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做秘书的,别人看着是风光得很,但最大的缺点是不自由,领导去哪儿你去哪儿,根本没有自己的时间,就是心里烦得要死,想女人想得要命,领导不发话,你还得接着陪,脸上还不能有一点表示,嘴里还不能有一点怨言,你说这是人干的活吗?
    张青云跟着这帮大领导不住地视察,发现他们都非常有瘾,到哪里都是兴致勃勃的,只要一对准镜头,那精、气、神,简直是没法说。自己虽然比他们小许多,连续搞了这么多天,心里早就厌烦了,夜里又想女人,睡不着觉,脸上看着苍老了许多,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而那些人,却个个像吃了兴奋剂似的,精神好得不得了。
    想了半天,张青云忽然想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当官的魅力。这些厅长局长以为自己这一次很荣幸地被王天成选中,陪同视察各地,这是一个有利的信号,说明自己的官位很有可能在明年的选举中会保住,说不定还会有更好的位子等着自己,自己在新省长心目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这样想了,自然气就顺了,精神就来了。
    官瘾官瘾,当官到了这个地步,就身不由己了,老婆孩子,亲戚故旧,都需要照应,自己就是棵参天的大树,下面罩着一大群喽啰,自己倒了,没有权力了,下面的一大帮人就要跟着倒霉。所以只要能做下去,就千方百计地霸占着那个位子不丢,因为官位一旦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因为当官就是他的职业,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对于有很大官瘾的人来说,国家最好取消离退休制度,让他一屁股坐在那个位子上,一口气干到死,让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样他心里才不会有失落感,没有人一走茶就凉的感觉。
    有人想不通,闹情绪,不想主动交出权力,说什么我们当初投身革命时,不就是为了为党和人民的事业奋斗终身吗?现在我还能跑能跳的,不缺胳臂掉腿的,说不让干就干不成了,那不行,闲得慌!没办法,中央只好成立了个中央顾问委员会,让老同志过渡一下,心理上好有个缓冲期,级别还在,待遇还在,还可以列席党的重要会议,看绝密文件,一切没变,就是没有多少实权了,不能够再发号施令了。
    没办法,这就是中国的国情,几千年了,人们最痴迷的是当官,谁都想蹚蹚仕途这潭浑水,好像一辈子没有做过官,无论做什么,都有很大的缺憾似的。
    在张青云的老家,你发财了,别人最多是嫉妒嫉妒,说说你的闲话,但决不会有太多的人怕你,羡慕你,巴结你;但你要是当了大官,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十里八村的乡邻乡亲,见了你们家的人就会不住地巴结,套近乎,打听你们家的情况,甚至多年不来往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会找上门来,重修旧好,目的就是日后有一天用到你的时候,好开口说话,办点私事。这就是权力的魅力,当官带来的副产品。
    张青云在农村过春节时留意了一下,只要村子里最大的官范红堂回了老家,十里八村的人不出两天,就会都知道。因为村口时不时地会来几辆小汽车,都是乡里、县里甚至地区里的领导,那时候老家还没有改市,地区的领导称专员和书记。听说有一年范红堂在老家过年,地区的副专员都来他家里,给他爹爹拜年,和范红堂称兄道弟。
    人人都想当官,人人都羡慕掌握权力的人,这本身就说明了整个民族的文化基因有问题,官本位的思想过于浓厚,深入到每个人的脊髓里,所有的人都热衷官场,这暴露出我们这个民族曾经吃过太多的苦头,受够了没有权力任人宰割的气,所以只能把权力的刀把攥到自己手里,心里才感到塌实,能够睡得着觉。
    这样就导致我们拥有全世界最为庞大的官迷队伍,这些人把做官、做大官当成自己毕生追求的终极目标,除了这个,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为了能够当上官,饭可以不吃,觉可以不睡,老婆孩子可以不要,送钱,送物,送人,只要上级领导喜欢的,对保住自己的乌纱帽有好处的,什么都可以干。哪怕牺牲自己的健康,牺牲自己的尊严,甚至牺牲自己的女人,一切的一切都在所不惜。因为他们明白,只要保住了官位,就一切都有;没有了乌纱帽,一切都会随风而去。他们都是第一流的数学家,心里精明得很,早算计得一清二楚,这样的人多了,也是一种灾难!
    不知道是特意安排的还是纯属巧合,反正这次考察的最后一站是东岭市。东岭是张青云的老家,他就是在东岭下面最穷的县——清水县上的高中,从那里考上了大学,走出了这个落后、封闭的小县城。
    他老家张家村离县城还有二十多公里,是个著名的泥巴洼子,十年总有九年涝,是个出了名的穷地方。这一次回老家,张青云嘴里不说,心里却有一种无比的自豪感,比三年前刚当了王天成的秘书时状态还好。
    那时候东州和东岭是平行的两个市,谁也管不了谁,自己虽然当的是市委书记的秘书,但对于老家来说,鞭长莫及,权力根本覆盖不到这里,所以老家的人也没有太在乎。
    这一次就不一样了,省长的秘书,老家东岭也在省长的权力管辖之下,那些势利的地方官,这一次该对我张青云刮目相看了。
    三年前当上秘书时,抽空回了趟老家,只是震动了几个亲戚,一向看不上自己的表哥,不再说自己是书呆子了,到大酒店里特意摆了一桌酒席,为张青云接风,席上说了许多拍张青云马屁的话,说他早就看出来了,小表弟气质不俗,有文化,一看就是个有水平的人,和老家那些县乡干部一比,他们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像表弟这样的,才是干大事的人,今后肯定会前途无量的!以往得罪的地方,还望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张青云不动声色地听他给自己戴高帽子,灌迷魂汤,心里一直在笑,暗想,这人啊,真他妈的无耻、扯淡!就是亲戚,你混得不好了,也看不起你;你混得好了吧,他又开始巴结你,什么亲情、友情,在利益面前,都靠不住。看你有用了,有巴结的价值了,话咋好听咋说;你没用了,没本事了,哪里远躲到哪里去,想想真是没劲!
    这一次回老家,张青云和谁也不打招呼,但就这,还是有人知道他的行踪了,知道他回了东岭。
    晚上吃完饭,张青云看王天成也有些累了,准备洗澡睡觉,有司机小韩陪着他。王天成知道张青云的老家是这里的,就对他摆摆手说:“你去吧,好容易回了趟老家,该应酬的应酬应酬吧,我这里有小韩在。”
    张青云说:“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有几个同学好多年没见,他们看电视知道省长到东岭了,判断我也跟来了,就打我电话,说是要出去坐一坐。”
    王天成说:“应该应该,去吧。”说着就走进了卫生间。张青云答应一声,就退出去了。刚回到房间,电话就响了,一看才知道是弟弟张凌云打来的。
    张凌云大学毕业后老爹花钱送礼找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他安排进了县委宣传部新闻科,一直写材料,十几年了,也熬了个副科长当当,在县城里娶了媳妇,生了个儿子,官虽然不大,比起别人,也算不错了。
    张青云的老爹对自己的两个儿子很满意,一个在省城里跟市委书记当秘书,一个在县城里当副科长,大小都是个官,自己混了一辈子,还赶不上两个儿子十年混的,想想还真是要感谢老祖宗,说不定老坟还真是占住了风水。
    最让老汉高兴的是,两个儿子的下一代都是儿子,现在都实行计划生育,不叫多生,一家一个儿子最好,看来老张家的香火还旺得很呢。有这些老人家已经十分知足了,逢人经常笑呵呵的,天天要喝二两小酒,哼着小曲,心里舒坦得很。
    张青云又调进了省政府,做了省长的秘书,这样的好消息自然要向老人家汇报汇报,这也是孝顺,目的是让他高兴高兴。人老了,不图别的,就图个儿女有出息,给自己争争光。
    老爹如今也用上了手机,张凌云不用的旧的就给了他,经常揣着,也就是接接儿子的电话,想孙子了和两个孙子聊上两句。
    打通了老爹的电话,张青云轻描淡写地告诉老爹,自己又陪同王省长,调到省政府了,还做秘书,兼着省长办的副主任。刚接手,工作特别忙,没时间回家,又交代父母好好注意身体。
    老爹说了几句:“知道了,好好干,人家既然这么看得起咱,要给他干好,这样才对得起人家对咱的恩情。人不能忘了本。我和你妈身体都好,放心干工作吧。”说完又把电话递给青云的老妈说,“你儿子的电话,当省长秘书了,向你汇报汇报,让你高兴的。”
    老妈也是又安排几句,末了又问了媳妇、孙子方圆的情况,才把电话挂了。放下电话,张青云想,父母这一辈子还真是不容易,辛辛苦苦把两个儿子养大了,有出息了,自己也老了,没本事了。让他们住城里吧,他们推说不自由,不习惯,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还是愿意回到乡下去。
    其实张青云知道,他们是怕给儿子添麻烦,两个儿子的房子都小,住三口人还可以,再来他们老两口,根本住不下,也不方便。看来还得多挣点钱,买套大房子,把两个老人都接到城里来,年纪大了,又没有闺女,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没人管,这样也不是个长法。
    父母也知道,他现在虽然做了几年秘书了,但经济上还是不行,靠工资吃饭的人,小钱是有点,但动辄上百万的,根本不可能,除非你搞什么歪门邪道。
    但以张青云的聪明,那样的事情他根本不会干,不是没有老板找过他,有,老乡啊同学啊,沾亲带故的,托关系走后门的,多了去了,目的只有一个,想利用他接近王天成,搞点工程项目什么的。
    张青云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这根本不可能,自己根本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为了赚那几个小钱,把一生的幸福都搭进去,那样做根本不值!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样的大道理他懂。
    再说了,跟了王天成这样的老板,你就是想干点非法的事情,也没有缝隙可钻,给你机会你都不敢!你能保证做到万无一失啊,要是有人透露了一丝风声,说你参与了某某事情,一旦查证属实,看你死得快不快。王天成在东州市干部大会上的讲话,张青云听得清清楚楚,那是什么决心,什么勇气,他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敢收拾的人,还会包庇你一个出事的秘书!
    张青云不敢,也不屑于做那样的事情,他知道,以自己的精明强干,有了秘书这个平台,自己今后的前途肯定是光明的。往后到底能做多大,现在还不好说,因为当官有许多因素,你要能干,还得有很好的运气,最关键的是,上面要有伯乐发现你,有后台罩着你;但凭自己的能力,张青云知道,如果上天给自己像王天成那样的机会,自己也一样能把这个省长的职务干好!人得有信心,谁不是肩膀上扛一个脑袋,他就是再有本事,还能有两个脑袋啊!
    扯得远了,吹得有点大了,不切合实际,实打实地说吧,按自己目前这个状况,混到副厅甚至是正厅,是完全有可能的。自己就是混官,也不学那些官油子,整天想着贪点污、受点贿、占点公家的便宜,自己要合法光明正大地挣钱,改变自己的经济状况,黑心钱一分也不能挣,挣了花着也不安心。
    还是老爹经常唠叨的那句话:“儿子,咱老几辈子,活的就是个志气。咱不穷,解放前你曾祖父靠种地和节俭,不说发了大财啊,至少骡马成群,咱靠自己的劳动买了几十亩地,解放后分地就是分的自家的地。你曾祖父是个大善人,自己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只要看到谁家没有了粮食吃,过不下去了,都要接济接济,咱活的就是堂堂正正,活得有骨气。你们兄弟两个,都给我听好了,黑心钱不能沾,咱有多大能力就做多大事,本本分分的,千万别走什么歪门邪道。你看那贪官,他们的日子好过啊,这一辈子,运动我经过的多了,那时候因为贪了几个钱,多少人被整死了,还是老老实实做人塌实,睡觉安稳。”
    张青云知道,老爹是怕他权力大了,官今后做大了,经不住诱惑,走了邪路,所以才不厌其烦地敲打自己。他的良苦用心,张青云全懂。
    拿起电话,就听弟弟张凌云说:“哥,都知道你回东岭了,这一次回家不回家看看?咱爹咱妈都说想你了。”
    张青云说:“就是想回,也回不了啊!这又由不得我,行程安排得紧紧的,根本抽不出任何时间来。”
    张凌云说:“咱县的朱书记听说你回来了,非向我要你的电话,说想让你安排王省长到咱县看看,就是呆二十分钟也好,你看行不行?”
    张青云一听就烦了,说:“你不要跟他们瞎掺和,哪有你们想的那样简单,省长的行程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哪能说改变就改变,那要经过主要领导的同意,我一个小秘书,能有那么大的能量啊!再说了,咱们那个穷地方,要工业没有像样的工业,要农业没有像样的农业,你让省长看什么!真是的,他们就是想拍马屁,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
    张凌云说:“我也知道,他们是想向上级领导表表功,出出风头,给领导留下个好印象,今后好把自己的官升上去。但我不是在他们手下干活吗,没有办法。”
    张青云说:“你说说,他们都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能够值得让省长看上二十分钟?”
    张凌云说:“也没什么,咱们县这两年乡镇企业搞得不错,产值都突破六七个亿了,在整个东岭市,算搞得比较好的了。”
    张青云说:“就他们那乡镇企业,小造纸、小化工、小皮革之类的,歇了去吧,规模小,污染大,遍地开花,早晚得整顿。你看我们家后面的那条河,小时候水多清啊,渴了随便喝,一点没事,水甜滋滋的;现在黑得要命,离老远就闻见发臭了,这样的乡镇企业,不要它也罢!还有他们报的产值,谁能搞清楚到底有多少水分!你这个经常写新闻报道的,给我说说实话。”
    张凌云说:“实话,现在谁还敢说实话!我们老家的乡,去年乡镇企业总产值报的是三千万,你回家看看,有一家政府办的厂子还生产吗?都停产了,就是厂房还在,机器还在,围着个大院子,找俩农民看着大门,就那乡长、书记还敢报三千万,把地皮卖了我看也不值三千万!他们也是没办法,县里硬压的,不报不行,报少了县里的指标凑不够,向上面不好交代。”
    张青云说:“明白了,根子还是在上面,在上级领导。上行下效,不这样做不行,不这样官就保不住。”
    张凌云说:“对了,哥,就是这个道理,你在上面,不懂下面的事情,下面可是什么都敢干,想咋胡来就咋胡来。”
    张青云说:“我怎么不知道,你以为我生活在真空里啊!数字出官,官出数字,现在哪一个老百姓不懂这个啊!只是上面的没有那么明显罢了。没听社会上的老百姓都议论,说现在是歪嘴和尚念错经,上面的政策本来是好的,到了下面,一执行就走样的。由这个硬分配指标、虚报数字来看,上边的经也不完全是好的,有些经本身就存在很大的缺陷,到了下面一执行才发现和客观实际严重脱离,下边根本搞不出来这么多东西,怎么办?要交掉差事,只能造假,这样才弄出那么多荒唐的事情来。”
    看看聊了十几分钟,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张青云又问了家里的一些情况,就说:“还有事没有?没事我就挂电话了,几个同学还在下面等我呢!”
    张凌云说:“我是没事了,但朱书记一定要和你通个电话,我也没办法,你就糊弄糊弄他吧,我还得在他手下干活,就算你给我个面子好吗?”
    张青云笑了笑说:“说得这么可怜!好吧,不就是通个电话吗,你让他打过来,我跟他讲两句。”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老家清水县里的朱书记,张青云没有见过,这几年他的工作一直忙,就是偶尔回趟老家,也是行色匆匆,到家里看一看父母,吃顿饭,聊聊天,在家里睡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又回去了。
    县里还多亏有这个弟弟,官虽不大,但有点活动能力。张凌云经常写新闻报道,给省报市报投稿,接触了不少人。张青云还在党校当教师时,每次回老家,提前只要给弟弟打个电话,坐长途车到了县城里,弟弟早就把车子安排好了,面包车、小轿车,车子虽然不高级,但比坐乡下的公共汽车,那是强得太多了。因为这,大多数时候,张青云回老家都不用受太多的罪。有这个弟弟在,什么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从县城里到乡下的老家,那二十多公里路,坑坑洼洼的,逢上个下雨天,特别的难走,让陡然从省城里回到乡下的张青云感到,自己这一路虽然只是走了短短的几百公里,却像穿越了几个时空,经历了上百年的发展阶段。
    省城里已经是高度工业化的时代,到处是高楼大厦林立,高速公路、立交桥环绕,机场可以起降几乎所有型号的大型飞机,和世界上不少先进的城市随时可以联系在一起。
    到了东岭市区,感觉就不一样了,这是内地典型的中等城市,欠发达地区,没有太多的现代化建筑,房子大多是六七层的楼房,一座城市也只有两条主要的大街,呈“十”字形,坐车半个小时,就把整个城市看完了。
    到了县城,就又低了一个层次。整个街道随时都是脏脏的,天永远是灰蒙蒙的,电厂、化肥厂、制药厂排出的废气,把空气弄得臭臭的。张青云上高中时县城里就这样,十几年过去了,还是那个老样子,空气污染相当严重,让从外地刚回来的人,感到简直透不过气来。
    坐上破破烂烂快要报废的公共汽车,一路像老爷车似的,走走停停,不是漏油就是打不着火,二十多公里的路,要走一个半小时,回到乡下的家里,折腾得人一脸疲惫,一身的黄土。
    每次回老家,只要听说叔叔张凌云还没有找好小汽车接送,儿子张方圆说什么都不愿意回老家,他宁愿住在县城里,到电影院看电影,多磨蹭几天,也不愿意坐那个破公共汽车。
    小小年纪,他就知道享福了。这一代人,真比自己小时候幸福多了。看着儿子可爱的样子,张青云就笑了,说:“你是可以摆谱啊,我爹跟你爹那是不能比啊!我爹是谁啊,一个普通的乡下小职员;你爹呢,现在赖好也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省城里的党校教师,你小子有福气,一生下来就不用受罪,要是你也像我一样,出生在乡下,我看你坐不坐!”
    人啊,都有自己不能逃脱的命运,没办法,你就是再努力,改变的也只能是可以改变的,许多东西就是再努力,也没有任何办法改变。
    对于乡下的老家,张青云现在感到越来越陌生,他觉得,自己也和儿子一样,已经不能习惯乡村的生活了,那个世界已经离自己非常遥远。偶尔回趟老家,晚上躺在自己曾经非常熟悉的床上,听着窗外传来的高一声低一声的狗吠和不知名虫子的鸣叫声,张青云觉得,乡村的生活还是老样子,十几年了,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现在的乡村,已经是老弱病残的世界,村子里几乎所有年轻力壮的青年人,都进城里打工去了,剩下的是走不了的老人和小孩。在村子里转一圈,碰到的不是老人就是留守带孩子的乡下妇女,这让张青云感到,目前的乡村呈现的是一种衰败的景象。城市化看来是大势所趋,大批人口向城市迁移,已经在不少地方悄悄地进行了,留下来的是空荡荡的乡村,这已经是谁也阻挡不了的历史的脚步。
    朱书记把电话打进来时,张青云还在胡思乱想,判断朱书记长的是什么样子,大约是凶巴巴的。因为按表哥的逻辑,在县里做父母官,要有点流氓相,这样别人才不会小看你,这个朱书记大约也是这样的主儿。
    接通电话,就听到对方自报家门说:“喂,张秘书吗?我是清水县委书记朱凤山啊,你好啊老弟,我是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了,你弟弟张凌云经常和我提起你,我每次都安排他,什么时候你回来了,一定得告诉我,我要和你好好聊一聊,请教请教。你是大才子啊,我们清水县难得一见的大才子,不简单啊。”
    张青云知道,这些当县委书记的,都是八面玲珑的机灵鬼,什么好听他们说什么,你要全当真,你就是不折不扣的大傻瓜,被他们灌了迷魂汤,找不到东西南北了。他瞎扯淡,你也跟他扯淡,就跟他打哈哈。
    张青云说:“过奖了,过奖了,我就是一个书呆子,哪是什么大才子!你朱书记才是真正的大才子嘛!我听凌云说了,朱书记到清水县三年,是本县历史上最能干的县委书记了,各项事业全面进步,尤其是乡镇企业,听说在整个东岭市都拔得头筹了,政绩卓著啊。像你这样的人才,很快就进步了,组织上是不会忽视这样能干的官员的,你提拔了副市长,别忘了请我喝酒啊!”
    朱书记哈哈大笑说:“张大秘书,不愧是才子,连话都讲得这么漂亮!我的前途,就拜托老弟你了,还望你多多关照。就像这一次,我提前不知道,要是早知道王省长要到东岭视察,我就和你打个招呼,帮我运作运作,让王省长到我们清水县看一看,我的政绩不就出来了吗!哎,你看我,一忙就忘记你还有个弟弟在我手下工作呢。你放心,咱弟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不出半年,我就给他调整调整,让他先做个正科长,有机会了,把他放到乡镇去,当个镇长书记什么的。”
    张青云见他这样说,是主动往自己心里做事,也不太好驳人家的面子,就说:“多谢了,这省长的行程,都是下面安排好才报上来的,东岭市一开始做方案的时候,就没有把咱们清水报上,我贸然添上清水这一站,因为我本身就是清水人,就难免会有人说闲话,弄巧成拙,这样做太明显了,不好。下次吧,我提前给你打招呼,你先在市里活动好,让市里报上你,我就顺水推舟,把事情做了,谁也不知道,这样才妥当。”
    朱书记那边连连称:“是,是,还是你老弟有经验,考虑得周全,等过几天我去省城看你啊,咱们吃吃饭,好好聊聊,跟你老弟聊天,简直是一种享受,高人啊。”
    张青云不想再听他扯淡,就说:“先这样啊,领导叫我还有事,我先挂了啊,以后有时间再聊。”说完就把电话挂了,耳朵顿时清净了许多。
    这一次出差,光电话费看来都需要一千块了,这秘书当的,成了接线员了,好在电话费全报销,要不然谁也赔不起。
    这边刚放下电话,那边电话又来了,张青云一看,是高中同学赵大鹏打来的。赵大鹏高中毕业后考上的是省警察学校,现在东岭市公安局刑事侦查支队做副队长。
    在高一上学时,他和张青云是前后桌,关系不错。高二分科后,张青云读了文科,赵大鹏读了理科,两人也就是同学了一年。
    张青云是当年学校里的学习尖子,他的动向,一向是同学们关注的焦点,好像他这样的学习尖子,命中注定了要发达似的;要是不发达了,同学们就觉得落差太大,不符合他们的心理预期,就会说,你看张青云,当年学习多好啊,现在不也一样,做一个党校的教师,有什么出息啊?
    别人的蜚短流长张青云当年是一清二楚,凭他对人性的了解和判断,他知道,以自己当年在县城里的名气和地位,以及后来所上的名牌大学,都应该做出点大的成绩来,好让别人继续刮目相看,这样才能堵得住那些人的嘴巴,让他们继续羡慕自己。
    当年如果大学毕业后顺利地进了省政府,混了个处长副处长的当当,就可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也还可以继续牛下去。
    但谁知时运不济,范红堂根本不帮这个忙,自己的梦想破灭了,万般无奈,只好进了市党校,做了一个教师。早知道回来还要当教师,自己在大学时就该答应去外省,到一个本科院校里去当老师,那赖好也算个正牌本科院校啊,比东州市委党校还是好听点,大学老师嘛,说出去还好听些。
    但命运就是这样,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人生不可能有机会走回头路。毛主席他老人家不是经常教导我们吗,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接受现实吧。
    张青云觉得,以自己三十五岁的人生经验,总结总结,才悟出了一个道理,这人生虽然不可捉摸,但有时候也像打麻将,也可以错打错赢。起了一张好牌,留了一个好口,自以为十拿九稳地会赢,却不知道想要的牌早就没有了,这样守下去,等待自己的是死输。
    有时候拿到手里的是一张看似很不起眼的牌,只是一疏忽,把这张本来计划扔掉的牌留了一会儿,结果恰好没有看清楚,错打了一张牌,白白拆掉了一个好口;正在懊悔,又靠上来一张牌,和那张早就想扔掉的牌凑到了一起,组成了一个看来很差很差的口子,但就是这个很差很差的口子,让你自摸,赢得一塌糊涂。
    这就是人生,自己三十五年的命运,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当年想方设法想进省政府,就是进不去。现在不用费劲,说进来就进来了,一进来还就是省长办的副主任,省长秘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威风得不得了。
    人得志了,到哪里都有人惦记,以前半生不熟的人,现在也开始巴结自己,和自己套近乎了,这让张青云一方面觉得自己总算有点地位了,心理也得到了满足;另一方面,他心里开始厌烦这种功利性很强的交往,他觉得一切都没有意思,人啊,都怎么了,这样势利!
    像当年自己当小教师时,回老家从来没主动跟别人联系过,别人也没有主动联系过自己,自己的弟弟安排好车辆,自己就坐上车回老家了,在县城里一分钟也不想多呆,怕碰上熟人没话讲,也确实不知道讲什么,因为自知混得不如意,还是少丢人现眼的好。
    那个时候,只有自己的弟弟、父母、老婆、孩子,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他们没有什么,为自己抱不够的委屈,尤其是老父亲,时不时地发狠说:“这世道,简直是乱透了,乱透了,当官的思想都坏了,不是毛主席领导的那时候了。那时候虽然大家都没钱,但公平,谁上谁不上,群众可以公开发言,不合理的谁也不敢干。不像现在,当面说的一套,背后干着一套,你要全信,就上当了。像你这样的才华都上不去,要靠范红堂那样走歪门邪道才可以发达,这样的路,就你那牛脾气,说什么你都不干。算了算了,好好安心教你的书吧,说不定哪一天老天开眼,就发现你了。你老太爷说过,他积德行善一辈子,后代将来一定会有好运气,你是我们老张家祖祖辈辈学问最高的人,大约这个运气会落到你身上,耐心等着吧,会有出头的那一天的。”
    十几年过后,张青云才知道,老父亲的预言真的实现了,况且远远超过了自己当初的设想,这就是运气,所谓运气好得挡也挡不住。
    走到楼下时,看到赵大鹏开了一辆警车等在下面。看张青云过来了,忙走过来握了握手。张青云摆摆手,就上了车,问:“大鹏,都有谁啊?去哪儿?”
    赵大鹏说:“去红灯笼茶楼,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他们都等在那里了,都是当年我们班的同学,大家都想见见你。”
    一会儿茶楼就到了,进了包厢,张青云看到许多人自己都不认识了,也叫不出来名字了,毕竟十六七年没见了,大多数人自从自己考上大学后,彼此从来就没有联系过。
    再看人,一个一个,腰变粗了,体形变了,相貌变了,唯一不变的是眼睛,从那里面张青云才感到和他们似曾相识过,这就是时间,是时间冲淡了这一切。
    高中时,大家本来只是在一个屋子里读书学习,谁也不太搭理谁,较着劲地学,目的只有一个,考上大学。毕业多年了,相互也没有联系过,不知道对方过得怎么样,陡然间聚到一起,确实也没有多少话说。
    简单的寒暄过后,大家唯一的话题就是一起回忆在学校的日子,找点共同点,生怕冷了场。对这样的场合,张青云已经越来越缺乏耐心了,他感到非常没意思。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阅历,有自己独特的思维方式,地位不一样,经历不一样,思考的问题不一样,这样的一群人陡然聚在一起,谁也不知道谁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这样的聚会,参加不参加都没有多少意思。
    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和他们糊弄了半小时了,张青云就看了看表,想找个借口溜号。恰好这时候,电话响了,他一看,是东岭市市长的秘书小方打来的。
    这小子,也是个机灵鬼,张青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打听出自己的经历的,知道自己是清水县人,短短的两天时间,硬和自己套了个老乡,嘴里甜得很,张哥长张哥短的叫个不停。
    张青云知道,他是想和自己套近乎,巴结巴结自己,今后好为他的主子办事。你想啊,作为一个市长,要想随时见到省长,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怎么办?有一个办法,和省长的秘书搞好关系,提前知道省长几天的行程,这样就有的放矢了,不会空等,或者扑空。
    秘书和秘书容易建立关系,因为年龄都差不多,工作性质又一样,大家都是为各自的领导服务的,谁都有用得到对方的时候。想办个私事啊,不方便的,兄弟们彼此打个招呼,不知不觉就办了。
    晚上吃饭前,小方告诉他说:“张哥,晚上你得给兄弟个面子,赏赏脸,我找个好去处,咱们唱唱歌,放松放松去。”
    张青云轻描淡写地说:“还不知道有没有时间,领导如果没事,我过了九点给你电话再定。”
    小方见他没有拒绝,连忙说:“过了九点,我给你打,一定啊一定。”
    张青云也没在意,觉得也就是随便说说,谁知这小子当真了。
    接了电话,就听小方说:“张哥,忙完了吗?”
    张青云正感到无聊,就说:“没事情了,我在红灯笼茶楼,你来接我吧。”
    小方说:“你等着啊,我五分钟后到。”
    接了电话,张青云回到包厢,喝了一口茶,对大家说:“各位兄弟,不好意思啊,领导那边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失陪了啊。”
    大家知道他现在是特别忙,就说:“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就是想见见你,随便聊聊天,你那么忙,还肯出来见大家,足见你是个讲情谊的人,等你发达了,千万不要忘记大家啊。”说完乱哄哄地,争着和张青云握手。
    张青云心里想,早些年我做小教师的时候,咋没见你们一个一个找过我,到我家看看;出差到了省城,也没见你们搭理过我,现在看我混抖了,来巴结了,知道有用了,真是的!
    话虽这样说,但面子上还得过得去,他站起来,一个不剩,和大家握了手,才转身告辞。大家都走到门口,要下去送他。张青云拦住了,说:“不用,不用,你们继续啊继续。”赵大鹏坚持要送,张青云就没有再拒绝,和他一前一后下了楼,出了门口,就看见小方开了一辆黑色的奔驰等在下面了。
    张青云顿时感到自己解放了,这个老同学聚会,看来今后自己还是不出席的好,免得没话找话说,活受罪。坐进车里,和赵大鹏摆了摆手,说了声再见,张青云看到,赵大鹏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眼光。
    坐到车子里,张青云问小方去哪儿。小方说:“人间仙境夜总会,我特意给你从东岭歌舞团找了两个美女,都是专业水准的,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张青云又问小方:“你从哪儿弄的这么好的车?”
    小方说:“接待办借的,我说市长要接待重要的领导,他们还不乖乖地把车开过来交给我。”
    张青云说:“我哪是什么重要的领导,小秘书一个,这样做是不是太张扬了?”
    小方说:“张哥你不知道,在咱们这地方,该张扬的时候就要张扬!那夜总会的老板可精明了,看你开的车好,就知道你是有身份的人,服务自然就好多了,开个破车,停在这里,会让人看不起。再说了,你老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兄弟我还得尽尽心不是?”
    张青云见他这样说,就不再说什么,一切悉听尊便了。到了人间仙境夜总会,进了包厢,张青云才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两位美女。
    一见张青云和小方进来,两个美女忙站起来,微笑着向张青云打招呼。小方忙向张青云介绍说:“这是小林,这是小李,都是美女,歌舞团的舞蹈演员,唱歌也不错。”又指着张青云向两位美女介绍说,“这就是我给你们说的张大秘书,省长秘书,也是我们清水县人,老乡,老乡。”
    张青云本来不喜欢别人在公共场合公开自己的身份,但这一次是回老家,身份不用介绍,好多人就都知道,想瞒也瞒不了。今天又是见了这样漂亮的两位美女,自然这样的介绍可以给自己脸上添不少光彩。
    张青云看到,小林和小李都是二十三四岁左右的样子,脸干净得要命,一点瑕疵都没有。看来年轻就是不一样,连范小玉现在脸上都开始起斑点了,女人老得快,青春短暂得很,就那么几年最诱人的时候。
    服务员过来了,小方请张青云点东西,张青云把菜单顺手递给小林说,还是让美女先点吧,我刚喝完茶,真是什么都不想吃,就是想唱会儿歌,活动活动,让她们随意吧。
    小林、小李看张青云这么有风度,也就不再客气,一个人点了好多东西,什么烤鳗鱼啊、鱿鱼丝啊、烤鹅掌啊,什么最贵就点什么。大约她们也知道,今晚这样的场合全是公款买单,实在用不着客气,不吃白不吃。
    吃的东西点完了,小方问张青云喜欢喝什么酒。张青云说:“我什么酒也不想再喝了,看见酒就烦,看看两位美女喜欢喝什么,就点什么吧。”
    小林和小李一见张青云这样说,就高兴了,两姐妹互相看了一眼,就异口同声地说:“喝洋酒吧,好久没喝洋酒了,再尝尝什么味道。”
    张青云在心里笑了笑,知道她们俩别看是小小年纪,这样的场合可能见多了,脸皮也厚得要命,是个给根竿子就往上爬的主儿。反正不是自己花钱,既然出来玩,就是玩个高兴,女人嘛,你不打发好她,让她心里满意,她就有什么都使在脸子上,让你扫兴。
    想到这里,张青云就豪气地对服务员说:“就拿洋酒,拿最好的来,让我们尝尝。不能拿假酒啊,如果被我们发现是假酒,你这个场子明天晚上就不用再开了,想开也开不成。”
    小方接着张青云的话,对服务员说:“你们的齐老板在吗?告诉他,就说市政府办公室的方秘书来了,叫他给我回个电话。”
    服务员答应一声,说:“我马上就告诉我们值班的经理,让他告诉我们的老板,先生您请稍等!”说完就退了出去。
    东西还没有上来,小林和小李就开始给张青云选歌唱,大约刚才张青云对她们的关照起了作用,她们一前一后,不住地向张青云献着殷勤。
    小林和小李,个头差不多,都是一米六五的样子,腰是一样的苗条,屁股是一样的鼓鼓的,皮肤白皙,眼睛多情,胸脯高耸,唯一不同的是小林气质比小李似乎好一点。
    看着她们撅着刚刚发育成熟的性感屁股,在那里忙活着,这让张青云心里陡然生出些感慨来,现在的孩子是真幸福啊,生活水平高了,长的一个比一个好看,不像自己那时候,大学毕业了,还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看着傻乎乎的。
    小林问张青云唱什么歌,张青云说:“你就给我选一首齐秦的《北方的狼》吧,我上大学时最爱唱这首歌了!”
    小林一听就笑了,说:“我就猜,你要点这首歌,爱点这首歌的都有一个特点,不知道领导你知道不知道?”
    张青云知道她是故意逗自己开心,就说:“不知道,你说说看。”
    小林说:“我说了领导可不能见怪啊!要是见怪了,小女子我就担当不起了。”
    张青云说:“随便讲随便讲,大家都是成年人,什么没见过!”
    小林一本正经地说:“爱点这首歌的男人都有一个特点,就是都有些色,是色狼!”说完捂着嘴,哈哈大笑起来。
    她一笑,大家都跟着笑起来,张青云把她一把拉过来,坐在身边说:“色狼,我承认,看到你这样的美女,我是缺乏点免疫力。但如果男人不色,看到你和小李这样的美女都没有反应,你说他还算男人吗?自古英雄爱美女,谁也不能免俗啊!”
    一句话又把大家逗笑了,小方忙接着圆场,说:“张哥水平高,水平高,美女谁不爱啊,我要是没结婚,恨不得把你们两个都讨过来做老婆,一三五,二四六,安排好日程,星期天我随意,想跟谁睡就跟谁睡,那多美啊!”
    小李半真半假地打了小方一拳说:“你就美吧你,到时候还不把你活活累死!就我们俩姐妹,轮流折腾你,你那一百多斤还受得了?一个月下来,就没有人了!”说完又是开心地哈哈大笑。
    正说笑着,服务员把东西上来了,两个美女开始吃东西,看她们津津有味的样子,张青云判断她们可能晚饭都没有吃。这样的女孩子,夜生活可能过惯了,知道晚上有应酬,索性晚饭都省了,和夜宵作了一顿。
    看漂亮女人吃饭有时候也是一种享受,尤其是这一回出差那么久,一个月了还没有沾什么女人气,看了漂亮的女人,心里确实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感觉,幻想着她们要是自己的女人多好啊,可以随时抱在怀里,揉着亲着,享受肌肤之欢。反正明天就要回省城了,再憋这最后一晚上,但就是这最后一晚上最难熬了,你越是想就越放不下,心里一直是火烧火燎的,难受极了。
    正胡思乱想着,门开了,服务员带进来一个人,个子不高、肚子老高,留着板寸头,走路一扭一拐的,脸上带点江湖气。张青云坐着没动,就见来人看见小方,脸上立即堆满了笑说:“兄弟你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亲自安排啊!”
    小方忙向来人介绍张青云说:“来,来,见过我大哥,省城里来的,我特意把他带到你这里看看,给你捧场子。”
    又对张青云说:“这里的老板,姓齐,我哥们儿。”
    张青云忙客气地说:“你好,你好!”双方握了一下手。
    小方拍了齐老板的肩膀一下说:“你忙去吧,我没有什么事,就是要你安排好你的人,服务好点,这是我最重要的大哥,怠慢不得!”
    齐老板说:“放心放心,我这就去安排,想要什么,随便啊随便,全算我的。”说完就告辞了。
    他一走,张青云就开始唱歌,接着是小林和小李唱歌,唱累了就跳舞。张青云抱着小林,小方抱着小李,一开始还正正规规,但一瓶洋酒下肚,两个美女就放开了,把外套也脱了,露出轮廓清晰高耸的Rx房,让张青云看了简直把持不住。
    跳舞的时候小林不住地往张青云身上贴,张青云看小方早把小李抱在怀里开始揉上了,两人简直要变成一个人了,索性也放开了,把小林也抱在怀里,双手从腰里往下一直摸索,直到放到了她性感的屁股上。看小林没有任何挣扎拒绝的意思,张青云就把自己的双手从下胡噜到上,最后落在她坚挺的Rx房上,一摸一捏。张青云感到小林的脸都发烫了,大约也是受不了这刺激,这时候就是让她干点什么,相信她也不会拒绝了。
    四个人疯到十二点半,张青云想想明天还要早起,陪王天成吃早饭,就对小方说:“散了吧,明天还有事情,得休息了。”
    小方对着张青云挤了挤眼睛,然后趴在张青云耳朵上说:“张哥,不回去了吧,我在楼上的宾馆里开了两个房间,我们明天六点起床,早早回到东岭大酒店,谁也不知道,误不了事的。”
    张青云想想,反正小方这小子是个机灵鬼,自己跟他在一起,在东岭市是肯定安全的;再说了,老婆情人都在几百里之外,远水解不了近渴,自己的情欲已经被小林惹起来了,就是回了东岭大酒店,也是一夜别想睡。算了算了,放荡一次了,男人谁不想放荡放荡,这个小林,论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舞蹈演员出身,脱光了衣服,肯定又是一种风味,这样的好事,不是想碰上就能碰上的。
    想到这里,张青云就点点头,同时征求了一下小林的意见,说:“我不回去,你也不回去了怎么样?”
    小林看着张青云笑了笑说:“好啊,我倒要见识见识你这个大色狼究竟有多色!”
    小方看张青云答应不回去了,忙欢天喜地地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房卡,递给张青云,接着喊服务员买单。
    服务员过来了,说:“不用了,老板交代过了,免单。”
    小方冲张青云笑了笑说:“怎么样张哥,这个老板还算识趣,咱们走吧,过两天我给他多介绍点客人。”四个人说笑着,坐了电梯,就上了各自的房间。
    进了房间,开了房间的暖气,看看热起来了,小林就脱了衣服,说是要洗澡。
    张青云说:“我帮你洗澡吧,我最爱帮美女洗澡了。”
    小林说:“来啊,谁怕谁啊!我就知道你色!”
    张青云笑了笑,就帮小林脱衣服,先脱外套,然后是上衣,脱去内衣和胸罩后,小林的Rx房就跳了出来,就像一个熟透了的大大的桃子,让张青云看了怦然心动。
    小林也看出来他的反应了,就把手放在上面,隔着衣服,轻轻地抚摩了两下,这一下更惹得张青云心里火烧火燎的,恨不得立即把她的衣服扒光,放到大床上折腾。想想折腾了一天了,浑身不是汗味就是酒味,到床上扫兴,就只好忍着,耐心地给小林脱起了裤子。
    两个人都脱光了,双双走进了卫生间,洗起了热水澡。看着小林滑溜溜的光身子,张青云哪有心思慢慢地洗澡,三下五除二,胡乱打了一遍香皂,就往小林的光身子上帮她涂沐浴露,涂着涂着,下面就受不了了,赶紧冲干净,把小林抱在怀里,跷起腿,做了起来。
    一夜狂欢,这一晚上张青云根本没睡什么觉,光顾着和小林折腾了。好久不做,他心里馋得很,变着花样,一刻也不想让小林歇着。
    小林看着他,说:“我没看错吧,你根本就是个大色狼,没见过你这样精力充沛的,不让人歇着,做你老婆,肯定受不了。也不知道你老婆是咋做的!”
    张青云说:“所以啊,像我这样的男人,一个老婆根本不够用,要有两个才行,经常换着用,让她们轮休。”
    小林说:“吹牛,你是没有碰上能干的女人,给你找个高高大大的,看你吃得消!一个就整坏你了!”
    张青云说:“还真是,我老婆就一米七,身体强健,天天陪我折腾也没见她烦过!”
    小林说:“算你运气好了,家里有那么好的女人,还出来玩,你们男人啊,都一样地爱偷腥!”
    张青云说:“人都一样,就你们女人,不也一样喜欢偷情?偷情的感觉就是刺激,做爱这东西,图的就是个新鲜劲。你看那动物也一样,我知道有一种动物,从来不和同一个异性发生第二次关系,它们真是知道挑剔,不像我们人类,发明了个婚姻,一辈子把男男女女的拴在了一起,心里厌烦得要死,也没有办法,还得做,真是不如那些动物。”
    小林听他这样说,哈哈笑了,说:“你这个男人,真有意思,脑子里净是怪怪的想法。不过听起来还有一定道理,到底是文化人,知识渊博,懂得多。”
    看看快六点了,小方用房间的电话打进来,提醒张青云起床。张青云告诉小林再睡一会儿,把房卡交到总台就行了,拿起包,又特意看了看小林的光屁股,从包里拿出两千元钱放到桌子上说:“感谢你陪了我一夜,这是我的一点意思,你买件衣服穿吧,我的电话你知道,到省城里玩时跟我联系,我接待你。”
    小林说:“谢谢了,谢谢了。”说着抱着张青云又亲了一口。张青云知道,小方可能都给过她们钱了,但小林这一夜伺候得自己确实不错,自己表示一下,也是应该的,女人嘛,谁不喜欢钱啊!
    坐上车,小方主动问张青云:“张哥,你又给她钱了吧?”
    张青云一愣,说:“怎么?你成了克格勃了,这你都知道!”
    小方一笑说:“这些妹妹,都是我的死党,她们有什么都得向我说的,这不,短信刚到。”
    说着小方从包里拿出一把钱,点都没点,说:“来了这地方,哪能让你出什么钱啊!那兄弟脸上还有什么面子啊!”
    张青云推辞了一下,小方就急了,说:“张哥,看不起兄弟了吧?到了东岭老家,还让你掏钱,我还是不是人啊!快收起来,我都和她们讲好的,其他的你都不用管,在电梯里,人多没有告诉你,都怨我啊!”
    张青云看他是真急了,想想他花的也不是自己的钱,自然有办法处理,做秘书的,都有自己的办法,领导知道他忙活的都是正事,花点钱也是理所当然,就不再推辞,放进了包里。
    回到东岭宾馆的房间,一看表,才六点二十分,估计王天成还没有起来,他就和衣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一躺下才知道这一晚上的折腾有了后遗症,浑身乏力,筋骨酸痛,看来美女玩过火了也是伤人的,该节制的应该节制一下。
    但转念一想,出来个把月了,想女人都要想疯了,陡然间得了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就这一夜的机会,给了哪个男人,谁也不会歇着,他傻啊,天一明就谁也不认识谁了,不玩白不玩,玩一次赚一次的便宜!
    但今天上午出发回去,中午就到省城了,肯定要先到省政府,看有没有紧急的事务需要处理的,如果没有,下午就不用去了。反正今天是周六,先到范小玉那里住一晚上,回到城里再给老婆郑丽丽打电话,告诉她明天才到家,这样安排才天衣无缝。
    吃过饭,车队浩浩荡荡,就出发回省城了。按惯例,市委书记和市长照例要带着四大班子的领导,把省长的车队送出东岭地界。
    张青云照例屁股从车子上下来又上去,这一个月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生活一点规律都没有,女人一个月才沾了一次,简直成了和尚了。别人还好,都是五十多岁的大领导,欲望可能也消减了,可自己年轻力壮的,长期过这样的日子,确实受不了。想来想去,罢罢罢,这当官的日子,看来也不是谁都能适应得了的。
    不是有句笑话吗,说如今当官的是“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这前面一条还可以理解,有权力嘛,自然有公款消费的权力,吃喝嫖赌全报销,也不是没可能;但老婆基本不用这一条,却不是官员们自己想要得到的结果。谁不想天天抱着自己的老婆,热乎乎地睡觉啊?但现在的干部交流制度,一纸调令下来,就把两口子拆开了,中间隔他个几百公里,有的远的,像常务副省长林正义,自己一个人说来就来了,最多允许带一个秘书跟着,老婆孩子都留在了京城里。孩子要读书,老婆要工作,谁都分不开身,只能这样天南一个,地北一个,想想这组织上的政策也有点不近人情,活活拆散一对鸳鸯,还说是为了崇高的革命事业。事业再重要,也要考虑人的正常需求吧,这样做不是给官员找点婚外刺激创造条件吗,不客气地说,是制造了不少机会,逼着官员们风流。
    张青云觉得,要是把自己下派到离省城几百公里的市里面,做个副市长或者副书记什么的,一个星期还不能回家一次,自己也会受不了,找情人包二奶可能胆子还没有那么大,但偶尔碰到心仪的女人,潇洒一下,还是有这个可能的。
    一路上闭目养神,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想着中午还要对付对付范小玉,要不然她会生疑,说自己一定在外面干坏事了,要不然咋不是猴急猴急的。

《省府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