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9月1日,在古城火车站,齐可最后看了一眼古城,踏上了去北京的列车。透过车窗,古城的生活和记忆就像甩在后面的原野和树木,在他的生命中匆匆掠过,他要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他考上了北京大学法律系研究生。
    当他站在北京大学校园门口时,他尚不知另一种命运蛇一般就在他的前路悄然地蛰伏着……
    这同一天,丛明到警校正式上班了,他负责教新生的治安和射击课。和他在同一个办公室的是和夏小琦同一届毕业留校任教的童非。他们很快熟悉起来并渐渐成为好朋友,他发现童非人憨厚朴实,很有上进心,他们倒是一对书虫子,下课了回到办公室就各看各的书,有时下班了,童非还要再看一会。有一天,丛明问天天埋头读书的童非,“读什么书呢?”童非笑笑说:“你们全是大学毕业,我这个中专生早晚被淘汰,我想明年5月份,参加成人高考,也上两年公安大学,到时你得多帮助我!”童非个子细高,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虽然工作好几年了,但看上去仍像学生一样单纯……
    这一段日子丛明和依侬一家人上课的上课,教书的教书,上班的上班,留守的留守,生活得很平静、很快乐、很幸福、很甜蜜,也很让人惆怅,爱情的常春藤在心里疯长着,丛明就把它们强压在心里不让它们露出头来,依侬故意装作不知,吃完饭常常拽上他去散步,她的性格开朗活泼,时常让他感到青春不再,但当她“丛明哥丛明哥”地喊着他,一派崇拜热爱他的模样,他又为自己已走过青春而自豪,只有一次,她问到了那个案子……
    那天,他们沿着路灯映照下秋雨舞蹈的影子一直走呵走的,就走到了粮食局门口,依侬借着路灯看看那个大牌子说:“丛明哥,那个案子怎么还没破呀,你知道老百姓怎么骂你们呗?我说了你可别生气,人家说公安局是粮食局,警察个个都是白薯!”“你怎么认为?”丛明忽然感到这话还是很尖锐地刺到了他的痛处,他原来并不是忘却,而是伤到太惨重,已至于从痛里难以爬起来。
    “我觉得也是粮食局,一个个比白薯还废物!”依侬瞅瞅丛明,鬼精灵一般低声闹着说:“就像你这样的!”她是想激将丛明放掉兄长的架子恼她的气,她好趁机向他撒娇。
    而丛明却看着那个牌子默默地发着呆,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她的心计也白费了,良久,只听丛明喃喃地对她说:“依侬,我告诉你,那个案子,古城市公安局早就有人破了!”
    “谁破的?”依侬看着跟夜一样肃穆的丛明好奇不解地问。“你别管了,早晚你会知道的!”
    回去的路上,丛明再次陷到从前的情景里不能自拔——他那次与解知凡是怎么谈的话?“罪犯在中山派出所杀死孙贵清,然后用孙贵清的枪再杀林天歌,有利于公安局并案侦查,一并案就好破案了,这是一般常识,作为侦查员来讲罪犯不应犯有这个错误……”
    是的,所以他告诉解知凡案子不能定为情杀。可是同样以陈默的智能他在杀了孙贵清后,在全市警察都处于高度紧张和戒备状态,在离孙贵清被杀仅隔13天的时间,除非有迫不得已的原因,陈默才不得已铤而走险杀林天歌,陈默如果还是为了抢枪,而选择身强力壮功夫极好的林天歌也违反正常的犯罪心理。丛明想陈默和林天歌之间在那短短的13天时间里一定隐着某种不被他所知的事情,陈默杀林天歌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丛明陡地想到商秋云。林天歌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就是商秋云,她一定隐瞒了什么,或者审查商秋云时商秋云已做了某种交待,但处于为商秋云保密而没被张扬出来,或者他们在一片混乱的思维状态里根本就没把有价值的线索当回事,甚至是也没水平进行筛别……
    丛明决定去一趟商秋云家。
    他把依侬送回家,看看时间还早,他就蹬上车子往商秋云家骑。商秋云家里黑着灯,他试着敲门,屋里没人应。他想那母女俩可能是搬到亲戚家住了,经历了那场梦魇,她们实在是怕了。丛明第二天到班上给看守所院里打了个电话,找商秋云。值班的说商秋云被下到晚屏山派出所锻炼去了。晚屏山派出所离他住的地方很近,他请了假骑上车子就直奔晚屏山派出所。
    走在路上,丛明又犯愁了,他将以什么借口去找商秋云呢?去看望她?她什么都不会告诉他的,他左思右想,突然横生出一个念头:跟商秋云搞对象!现在,目前这个情形下,没有人敢跟商秋云搞对象,而只有他知道商秋云是清白的,跟案子一点挂葛也没有,他就以这个借口靠近商秋云吧,可是商秋云会怎么想,她会拒绝他,那他也要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可是为了套出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么做是不是太卑鄙?不,潜意识里,他是喜欢商秋云的,他想到在她的生命中突降的灾难和痛苦,他心怀了万般的怜爱和疼惜,如果没人敢要商秋云的话,他就要定了!
    “可是,可是!”他的脑海里跳出了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依侬,他的心里猛地抽搐了一下:“噢,那样子一来,我又伤害了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他知道依侬爱他,可是他觉得她太纯洁了,他不配她!
    容不得他想清楚想仔细,他已到了晚屏山派出所门口。
    他在户籍室的小窗口看见商秋云正在慢慢地翻着户口底簿,他喊她:“秋云!”
    商秋云显然是被搅扰了似的惊悸地抬起头,她看看是丛明,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丛明看看周围没人就低声说:“你现在有事吗?我在派出所对面这个小区的15楼3单元602,你待会过来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他说完转身就走了。他知道他不用多说什么,她这种聪明的女孩子是不用多说什么的。
    果然,他到家后10分钟,商秋云就来了,他让坐,关心地问她:“你最近生活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看她改变了太多,和从前那个脸上散发着青春朝气和美丽红晕的女孩简直判若两人。他还记得那个雨天,在看守所院子里打着雨伞,往大门口走时的情景,门口站着的略显羞涩的林天歌,那时候,他们多好呵。那一切美好一夜间就被打碎了再也拾不起来了,生活从此残酷无情。
    “他们定情杀是毫无道理的,我认为你是冤枉的,我相信你跟林天歌的死毫无关系,你一定要坚强地活着!”
    商秋云的眼睛闪着感激的泪花,出事以来,这是她听见的惟一不同的声音。
    “哎,你的个人问题怎么样了?”丛明关切地问。
    “个人问题?哼,谁现在敢跟我搞对象呵!”她冷笑着。
    “秋云!”丛明轻柔地唤道:“你我认识也很长时间了,假如,假如我提出来,想跟你建立一种恋爱关系,你有什么看法?”丛明很艰难地表达完自己的意愿,他看着商秋云,不知她会跟他说什么。
    “丛哥,你就不怕有生命危险!”
    “不怕,我要是害怕就不跟你提这个问题了!”
    “那,我考虑考虑!”说完商秋云起身告辞走了。
    丛明已知商秋云和母亲现在住在她姨母家,离他这儿不算远,穿过晚屏山公园向北的那条道就是了。
    他下了班就去找商秋云。他们很平淡地交往,有一天,丛明试探性地问商秋云:“林天歌现在连个烈士都不是,你,我都得为这个案子出力,我们有责任把凶手追查出来,你好好回忆回忆,当然回忆对你来说是痛苦的,可是你必须再回忆一下,林天歌在离开你之前都说过什么吗?”
    商秋云一下子站起来:“你是什么意思?是组织上派你来的吗?”
    “不,你误会了,我怎么跟你说呢?我已经用推理的方法推出了凶手是谁,可是有一些疑问,有一些矛盾的地方我个人没有能力解开,我需要你的帮助,你知道我和他们不一样,如果你觉得这伤害了你,你可以不说,但请你不要误会我!”
    商秋云冷漠地说:“那么我想跟你说再见了!”丛明看着商秋云脸上挂着的绝望和遗憾,他摇摇头扭身走到了门口,他就要拉开门从此在她的生活里消失了。可就在这时,他听商秋云在他背后说道:“你想知道林天歌在最后说了什么吗?我告诉你……”
    她告诉了林天歌最后离开她说的那句话:“是他?不是他?不是他我不就冤枉他了吗?可是还是像他呵……”
    “他没告诉你那个‘他’是谁吗?”丛明扭转回身子急急地问。
    商秋云摇了摇头。
    “你知道林天歌跟别人讲过这话没有?”丛明屏住心跳。
    “我嘱咐他,如果怀疑谁,一定要直接找局长,千万别跟别人乱说,可是他出了门就被……我不知道跟我说之前他还跟谁说过!”
    丛明几步走回去,紧紧握住商秋云的手:“谢谢你信任我!”此时此刻,有一个女孩站在六层楼屋的阳台静默地望着对面最近几乎每晚都黑着灯的屋子,她的怅然若失的心被夜色包裹着……

《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