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第一节
    时间抗战第四年之秋。
    地点重庆。
    人物赵庠琛老先生——六十岁。幼读孔孟之书,壮存济世之志。游宦二十年,老而隐退,每以未能尽展怀抱为憾,因以诗酒自娱。
    赵老太太——庠琛之妻,五十八岁。佞佛好善,最恨空袭。儿女均已成人,而男未婚,女未嫁,自怨福薄,念佛愈切。
    赵立真——庠琛之长子。专心学问,立志不婚,年已三十五六矣。
    赵兴邦——庠琛的次子,有干才。抗战后,逃出家庭,服务军队。
    赵素渊——庠琛的女儿。因系“老”女儿,故受全家宠爱,家教甚严,颇欲浪漫,而又不大敢。封海云——素渊的男友。漂亮,空洞,什么也会,什么也不会。
    〔开幕:赵宅的客厅里。这是一间值得称赞的客厅。敌人四年来在重庆投了那么多的炸弹,可是始终没有一枚“正”打在此处的。屋瓦虽已飞走过几次,门窗屡被震落,但是这间屋子决心的抵抗毁灭。屋中的布置显示出些战时气象:壁上的灰黄色的对联,佛像,横幅(赵老先生手题:“耕读人家”),沉重而不甚舒适的椅凳,大而无当的桌子,和桌上的花瓶,水烟袋……都是属于赵老夫妇那一代的。假若没有别的东西窜入的话,这间屋子必定是古色古香的有它特具的风味。可是,因为旁边的屋子受炸弹震动较烈,于是属于立真与素渊这一代的物件,仿佛见空隙就钻进来似的,挤在了“古”物之间。带有镜子的衣柜,动植物的标本,鸟笼与兔笼——并且有活的鸟与白兔啊!和一些与赵老夫妇绝对没有关系的零七八碎儿,也都得到了存身之所。这,破坏了这间屋子原有的气象,使赵老先生颇为伤心,大家也都不好过。现在,赵素渊奉了父命,要把壁上的两个鸟笼摘走,以便匀出地方,挂上老先生新由小摊上获得的一幅“山水”。她不大热心这个工作。不来挂画吧,便是不遵父命。拿走鸟笼吧,又对不起大哥,大哥嘱托她给照料这些小鸟啊。她刚刚把笼子摘下一个,大哥匆匆的跑进来。
    赵立真素渊!你看看,又得了一件宝贝!(掏出一个小纸盒来)无意中的收获!你看看!
    赵素渊又是个什么可怕的毛毛虫?
    赵立真一个肚子和头都象毛虫的蜘蛛,在四川很不容易见到。你看看哪!
    赵素渊今天没心思看你的宝贝了!连这些笼子,爸爸还教搬出去呢,再弄些蜘蛛来,他老人家就得更不高兴了!
    赵立真怎么了?怎么了?爸爸又生了气?为什么呢?
    赵素渊为你,为我,为二哥!
    赵立真我知道我的罪过:不结婚,不作官,一天到晚净弄小鸟和毛毛虫!老二的罪名,我也知道。你有什么不对呢?
    赵素渊全是这个战争,全是这个战争!要不是这个战争,爸爸不会这么牢骚,二哥也不会偷偷跑出去,到前线打仗。我也不会,不会——
    赵立真不会什么?
    赵素渊不会遇见封海云!我,我不知道怎样才好!大哥,你好办。你抱定了主意,研究生物,只要炸弹不落在你的头上,你就有办法。
    赵立真科学要是昌明了,世界上就根本不会再有炸弹。我并不为自己的利益才藏躲在科学里去,而是要给这个不明白不清醒的人类去找出真理来;科学家都是这样。
    赵素渊不管怎么说吧,你总算有了办法。二哥呢,也有了办法。他死在前线呢,是以身报国;平安的回来呢,是光荣的凯旋;都是光明磊落的事!只有我,毫无办法!这里是囚牢,我飞不出去。为表示反抗,我只能,只能……
    赵立真浪漫一下!
    赵素渊大哥!
    赵立真我没有恶意!浪漫是生命延续的催生符,下自蝴蝶蜘蛛,上至人类,都天生来的晓得这回事。可是,渊妹,不要拿这个当作游戏,要长住了眼睛!
    赵素渊父母管教咱们是那么严,我没法不长住了眼睛,生怕伤了老人家们的心。同时,他们老人家越要以他们的眼睛当作我的眼睛,我就越想不用眼睛,而象没了头的苍蝇似的,乱撞一气!
    赵立真从一般的生物看来,乱撞一气的还很少,连青蛙和小黄鸟都不乱撞!小动物们都晓得“选择”伴侣!
    赵素渊大哥,你别拿这种话呕我成不成?我实在太痛苦了!我问你,你看封海云怎样?
    赵立真(蹲下去看刚被素渊摘下来的那个鸟笼)有食有水,干吗摘下来?
    赵素渊爸爸要挂画,匀地方!
    赵立真这年月还挂画?
    赵素渊爸爸也会说,这年月还养小兔小鸟?
    赵立真噢!那么说,我得让步。(立起来,去摘另一笼)没地方放,我就成天用手举着它们!(想把笼子拿走)
    赵素渊大哥先别走,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赵立真忙什么?这不是马上能有办法的事。
    赵素渊爸爸今天早上说了,一切要来个总解决!
    赵立真总解决?解决什么?解决谁?
    赵素渊解决你,解决我,解决二哥!所以我问你,你看封海云怎样,好应付这个总解决。
    赵立真对,渊妹!我看得出来,这个战争把老人家的神经给弄得到了——象一张拉满了的弓——不能再紧一点的地步?所以要总解决。我们得同情爸爸,是不是?
    赵素渊我还敢恨他老人家?我是想解决问题。
    赵立真我没有问题。我承认爸爸那一代的文化,所以老想同情他老人家。我也承认我这一代有改进爸爸那一代的文化的责任,而且希望爸爸能看清这一点。假若爸爸看不清这一点,那是时代的冲突,不是我们父子之间有什么来不及的地方。至于老二——
    赵素渊爸爸要给他打电报,叫他赶紧回来呢!
    赵立真这又是时代的冲突。父亲是个有气节的人,你记得他那两句诗吗:“身后声名留气节,眼前风物愧诗才!”多么好的句子!所以,他不能投降日本,而老随着国都走。那么大的年纪,真不容易!可是,你想教这样的一位老人赞成打仗,你就算认识错了人。重气节,同时又过度的爱和平,就是爸爸心中的——或者应当说咱们的文化的——最大的矛盾。到必要时,他可以自杀,而绝不伸出拳头去打!所以,爸爸老以为老二去打仗是大不合理的事。
    赵素渊爸爸愿意把二哥叫回来,结婚生子,侍奉父母。
    赵立真一点也不错,我现在要是已经六十岁,大概我也得那么想。可是,老二有老二的生命和使命,他不会因为尽孝而忘了国家。
    赵素渊现在该说我的事了吧?你看封海云怎样?
    赵立真我——
    赵素渊他很漂亮!
    赵立真漂亮人作“漂亮”事!
    赵素渊你看他不大老实?
    赵立真嗯——还不止不老实,我看他不诚实!
    赵素渊怎么?
    赵立真你看,父亲很诚实,他相信他的思想是最好的,也切盼他的儿女跟他一样的好。老二很诚实,相信要救国非拚命不可,他就去拼命。封海云相信什么呢?他会打扮自己,他会唱几句二黄,他会打扑克,他会发点小小的财,他会……可是他到底相信什么呢?
    赵素渊我不知道!我问的是他能不能成个好的伴侣,不管他信什么!
    赵立真我愿意你,我的胞妹,嫁给个诚实的“人”,不是——
    赵素渊有人叫门呢!(看他要出去开门)等等!说不定还许是封海云呢!要是他的话,回头教爸爸看见了,又得闹一场!大哥,你看,爸爸越闹气,我就越感情用事!我不愿意一辈子被圈在这个牢里,可是也不愿逃出牢去,而掉在陷阱里!我简直的没办法!
    赵立真我看看去!
    赵素渊听!坏了!他老人家开门去了!
    赵立真沉住了气,素渊!
    赵素渊爸爸要是不准他进来,岂不是——噢,听,他们进来了!我怎么办呢?
    赵立真先别慌!见机而作!
    赵庠琛(在门外)封先生请!请!
    封海云(进来,手里拿着一束鲜花)立真兄!噢,素渊!(献花给她)几朵小花,买不到好的,平常的很,倒还新鲜。
    赵庠琛封先生,这边来坐!立真,把那些花上洒点水,好教封先生说完话再拿走,咱们这里没有送花的规矩!没这个规矩!
    赵素渊爸爸!
    赵庠琛立真,帮助你妹妹,把那张画儿挂好。我活一天,就得有一天的画儿看,不管日本人的炸弹有多么厉害!封先生,请坐!有什么事?
    封海云(半坐)赵伯父,立真兄,素渊小姐!
    赵庠琛(看兄妹要向封打招呼)你们挂你们的画,我很会招待客人!
    封海云(颓然的坐下)我来报告点消息,可喜的消息!兴邦兄回来了!
    赵素渊噢,二哥回来了!真的吗?
    赵庠琛素渊,先作你的事!
    赵素渊爸爸,现在不是古时候了,男女之间总得有点……
    赵庠琛乱七八糟!这群小孩子,太淘气了!我说兴邦是个流氓,你们不信。看,他走的时候,没禀告我一声;现在,他回来了,又不禀告父母,而先告诉了别人!孝为百行之先,他既不能尽孝于父母,还能效忠于国家吗?笑话!笑话!
    赵立真刚才妹妹告诉我,不是你要打电报叫二弟回来吗?
    赵庠琛我要叫他回来是一回事,他回来应当先禀告我一声又是一回事!
    封海云兴邦兄也并没有通知我。
    赵庠琛你怎么知道的呢?
    封海云这不是!(掏出报纸来)
    赵素渊(过来,要接报纸)什么报,我们怎没看见?
    赵庠琛立真,“你”看!
    赵立真(接过报纸来,封指出新闻所在)很短的消息:北战场政治工作人员赵兴邦等十二人来渝。
    赵素渊(跑到窗前)妈!妈!二哥要回来啦!……报上说的!……你自己来看呀!
    赵庠琛封先生,谢谢你!(立起来准备送客)这些花——封海云(也立起来,但并不愿告别)赵伯父,小的时候,我还跟兴邦兄同过几天学呢。老朋友了!我得给他接风洗尘。你看,这二三年来,我颇弄了几个钱;并没费多大力气,大概是运气好!不论天下怎么兵荒马乱,有运气的还是有运气,真的!所以,虽然大家都嚷穷,咱们倒还马马虎虎的过得去!是的,我得给兴邦兄接风,顺便问问他还回前方不回去。假若他不回去的话——我想他也应该在家里管管自己的事了,一个人不能打一辈子的仗!是的,他要是不想回前方去,我这儿有很多的事情,给他预备着呢!
    赵素渊什么事?
    封海云事情多得很!事情多得很!
    赵庠琛那再说吧。没有别的事了,封先生?封海云啊!——我想兴邦兄今天必能回到家来,我在这儿等着他好啦!他来到,咱们大家马上就去吃酒。望月楼,我的熟馆子,菜还马马虎虎!地方不大漂亮,价钱也不算便宜,不过,菜还——马马虎虎!赵庠琛我向来不大下馆子,而且家里也还有些小事,谢谢吧!这些花!
    封海云立真兄,要是伯父不肯赏脸的话,你和素渊小姐来陪一陪怎样?
    赵立真同名同姓的人很多,报上所说的也许是二弟,也许不是。
    赵素渊我想一定是二哥!
    赵立真即使是他,也得让他休息休息!这些花——
    赵素渊大哥!
    赵庠琛素渊!(去看刚挂好的那张画)挂的稍微低了一点!封海云(赶过来看画)这张画可真好哇!
    赵庠琛怎样好,封先生?
    封海云很老啊,纸都黄了!很好!很好!
    赵素渊(长叹一声,坐下了)
    赵庠琛封先生,请吧!改天我教立真去给你道谢!立真,送客!
    封海云再见,赵伯父,立真兄,素渊!
    赵素渊(猛然立起来)海云你就这么教他们给赶出去吗?你还象个男子汉!
    赵庠琛什么话呢,素渊!
    封海云我怎么办呢?为了爱情,我,我牺牲一切!金钱,时间,甚至于脸面,还教我怎样呢?我颇有些钱,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脾气!
    赵立真改天再谈吧,海云!今天,爸爸心中不大痛快,素渊也有点……
    赵素渊有点什么?大哥,连你也压迫我!
    赵立真我——?
    封海云再见吧,诸位!兴邦兄回来,我请客!(立真送他出去)
    赵素渊(拾起那束花,赶到门口,用力的扔出)封先生,你的花!
    赵庠琛这是怎么了?素渊!
    赵素渊我不知道!我形容不上来自己的心是什么样儿!别再问我,好不好,爸爸?(颓然的坐下)
    赵老太太(捧着小铜菩萨,与香腊纸马,同立真进来)不用你拿;你还没洗过手,就拿祭神的东西?你说,二小子都上了报啦?我说他有出息,你看是不是?阿弥陀佛,佛爷保佑我的二小子!(把香炉等放下,捧着菩萨绕屋而行)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赵立真现在已经是雾季了,不会再有空袭,何必还这么念佛呢?
    赵老太太(一边绕行,一边说)佛是要天天念的!祸到临头再念佛,佛爷才爱管你的闲事!这三年多了,咱们的房子没教日本鬼子给炸平了,还不都是菩萨的保佑?(绕完屋的四角)素渊,帮着妈妈上香。你们也都得磕个头,二小子顺顺当当的回来,不容易!
    赵素渊妈!(要哭)
    赵老太太怎么了?我的乖!我的老丫头!
    赵素渊妈!
    赵老太太说话呀,宝贝!
    赵素渊(把泪阻止住)没什么,妈!
    赵老太太这是怎么回事呢?是不是老大又欺侮了我的老丫头?
    赵立真妈,看我这么大的岁数,还会欺侮妹妹吗?
    赵老太太没成家的,多大岁数也是小孩子!听着,老大!老二不是快回来了吗?噢,给我看看那张报!你们没看错了哇!
    赵立真一点不错,是兴邦!(拿报,指给他看)这不是!
    赵老太太(揉眼)哪儿?唉,我看不见!是赵兴邦啊?好!菩萨的保佑!老大,你听我说,二小子回来,咱们不能再教他跑出去。好菜好饭的安住他的心;然后啊,有合适的姑娘呢,给他完了婚,这才象一家子人家;我死了——阿弥陀佛!——也就甘心了!
    赵立真哼!说不定老二会带回个又年轻又活泼的小姐呢!
    赵庠琛(好象被新挂的画迷住了似的,可是猛的转过身来)你说什么?立真!
    赵立真啊!——随便说着玩的!
    赵庠琛不能这么说着玩!你弟弟偷着跑出去,已经是不孝,你还愿意看他带回个野——野姑娘来!难道我给你们的教训都是废话吗?一点用处也没有吗?
    赵老太太先别闹气!先别闹气!
    赵素渊二哥回来,爸爸可别——
    赵庠琛别怎样?你还有脸替别人说话?赵老太太这是怎么了?怎么找寻到我的老丫头身上来了?是不是为了姓封的那个小人儿?我看他不错,又体面,又会挣钱!这年月,当秘书科长的还养不起老婆;姓封的小人儿有挣钱的本事,长的又……
    赵素渊妈,快别说了!
    赵老太太怎么?我说给你爸爸听呀!姓封的那样的小人儿不是一百个里也挑不出一个来吗?
    赵素渊爸爸,您不喜欢封海云?
    赵庠琛更不喜欢你们的办法!
    赵素渊好啦,从此我再也不跟他来往,一刀两断!赵老太太
    赵立真这又是怎么啦?
    赵素渊大哥,你应当明白。
    赵立真我刚才说错了话,我说他不大诚实!
    赵素渊我看他不象个男子汉!我不稀罕他的钱,他的洋服,他的鲜花!都是你们逼的我,我才和他作朋友!
    赵庠琛胡说!我们逼你?
    赵素渊一点不错!
    赵立真妹妹!
    赵素渊我!我!我,唉,你们不能明白我!(嘴唇动了一会儿,找不到话)不说了,没得可说!(掩面跑了出去)
    赵立真(追素渊)妹妹!妹妹!
    赵老太太老大,回来!教她哭一会儿就好啦,我明白我的女儿,你来,妈妈跟你说几句知心话!老大,你到底打算怎样呢?
    赵立真什么怎样?妈!
    赵老太太你看,在这个乱乱轰轰打仗年头,说不定哪一阵风儿就把我这份老骨头吹了走,阿弥陀佛!我死了,谁照应着你呢?
    赵立真我——
    赵老太太先等我说完了!你看,二小子快回来了。咱们得给他完了婚,不能再教他野马似的乱跑去。你呢,老大,也该回心转意,也讨份儿家。想想看,假若你和老二在一天办喜事,在同一天我看两个儿媳妇进门,我该多么高兴呢!
    赵立真妈!我不能替老二决定什么,至于我自己,你看,我的身体不很强。
    赵老太太是呀!没个老婆照应着你,身体怎会好呢!
    赵立真我又没有多挣钱的本事。
    赵老太太有了家小,你会挣钱也得去挣,不会挣钱也得去挣!
    赵立真正因为这样,我才不能结婚!我不能因为伺候太太,而放弃了科学!
    赵老太太我老“磕”头,你老“科”学;老大,你太不听话了!
    赵庠琛要是为了立德立功,也还可以;就为弄些小狗小兔子而把人伦大道都丢在一边啊,我不能明白,也不能同意!我早就想这么告诉你!
    赵立真爸爸,我实在有点对不起您二位老人家!可是——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在您看,我们研究科学的,有的是弄些小猫小狗,有的弄些红花绿草,都是无聊。在我们自己,这是各抱一角,从各角落包围真理与自然。不为名,不为利,我们只把生命插到真理中去。我们多捉住一点真理,人类心灵就多一些光明;我们多明白一点自然,人类就多增一点幸福。我们的贡献足以使人类一天比一天清醒,因为大家借着我们的心与眼,看到了,明白了。我们的态度就是一种教育,我们不图私利,不图享受,而只为那最高远的真理,最精微的知识,而牺牲。世人要都有我们这样的一点风度,我想,大家就都能忘记一些眼前的小利益,而多关心点真理了!
    赵庠琛算了,算了,立真!这些话,我已经听过不止一次了!可是,你还没说服过我一回!我们作人,应当由修身齐家起首;这是咱们的文化,咱们中国特有的文化!身之不修,家之不齐,真理云乎哉,真理云乎哉!
    赵老太太老大,你爸爸说的是真话!别以为他是责备你!
    赵庠琛立真,我的确不是责备你,而是劝告你!你看,在这乱世,生活是这么困难,性命是天天在危险中。你第一不管家计如何,第二不管有没有儿孙,延续赵氏的门庭,第三不管什么立德立功的大责任,这是修身齐家的道理吗?
    赵立真您说的很对,爸爸。但是,我怎么办呢?
    赵庠琛怎么办?简单的很。去找点正经事作,现在什么地方都缺乏人,事情绝不难找,即使一时不能立德立功,起码也可以修身齐家。至于你爱研究生物,那可以在公余之暇为之——所谓格物致知,须在诚心立身之后,我不反对你去格物致知,可是绝不许你忘记了人生的大道!
    赵老太太对啦,老大!我还有个好主意:你要是非养小鸟小兔不可啊,就娶个也爱小鸟小兔的姑娘。你出去创练创练,教她在家里给你看着小动物们,不是挺好吗?家里养些小鸟小兔什么的,总比天天打牌强;我就恨那些年轻轻的男女们,成天成夜的打麻将!
    赵立真妈!(轻轻的笑了一下)事情没这么简单!爸爸,您说的那个格物致知是带手儿作的事,所以中国的科学老不发达。科学是一辈子,多少辈子的事业,根本不是带手儿作的事。今天,若没人在前线拚命,国家就得亡;同样的,若没人在后方为科学拚命,新的中国,新的世界,就无从建设起。只养些小鸟小兔并不是生物学,我是要——
    赵庠琛要故意不听我的话!
    赵素渊(在门外)妈!有人叫门哪,象二哥的声音!
    赵老太太是吗?我去开门!老大,搀着我点,我的腿有点发软!
    赵立真您别动了,妈!妹妹已经去了。
    赵老太太你去接接呀,老二必定有好多行李!
    赵立真打仗的人未必带行李!
    赵老太太(向丈夫)你可不准骂二小子,他好容易回来了!
    赵兴邦(拉着妹妹进来)妈!
    赵老太太二——老二!(话说不出了,含泪看着他)
    赵兴邦(要和母亲握手,又不大好意思,眼圈也红了;转向兄)老大!(握手,勉强的笑)还解剖小白兔哪?赵素渊新近又下了一窝,都是白的,象些小雪球儿!
    赵立真老二,你结实了,也黑了!
    赵兴邦前线上没有雪花膏!
    赵老太太二,来!妈妈细看看你!噢,先见见爸爸呀!
    赵兴邦爸爸!你老人家……
    赵庠琛(一点一点的往起立)兴邦……回来了!(立不住似的,又坐下)
    赵老太太老二,我看看你!啊,素渊,去拿高香来,祭菩萨!
    赵兴邦妈!先别祭菩萨,给我口水喝吧!
    赵立真我泡茶去!妈,茶叶在哪儿呢?
    赵老太太我去,我去!你们什么都找不着!
    赵兴邦妈!你别去,没关系!在前方,有时候一天一夜喝不到一口水!
    赵老太太你看看,你看看!娇生惯养的孩子,一天一夜喝不着一口水!老大,快去呀;茶叶在我屋里的小桌上呢。
    赵立真(下)
    赵兴邦那还不算事。看这里,还中了枪弹呢!(卷起裤口,露出小腿上的伤痕)
    赵老太太(同女儿赶过去看)我的宝贝!太大胆了!要是死在外边,不得教我哭死!
    赵兴邦打死也就算了!打仗吗,还能不死人!
    赵素渊(去拉爸爸)您也看看哪!这么大一块疤!
    赵庠琛不用看了!舍身报国是大丈夫所应作的事。不过,以咱们的家庭,咱们的教育,似乎用不着去冒险,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要是咱们这样的人都死有沙场,读书种子绝矣!
    赵兴邦不,爸爸!咱们读书的人一去打仗,敢情多知道了多少多少事情;在书本上十年也不能领会的,到了真杀真砍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出老远去,知道了许许多多!
    赵素渊二哥,你都明白了什么?说说!说说!
    赵兴邦多了!多了!
    赵老太太好容易回到家,不说些家长里短的,瞎扯打仗干什么呢?素渊,先商议商议吃什么饭吧!到厨房看看去,好孩子,看看还有什么东西!
    赵素渊让我再听一会儿,妈!他说的多么有意思呀!二哥简直的成了拿破仑啦!
    赵兴邦我,拿破仑?我愿意世界上永远没有拿破仑,而只有明白人,越多越好!
    赵老太太你们瞎扯吧,我上厨房!为我自己的儿子操劳,我能抱怨谁呢?(要走)
    赵兴邦妈,我出个主意好不好?咱们上饭馆去,大吃,扒拉一顿,好不好?
    赵素渊我赞成!就是讨厌上厨房去作饭!
    赵老太太我吃素,馆子里没有真正的素锅;教他们炒素菜,炒了来还是荤的。不过呢,只要你们高兴,我心里就喜欢;教我吃开水泡饭也不要紧!
    赵素渊我们不能看您吃白水泡饭。教张嫂给弄点素菜,我给您提着!
    赵老太太谢谢你的孝心,姑娘!还有——(看丈夫)赵兴邦
    赵素渊爸爸,您也愿意去?一定!
    赵庠琛嗯!——
    赵素渊爸爸答应了!
    赵庠琛疯丫头!简直不象话!(向妻)你教张嫂去作两样素菜包好。
    赵立真(提着把很大的锡壶与一个小饭碗进来)
    赵老太太老大,这是怎么啦?为什么不用茶壶茶碗呢?
    赵立真我想由前线来的人,大概非这么大的壶不会够喝的!
    赵老太太唉,这个淘气呀!你们活到六十岁,要是不成家,还是小孩子!(下)
    赵立真(倒茶)老二,这一壶都是你的!噢,爸爸,你喝不喝?
    赵庠琛(摇了摇头)兴邦,你都学来了什么?我倒要听一听!
    赵兴邦嗯——我觉得差不多学“通”了!
    赵庠琛学通——了?我读了几十年的书,还不敢说学通;你出去瞎混了三年,就会学通?笑话!
    赵素渊看二哥这个样子,大概是真学通了!你看他有多么体面,多么壮啊!
    赵庠琛“壮”和“通”有什么关系?
    赵立真由生物学来看,也许大有关系!
    赵兴邦您看,我到四处乱跑,看见了高山大川,就明白了地理,和山川之美。懂得了什么是山川之美,我就更爱国了;我老想作诗——
    赵素渊作了没有呢?
    赵兴邦诗作不好,至少我作了几首歌。前方不容易找到文学家,我就胡乱编一气;我现在可以算作四分之一,或者甚至于是三分之一的写家了!
    赵素渊二哥,你唱一个你自己作的歌!
    赵庠琛素渊,不要捣乱!
    赵兴邦前方是在打仗,可是也需要文学、音乐、图画;它也强迫着我们去关心历史、地理、政治、经济、卫生、农村、工业……。而且,它还告诉了我们音乐与文学的关系,政治与军事的关系,种种关系;一环套着一环,少了哪一环也不行。我管这个叫作文化之环。明白了这个,你就知道了文化是什么,和我们的文化的长处和短处。
    赵立真比如说——
    赵兴邦啊!听这个,“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军人要按着这个节拍开步走,行不行?起码,你得来个“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赵庠琛粗俗!粗俗!
    赵兴邦是粗俗呀,可是这个路子走对了。我们几十年来的,不绝如缕的,一点新音乐教育,到现在才有了出路。艺术的原理原则是天下一样的,我们得抓住这个总根儿。从这个总根儿发出的我们自己的作品来,才是真正有建设性的东西。啊,(看着刚才挂好的那张画)就拿这张画说吧。
    赵庠琛我的画又怎么了?!你还懂得绘画?!
    赵兴邦这是张青绿山水,您若题上四个大字——还我河山,有用没有?没有!抗战期间,你得画那种惊心动魄的东西。这,您就得把世界的普遍的绘画理论与技巧,下一番功夫把握住。等到你把握住这理论与技巧,您才能运用自己的天才,自己的判断,创造出世界的中国绘画!
    赵素渊二哥,你也会画点了吧?
    赵兴邦一点点,但是那没关系。我是说,一去打仗,我的眼与我的心都被炮声震开了,我看见了一个新的中国。它有它的固有文化,可是因为战争,它将由自信而更努力,由觉悟而学习,而创造出它自己的,也是世界上最新的音乐,图画,文学,政治,经济,和——
    赵立真科学!
    赵兴邦对不起,大哥,忘了你的小白兔子!
    赵庠琛哼,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丰功伟业,好象都教你们俩包办了!小孩子!
    赵兴邦不过,爸爸,大哥的科学精神,我的清醒的乐观与希望,大概不会错到哪里去。爸爸你作了修身齐家的功夫,我们这一代,这一代当然不能光靠着我们弟兄俩,该作治国平天下的事情了。您等着看吧,到您八十岁的时候,您就看见另一个中国,一个活活泼泼,清清醒醒,堂堂正正,和和平平,文文雅雅的中国!
    赵庠琛倒仿佛今天的一切都是光明的!
    赵兴邦假若今天的一切都是黑暗的,我相信我们年轻人心中的一点光儿会慢慢变成太阳。我知道,我们年轻的不应当盲目的乐观,可是您这老一辈的也别太悲观。您给了我们兄弟生命,教育,文化,我们应当继续往前走,把文化更改善一些,提高一些。此之谓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怎么来着?
    赵素渊鲁(癋)一变,至于炸酱!
    赵庠琛(忍不住的笑了)这个疯丫头,要把我气死!
    赵兴邦走啊,吃炸酱面去啊!我能吃八碗!
    赵素渊等一等,二哥!你说点战场上怎么打仗!你要不说,就不给你炸酱面吃!
    赵庠琛我不喜欢听打仗的事,已经听够了!
    赵素渊爸爸这是听您的儿子怎样打仗啊!难道您不喜欢您的儿子成个英雄吗?
    赵兴邦假若仗是我打胜的,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值得一说的,是百姓们打胜的,这真是想不到的伟大!
    赵立真也该教老二歇息会儿了吧?
    赵素渊爸爸,交换条件:您教二哥说一点,我就不再理封海云!看见二哥,我就觉得封海云是这么点(用小指比)的一个小动物了!
    赵庠琛一天到晚瞎扯!哪象个女孩子呢?!
    赵素渊二哥,说呀!除非你是真要歇息一会儿!
    赵兴邦我不累!等我想想,啊,说绥远的胜利吧!在这个胜利里,我可以教你们看清楚,我们的百姓,而且是汉满蒙回藏各处的百姓,怎样万众一心的打败了敌人!(幕暂闭。若有转台,或将第二节制成电影,自然无须闭幕)
    第二节
    时间春天,拂晓。
    地点绥西。
    人物赵兴邦——见第一节。
    竺法救——印度医生,在绥西军队中服务。巴颜图——蒙古兵。
    穆沙——回教兵。
    李汉雄——陕西人,在绥远当兵。
    马志远——日本兵,投诚华军,看管马匹——不是俘虏。
    罗桑旺赞——西藏高僧,来慰问祝福军队。朴继周——朝鲜义勇兵。
    林祖荣——南洋华侨日报驻绥通讯员。
    黄永惠——南洋华侨代表,来绥西慰劳军队。军队——即大歌咏队,数十人。
    〔开幕:(距离上节闭幕时间越短越好)远远的是大青山。虽然春已到来,山尖上还有些积雪,山前,一望平原,春草微绿;两三株野桃冒险的绽开半数的花。近处一间土屋,已然颓坏,原为垦荒者休息之所,今仅为路标矣。林祖荣,黄永惠,与罗桑大师坐在屋外,等待前线消息。远处隐隐有炮声。
    林祖荣炮声远了,我们胜利!(注意:以下的对话都有韵)罗桑旺赞佛的光明,佛的智慧,祝福我们胜利的军队!黄永惠啊,我们胜利!请吧,请用你的妙笔,描写个详细。把这冰天雪地的胜利消息,传到终年有鲜花绿树的南洋,教那日夜北望的同胞们狂喜!啊,西藏的大师,佛法无边,祝福吧,我们的胜利光辉了正义!听,那是谁?(立起来)歌唱着,走向咱们这里!
    林祖荣(也立起来)啊,歌声是炮声的兄弟,它的名字是胜利!
    黄永惠迎上去,迎上去!迎接中华的英雄!啊,多么光荣,英雄是咱们的同胞兄弟!
    李汉雄(上,唱)“我的枪多么准,我的手多么稳!啊,我的心哪,又准又稳!噢,见了敌人,见了敌人,我怎能不向他瞄准?为夺回我们的江山,不能,不能不把敌人踏为齑粉!”
    林祖荣打胜了吗?同志!
    李汉雄摸摸我的枪,这么半天还滚热;你怨我放枪太多么?不,同胞,我每次都瞄准了啊,一枪一个!罗桑旺赞壮士!佛力加持你!
    林祖荣噢,待一会再见,我去发电!
    黄永惠你还没问详细,怎好就报告消息?
    林祖荣先把“胜利”传到南洋,教同胞们狂欢,教南洋的绿波激颤!然后,然后,我再细细的画描,象春雨似的,每一滴都使他们心里香暖!
    罗桑旺赞一同去,善士!我去虔诵真经,祝福凯旋,并超度殉国的烈士!
    黄永惠是啊,我也该去预备。把侨胞们由心里献出的,不管是轻微还是珍贵,那点礼物金钱,今天敬献给我们胜利的军队!噢,同胞,同志,先吸一支烟吧,(献烟给李)在这里歇歇腿!我去预备,预备慰劳我们胜利的军队。
    李汉雄谢谢你的盛情,这一支烟哪,使我要落泪!
    林祖荣休息休息吧,同胞?待一会儿我还要详问,你怎样用你的枪你的刀,把敌人赶得望影而逃。(同罗、黄下)
    李汉雄(吸烟,坐下,轻唱)“我的枪多么准,我的手多么稳……”
    巴颜图(上,唱)“马是蒙古马,风是蒙古风,马快如风,成吉斯汗的后代,都是英雄!”
    李汉雄巴颜图,你打死几个日本鬼?
    巴颜图不用问我,反正你永远是往后退!哼,还有脸吸烟,不怕烧了你的嘴!
    李汉雄我往后退?你个没有眼睛的,沙漠里的宝贝!
    巴颜图什么宝贝?你以为我只会打日本鬼吗?你若不服,我也会照样的打断你的腿!
    穆沙(上,见李、巴欲起打)干什么?干什么?
    巴颜图干什么?你不管!我不晓得别的地方,我晓得绥远。在绥远作战,我们蒙古人,蒙古的英雄,会站在最前线!我们的马快如飞,刀急如电,要不是我们打退敌人,你们也会还在大青山前作战?
    穆沙我伊斯兰的信徒,假若有个缺点,就是过于勇敢!我刚刚打败了日本强盗,有人愿意,我还喜欢和他再干它一干!(要参加争斗)
    赵兴邦(上)嗨!汉雄,巴颜,穆沙,你们干什么吗?
    李汉雄赵主任,(敬礼)我打的胜仗!
    巴颜图没有我,你打胜仗?
    穆沙难道我这最勇的,倒打了败仗?
    赵兴邦听着!你们难道忘了我那支歌?在狂风把雪花吹到屋里的时候,那长长的冬夜,马不敢鸣,冰封住大河,我教给你们的那支歌?
    众人(相视不语)
    赵兴邦来吧!(领着唱)
    何处是我家?
    我家在中华!
    扬子江边,
    大青山下,
    都是我的家,
    我家在中华。
    为中华打仗,
    不分汉满蒙回藏!
    为中华复兴,
    大家永远携手行。
    噢,大哥;
    啊!二弟;
    在一处抗敌,
    都是英雄;
    凯旋回家,
    都是弟兄。
    何处是中华,
    何处是我家;
    生在中华,
    死为中华!
    (白)拉起手来!
    众人(拉手)
    赵兴邦(领唱)胜利,光荣,
    属于你,
    属于我,
    属于中华!
    竺法救(负着朴,朴受了伤,上)
    马志远(从后面赶来)竺大夫,把他交给我!战场上还有受伤的弟兄,他们的伤疼如火!你去,你去!你的温柔的手指,摸他们一摸;或用你的眼,给他们一点你的温和,他们就会把苦痛变成快活!
    竺法救担架队,老百姓,已受我们的指挥,他们将十分小心的把挂彩的弟兄抬回。只有这位朝鲜的壮士,受了伤还要前进,把败敌紧追;我说了多少好话,他才肯给我的脊背一点光辉!
    朴继周谢谢你,大夫!教我下来吧,你的慈爱已减去我的痛苦!(下来)
    马志远我来背你,老朴!
    李汉雄我来!
    巴颜图我来!
    穆沙我来!
    赵兴邦马同志,教他们来招呼老朴,你应当回去,把那些失了主人的战马拉来,那是你的职务!
    马志远我已经捉到几匹,交与了马夫,我再去,我再去,噢,我不能让那些可爱的战马在野地上悲叫哀呼!
    李汉雄哼,你知道爱马,你们的人,受伤的,半死的,却没有人招呼!
    马志远什么“我们”的人?
    巴颜图日本鬼!你俘虏!
    马志远你知道我不是俘虏!
    穆沙那么你是什么?
    竺法救赵主任,我还得回去。老朴,我把你交给他们,他们会把你抬到营门,用药物安慰你的不怕死的心身!马同志,一道走?你收集你的马,我救护我的人。马志远竺大夫,先请吧,我得先把话说清!
    竺法救那么再见,我希望你们不把辩论当作抗战!(下)
    赵兴邦马同志,我希望你能原谅他们!他们,打了胜仗,难免就因为欢喜而趾高气扬。没有恶意,只是他们心里的喜悦,要变成嘴唇上的嚣张。
    马志远赵主任,你知道:在那风雪的夜晚,我骑着我那相依如命的骏马,抱着我的枪刀,来投诚,来为正义报效。我不再受军阀们的盲目的指挥,不再为他们执行可怕的残暴。忘了我的战死沙场的光荣,我投诚给正义,毫不懊恼!你们的官长,亲手接过我的佩刀,亲手给我披上这抵抗风雪的皮袍。我常想:当正义胜利的时候,我将邀请你们去看我们开满了樱花的三岛;没有战争,只有友好,那时候咱们才会象天真的小儿,在一块儿饮酒欢笑!
    朴继周到那时候,我的伤痕便是我的骄傲!
    赵兴邦汉雄,巴颜,穆沙,你们可曾听到?
    李汉雄主任,我把老朴背回,作为我说了错话的惩报!(负起朴)
    巴颜图就也不过是开开玩笑!
    穆沙来,握手吧,同志!我知道你不会因几句笑话而苦恼!
    赵兴邦汉雄,走!巴颜,穆沙,跟着他,路上你们也要帮一帮手!马同志,去吧,别教那些闲话伤了朋友!噢,听,大队回来了!让我们随着凯歌快活的走吧!
    众人(随着唱)
    大军(即歌咏队,在后台唱)
    (歌:)
    “绥远,绥远,抗战的前线,黄帝的子孙,蒙古青海新疆的战士,手携着手,肩并着肩,还有壮士,来自朝鲜,在黄河两岸,在大青山前,用热血,用正气,
    在沙漠上,保卫宁夏山陕,教正义常在人间。
    雪地冰天,莲花开在佛殿,佛的信徒,马走如飞,荣耀着中毕,荣耀着成吉斯汗!
    来自孔孟之乡的好汉,仁者有勇,驰骋在紫塞雄关!
    还有那英勇的伊斯兰,向西瞻拜,向东参战!
    都是中华的人民,都为中华流尽血汗!
    炮声,枪声,歌声,合成一片,我们凯旋!我们凯旋!
    热汗化尽了阴山的冰雪,红日高悬,春风吹暖,黄河两岸,一片春花灿烂!
    教这胜利之歌,
    震荡到海南,
    传遍了人间,
    教人间觉醒,
    中华为正义而争战!
    弟兄们,再干,再干,且先别放下刀枪,
    去,勒紧了战马的鞍,从今天的胜利,象北风如箭,一口气打到最后的凯旋!
    中华万岁!中华万年!”
    (幕)

《大地龙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