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留声

海上留声
    人的一生总是在不断地追忆,无论身处怎样的繁华,拥有多少尊荣,有时候,一首老歌就可以将我们带回到过去,重温那一段似水年华。老上海就像一场沉睡的旧梦,原以为相隔百年,那份感觉早已荡然无存,然而许多久违的熟悉,就搁置在一首首老歌里。我们只需轻轻穿过年轮的街道,在某个季节的转角处,就可以与之灵魂相通。
    人说上海美丽得无法复制,等到繁华落尽纤尘,打动心肠的依旧是那一段如烟往事。所以,行走在车水马龙的大上海,内心始终有一处安静的留白。总以为,摩肩接踵的人流,不会再有优雅的交集。其实在随处可见的海上风情里,我们怀着同一个梦,并且需要依靠那些老旧的记忆来安放心情。
    走进方浜路,这里与新上海的璀璨华丽擦肩,又和旧上海的古老风情相逢。这里被称为“上海老街”,有着明清古风的典雅装帧,亦摆放许多老照片、月历牌、旧画报。那些被岁月遗忘多年的旧物,在南京路、淮海路等著名商业街早已觅不见踪影,于这条老街却随处可寻。商店檐下高挂的红灯笼,以及风中飘摇的酒旗,无不以最古雅的方式,和来往过客讲述老上海风姿绰约的昨天。
    世界各国的朋友,从五湖四海奔赴而来,带着天南地北的风尘,相逢在一条古韵悠长的老街。他们是想在旧时风景里,寻找曾经失落的梦,还是仅仅只为了给生命的旅程,添上一种不同寻常的意境?老上海的音乐在时光深处舒缓地流淌,继而弥漫了整座城市。我们不由自主地沉迷在歌声中,希望在茫茫人海里得以遇见缘定今生的那个人。我们是漂浮的船,老街是渡口。千万人之中的相遇,不能太早,也不能过迟,直到握着彼此手的那一刻才恍然,所有等待都是值得的。
    如果说人生是一场修行,那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找一方明净天地,执手相依,笑看风云,如此才不辜负一世的美好辰光。在这暮春时节,许多人淹没在老唱机旋转的音律中,于真实与虚幻、含蓄又内敛的乐曲中,获得温情与快乐。
    中唱小红楼位于徐家汇公园内。19世纪末,法国百代唱片公司登陆沪上,带来了时尚的留声机。这种“伶人歌唱可留声,转动机头万籁生”的机器让当时的上海人兴奋异常,很快就风靡了整个上海滩。
    一座别具风韵的小楼,历经七八十年的风雨沧桑,依旧保留当年非凡姿采。壁炉、吊灯、老唱机、胶木唱片,这些旧物带着一种如梦似幻的美丽,令来过的人甘愿为之倾注柔情,将感动寄存于此,并认定这是喧哗尘世最宁静的归属。
    中唱小红楼,收藏了太多如今无法企及的繁盛与辉煌。中国现代艺术史上几乎所有的风云人物,都曾在这里留下了或深或浅的足迹。聂耳在这里创作了《义勇军进行曲》,黎锦光的《夜来香》亦是在这里创作,陈歌辛的《玫瑰玫瑰我爱你》最初也在这里录制。过往的天光云影已然散去,风烟俱静之时,又会有另一种绝美继续昨日的传奇。
    派拉蒙电影里有句旁白:“老百乐门爵士乐响起了,你无法拒绝华丽转身。”半个世纪前,百乐门曾经是驰名中外的“远东第一乐府”。这里出现过许多优秀爵士乐音乐家,他们将爵士乐镀上一层浓郁的感情色彩。听爵士乐,就像调一杯中西相融的酒,既有典雅的东方古韵,又有浪漫的西方风情,让品过的人,在黑白光阴的回忆里流连,又在霓虹幻彩的景致中沉醉。与百乐门邂逅,任何一次转身,都会让人频频回首。
    百乐门在五光十色的夜景下更是姿态万千,多少黯淡被那些天涯歌女一颦一笑的妩媚给消融。有时候,一件华美的旗袍,就足矣倾倒满城看客。夜上海,这座不夜城,仿佛任何时候都是歌舞升平。而我们所求的,也只是在青春鼎盛之时,于流转的音乐中,来一场美丽的宿醉。待到第一缕阳光洒落在窗台,才如梦初醒。
    穿行在石库门悠长而又狭窄的弄堂里,所有尘封的记忆就在瞬间奔涌而出。木质阁楼,爬满了绿色的青藤,弥漫着老上海浓郁的风情。一首熟悉的老歌,不知从谁家的窗台飘然而至,怀旧的气息里,弥漫着栀子花幽淡的清香。如若不是弄堂有尽头,所有的来客真的会误以为,时光倒流了数十载。而我们就是地道的老上海人,在烟火的里弄,安度平淡的流年。
    上海就像是一座宿命之城,来过的人,一旦跌入怀旧的音乐里,就再也不能遗忘这段情。这些人,喜欢坐在午后阳光下,品一壶闲茶,在老唱片的歌调里,翻看一张张老照片,开始经久地回忆。这些人,喜欢穿行在大街小巷里,看着这座城市的风物人情,让自己淹没在旧上海的浮沉往事中。多少年,旧物早已换了新主,黄浦江的涛声,依旧和每一个过客许下不见不散的诺言。
    我们都相信因缘际遇,如若真有缘分,无论经历多长久的离别,终有一天会再度重逢。纵算物转星移,人世变迁,那些远走的,还是会回到身边。以为错过了老上海的花样年华,却不想,这般轻而易举就从一首怀旧的歌曲里找回从前熟悉的一切。
    时光还在,我们却不再年轻。许多纷繁的故事从容不惊地老去,而这座城市遗韵犹存。愿所有人与上海的相逢,都是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