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被埋葬的人

  尖厉的惨叫划破了地下室压抑沉闷的空气,男孩被紧紧捆缚在祭坛上,在笔尖墨水接触皮肤的那一刹那,滋啦一声白烟腾起,红色液体仿佛跳动的火焰,在男孩的皮肤上烧灼、烙刻,丝丝缕缕,编织镶嵌出一个血红的图案。
  笔尖飞速游走。
  一个古老的血色印记迅速蚀刻在白皙的胸口上。男孩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鲜血一样的殷红,从中迸发出疯狂而灼人的光芒。
  “……住手!权杖九!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哦,我当然知道……”巴斯托尼的右手继续着,左手向身后一挥,“给我砸墙!”
  随着这声命令,几个黑衣人拎着铁锤和凿子快步走过来。
  地下室更加明亮,祭坛已被搬开,上面的墙壁空空荡荡,一副文艺复兴时期的普通风景庭院画,已经被时间和地下室的湿气折磨得几乎辨不出颜色,剩下残缺斑驳的线条勉强挂在灰泥墙面上。
  “不——!”男孩惊恐地大叫,他试图挣扎,但他的身体被紧紧捆缚在祭坛上,不能移动分毫;他的手指在身侧虚弱地屈张,在空气里勾画着无力的构图。
  “……让,让我出去……让我从这个身体里出去!!”
  “我很抱歉,非常抱歉,亲爱的小迦科莫,”巴斯托尼在对方胸膛上勾勒出最后一笔,然后放下手,“咒符已经完成。用天使墨水施加的保护咒可以禁止任何黑暗力量进入这个身体,反之,黑暗力量也永远无法从这个身体里脱离。”
  “现在好了,”他仰头看了看墙上残缺不全的壁画,轻轻舒了口气,自言自语,“我可以就在你面前,在我们神通广大的吊人长老面前,放心大胆地摧毁这面该死的墙!”
  “不!不……”男孩的手指虚弱地挣扎着,焦急的面孔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
  “为什么不?”巴斯托尼抓起他的头发,“你舍不得自己住了四百年的这面墙?还是……你在墙后藏了什么东西?”他的眼睛微张,从中透出一丝狡猾诡秘的光,他低头附到男孩耳边,压低了声音,“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刚好被我猜中了,十二长老?”
  “把墙砸掉!把威尼斯之石给我找出来!”巴斯托尼起身,冲黑衣人大喊一声。
  几柄沉重的铁锤同时击落墙壁,震耳欲聋的声音震得整个地下室嗡嗡作响。然后铁锤拔起,再落下。
  震颤此起彼伏,整个大地都在摇晃。所有的灰石、砂土、木料奔涌而下,烟尘在地下室里翻滚。墙壁倒塌了。壁画被摧毁了。
  男孩在隆隆的雷声里发疯一样地嚎哭、咆哮,从他眼中落下燃烧般血红色的泪水。
  这面墙是后来砌上去的。
  一座屏风一般的摆设,没有任何承重作用,当整面墙壁被推倒之后,一间干燥密闭的小室显露出来。一个长方形的石箱仿佛神龛一般凹嵌在后面的石墙里,依稀是一副棺木的形状。
  “啊哈,看看我们找到了什么!”巴斯托尼跨过石砾的碎片,快步走到棺木面前,贪婪地抚摸棺盖上镌刻的古老花纹,“这就是你一直在保护的东西?你一直不能离开威尼斯的原因?”他眼中露出兴奋莫名的闪光,无法控制的笑容扭曲了他的脸,在摇曳灯火的映照下愈显狰狞。
  “我……警告你!不,不要碰那个东西……!!”啪地一声绳子绷断,男孩的身体,呈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上拱起,他的头,从脑后仰过来直直瞪视着巴斯托尼,迸流的鲜血从眼中滴下,挂落在额头上。
  但这一切只持续了一瞬,男孩的身体重新掉落下去,瘫软在祭坛上。
  “你所有的力量都被符咒所困,不要白费力气了!”巴斯托尼冷笑一声,他转过头,眼睛里露出更加贪婪而兴奋的闪光,他的手按在棺盖上,缓缓移开了盖子。
  一分,一寸。石头在摩擦,有灰土掉落在棺材里。
  棺盖被移开,灯光照了进去。
  一副骨架。
  一副古老的、辩不出年纪性别的尸骨静静躺在棺材里。身上的布帛已经散落成碎片,化成尘埃铺陈在棺底,只余一把空荡荡的、灰白色的骨头,排列成人的形状躺在那里。
  巴斯托尼愣住了。
  良久,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瞪视祭坛上奄奄一息的男孩。
  “这是什么?”
  “……你要找的‘威尼斯之石’!”男孩咬紧牙齿,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试图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但还是失败了。他从祭坛上滚落下去,摔倒在瓦砾上。
  “不可能!我费劲心力寻找的威尼斯之石绝不可能只是这样一副枯骨!”巴斯托尼大叫,狂怒之下一把推翻棺木,里面的骨架被甩到地上,摔碎了,和灰土混在一起。
  “我……我的……”男孩似乎被吓傻了,他惊恐地睁大眼睛,一步一步挣扎着向前爬去。
  巴斯托尼一脚踏住他纤细的手指,揪起了他的头发,“告诉我!‘威尼斯之石’到底在哪里?!”
  男孩被迫抬头,但是他的眼睛并没有看着面前的人。他失去焦距的的双眼仰望头顶,更多的红色泪水从眼中奔涌而出。在那一刹那,他惨白的皮肤突然红润起来,所有的筋脉和血管轮流突起,能量在传输,所有的血液在奔腾、在炸裂!他张开嘴,突然爆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悲鸣!
  悲鸣中整个天花板猛烈地摇晃起来,整个大地在震颤!
  地狱的烈火在他的眼睛里燃烧,黄金般的头发根根竖起,仿佛一千个炸裂的太阳,火山在这里爆发,滚烫的岩浆在这里喷流!
  地下室的温度骤然升高,所有的砖瓦、所有的灰泥都在熔化。
  巴斯托尼震惊。头脑中刚刚闪过一个逃跑的念头,但是已经晚了。他的脚蓦然生在了地上,那只手,他原本踏住的那只软弱无力的手,突然以一种无可抑制的力量扭转了形势,他的脚被对方抓在手中,随着这炽热的洞穴一并消熔!
  巴斯托尼大叫,他想抓住什么,但是周围的一切都在枯萎,都在死亡,他的衣服烧着了,他的头发和胡子也在着火,五脏六腑都在猛烈地燃烧,体内所有的血液在沸腾!
  巴斯托尼倒了下去。
  黑衣人们惨呼着四散逃开,但是没有一个人能穿过地下室尽头的那级楼梯。所有的人,地下室所有巴斯托尼的手下,眼前最后的画面,他们看到了一个通体血红的魔鬼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从洞窟深处走来,他抓住他们,然后把他们残忍地撕成两截。一个接一个。
  地下室在燃烧。到处都是砖瓦的碎片,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尖叫和死人的骨骸。
  当朱塞佩最终打退所有警卫冲进来的时候,波德林家的地下室已经变成了一个烈焰纷飞血肉模糊的地狱。
  没有一个活口,没有一丁点生命的迹象。所有的人都死了,死了。鼻端嗅到的是尸体发出的焦臭,眼前看到的是四壁燃烧的废墟。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恐惧伴随空气一起蔓延。朱塞佩一口呛住,他狠狠掐住自己的喉咙,几乎无法呼吸。
  身后,紧跟上来的警官看到眼前惨象,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他想逃,但是瘫软的双腿已经完全丧失了知觉,他坐在那里,无声地大叫,直到,一个影子突然从火焰中升起,落在他的头顶上。警官抬起了头。
  一个人,不,一个魔鬼,一只金红色的野兽,一团燃烧着的烈火,猛地从另一团火焰中分出身体,露出滴血的尖利獠牙,向他扑了过来!
  炽热!火焰的触手几乎碰到他的头发。他吓傻在地上,佩剑就握在手中,他却不知道反击,似乎连躲避都忘记了。
  突然,那团火焰大叫一声,退了开去。眼中释放出比刚才更加灼热的光芒,魔鬼愤怒地转身,想看清攻击他的人是谁。
  朱塞佩从地上翻身而起,一把抓起警官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跑——!!”
  回过神来的警官连滚带爬地起身,蹬蹬蹬几步跑上楼梯,然后猛地关上地下室的门。
  蜡烛噼哩叭啦地爆响,火舌卷上了天花板。在这些声音之中,朱塞佩听到头顶门闩被啪地一声划上,然后是机关触动的轧响,地下室的入口已经被完全封闭。而天花板正中那个碎裂的洞口,仍然高高悬在头顶,就好像一轮天边的月亮,看得到,但是始终无法触及。
  朱塞佩深深吸了一口气。
  就是这样,很好,只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不会再有更多的伤害,更多的死亡,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
  只有我一个人,面对这个——无论他是什么,失去控制的野兽,这个疯狂的魔王。
  只有我一个人。
  ……孤单而悲惨地死去。
  就像地板上这些破碎的尸体。
  我会被撕碎,被吃掉,被打入永恒的地狱不得翻身。
  我会被诅咒,被折磨,被拉离神灵的光辉无法回头。
  我会死在这里。
  ——不,不要!我不能死!!我在修院那么努力是因为什么?!我还什么都没有做,我还没有完成自己的心愿,我还没有成为神父,我还没有……
  为西蒙内神父复仇。
  ——朱塞佩!你怎么可以死在这种地方?!拿起你的剑,击败你的敌人,就像你以前消灭那些吸血鬼和魔鬼,就像你在罗马的时候一样,击败你的敌人!!
  朱塞佩砰然倒地,身体重重撞上石砖,他猛地向前冲了一下,咳出了一口鲜血。
  血液泼洒在胸口。不,那里早已被血液浸透。持剑的右臂早已不再属于自己,他把长剑换到左手。这是第几道伤口了?他已经不太记得了。全身都在疼痛,全身都在流血。
  火焰卷着血花在空中飞溅。第几十次,他被狠狠摔倒在地面上,爬不起来。他咬牙用剑撑住身体,但是不争气的长剑无数次砍上坚硬的石砖,早已遍布缺口。重压之下,他的剑啪地一声折断。
  再一次跌倒,手中只剩下空空的剑柄,雷声,隆隆的雷声响彻天空与大地,地下洞穴在摇晃,整个世界在颤抖。正前方,金红色的魔鬼一步步走近,朱塞佩闭上了眼睛。
  风,那是风么?一阵清凉入脾的风从天花板的洞口吹入,地下室的热度骤然减退,夜幕降临了。
  一束光打在朱塞佩的眼皮上。明亮的、金黄色的光辉,是几十盏蜡烛飘摇不定的火焰,映在如水剑身上反射出来的光辉。
  随着风,一柄清亮的长剑突然从天而降,横在朱塞佩身前。剑身握在一个人手中,剑柄却在他的方向。
  “拿着!”来人厉喝一声,“站起来!”
  朱塞佩呆住了。恍惚中,西蒙内神父狠狠地瞪着他,“站起来,朱塞佩!”他对他大喊。
  被鲜血和泪水模糊的眼睛一时间无法分辨来人的样貌,只看到从头顶吹下来的风,随着这个声音,吹走了内心深处的绝望和恐惧,把被火焰卷走的信心和勇气重新带回了他的胸腔。
  在那个千分之一秒,朱塞佩接过长剑就地一滚躲过了攻击,他站起来抹了把脸,终于看清了那个正在代替他与魔鬼殊死战斗的人。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站立在黄金十字架之前的渎神者,那个在圣沃尔托小礼拜堂杀光己方全部驱魔人的吸血鬼,他的杀师仇人——圣杯骑士安德莱亚,此刻正站在这里,拼死对抗着自己的敌人。
  火焰在朱塞佩眼中燃烧,他的手中拿着他的剑。不解、疑惑、信仰的动摇,无数的问题如骨鲠在喉,但是他们没有时间了。朱塞佩握紧长剑冲了上去。
  剑光闪烁。两柄长剑在头顶上空交汇,击撞出闪耀的火花,点燃了炽热的空气。魔鬼愤怒了。一道道伤口在身体上出现,迸出灼热罪恶的血液,然后瞬间愈合。
  “……他到底是什么!我们根本不可能杀死他!”朱塞佩大喊。
  “我们不必杀死他,”安德莱亚退到一边,拄剑喘息,“只需要把‘他’赶出去。”
  “赶出去?”
  “胸口的烙印……小心!”他冲朱塞佩喊,“看到他胸口上那个红色的痕迹了么?就是那个东西!”
  “那是什么?”
  “某种符咒,把一个过于强大的力量困在了这个身体里。”安德莱亚回答。
  “我们要怎么做?”
  “把那个东西弄掉。”
  “那怎么可能!”朱塞佩大喊,他狼狈地倒在地上,连滚三圈想躲开对方的攻击,但是迅雷不及掩耳,对方已经一把抓住他,牙齿咬到了他的脖子。
  “朱塞佩——!!”身后,安德莱亚大叫,及时刺出长剑穿过魔鬼的身体,但是,那些尖利的獠牙已经沉了下去。
  血溅了出来。朱塞佩惊骇莫名,他听到对方清晰地吞咽,自己的血液在流逝,生命在流逝!他全身僵硬,完全消失了行动能力,无助地被恶魔抓在手边,啜饮,直到,那些牙齿突然离开了他的脖子。
  近在咫尺,朱塞佩看到那个金红色的恶魔皱起了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似乎发觉魔鬼身上的血色减淡了许多。对方赤红的眼睛里仍然闪烁着地狱的火焰,但是一丁点人类的表情,可以看得出的喜怒哀乐,突然在男孩脸上显现。
  男孩皱起眉头。
  “安德莱亚——!!”朱塞佩大喊。身后,安德莱亚抽出刺偏的长剑,再一次狠狠插入了男孩的后心。鲜血,奔腾的鲜血,涌动的鲜血,鲜活跳跃的血液,顺着长剑穿入的地方飞流直下!狰狞的伤口改变了咒符的形状,鲜血浸上去,漫过了它,覆盖了它。
  男孩突然大叫一声。失血之下朱塞佩天旋地转,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神经出了问题,因为他竟然感觉,这个叫声更像是一阵突然爆发的大笑。
  混乱中,男孩疯狂的声音充满了欣喜,“不够,还不够!更多的血,我要更多的血!”他一把抓住朱塞佩,赤红的眼睛死瞪着他,“心脏的血,刺我的心脏!用我心脏的血!!”
  朱塞佩呆住了。他的手臂机械地运转,手中长剑插入男孩的胸膛,从身后穿出来。一寸之外,安德莱亚的剑尖从男孩后心一并穿出前胸,大量的鲜血从两剑之间喷涌而出。鲜艳、深沉,来自内心深处,红得就像是鸽子的脚,像飘动在海底洞穴中的珊瑚。
  迦科莫的鲜血。
  奇迹发生了。咒符在改变,天使之墨在溶化!
  用塞莱娜的血制成的墨水在迦科莫的血液中慢慢溶解。
  风在这一刻静止,空气忘记了流动。烙印在变化,鲜血在奔流,张开了每个细胞去迎接胸腔中那个鲜活跳动的生命,把它重新拉回自己体内,把沉睡的力量从睡梦中唤醒。那是属于人类的情感的力量,爱的力量,它从吸血鬼破碎的心脏中宛如火山一般喷发,把生命传送到空气中,猛烈撞击着石壁,石壁又把生命传递给大海和天空。
  浪涛拍击着海岸,明媚温柔的月光洒亮紫青色的亚德里亚海,夜幕初降的天空呈现一种奇妙状态的幽蓝,覆盖了教堂、钟楼、宫殿和广场,整个威尼斯就好像在一面蓝色镜子里照出来的幻影,在男孩的心跳声中慢慢地苏醒。
  最后的一跳,心脏猛烈地收缩,挤出最后一滴鲜血喷落在烙印上。
  胸口的印记完全消失,男孩软软扑倒在朱塞佩怀中,永远地静止了。在那个刹那,一阵强烈的眩晕,突然排山倒海般以不可逆转的趋势袭击了朱塞佩,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朱塞佩?”安德莱亚扔下剑,扑过来抓住他的身体,“朱塞佩,圣杯五——!”
  倒在地上的年轻人眼皮动了动,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这家伙……似乎并没有承认自己是什么圣杯五啊。”苏醒后的‘朱塞佩’皱了下眉头,他盯着安德莱亚。
  安德莱亚愣住了。他转过头,看了看倒在地上气息全无的迦科莫,然后眨了眨眼睛。
  “……不仅如此,他还很想杀掉你,”‘朱塞佩’看着对面的圣杯骑士,“你到底从哪里找了一个这么危险的下属?”
  安德莱亚静默。他试探着开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你的圣杯五带我回来的。”
  “属下不明白。”
  “狂欢夜,他代替迦科莫来做祭品,因此解除了我与波德林家族的契约。我答应过你不伤害他,所以在他血中作了记号。刚才,就是那个记号唤醒了我。”
  安德莱亚恍然。
  “否则,”吊人冷笑一声,“你以为你那点本事就能击败我?”
  “呃……”安德莱亚低下头,突然看到了那面倒塌的墙壁,惊呼一声,“那面墙……”
  “毁了。‘威尼斯之石’也毁了。”
  “毁了?”安德莱亚大惊失色,“那怎么办?”
  “我已经不再需要它了,”吊人轻轻一笑,“我得到了新的躯体,新的‘威尼斯之石’。”
  安德莱亚盯着他。“你应该不是说……?!”
  “是他。”吊人指了指地上迦科莫的身体。
  “可他已经死了。”
  “迦科莫,我可怜的孩子,”吊人叹息,他伸手抚摸迦科莫金棕色的卷发,“四百年前,是他的祖先杀了我,而我也为此成为‘吊人’。于是我与他的祖先定下了那个契约。当契约一旦被打破,画师家族的血脉将被斩断,我就可以重新得回身体。”
  “所以,”吊人唇边露出了一个微笑,“他现在是我的了。”
  朱塞佩睁开了眼睛。
  四肢百骸仿佛折断一般疼痛,他仰起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苍白脸孔,蜡烛的火光为他褐色的发丝镀上一层金黄,在身后拢起神圣的光晕,就好像十字架前年轻的神子,遗世独立,倾洒鲜血拯救众生。
  “那魔鬼呢?死了么?其他的人呢?”他急切地抓住神子的胳膊。
  “结束了,都结束了,你做得很好。”神子微笑地看着他,“现在你可以休息了。”
  朱塞佩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一周之后,他独自回到了梵蒂冈。
  三个月之后,二十二岁的朱塞佩•阿莫特在贝尔托内教枢的亲自主祭下破格晋升神品,成为梵蒂冈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驱魔神父。
  亚德里亚海上的风波暂时告一段落,但是短短几年之后,由于血腥镇压米兰工人起义,翁贝托国王在罗马附近再次受袭——这位命运多舛的意大利国王最终死于两年后第三次暗杀——在蒙扎身中四颗子弹,当场死亡。与此同时,奥匈帝国皇后伊利莎白在日内瓦湖畔被意大利无政府主义者以锥子扎死。
  十四年后,奥地利皇储斐迪南大公夫妇在萨拉热窝遇刺。奥匈以此为由对塞尔维亚宣战,随后德、俄、法、英等国相继卷入战争,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

《威尼斯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