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今年的这个春节,是张青云有生以来过得最忙活、也是最风光无限的春节。
    忙活,是因为如今他是省长王天成的秘书,基本是王天成去哪儿他得去哪儿,王天成休息了他还不能休息,还要安排领导的下一个日程。此外还要陪同领导吃饭、视察、出席无穷无尽的招待会、团拜会,接见国外、省外来宾,接待记者采访,到第一线看望工人、农民、教师、下岗职工,还有老干部、老红军。
    最风光无限,是因为张青云感觉到,到了哪里,人们看自己的眼光和从前又不一样了,特别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不管资格多老,年龄多大,只要一听说自己是王天成的秘书,马上热情得要命。那些在职的厅长、局长、书记、市长,私下里见到张青云,手使劲地晃着,嘴里“老弟,老弟”地叫着,要多热情有多热情。当然,他们还孝敬张青云不少礼物,包括烟酒、茶叶、水果之类的东西,当然也有不少购物卡,让张青云过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肥年。
    这个春节,张青云才真正第一次体会到工资基本不动的境界。你想啊,光别人送的烟酒、水果都够走亲戚送礼的了,给老婆孩子和情人买衣服,购物卡足够用的了,年底发的八千块的年终奖根本不用花。
    因为刚调到省政府两个月,省政府这边的年终奖只能按平均数的一半发,好在东州市委办公厅的顾秘书长还够意思,市委那边张青云的年终奖还是足额发放,张青云去领的时候,特意到顾秘书长办公室坐了十分钟,聊了会儿天,对他的关照表示了感谢。
    虽然明知道顾秘书长是看王天成的面子,拿公家的钱,做顺水人情,但自己毕竟落了好处,况且在市委三年的时间,和他相处得并不错,他也没找过自己什么麻烦。张青云觉得,顾秘书长是自己参加工作以来关系相处比较融洽的第一个顶头上司。
    原来在党校当教师的时候,党校的校长、副校长,前后换了几任,没一个看上自己的,自己也看不上他们。教研室的主任、副主任之类的,就更不用说了,大多数是领导的红人,领导看不起张青云,想孤立他打击他,别人一看还不明白得一清二楚啊,都躲得远远的,在一边看笑话,要不就说点风凉话,讽刺讽刺张青云,说他太傻、太迂、脾气臭、高傲、瞎逞能,看看吃亏了吧!
    张青云也知道,当时自己在那样的环境里,对那些得志的小人丝毫不妥协,已经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是惹了众怒的,他们是不会让你一个小教师活得舒舒服服的,总会找机会刺激你,找你的茬儿。
    赖春红当校长时,搞了一次部门双向选择,就是各个部门主任挑自己的部下,像张青云这种领导不待见的人,是这一次要重点收拾的对象,一旦落选,没有部门要,就要下岗,没有饭吃。
    所有的一切都在秘密进行中的时候,张青云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事的严重性。有个好心的同事平日里还是挺佩服张青云的,就找到他,把情况大致告诉了张青云,张青云才如梦方醒。
    张青云意识到,自己最难堪的时候就要到来了,这是许多人正在盼望出现的结果,他们就是要自己出丑,借机羞辱自己。万一落选了,连个教师也聘不上,那可真是够丢人的!怎么办,怎么办,真是奇耻大辱啊!
    向赖春红妥协吗?认输吗?不能,这不符合他张青云的个性。唯一的办法是走一招险棋,吓吓赖春红。
    张青云知道,像这种屁股上不干净的贪官,他自知有不少把柄在别人手里捏着,心里其实虚弱得很,别看他平时张牙舞爪的,那是对不明底细的人。你只要掌握了他的“七寸”,敲打他一下,就完全有可能把他吓退。为什么?因为他们顾虑太多,和你根本赌不起。
    你想啊,他要官有官,要权有权,可以白吃白喝,可以用手中的权力办不少私事。你是小百姓一个,什么也没有,你和他拼命,他失去的是什么?你失去的又是什么?就像闹革命的年代,那句曾经鼓舞了千千万万的人,义无反顾地走上革命道路的著名论断:“无产者失去的只是身上的锁链,但他们得到的却是整个世界。”
    主意已定,张青云故意找到赖春红最信任的一位部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他聊天,在聊天之间旁敲侧击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和看法。
    张青云说:“我反正就这样了,也没有什么前途了,我只好破罐子破摔。如果这一次有人敢和我作对,让我出了丑,那我们东州市委党校就要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了!说不定校长办公室会被人炸掉,或者家里会让人放上炸弹,睡觉的时候就上西天了。你不信就走着瞧吧!”说完张青云故意装出神情恍惚的样子,一摇一摆地走了。
    那人得了这个最新情报,马上就赶到赖春红家里,汇报张青云的反常举动。这个消息把赖春红吓得够呛,他立即采取了补救措施,亲自给政治教研室主任打电话,要求他无论如何也要把张青云作为必选人员聘上,千万不能让张青云落聘。
    他的口气实在是太严厉了,把政治教研室主任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一迭连声地说:“是,是,我一定照办!”但在心里却骂,这个张青云,肯定给校长送了一份大礼,这小子也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
    计谋得逞,张青云笑了,在心里骂了一句:“他妈的,这蚂蚁跟大象斗,你要想胜利,还真得想点好办法!”
    春节一晃就过去了,到了二月底和三月初,铺天盖地的会就来了。打开清河电视台,每天都有几个会议在开,大部分是各个厅局在布置新一年的工作,这是惯例,每年都这样,似乎不开会工作就没有布置似的。
    三月初,王天成到北京参加了一年一次的全国人代会,回来后又开始传达会议精神。这次张青云没有陪同去,是司机小韩陪王天成去的。
    按惯例,秘书长袁保山应该陪同省长去的,但这次他却没有去,王天成特意点了水利厅长范红堂陪自己一起去。
    这一次张青云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范红堂已经铁定要接袁保山,出任下一任的省政府秘书长,时间也就是再等一个月的样子,这个范红堂,真是个机灵鬼,什么好事都让他赶上了。
    领导出差了,张青云相对就自由一些,可以干点自己想干的事情了。但名气大了,找的人就多,该来的不该来的就都来了,让你不胜其烦。这不,自己的初中数学老师于老头就来了。
    于老头是张青云在乡里上初中时的老师,对张青云不错,他这次是到省城住院检查检查身体,顺便看一看自己的得意门生。
    张青云把医院早给他联系好了,但住院之前还有几天,他要吃要住,在家里肯定不太方便。想来想去,张青云就想起范红堂的老婆小孟,就是水利大酒店的副总经理孟玉美。
    自己虽然曾经和她唱了一个晚上的歌,双方也曾情谊绵绵,差一点把持不住,但毕竟是自己同乡的老婆,虽然和自己是同龄人,也有点不好意思下手。见了一次面,就再没有联系过。
    这一次于老师来,安排在他们水利大酒店,让她帮帮忙,她肯定会给这个面子的,范红堂当时都交代好了的。想到这里,张青云就打了孟玉美的手机。
    电话响了两声,很快就接通了,里面传出小孟甜美的声音:“喂,张秘书啊,你好!”
    张青云知道,她把自己的号码早早就存进了电话里,心里就对她更有了好感,说:“美女,反应这么快啊,好久不见,在干吗呢?”
    孟玉美说:“瞎忙呗,不像你,忙的都是国家大事。”
    张青云笑笑说:“什么国家大事?国家大事哪里轮得到我,我忙的都是狗屁事!”
    小孟一听就哈哈笑了,说:“你还是这样幽默!”
    张青云说:“闲话少说了,我是求你帮忙来了,我有个乡下的老师来了,你给安排间房子,让他住几天好吗?住我家里实在不方便!”
    小孟说:“没问题。我这就给你办好,你随时都可以来拿钥匙,我安排他在食堂吃饭,费用挂到房费上,我来处理好了,你不用操心了。”
    张青云说:“那太谢谢了,你可帮了我的大忙了。”
    孟玉美说:“不客气,你能找我是看得起我,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说完自顾自地哈哈笑了。
    张青云知道,她是在场面上应酬惯的女人,啥话都说得出口,认真不得,但一个漂亮女人能这样对自己,让张青云心里还是感到很受用。
    晚上于老师来了,张青云把他接到水利大酒店,进了预先安排的房间,又到了餐厅里,要了一个小包厢,张青云又陪老师吃了顿饭。
    于老师很高兴,一看张青云拿出的是茅台,多喝了半瓶,嘴里就没把门了,一个劲儿地夸张青云有出息,懂礼貌,混抖了也没忘本。张青云看他喝得差不多了,就送他回房间休息,出来时打了孟玉美的电话,说想见见她。
    孟玉美在酒店也有自己的房间,就告诉了张青云房间号码,让他上来。
    张青云看看表,是晚上九点半,今晚自己和孟玉美之间说不定会发生点什么,这样的美女,也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上一次摸她的时候,感到还真是挺刺激的。
    到了孟玉美的房间,敲了一下,门很快就开了。张青云闪了进去,孟玉美轻轻就把门关上了。
    看孟玉美,穿着质地很好的羊绒上衣,胸脯高耸,屁股翘翘的,更加性感迷人了。
    这个房间是个标准的单间,雪白的床单,温暖的床头灯,让张青云感到心里暖暖的,好像不是孟玉美平时住的,倒是专门用来给人约会的。
    这样的气氛,屋子里又只是孤男寡女,刚开始,张青云也有点尴尬,但既然进来了,就不能随便再出去;再说了,小孟的脸蛋、胸脯、屁股实在太迷人了,张青云一转念头,就感到下面吃紧,又回忆起当时两个人搂抱在一起的感觉,心里又是一阵激动。
    看小孟,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给张青云倒茶,放到茶几上,才在对面坐下来,两个人没话找话地聊天。
    张青云在这样的环境中,抬头看着小孟的粉脸和挺拔的Rx房轮廓,就感到心猿意马,下面一阵阵地发热,不听使唤地翘了起来,把裤子顶得高高的,怕孟玉美看见,张青云把公文包放在大腿根部,遮掩了一下。
    脑子里打岔,嘴里胡乱地说着话,张青云就感到耳朵根也开始发热了,脸开始红起来。小孟也看出来张青云有些异样,但今天这个场面,或许就是她精心安排的,她本来就是盼望两人之间能够发生些什么。女人嘛,心里就是再急,表面上也装作不动声色,这是她们的本性。
    没话说,张青云就不断地喝茶,看看快喝完了,小孟就过来给他加水,拿杯子转身的时候,把性感的屁股正对准了张青云,让张青云感到血脉贲张得要命,脑子一热,一把抱住她的腰,硬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屁股坐在自己的大腿根上。
    小孟心里可能早就盼望出现这样的结果了,也不吭声,也不拒绝,任他抱着在自己脸上亲起来。亲着亲着,两人就找到当初的感觉了,张青云把手探到她的裤子里,又向下一直探下去,用手轻轻地掐着捏着,一会儿小孟就受不了了,嘴里发出快乐的哼哼声。
    张青云把她抱到床上,一层一层,脱掉她的衣服,最后露出了一个性感饱满成熟的女人身体。张青云觉得自己嗓子眼里开始冒火,紧张得不得了,这种感觉简直是太刺激了。双方来不及洗澡,就匆匆忙忙开始了一场大战。
    云雨过后,两个人身上都像水洗了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恢复元气。休息了半小时,精力恢复了,张青云才躺着和小孟聊天,问她是如何认识范红堂的。
    小孟说:“我大学毕业后来酒店上班,因为长得还漂亮,被安排在总台做了服务员。有一次范红堂来,一眼就看上我了,从此他隔三差五地要我陪他吃饭、唱歌,又安排我做了部门经理。有一次他喝多了,就住在酒店里没有走,让我伺候他,我一开始没答应。但他不知道在我喝的茶水里放了什么东西,可能是催情药吧,我喝下去,脑子就不当家了,浑身发热,糊里糊涂地就和他上了床。夜里醒来后,才知道自己脱得光光的,和他睡在了一个床上。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能怎么样?反正那时候也不是处女了,又不是第一次,范红堂对我还不错,给我钱,安排工作,最后提拔我做了酒店的副总经理。和他老婆离婚后,又跟我结了婚。本来我也知足了,但范红堂年纪毕竟大了,做一次爱,弄不了五分钟,就不行了;让他吃药,他又不敢,怕依赖起来就更完了,所以我们夫妻生活一直不好。”
    张青云想想,判断小孟讲的大部分也可能是实话,女人嘛,一旦和你发生了性关系,有时候还是可以相信的。但她既然可以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傍上范红堂,说明这也是个势利的女人,现在又有点性饥渴,自己无意之间成了她性爱的补充。虽然她很漂亮、可爱,丝毫也不让人讨厌,但对这种女人,张青云还是觉得她们心计很深,少惹为好。干一次就算了,知道知道是什么滋味就行了,不能再发展下去,万一有一天,惹出大的麻烦来,就得不偿失了。
    主意已定,张青云就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还有事情,得回去了,就洗了澡,把自己身上打扫干净,免得范小玉看出什么破绽,起身告辞了。此后小孟又打过几次张青云的电话,都被张青云找借口推辞了。
    这一次张青云虽然偶然有一点负疚感,认为自己动了范红堂的女人,给他戴了顶绿帽子,作为老乡、晚辈,是有点不地道。但想想当初范红堂对自己的态度,对他前妻的态度,张青云又觉得,自己的气出来了,这是他范红堂应该得到的报应。小孟虽然是他的老婆,但也是他用不正当的手段抢来的。想想心里也就释然了,没有了负担,恢复了以往平淡的日子。
    万众瞩目的清河省第N次人民代表大会终于开幕了,按《清河日报》和清河电视台的统一宣传口径,说这是“全省人民政治生活中的大事,关系到全省人民走向共同富裕、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战略目标的实现”。
    张青云觉得,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说得一点也没错,但最关键的是,这次会议要解决的是以王天成为首的省政府所有新成员合法化的问题。再通俗点讲,就是谁还可以干下去,谁该滚蛋了。
    就是不说,老百姓心里其实也清楚得很,现在是什么年代了?是出租车司机可以随便议论高层领导变动的时代,你到北京去,随便和一个开出租车的师傅聊聊天,你都要惊叹他信息掌握的全面性和高度的政治敏感,你觉得他开车简直是太屈才了,让他当个人大代表或者政府官员,一准干得还不错!
    新闻媒体再怎么忽悠,老百姓也知道,清河省又要改朝换代了,李大化下了,王天成上来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嘛!
    那些郭云石的人、李大化的人,这一次就要全部或者部分下来了,换成杜茂林的人、王天成的人,这是谁也挡不住的客观规律。主子变了,大批奴才也要跟着动,到哪儿都是这样的。
    为什么?谁用谁的人在中国是几千年的传统,不是我的人,凭什么重用你?就是用了你,你会跟我一心?笑话!谁的孩子谁疼,知道吗?这是铁的事实。
    会议开了整整一个星期,全体会议,分组会议,讨论了再讨论,酝酿了再酝酿,就见清河电视台每天的新闻联播比平时整整加长了二十分钟,各个代表团的团长挨个发言,表决心,发誓言,异口同声地支持大会的各项决议。
    张青云知道,这些团长都是各市的市委书记担任的,他们心里其实比任何人都紧张,因为这次会议直接关系到他们个人的前途和命运。运气好的,就升了,或者做了副省长;运气不好的,原地不动,还做自己的市委书记,或者调回省城,弄个厅长、局长的当当。最落魄的是那些年龄到限的,或者不讨郭云石和王天成喜欢的人,他们的政治生命在这次会议后,就完全终结了,要么任了虚职,要么回家抱孙子去。
    会议到了最后一天,所有的谜底全部揭开了。
    王天成由代省长变成了省长,林正义还是常务副省长,前任省长李大化的哥们儿副省长赵同业,做了排名第三的副省长。
    唯一的亮点就是新当选了两位副省长:一个是西平市委书记马奔升任副省长,一个是民主党派的代表、唯一的女副省长谢小米。
    马奔张青云就非常熟悉了,他是王天成的铁杆哥们儿,早年和王天成一起在清煤集团做过集团的团委书记,按通常的说法就是,在轰轰烈烈的革命斗争中,和王天成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王天成到西平做市长和市委书记时,马奔作为他的得力干将,就一起到了西平市,先在市政府办公室做副主任,然后到了下面的城区,从副区长做起,一路升上来,做了区长、区委书记、西平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
    马奔这个人官运也特别好,他自从跟上了王天成,仅仅四年时间,就从正处级的团委书记一路做到了西平市的常务副市长,这时候王天成已经调到省里,出任副省长。好多人都以为,马奔这个官场上的黑马,前进的步子也该停几年了吧。
    但人算不如天算,西平市长黄大海突然出事了,罪名是涉嫌特大受贿,他个人拥有财产五千多万元,不能说明合法来源。
    他的倒台,直接引发了西平市和整个清河省的官场地震,大批官员纷纷落马;而马奔,因为和王天成一样,有一贯廉洁的名声,这时候再次脱颖而出,进入上级组织的视野。
    经过一番评选,他以四十六岁的年纪,出任西平市长,成为当时全省十六个市中最年轻的市长。两年后又顺利出任西平市委书记,现在市委书记刚做了三年,就升了副省长。社会上纷纷议论,按这个势头,他将来可能会接任王天成,做清河省的省长。因为他才五十一岁,来日方长啊!
    他的当选,也在众多的人预料之中,不论是讲能力、论资历还是年龄结构,他当选都是合适的,别人也没有多少话讲。
    善于思考的张青云认为,马奔的当选,说明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自己的老板王天成掌控全局的能力再一次得到充分的证明,整个省政府还是在王天成手里掌控的,他可以利用马奔,牵制所有的副省长,包括常务副省长林正义。马奔就是他在省政府最大的牌,想咋打咋打。
    而副省长谢小米,完全是另一种类型了,她是典型的“无知少女”——无党派,知识分子,少数民族,女性。符合提拔的全部条件,像她那样符合全部条件的,全省实在找不出第二个,她简直是没有对手,当选顺理成章。
    关于她的早年经历,社会上也是议论纷纷,张青云也略知一二。她早年是清河大学的哲学老师,因为表现一贯不积极,十几年了,多次申请要加入中国共产党,党组织就是不答应,说她还不够条件。
    她一气之下,就加入了一个民主党派,结果从此一飞冲天,短短几年,就做了省里的主委,还是全国人大代表,混到了副厅级,把那些同时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同事们活活要气死!
    这一次她当选为唯一的女副省长,更是让当初那些看不起她、不同意她入党的人跌破了眼镜,估计心里又要堵一阵子,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水利厅长范红堂也如愿以偿,出任了省政府秘书长,成了省政府新的大总管,这对张青云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毕竟自己和范红堂是老乡,最近一段关系处得还不错,他的当选,对自己的政治前途是有好处的,最起码许多事情更好办了。
    此前,提前一天召开的省政协会上,袁保山顺利当选为省政协副主席,虽然排名比较靠后,但毕竟上了副省级,王天成也算对得起他了。
    另一个意料之中的事情就是,省委常委、秘书长白志建,像他的前任一样,当选为省人大副主任,而杜茂林看上的一个市委书记,接任白志建,出任省委常委、秘书长,这是个惯常的套路,没什么稀奇的。
    从大局上来看,杜茂林和王天成看上的人,都得到了应该得到的位子。杜茂林在省委的权力得到加强,王天成在省政府的权力得到巩固,一个自己的铁杆出任省委常委,一个自己的好兄弟出任副省长,算打了个平手,公平合理,谁也不说谁。
    对于整个清河省来说,这是一个全新时代的开始,标志着曾经的政治强人李大化和当年的清河“一哥”郭云石,已经完全淡出清河的政治舞台,下面这个时代就要政治高手杜茂林和新强人王天成共同开创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那是古代!
    如今这世界变化多快啊!想领风骚数百年已经完全没有可能了,但领个三五年,还是有些希望的。
    仅仅是几天时间,各级官员的交接工作就全部完成了,该走的走了,该留的留了,清河省政府大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范红堂已经搬到原来袁保山用过的办公室,因为时间紧张,他的办公室还来不及重新装修,只是换了新做的窗帘和室内的办公家具。
    张青云看了看,他的新办公桌相当高级,和省长王天成的是一个牌子的,就是看着短了一尺的样子,张青云不禁暗叹范红堂的细心和老到。连办公桌都和老板选一个牌子的,说明同心同德,一心一意;但在尺寸上偏偏短了一尺,说明不敢和老板同起同坐,而是甘拜下风,恭恭敬敬、踏踏实实地做奴才。这个范红堂,真是个官场通,什么都把握得不温不火,让所有的人都舒服,难怪王天成要用他。
    张青云觉得,就是换了自己,坐了秘书长这个位子,也不一定有范红堂干得好。这个位子虽然是个官,却是一个伺候人的活,上面婆婆实在是太多了。多就多吧,一心也好啊,但要想让省长和七位副省长一心一意,那基本上是天方夜谭。
    就拿现在省政府的形势来说吧,省长王天成是最大的老板,下面是七位副省长,林正义是常务,赵同业是前省长李大化的铁杆兄弟,新提拔的两个:马奔和谢小米。马奔不用说了,是王天成自己的人。谢小米,是个女人家,又是民主党派,连省政府党组成员都不是,大的决策她根本沾不上边,基本是有她没她都一样。
    另外的三个副省长,都是老油条,谁也不买账,反正手下管着一摊子事,你让干就干,不让干拉倒,李大化做省长不咋着我,轮到你王天成,你照样咋着不了我。老子又不是你们任命的,是中央任命的,你就是不满意,也对我毫无办法。老子高兴了就听你的,好好干一下,不高兴了就消极怠工,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混到年龄赶紧去政协下棋去,谁的脸色也不看。老子熬到这一级了,该牛气了。
    这就是中国的现实。王天成是省长不假,但在省政府的七位副省长中,真正靠得住、给他真心拉套的其实只有一个马奔而已。
    副省长们靠不住,但活那么多,还是要干。怎么干?选个好秘书长最关键,这个秘书长要八面玲珑,还要听得进话,受得了气,会干事,能协调;对主子能够察言观色,对其他的人要能够说变脸就变脸;能够软硬兼施,该大的时候大,该小的时候小,耍大牌,装孙子,都要炉火纯青,出神入化,表演得滴水不漏。目的就只有一个,不折不扣地执行领导的决定,贯彻好,落实好,至于你采取什么方法,自己看着办。
    这个角色,没有很高的悟性,没有长期的官场历练,没有和领导高度的默契,是做不了也做不好的。
    张青云自忖,别看自己平时自视甚高,但这个秘书长的位子,自己确实干不了,比着范红堂,那是差得太远了。自己是个书呆子,容易意气用事,脾气一上来,连对着王天成,都敢肆意开炮,说白了就是个狂放的书生而已,确实不适合当今的官场。
    想到这里,张青云在心里又开始佩服起自己的老板来,王天成毕竟阅人多了,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长处和短处,所以一直还对张青云不错。这次起用范红堂,更证明了王天成一贯的做法,用人所长,其他的不计较太多。管他盗嫂还是受金,名声就是再不好,只要有能力,能够为我所用,就大胆地提拔重用。
    张青云觉得,自己老板用人越来越像曹操了。
    但从实际使用人才的数量上,却是少得可怜,和曹操根本没办法比,不知道这是社会的进步还是社会的倒退。
    你看曹操那时候,当个大官,多威风啊!说杀谁就杀谁,不用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些就不用说了。单单拿举荐使用人才一项来说吧,那简直是太随意了,看上谁了,立即就把你提拔到身边,三五年就是中央或者地方大员了,不论资排辈,只要你有真本事,就会一飞冲天。
    不像现在,要先看你的学历、经历、工作年限、有基层工作经历没有,什么都来个条条框框,按照这个尺子一衡量,不是那不合格就是这不合格,让你一肚子晦气。等找到一位条件都合格的一用,才发现这样选拔出来的人才根本就是个大庸人,真是开了天大的玩笑。
    在“三国”那个时代,选拔干部没这些条条框框,也没有太多的道德要求,比如曹操身边的大谋士郭嘉,年纪轻轻,二三十岁就名满天下了,他就不会搞人际关系,有点放浪形骸,和谁都处不好,打他的小报告的人多了去了。
    曹操照样信任他,保护他,从来没有派组织上去考察他,让大家评议评议他,或者给他明确指出来,让他改正、节制。因为曹操知道,凡大材必有大的缺陷,就比如有高山必有深谷一样,人无完人,一个人的缺点他想改掉是很难的,你要用他,就要看大局,看主流,其他的不能计较太多。
    而现在,你看那么多的条条框框,即便是对于一个大省的省长王天成来说,他手里又有多少人事权,想用谁他说了算吗?
    比如一个擦鞋子的,他是一个被埋没的大贤,是像姜子牙、百里奚、管仲那样的大材,只是命运不济,才沦落街头,靠自己的小手艺勉强糊口而已。要是王天成发现了他,他能够怎么办?
    明知道对方是天下第一流的人才,可以安邦定国,但他一没文凭,没有本科以上的学历,根本不具备成为国家公务员的资格。况且他的年龄可能也太大了,远远超过了三十五岁,况且他的长相又不好,身高没有达到一米七以上,怎么看也不像个官员的样子。
    王天成就是再喜欢他,尊重他,也一点用没有,组织部门通不过,违反干部使用制度,说不定还会落下大大的把柄,说你有私心,告状信漫天飞。
    清朝名士龚自珍曾说:“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其实,在浩浩中华的苍茫大地上,天公从来就没有不抖擞过,中华从来也就不缺乏人才,所谓百里之内,必有遗贤嘛。
    几千年来,我们一直缺乏的就是让人才脱颖而出的机制,保证人才出得来,有地位,有实权,干得了事,干得成事,活得风光、痛快、任性,哪怕是有些张扬。
    现实是非常残酷的,在我们中华的辽阔土地上,一代又一代的封建统治者、军阀寡头,嘴里说着尊重人才啊骗人的谎话,手中干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对杰出人才从精神到肉体疯狂消灭,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这样的思维方式,这样的制度设计,我中华焉能不落后挨打,任人宰割?

《省府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