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男人爱女人,女人爱男人,都是有条件的,世界上哪里有无缘无故的爱?
    只不过,有的爱对方的身体,有的爱对方的容貌,有的爱对方的门第,有的爱对方的财富,当然,最高尚的是爱对方的心灵,最卑鄙的是爱对方的腰包……
    就在余忠孝跟唐微微大搞“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暧昧游击战时,唐微微的母亲宋玉如不远万里来到北京。
    可怜天下父母心。宋玉如现在就后悔一件事情,怎么当初就非不许唐微微早恋?张爱玲说成名要趁早,其实失恋更得趁早。早早地谈过恋爱,早早地知道什么合适什么不合适,何至于拖到现在要爹妈操心?即便就算是王洋,不要说现在他大富大贵了,即便他一事无成,又怎么样?对微微好不就可以了吗?
    宋玉如也知道女儿内心里对自己多少是有点怨恨的。但知识分子跟普通大众略有不同,怨归怨,恨归恨,但从来不会摆到桌面上的,更不会站在院当间大吵大闹请街坊四邻来评理。
    宋玉如虽然也替女儿着急,但她不属于那种到处给女儿张罗女婿的妈,她那范儿拿的,比唐微微足多了。知道她脾气的亲戚朋友,根本不会自告奋勇给她推荐女婿,讨那没趣儿干什么!比她们家门楣高的,她不乐意巴结人家,越发要拿着劲儿任着自己性子说点冷言冷语,比她们家门楣低的,她倒是亲热随和,但那种亲热随和让人家不舒服,好像是受了她多大恩惠似的。
    宋玉如一辈子好强。她早年最看不起的女人,就是那些一到单位就找对象,找了对象就结婚,结了婚就一个两个生孩子的女人,然后就是买菜做饭养孩子,工作永远稀里马虎,但奖金少一分就要吵个天翻地覆。她以前当领导的时候,最烦这样的女下属,但现在退休了,发现人家这一辈子过得就是实惠!年轻的时候是老公,生了孩子是儿女,儿女大了是孙子孙女。全家人都没什么出息,但平平安安,哪里像她,不仅严格要求自己,也严格要求老公和女儿,一家人过得紧紧张张,出息倒是看着出息,但不实惠。比如说唐微微吧,当年凭着这个闺女,她可不仅在家族里骄傲,在单位里也自豪着呢。考大学全省状元,然后保送的硕士,连读的博士,然后在北京工作生活,有出息吧?可这种出息说到底,当她自己退休之后,她就觉得不实惠了——那些养着没出息的儿女的同事街坊不再羡慕她了,她们怀里抱着孙子,整天笑逐颜开,反倒是她,女儿这么大,连个姑爷都没有,成了人们同情的对象。只不过,熟人,或者说知道她脾气的人,见了她格外要夸赞她的女儿,然后无关痛痒地问上一句:“有对象了吗?”
    按道理说,没对象也没什么可丢人的,但,女儿大了,没老公,对做妈的而言总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宋玉如开始有意没意地给留心着了,暗中打探谁家有什么单身的适龄男子在北京。后来上公园晨练的时候认识一老姐姐,老姐姐的丈夫有个远房侄子在北京,年岁比唐微微大十个月,单身,在北京读博士,明年毕业,父母去世得早,家境贫寒,希望能在北京安个家。本来呢,宋玉如对这个老姐姐没啥兴趣,但一听说人家有个优秀的单身的远房侄子,立刻跟人家来了神儿,关系越走越近,假装无意地说自己姑娘在北京,也是单身什么的。那老姐姐一听,立刻提议,不如俩人先认识认识,合适呢,就肥水不流外人田了。不合适,将来做个朋友,互相给帮个忙,也好。
    宋玉如怕在电话里跟唐微微说不明白,亲自北上督战。吃晚饭的时候,跟唐微微如此这般一说,哪里想到唐微微听了,脱口而出:“既然条件这么出众,怎么到现在还单身?”
    宋玉如一句就给唐微微顶了回来:“你不是也单身吗?你条件也不差啊。”
    宋玉如住下第二天就给人家那小伙子打电话,本来还想寒暄寒暄,结果小伙子更爽快,叫了声“阿姨”,然后直奔主题:“我婶儿都跟我说了,您女儿在北京工作,您把她电话给我,我约她吧。”
    宋玉如忙不迭地把唐微微的手机号码给了那小伙子,正想问小伙子什么时候约唐微微的时候,小伙子说:“好,我今天就给她打。”电话挂了,宋玉如这心头叫一个高兴——爽快,这样的男人好。男人找老婆,就得这样。
    唐微微接到“优秀单身博士男”电话的时候,正好在饭局上。是周正张罗的。王洋也在。唐微微端着个“落落大方”的架子,矜持,得体,优雅……
    小伙子上来就自报家门:“我是刘军,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见个面吧。”
    唐微微一愣,刘军,这个名字很陌生。
    小伙子接着说:“我在××大学读博士,你妈妈跟你说了吧?”
    唐微微脸当时就绿了。矜持、得体、优雅荡然无存。跟做贼似的,慌慌张张地:“啊,说了说了。这么着,你晚点给我打行吗?我现在不方便。”说完,迅速挂断。对面的王洋没说什么,倒是周正瞅她这副模样,说了句:“怎么啦?汗都下来了?什么事儿啊?”
    唐微微掩饰,说:“没什么事儿,老家来一亲戚。”说完,端起面前的红酒杯。一分钟,甚至更短,她又找回了刚才的感觉——落落大方,矜持得体,优雅知性。
    晚上到家,宋玉如满怀期望地问唐微微,约了没有,什么时候见面。唐微微大致一说,还没说完,唐母就已经急赤白脸地数落唐微微分不清主次。唐微微也急了,说:“我就说现在不方便,让他晚点打,怎么啦?”
    宋玉如大拊掌,说:“什么叫现在不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你接个电话能死啊?”
    唐微微不想解释,况且也解释不清楚。确实,她当时其实可以起身到外面接这个电话的,但她为什么没接呢?跟王洋坐对面有关系吗?
    唐微微敷衍,说:“妈,你别说了好不好?我那会儿正跟领导谈工作呢。”
    “领导怎么啦?你就不能跟领导说等会儿,你先接个电话啊?”
    “我能让领导等会儿吗?那是给我发薪水的人!”
    “发薪水怎么啦?啊,就因为你接一个电话,他就把你开除了?”
    宋玉如越说气越大,唐微微感觉自己脑袋都要炸了。对待老妈,经过几十年的斗争,唐微微已经总结出来一条颠扑不破的革命真理——跟老妈是没道理可讲的。跟老妈讲理,就是惹老妈生气。不如早早放下武器,缴枪不杀。
    “那我不就是让他晚点打吗?差这几小时吗?又不是赶飞机,到点儿飞机就飞了!”
    “这比赶飞机重要多了。飞机赶不上,可以改签。你这个错过,都不知道下一班在哪儿!你这样什么时候能嫁掉?”
    唐微微听得头大,说:“行了行了,我现在给他拨过去……”
    宋玉如一脸惊骇:“你给他拨过去?你约他吗?你一姑娘家!”
    按照宋玉如的理解,唐微微即便是真的急着嫁人,哪怕就是急出人命来,也不能主动给那叫刘军的打电话。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主动给男人打电话,要求见面,约会,不止是掉价问题,而且简直是丢脸!
    幸亏刘军的电话在十点半来了,否则,唐微微这一夜就别想消停了。刘军开门见山,上来就说:“唐微微是吗?我是刘军,你看我们明天能见面吗?”
    唐微微的车不对号,明天上不了街。她正想问换一天行不行,但一看老妈那一脸紧张,索性答应了。夜长梦多,都老大不小的,合适就处,不合适谁也别耽误谁。
    出于礼貌,唐微微让小伙子定地方,小伙子竟然把地方定在自己学校内的一咖啡馆。唐微微实在难以接受,绕着弯说:“主要是白天要上班,那地方太远。加上堵车,如果要下班之后见面,估计得安排在八点以后。”
    小伙子还算通情达理,最后他们定在上岛咖啡,算中间地带。
    见面五分钟,唐微微就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一想通过婚姻改变命运的小伙子。
    博士生刘军很直截了当地告诉唐微微,自己只喜欢精明强干的独立女性。问他为什么,他竟然说:“那些花瓶型的女人,白送给我,我都不要。有什么用?除了一张好看的面孔!”
    接着“优秀单身男”刘军开始愤愤不平地抱怨:“我最讨厌女人问我家是哪里的,父母是干什么的,开什么车,有没有房子,一个月赚多少钱!她们太势利太物质,就怕付出,只想不劳而获。哪那么好的事儿?你不付出,我凭什么娶你当老婆?爱是付出。”
    唐微微冷笑,心说:“爱是付出。你打算付出什么呢?”
    博士生刘军仿佛猜到唐微微心里想的似的,对唐微微厚颜无耻地说:“我现在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我可以把我的未来给你。我有博士文凭,专业又好,只要在北京有一个家,有一个你这样的老婆,我将来什么都会有的,现在我依靠你,将来你依靠我,所有的人都会羡慕我们的。我们是患难夫妻啊。”
    唐微微气得差点笑起来,但她忽然有了心情,决定跟这个博士生开个小玩笑,于是期期艾艾地说:“可是我的工作不稳定,到北京几年还在租房子,我一直想有一个家,哪怕这个男人没什么钱,我们一起奋斗,白手起家也好。”
    博士生听了,竟然舌头像打了结一样,脑门儿上瞬间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半天,对唐微微非常诚恳地说:“你知道,我是要找老婆,不是要找别的。在我的观念里,老婆一定得是能帮上我的。我在学校也有很多女孩子追我,叫我哥什么的,但我都没有答应。我家是外地的,爹妈病逝,家里也没什么过硬的亲戚,帮不上我,我得靠自己。我除了我自己,什么都没有。我研究了历史上大部分功成名就的男人,他们娶的女人都得是能帮得上他们的。我熬到这个年岁还没有结婚,就是想娶一个能帮得上我的女人。我一直在努力,本科完了读硕士,硕士完了读博士,我想那些能帮得上我的女人总也要嫁得风光体面吧?我好在是博士,也算让她们脸上有光吧?我很多同学,大学一毕业就成了家,生个孩子,然后一辈子就全扔在养家糊口上了,我不想过那种平庸的生活,我是一个有志向的男人,你明白吧?”
    唐微微点头,说:“明白。”
    她本来以为她说完“明白”,俩人就该好说好散了,哪里想到,那博士生忽然冒出一句:“你总有不错的女朋友吧?有没有符合我条件的,离婚都无所谓。”
    唐微微问:“有孩子的呢?”
    博士生咬紧牙关,片刻,说:“有孩子的也成,那就得经济条件再好一点,能帮我创业,我一直想做电影,做中国的伍迪·爱伦。”
    “如果人家自己有公司,让你在她的公司做事,你看好不好?”唐微微决心逗一逗这个中国的伍迪·爱伦。
    博士生双眼发亮,问:“什么公司?要是小公司可不行。我可是博士,不能在那种私人小公司干的,要那种工作,我随便都可以找得到。”
    埋单。博士生很迟缓地掏钱包,唐微微抱着胳膊,装雕塑。
    唐微微回家跟母亲汇报了一下她千挑万选的“候选女婿”,宋玉如张口结舌,说:“现在还有这样的男人?”
    后来,博士生刘军又给唐微微打过几次电话,都是敦促她替他落实“能帮助他实现理想”的老婆一事。有一次,博士生刘军来电话的时候,唐微微正跟余忠孝一起吃饭,唐微微随口就问:“喂,年龄比你大十岁可以不可以?”那博士生竟然说:“关键是条件。”
    挂了电话,唐微微跟余忠孝把这个事儿当个笑话说了出来,余忠孝听了,说:“你们女人找一个比自己大十岁但经济条件好的老公,所有人都觉得很正常,还认为这个女人很幸福,怎么这种事情轮到男人,就无耻了呢?男女不是平等的吗?”
    唐微微想了想,还真没找到合适的词儿。是的,男人爱女人,女人爱男人,都是有条件的,世界上哪里有无缘无故的爱?只不过,有的爱对方的身体,有的爱对方的容貌,有的爱对方的门第,有的爱对方的财富,当然,最高尚的是爱对方的心灵,最卑鄙的是爱对方的腰包……
    余忠孝跟唐微微这么有一搭无一搭地来往一段时间以后,王洋忽然来找唐微微。唐微微心生暗喜——这说明,他心里还是有她的。他不愿意她跟别人,至少不愿意她跟余忠孝。
    王洋给唐微微打的电话,非常简单,直奔主题,上来就是:“七点。丽都大堂。我开车接你。”
    唐微微脱口而出:“可是我有车。”
    “那就丽都大堂直接见面。”
    挂了电话,唐微微非常后悔,为什么要说自己有车!如果没车,就可以和王洋一个车,一个车,就可以说点两个人的话。靳小令曾经对唐微微说过,女人为什么要有自己的车?女人有车,男人想献点殷勤都难。
    自从知道王洋是锦绣地产CEO以后,唐微微只跟王洋主动联系过一次,而且那一次还让她感觉极其糟糕,这之后她就强迫自己不联系王洋,即便是MSN上碰到,也是什么话都不说,甚至连个招呼都不打。这跟唐微微受的教育有关——在唐微微的观念中,人是不应该势利的。而最大的势利就是当别人有钱了富贵了,主动和人家去联络。当然,如果按照唐微微母亲宋玉如的观念,即便是王洋主动来联络,唐微微也至少应该拒绝三次以上。那样方能显出良好的家教以及富贵不能淫的坚贞。现在,如果唐微微的母亲知道,王洋一打电话约她,她竟然就答应了,不仅答应,还麻溜地自己开车过去,一定会批评她贱。以前,唐微微很怕母亲骂她贱,但很多年后,唐微微才发现母亲对她的教育基本是错误的——也许在母亲那个年代,女人是不能贱的。那个时候男人只能娶一个老婆,既然如此,谁愿意娶一个贱货?而且那些年代,离婚多难啊,老婆倘跟别人乱搞,男人岂不是很亏?但现在这个年代,结婚离婚是如此容易,既然这样,你矜持,有的是不矜持的。你矜持来矜持去,最后剩下的就是你啦。人家那些不矜持的,一句真爱无罪,反倒成了最纯洁无瑕的了——想了就做,做了就放下,放下就忘记。
    唐微微原本那天晚上是有饭局的。靳小令张罗的。唐微微答应了王洋之后,就给靳小令发了短信,说晚上临时有事,过不来了。
    一分钟不到,靳小令电话追过来,唐微微拒接,发过去俩字“开会”。
    靳小令也发给唐微微俩字“无耻”。
    无耻就无耻吧。倒退回几年,唐微微绝对不会如此重色轻友。在以前,别说女朋友,就是随便一个芝麻绿豆大的事,都排在男朋友的前面。王洋那个时候经常抱怨唐微微,说唐微微把他当“长工”。唐微微宿舍里所有女朋友的事,只要求到唐微微,唐微微都会找王洋帮忙。王洋跟唐微微说:我怎么觉得我不是你一个人的男朋友,她们都没男朋友啊?怎么遇到事儿都找你的男朋友?还有很多次,那个女朋友失恋了,给唐微微一打电话,唐微微立刻丢下王洋,跑去安慰正在哭泣的女朋友。王洋气得跟唐微微说:“她失恋,我招谁惹谁了?你安慰她去,我找谁安慰?”唐微微一般丢过去一句“你少废话”,一溜烟走掉!
    那个时候在唐微微的观念中,王洋是自己永远的爱人,这一生很漫长,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也很漫长,不在这多一天少一天的。但现在,她知道,一生很漫长,但他们能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却很短暂,所以,要珍惜,要格外珍惜。
    唐微微到丽都大堂的时候,王洋已经到了。之前她看王洋从来没有那么顺眼,但那天她却意识到她丢掉的这个男人,正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王洋一身阿玛尼,以前,在他们的年轻时代,他们曾经多么粪土那些一身名牌的男人啊!觉得他们很傻,把钱穿在身上。
    红酒,烛光,乐队。唐微微梦想中的约会,王洋给了。唐微微忽然在心底里生出一丝奢望,如果王洋还爱她!只要王洋还爱她,她愿意放弃所有她所拥有的。但随即,她就在内心轻轻叹了一口气,即便她愿意放弃她所拥有的全部,那些在王洋眼里又算什么呢?她已经三十二岁了,一个三十二岁的女人,在这个城市里,一份年薪十万的工作,还是税前,一处小小的房子,还是按揭,需要二十年还清。即便就算她比现在成功千万倍,又怎么样呢?她有钱,王洋需要的并不是一个有钱的女人啊!那逝去的爱情啊!!唐微微从来没有自卑过,那是她头一次在王洋面前感到内心的自卑。她以前一直希望他富有,现在他富有了!
    王洋开门见山,直接把话题切到“余忠孝”上。
    王洋说:“余忠孝前两天来找我,你猜他跟我说什么?”
    唐微微摇头。
    王洋说:“他问我对你还有没有想法,要是没有,他就打算上了。”
    唐微微微笑:“你怎么说的?”
    王洋言简意赅:“余忠孝不适合你。”
    唐微微挑衅:“哪里不适合?”
    王洋冷笑:“我就看不出来他哪儿适合!”
    唐微微也冷笑:“那谁适合?你有没有可以推荐的人选?”
    王洋压着火:“你总不能饥不择食吧?余忠孝什么男人你不知道?你知道他离了几次婚?!”
    唐微微也压着火:“离婚又不犯法!多离几次怎么啦?”
    这一次见面,属于不欢而散。唐微微本来没有那么在意余忠孝,不过是以前认识,校友,好多年没见面,重新见到,吃个饭聊个天,如此而已,最多是有点暧昧,但既然王洋那么在意,唐微微就决定在意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顶风作案”的快感——她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有的人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用丽莎的话说,山上要没有虎,去干什么呢?就是因为有虎,才想去嘛!
    她一回到家,几乎是刻不容缓地给余忠孝打了电话,余忠孝很亲切的声音,问她怎么晚上没有去靳小令的饭局?
    唐微微随便找了个借口,然后俩人在电话里聊了聊天,像往常一样,东拉西扯。但跟往常不同的是,这次东拉西扯的不是股票投资生意,而是“家常话”。先是唐微微问余忠孝,怎么靳小令想起来做东请客啦。余忠孝说其实也不是靳小令做东,是一个朋友,曾经求过靳小令老公帮忙住院,现在痊愈了,为了答谢,请了顿饭。唐微微就说,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我们去呢?余忠孝笑笑,说:“你不知道?靳小令有点撮合咱们的意思。”
    唐微微听了,反倒一时没话。余忠孝也不着急,耐心等了等,把话题转了。
    唐微微第二天直接约了靳小令,她根本懒得兜圈子,上来就问余忠孝的事。靳小令被唐微微问得一愣,随即说:“他倒是跟我打听你来着,我就问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他怎么说?”唐微微问。
    靳小令一笑,没直接回答,反倒反手一枪,直扎唐微微要害:“你对他有意思没有?”
    “有怎么样?没有怎么样?”唐微微投石问路。
    “有我就帮你们啦,没有,我就劝他死了这条心。”靳小令兵来将挡。
    靳小令算是职业媒婆,她在婚恋网站,整天干的就是保媒拉线的工作,但她这次,一边是她曾经追过的男人,一边是她的闺密!唐微微忽然替靳小令感到那么一丝丝小悲哀:她心里应该还是有他的吧?
    靳小令像看穿唐微微似的,故意说:“其实那会儿他们都传我追余忠孝,根本就没有。我们就是关系比较好而已。忠孝是个挺好的人,就是老被女孩子耍。”
    唐微微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惊呼:“他老被女孩子耍?谁耍谁啊?”
    靳小令说:“男人长得帅,花钱又大方,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可惜,他老是喜欢那种万人迷型的,其实,每次都是女孩子辜负他。真的。这次我就劝他,踏踏实实成个家,好好过日子,像我和钱伟,多好?”
    靳小令一提到钱伟,唐微微脑海里就闪出另一幕:“钱伟居然能在酒吧里跟女孩子亲昵成那样!”
    靳小令见唐微微不言语,以为唐微微是动了心。靳小令的内心其实很复杂,她甚至觉得,如果不是自己有了老公,余忠孝应该是追自己的。她认为那天余忠孝忽然给她打电话,说要见见,其实含着这层意思呢吧。要不是钱伟表现得太出色,让余忠孝彻底死心,可能余忠孝会对她生出别的想法吧。靳小令一厢情愿地相信,余忠孝在经历过那些美貌的女人的伤害之后,最后发现,原来还是她这样长相朴素但睿智聪慧的女人靠谱。靳小令有点小私心,既然余忠孝早晚要找其它女人做老婆,那么还不如就自己的闺蜜吧,一来肥水不流外人田,二来,毕竟她还希望能跟他有点“关系”,是那种正当正常正确的关系。
    靳小令自认为自己是幸福的,作为一个女人,三十多岁,她现在也算婚恋专家了,该有的事业有了,两年前出的书,至今还在畅销排行榜上挂着;该有的老公也有了,平心而论,比嫁给余忠孝体面多了。唯一缺憾的是——她常常感到郁闷。她看不起那些搞婚外情搞得呼天抢地的女人,用靳小令的话说,什么婚外情?无非是空虚寂寞找个男人陪而已。但又不好意思像男人似的,直截了当地承认身体需要!
    靳小令做情感咨询,尽管她充分理解女人的动物需求,但是她断然无法接受,女人把自己的动物需求跟爱沾边。曾经有个女人找到她哭哭啼啼的,说自己爱上一个男人,无法自拔,这个男人花她的钱,没工作,动辄打她,她很痛苦,问怎么办?靳小令拉着一张脸,说:“离开他啦!”女人说,可是她爱他,也相信他也爱她,只是他脾气不好,因为长期失业等的缘故。靳小令单刀直入:“你爱他什么能说得具体点吗?”
    那是一个丑女人。靳小令认为女人丑并不可怕,丑女人成功嫁掉的多的是,可怕的是,自欺欺人,自己骗自己——不过是需要一个男人而已,何必非要牵扯上爱呢!套用鲁迅前辈的话——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靳小令告诉那个丑女人——你们本没有爱,只不过做的爱多了,也便成了爱。
    每个人的生活都有自己需要解决的问题,靳小令的生活也一样。可能因为她见惯了不幸的女人不幸的婚姻,所以她能对自己遇到的问题有个正确的认识——在靳小令眼里,钱伟是个好丈夫,只是,工作太忙,即便是不忙,在家里,也很少跟她说话,她跟他说,他就听着,但很少有回应,跟听音乐会似的。还有,就是,可能跟他的职业有关,妇科医生。靳小令常常换位思考,倘或自己干钱伟的工作,天天给女人做妇科检查,估计也会厌倦和烦吧?怎么可能要求他回到家里,还对她兴致勃勃呢?靳小令想得很清楚,只要钱伟爱她,再生一个孩子,她这一生就九十分了,她不要求一百分。钱伟像一枚勋章,挂在她胸前,标志着她作为一个女人,在婚姻方面的成功,这就够了。靳小令是个理智的女人,她知道做女人不能太贪心,她是断然不可能接受自己跟除钱伟以外的男人发展感情的,即便是搞暧昧,也不可以。靳小令要的人生极其简单——她从来不会为了消遣而去做什么事情,她做的每件事情都是要有结果的。否则,她就会认为没有意义。当年,跟余忠孝就属于如此,一击不中,全身而退,你再帅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只要你不是我的那杯茶,或者我不是你的那杯茶,就谁也别耽误谁时间。靳小令才不会钻牛角尖呢!后来遇到钱伟,也是目标明确。认识就是为了结婚。如果不结婚,何必要认识呢?靳小令的理由很直接,茫茫人海,如果单纯是为了认识而认识,或者为了兴趣而结交,那么可以认识的人,可以结交的人多的是,我为什么非要对你好,把你放在心上,快乐着你的快乐,悲伤着你的悲伤?他们算闪婚。从认识到领证,四十天。
    这是靳小令和唐微微的本质区别。她们虽然都理智,都聪明过人,但,靳小令更注重结果,而唐微微,则是需要过程的。靳小令必须要有承诺,甚至承诺还不够,还必须要有正式的合同。在她看来,婚姻就是契约,你不跟我签约,我凭什么要把你当做我这一生最重要的甚至是唯一的合作伙伴呢?靳小令跟唐微微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和人的差距,就跟服装的品牌一样,虽然说有的大品牌也是从路边摊起家的,但一旦进了柜台商场专卖店就不一样了。用她的话说,她当初挑选钱伟,就是看中了他的“成长性”。一个男人,受过良好的教育,又相貌堂堂,还肯上进努力,这样的男人就是再差能差到哪里去呢?
    靳小令反复说服唐微微,对于不可能有结果的男人,比如说王洋或者冯都,最好离得远远的。他们再好再优秀,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可以拿他们开心解闷打发时间,但是,你得先解决掉革命的首要任务——嫁掉!在成功嫁掉之前,你不能花时间享受那些“开心果”类的男人,他们是你的饭后甜品,是你的下午茶,是你有空的时候的消遣,但现在,你没空!你得抓紧时间,集中精力,一鼓作气,拿下你的婚姻大事!
    唐微微想,那就给余忠孝机会吧。靳小令的名言——给男人机会就是给自己机会。你让男人无机可乘,你又落什么好了?现在又不是封建时代,难道官府会给你立一大牌坊?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