙见状心中一动道:“不若把这笔钱花在小奇的速援军上去吧!”
众人齐声叫好,但又觉得有点不妥当。
昌平君问道:“小奇尚未有机会说出见吕不韦的经过呢!”
桓奇叹了一日气道:“说到玩手段,我那是这老奸巨猾的对手。我虽应允了他明早朝会时提出须增添两名副将,他仍借口为建郑国渠,只能逐步增加速授军的经费,摆明是要留难和控制我。”
众人均大感头痛,由于吕不韦抓紧财政开支,等若间接把军队控制在他手上,任何军队的增添装备或远程调动,若没有他点头,就难以实现。
李斯最熟悉国家的财务,提议道:“乌爷不若把这笔赢来的大财,献给储君,再由储君纳于廷库之内,那末有甚特别开支,就可不经吕不韦而能直接应付各种需求了。”
乌应元豪气干云道:“这个容易,我还可另外捐献一笔钱财,那廷库就相当可观了。只要能令吕不韦奸谋难逞,我乌应元是绝不会吝啬的。”
众人齐声叫好。
再商量了一会行事的细节,兴高采烈时,王齿叹了一口气道:“我王齿一生只佩服三个人,就是白起、廉颇和李牧。白起狠辣奇诡,廉颇稳重深沉,但若说到用兵如神、高深难测者,仍以李牧为首,赵国纵去了廉颇,但一天有李牧此人在,我大秦仍未可轻言亡赵。”
王陵奇道:“今晚晚宴人人兴高采烈,老齿你为何忽然生出如许感叹?”
王齿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苦笑道:“因为我刚收到由魏国传来的消息,安厘王病倒了,故联想到廉颇亦必时日无多,才心生感触。”
荆俊不解道:“听说安厘王一直不肯起用廉颇,若他去世,对廉颇该有利无害才对,为何他反变为时日无多呢?”
陶方亦讶道:“廉颇现正寄居信陵君府内,显然与无忌公子关系密切。
安厘王若去,信陵君便成为魏国最有影响力的人,水涨船高下,廉颇的行情只有向好而不会变坏,为何大将军竟有此言?”
王齿见众人均一头雾水,惟有纪嫣然若有所思,秀眸射出黯然之色,喟然道:“人说物以其类,我与廉颇虽屡屡对阵沙场,仍对他会落得如许收场,心中惋借。至于我为何有此看法,纪才女必已有悟于心,就有请才女代为说出来吧!”
人人均知纪嫣然曾在大粱长居过一段时间,深悉大梁情况,目光都转到她身上去。
这名着天下的才女美目泛起凄迷之色,香唇轻吐道:“安厘王若病危,信陵君亦命不久矣。廉颇既失靠山,惟有离魏投楚。楚人虽有李园,但却惯恋偏安之局,故廉颇再难有作为了。”
众人这才恍然。
以魏安厘王的性格,必会在病逝前施辣手先迫死信陵君,否则就怕魏太子王位难保。这种权力王位之争,绝没有人情可讲的余地。
项少龙想起龙阳君,他自是太子增的一党,可想而知因安厘之病,使龙阳君正陷身激烈的斗争中,那是全胜或全败之局,其中没有丝毫转折的间隙。
桓奇正容向王齿请教道:“王老将军刚才说白起比李牧尚差少许,不知为何会有此看法。要知白起一生战无不胜,三十七年扬威沙场,攻取城池七十有余,料敌应变,层出不穷,未尝一败,长平一战,采取后退诱敌,分割围歼的策略,更是一战功成。使赵人由强转弱,何人尚能与其争一日之短长。”
桓奇显然对白起这前辈名将非常崇拜,故忍不住出言为其争辩。
王齿眼中射出缅怀之色,徐徐道:“当年长平之战,白起为主将,我王齿为裨将,此事在当时乃最高机密,其时先王有令:”有敢泄武安君白起斩,故赵人初并不知主持大局者,实长武安君,此正为白起一向惯用的手段,为求成功,不择手段。“
项少龙心中生出颇为特别的感觉。
以一个二十一世妃的人,却到这古战国的时代里,听着王齿这一代名将娓娓叙述那最关键性和最惨烈的一场攻防战,这种滋味,确是难以言宣。
长平之战可说是当时最为人讨论的话题,除赵人不愿提起这伤心往事外,其他人都乐此不疲。但听着王齿这当年曾参与其事的秦方大将亲口说出来,众人的感受更大是不同,既心生敬畏,又长意趣盎然。
王齿叹道:”廉颇确是老而弥坚,知道我强他弱,稍一失利,立采筑垒固守,疲惫我军的战略,看似保守,其实却是明智之举。要知长平坐拥天险,实是无可比拟的坚固要冲。在长平一战前,白起和老夫定下策咯,先攻韩国,由白起攻占韩魏交界的军事重镇野王,老夫则北向攻击上党一带,贴迫长平,而在此时座镇长平的廉颇已有先见之明,下令构筑防御工事,准备了充足的兵力和粮草,要和我们打一场持久战。“
王陵点头道:”廉颇确是有饶略的人,弄到我方大军不但面对坚城而无用武之地,还因其不断派人扰乱我们的粮援部队,使我方出现军需补给困难的危机,当时就是由我负补给后援之责。反之廉颇却是以逸待劳,在长平城东侧建立了一个非常坚固的阵地,巩固了防军和首都邯郸的联络,使我们陷于非常不利的境地。若非赵孝成年轻气盛,以为廉颇老而怯战,遂中了武安君反间之计,改以鲁莽轻敌、高傲自恃的赵恬代廉颇,败的可能就是我们了。所以长平之胜,败因在于孝成王阵前换将的错着,武安君的运筹帷幄,只属次要。“
王齿解释道:”老夫对白大将军亦非常钦佩,但有名主始有名臣,当年先王一开始便破格重用白起,由左庶长起,隔两年已升为大良造,而武安君亦没有令先王失望,领军的第二年,便在伊阙之战中,以他名震天下的铁骑冲锋军,凭不到三分一的兵力,一举攻破韩魏二十四万联军,虏获其帅公孙喜,使魏国西方五镇全部沦陷,接着一年更连续攻占魏人旧都安邑和附近六十一座城池,至此本是最强大的魏国只落得苟延残喘的分儿了。“
昌文君双目射出崇敬之色,叹道:”如此功业,世所罕有,为何仍及不上李牧呢?“
王齿摇头苦笑道:”武安君之所以能有此史无前例的战果,皆因手段之残酷亦是史无前例,每次战胜,必尽屠对方降军,以削弱对方实力。这虽是最厉害的方法,却非其他人所能办得到,且有伤天和,远及不上李牧之从容大度,故比较起来,仍是差了一点。“
众人这才明白为何在王齿心中,白起仍比不上李牧。
而李牧能使敌方大将折服,亦可知他是如何厉害了。
李斯叹道:”长平一战,实是我大秦强弱的转折点,谁想得到当年曾大破我军的赵奢之子,竟是如此不济。赵奢那一战该是武安君唯一的败绩了。“
桓奇赧然道:”我一直都没把该战当是白起的败仗。“
王齿向项少龙语重心长地道:”老夫今趟向储君提议升少龙作大将军,就是针对李牧而发,眼下环顾我大秦诸将,只有你和王翦可与李牧争一日之短长,我和蒙骜名份虽高,却缺乏了你那种能使将士效死命的本领。“
项少龙心中苦笑,对着其他人还可说,若对着李牧,纵使能硬着心肠,怕也难以讨好。可恨这却是早晚会发生的事。
昌平君点头道:”大将军的话非是无的放矢,李牧最近歼减了匈奴十余万骑兵,又降服了东胡、林胡多个部落,赶得匈奴王单于狼狈北窜,短期内再无力犯赵,际此天下大乱的时刻,无论晶王后和郭开如何猜忌李牧,也迫得要把他调回来守卫东疆了。“
李斯淡淡道:”本来赵国除李牧外,尚有司马尚和庞爰两大主将,故现时郭开虽全力压制李牧,可是当司马尚和庞爰两人都吃败仗时,就应是李牧出马的时刻了。“
项少龙深心中愈发景仰李牧了,只要看看王齿这等猛将,说起他时仍颇有谈虎色变之感,即可见他确是英勇不凡。
各人再谈了一会后,这才兴尽而散。
次晨醒来,项少龙先苦练了一轮刀法,才与纪嫣然一起出门,后者是领人到春祭的渭水河段,为黑龙出世预作安排和预演,否则若出了差错,就会变成天下间最大的笑话了。
由于早有李斯通知小盘关于乌应元献金和桓奇的速援军须作财政和人事的安排,所以他不用先见小盘,而是直接往赴朝会,省了不少时间。
项少龙忽然感到无比的轻松,自庄襄王被害死后,先是田猎、接着是到楚国去,还有前日的决战,好事坏事,一波接一波地汹涌过来,教他应接不暇,连喘口气也有困难。但在这一刻,压力大大减轻了。
至少在可见的将来,没有什么特别伤脑筋的事。
自己也算可怜,除了初到贵境时与美蚕娘一起过的那段日子,他从未真正全心全意去享受过在这古时代里自己那奇异的生活。
正胡思乱想时,后方蹄声骠响。
项少龙和十八铁卫同时回头里去,原来是缪毒来了,后面还跟着韩竭、令齐两人和大群前后开道的亲随。
只论气派,项少龙确是瞠乎其后。
缪毒转瞬来到他旁,笑道:”项太人昨晚设宴欢饮,为何竟然漏了小弟呢?“
项少龙大感尴尬,借着与韩竭和令齐打招呼,争取到少许缓冲时间,匆匆间想好了答案,微笑道:”那算什么宴会,只是昌平君临时要为我搞个祝捷宴,还把两位王大将军似拉夫般拉了来,吃的却是由我提供的酒菜,占尽便宜,所以缪大人勿要怪我,要怪就怪左相那小子吧!“
缪毒、韩竭、令齐和其他人听他说得有趣,都大声哄笑起来,气氛至少在表面上融洽了很多。
缪毒停不了笑地喘着气道:”项大人的词锋可能比得上苏秦和张仪,教小弟再难兴问罪之师。顺道向项大人道个歉,前晚邱日升胆大妄为,自作主张,已给小弟严责,希望项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项少龙暗中叫好,知道缪毒因认定了吕不韦是头号敌人,所以才这么卑躬屈膝地来向自己修好,笑道:”下边的人有时是不会那么听话的了,是啦!为何仍未见国兴来向我报到呢?“
后侧的韩竭笑道:”这事间我就最清楚了,没有十天丰月,休想做好官服印绶等物,他怎敢妄去报到呢?“
此时宫门在望,缪毒出其不意道:”长话短说,醉风楼最近来了个集天下美色的歌舞姬团,项大人今晚定要和我到醉风楼欢醉一宵,若是推托就不当我缪毒是朋友了。“
项少龙心中暗道:”老子从没把你当过是朋友。“但当然不会表露心声,苦笑道:”若项某人的娇妻因在下夜归而揍我一顿,要惟内史大人是问了。“
缪毒哑然失笑道:”原来项大人说话这么风趣,唉!真恨不得快点天黑,好能与项大人把盏言欢,今晚黄昏小弟在醉风楼恭候大驾。“
项少龙暗叫倒霉,他的希望刚好和缪毒相反,就是希望永远是白天,那就不用和缪毒虚情假意地磨它整个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