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无奈的选择

  庞士伟当着杨达昌的面打完那个举报电话之后,就再也没有回钱军的骗子公司。不仅仅是怕受牵连,主要是实在不想再见到骗子老板。杨达昌劝他还是回来做。庞士伟思考了半天,摇头,说不行。杨达昌问为什么不行?庞士伟说两个公司太熟悉,我在你这里做,不仅自己不安全,说不定还要连累你。杨达昌想了想,也有道理,经济诈骗毕竟不是杀人放火打劫贩毒,听上去不是那么罪大恶极,说不定关几天就放出来,还是要小心为妙。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杨达昌问。庞士伟又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个怎么办,只好苦笑,摇头。
  “先吃饭,”杨达昌说,“边吃边聊。”
  二人坐下,不知道是喜还是忧,或者是有喜也有忧,但不管是喜还是忧,还是有喜又有忧,最后的结果是一样,就是要喝两杯。三杯酒下肚,话多了一些。庞士伟把他怎么离开畅达公司,离开后怎样想到自杀,然后又怎么被一个叫陈静的小女孩救下,最后怎么样想到去找骗子老板钱军算账,以至于最后怎么在骗子公司上班的情况对杨达昌仔细说了一遍。杨达昌听后很感慨,说自己还差点误会了庞士伟,并说这个叫陈静的小女孩真不错,你不要忘记人家。庞士伟说是,等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感谢。
  “干吗要等以后?”杨达昌说,“现在就可以啊。你不是说她在家政公司上班吗?”
  庞士伟点点头,表示是。
  “那就是当保姆。”杨达昌说。庞士伟再次点点头,承认是。
  “到我这里随便当个文员,不是比当保姆强?”杨达昌说。庞士伟想了想,说也是,但他不好意思麻烦杨达昌。杨达昌说此话差矣,你这不是麻烦我,是帮我推荐人才呢。庞士伟没有说话,他不明白一个小保姆怎么就成“人才”了。老杨借着酒劲说,人才不一定要懂高科技,也不是一定具有特殊才能的人,更不是学历代名词,在我看来,凡是对我企业有用的人,就是人才。刚才你说的这个小女孩陈静,我看心眼就很好,对你一个陌生人都这么好,对企业一定忠诚,我看就是人才,最好的人才。这时候庞士伟也喝了不少,头晕晕的,但很舒服,很放松,他把陈静的联系方式交给杨达昌,说行,如果你觉得她确实是人才,那么你自己找她吧。杨达昌接过纸条,先认真地看了半天,然后小心地放在钱包里,和自己的身份证放在一起,还对庞士伟说谢谢。然后,他们继续喝酒,并且还是回到老话题上,杨达昌问庞士伟今后有什么打算。谁知道这么一问,把本来轻松的气氛又问沉重起来。庞士伟并没有今后的打算,也不知道该干什么,联想到自己本来大小还是个老板,现在却被骗子弄得身无分文,有家不能归,有老婆不能见,越想越痛恨。恨自己,更恨骗子。既恨把自己搞得倾家荡产的那个河南骗子,也恨骗杨达昌的这个钱军骗子。他恨天下所有的骗子。
  “我有一种感觉,”庞士伟说,“深圳肯定还有很多骗子。”
  “那肯定,”杨达昌说,“讲起来你可能还不相信,你走过之后,又有好几家所谓的投资咨询公司主动来找过我,说的话居然与钱老板他们说的一模一样,像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听得我都好笑,所以才确信钱老板也是骗子的。”
  “什么钱老板,”庞士伟说,“是钱骗子。”
  “那是,”杨达昌说,“现在怎么有这么多的骗子?”
  庞士伟喝酒,摇头,说他也不知道。
  “要是出现一个‘打骗王海’就好了。”杨达昌说。庞士伟怔了一下,杯子悬在空中,没有往嘴巴上送。
  “不行,”杨达昌自问自答地说,“打假利用的是商家‘查一罚十’的承诺,所以打假有回报,能成为职业,而骗子公司没有一个打出‘骗一罚十’的招牌,所以,反骗没有回报,因此不能成为职业。”
  庞士伟仍然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喝酒,而是在想,使劲地想。
  “也不一定。”庞士伟说,“设想一下,如果你的公司被骗子骗了,有人帮你把骗子找到,挽回了损失,你是不是愿意给这个人一定的回报?”
  “愿意,”杨达昌说,“我愿意,当然愿意。别说能挽回损失了,就是没有挽回经济损失,单单就是帮我把骗子抓住了,给我出了气,也愿意给点——”
  突然,杨达昌不说话了,也像庞士伟那样,怔在那里,而且眼睛定格不动,渐渐露出兴奋。
  “这事能干呀!”杨达昌叫起来。
  “干!”庞士伟举起杯子,和杨达昌碰了一下,然后一仰脖子,干了。然后,他们俩谈了细节。杨达昌说,你可以试试,生活费不用发愁,我先给你一些。庞士伟先是不肯接受,后来又觉得不能饿着肚子去打骗,最后当然是接受,但声称一旦有钱,立刻归还等等。
  “你明天去报个案。”庞士伟说。
  “报什么案?”杨达昌问。
  “就报这十万块钱《计划书》制作费的案。”庞士伟说。杨达昌没有说话,显然是不明白。
  “我今天不是举报了嘛,”庞士伟说,“等公安把案破了,退回诈骗款,你就可以挽回一些损失。”
  杨达昌听了仍然没有说话,他想了想,觉得不行。即使案子破了,也追不回来多少钱,钱骗子骗了那么多家公司,能退给我的能有多少?而一旦报案,就相当于是我检举揭发了钱骗子,为这两个钱,不值得。但是,再往深一想,庞士伟之所以提出这个建议,肯定是不好意思坦然地接受生活费,所以才想让我挽回一些损失。想到这里,杨达昌就假装爽快地答应了。
  “好,”杨达昌说,“管他呢,挽回一点是一点。”
  庞士伟终于露出笑容,再次爽快地举杯,和杨达昌干。当然,干也有“干”的意思,表示他决定“干”职业打骗这一行了。

《告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