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舅哥说:希望大大地有!

过了三天之后,“孙子”的大舅哥竟然把那三万块钱又给我们退回来了。他坐在我家客厅的沙发上,一边色迷迷地盯着秦秀丽看,一边给我们叙述事情的经过,还不停地发出感慨:都说官场上腐败,当领导的人人爱钱,其实不见得……
筵席散尽,还是要回自己的家。
酒是好东西。喝到一定程度,能让人自我膨胀,一种莫名的兴奋,飘飘欲仙。今儿我的大脑里除了酒,还有被一个女人注入的兴奋剂,由不得我不膨胀。用一句十分通俗的话来讲,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耶!哇噻!唔呀呀呀——我脱外衣,换拖鞋,洗手。在卫生间的镜子跟前我对着自己做鬼脸,发出一串怪叫,把正在客厅看电视的秦秀丽吓了一大跳。她赶忙过来看,以为我这儿有什么严重的情况。
哎,怪了?我以为家里进来了一头狼。你正常着呢吗?秦秀丽说着,还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脑门儿。是发烧呢。马尿灌得有些过量。公家的酒不要钱,肚子是你自己的。你咋这没出息?没喝过酒似的。
你这婆娘啥时候学得不会说人话了?老子就喝点酒咋啦?我高兴,我愿意!我用劲儿把秦秀丽白皙但胖乎乎有点儿像猪小肠的手从我的额上扒拉掉。你一边儿呆着去!少惹我,我喝酒了。我这会儿想喊,想跳,想打人骂人,想强奸妇女!你赶紧滚开!哈哈哈哈哈哈……我仰天大笑,真是有些歇斯底里。
妈妈,你来!我害怕。儿子的叫喊声从他的卧室里传出。按理说,已经11点多了,儿子早该睡着了,大概是让我吵醒的。我嘴里还喊着“想强奸妇女”呢!
你看你是不是人!儿子也让你吵醒了。秦秀丽谴责我,表情严厉。然后她就照管她儿子去了。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我仍然抑制不了自己,用进行曲的速度大声唱歌,很夸张地走着战士操练的步伐,进入儿子的领地。
儿子,你甭害怕。老子喝酒了,高兴!我唱的是革命歌曲,多美!“胸前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米索拉米索,拉索米刀来,愉快的歌声满天飞,一、二、三——四” !我依旧手舞足蹈。
嘿嘿嘿嘿嘿嘿,爸爸你吃错药了。儿子也让我逗笑了。
儿子你别理他。你爸不是吃错药了,是马尿喝过量了。秦秀丽这时候也笑模笑样的了,是让儿子逗的。
马尿咋能喝呢?比起前面评价我是吃错药了,儿子这样发问真是不够天才,我一直认为秦秀丽的遗传基因是导致我儿子偶尔犯傻、在学校成绩平平的主要原因。
马尿肯定是不能喝的。爸爸喝酒了,为了公家的事情。你妈把喝酒说成喝马尿是无耻的,是侮辱你爸爸,你懂不懂?我对儿子说。
为公家的事情干嘛儿非要喝酒?酒是辣的有啥好喝的?你们大人真傻!儿子又恢复到了天才的状态,他的思维方式让我难以应对。
睡觉睡觉。这个问题是复杂的,是你以后长大了才可以弄明白的。总爱吃甜的说明你还是小屁孩儿,辣的不见得就不好。睡觉睡觉,好儿子,为了支持你,爸爸,不唱歌了。晚安!明儿见!
小孩就小孩,干嘛儿还小屁孩儿……儿子眼睛又闭上了,嘴里还嘟囔着。
后来秦秀丽上床睡觉去了,我还半天平静不下来。我先看了一会儿电视,突然就觉得那肥皂剧里头的女一号长相跟刚才一起吃饭的梅洁比要相差好几个档次呢。于是我扫兴地关了电视,又打开音响,把声音调到中等大小,放了摇滚乐自己伴随着那节奏在客厅地板上活蹦乱跳。一直到折腾得累了,感觉有睡意袭来,我才刷了牙,洗了脚,准备上床就寝。
秦秀丽大概也还没有睡踏实,感觉我上床了,就转过身给我一个后脊梁。她这动作对我是一种挑衅,我突然就有了示爱的冲动。
来来来,“鼓涌鼓涌” 。我把秦秀丽身子扳过来说。“鼓涌”是一个描摹动作的词汇,形象地说就是桑蚕或者毛毛虫蠕动前行的那动作。这是我们夫妻做爱的代用语。
鼓涌你个头!秦秀丽做出激烈的反抗动作,要把我推远。满嘴酒味,你要把我熏死?
我还不信你不鼓涌!我采用近乎暴力的手段坚决要蹂躏自己亲爱的老婆,到后来她也就半推半就,只是把头扭在一旁躲避我嘴里难闻的酒气。大概是我特别兴奋、特别能干的缘故,秦秀丽也渐入佳境,身子鼓涌得特别有劲儿,甚至破天荒发出一点儿抑制不住的呻吟声。
完事以后,秦秀丽还在我唇上亲吻了一下,以资鼓励,也不管我酒气熏人。我心里却有些不安,因为刚才鼓涌到关键时刻,我脑子里想的是酒桌上的那个梅洁!
一阵倦意袭来,我有了入睡的意思。
嗨,先甭睡!还有个要紧事呢。秦秀丽推我说。
啥?我已经感觉眼睛睁不开了。
我们那“孙子”说,他大舅哥和毕副市长小学中学都是同学,关系很不一般。他说他大舅哥能跟这位市长大人说上话。我就想托人家把毕副市长活动活动。毕副市长可是直接管你们局的。秦秀丽所说的“孙子”其实是她的顶头上司,姓孙,总在上级领导面前装孙子,所以单位上的人背后都喊他孙子。这孙子不知怎的处处关照秦秀丽,因为这一点我曾经怀疑他没安好心,但是许多年了却找不到什么证据,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让他照顾我的老婆。最近好多天我和秦秀丽曾就如何去把对我的政治前途举足轻重的毕副市长拿下反复讨论,正苦于想不出可行的好办法。
那你准备怎么办?我刚刚上来的瞌睡劲儿又没了。为提拔处长而努力,是我们家这一时期的头等大事。
还能怎么办?送钱呗。能当副市长,人家又不缺烟酒,别的东西也不好送,还是钱来得直接。不过,给曹局长两万能拿出手,给这些大官,两万就有些少。
最多三万。再多了咱也拿不出来。后面事情还多着呢。
可能五万合适。你说三万就三万吧。还不知道能不能送进去。秦秀丽显得忧心忡忡。
具体怎么操作?
先请孙经理和他大舅哥吃饭,咱们再当面把事情托付给他大舅哥。秦秀丽说的孙经理就是孙子。
你就不怕那大舅哥把咱的钱撺到他自己腰包里?这种事没法实行有效监督。再说,这种行贿的事儿,搞出几个中间环节来,还不把领导吓着了,人家副市长还敢要那钱吗?我这些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那咋办?孙子肯定不骗我,他说他那大舅哥人绝对可靠,并且和毕副市长关系非常铁。咱不是再没有别的门路嘛。总不能咱直接去找毕副市长,那不是寻着死呢!
你说得对。看来也只有这么办。那,明天你把钱准备好,晚上咱就请孙子吃饭。
后来我又久久难以入睡,心想我俩口辛辛苦苦挣来的三万块血汗钱就要白白送与他人了,说不定还是在打水漂!这他妈是什么事儿呀。
吃饭的事很顺利。孙子总是肯给秦秀丽面子。孙子那大舅哥给我的印象不算太坏。他信誓旦旦地表示为朋友两肋插刀,给我办事要是不尽全力让他不得好死。只是他喝了酒盯着秦秀丽看,眼睛直勾勾的。我心想幸亏我老婆基本上已经是徐娘半老了,否则的话这位大舅哥不知还要怎样失态。
孙子的大舅哥是个色鬼。回家路上我对秦秀丽说。这厮会不会拿上咱们的 钱找小姐去?
你看你把人都想得跟你一样。你凭啥说人家色?
你没发现他在酒宴上不停地看你,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我有啥看头?又老又丑。你都不愿意正眼看我。
那不咱们饭桌上再没有女的嘛。有聊胜无。
听听你这口气!我真的成了牛粪、豆腐渣了?难怪你一眼就能认出色鬼,你本身就是大色鬼嘛。
过奖,过奖。我基本上属于既没贼胆也没贼心的那种。说完这话我感觉自己有些心虚。以前我自己确实既没贼胆也没贼心,跟上焦副局长陪嫖我仍然能够坚守阵地,革命意志都快赶上柳下惠同志了。但现在呢?自从那天××区业务局宴请我们之后,那个身材娉婷、面容姣好的梅洁女士就老在我眼前晃,赶也敢不走。这岂不是有了贼心?
这天晚上躺到被窝,我思考的主要问题已经不是我们夫妇为我提升处长所作的努力是否有效,而是在有贼心的情况下怎样才能有贼胆。
过了三天之后,孙子的大舅哥竟然把那三万块钱又给我们退回来了。他坐在我家客厅的沙发上,一边色迷迷地盯着秦秀丽看,一边给我们叙述事情的经过,还不停地发出感慨:都说官场上腐败,当领导的人人爱钱,其实不见得。就说我这同学吧,了不得呢!我去找他,一点儿架子都没有。你猜他给我喝的啥酒?酒鬼酒,比茅台五粮液都贵。说是过年弄下的,没喝完,老同学登门了,高兴,不喝不行。那就喝他妈那×的喝!我到他家去,又不是为了喝酒,我把兄弟你的事情当头等大事呢。喝了三杯酒,我就把酒杯扣下了,我说,老同学有事儿求你哩,你要不办事,我就不喝你的酒了。说完我就把钱给他掏出来了。人家老毕问我,你这是多少钱?我说三万。人家说,太少了太少了,要是三十万我还能买个好车,三百万我还能买个大别墅。一听这话不对,我就说,老同学你胃口也太大了,你这样子老百姓谁还敢寻你办事情?你们猜人家咋说?孙子的大舅哥卖个关子,端起茶杯来品了品,看我和秦秀丽都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就又接着说。人家说我,你既然知道你是个老百姓,你还在我跟前充啥大款呢?你以为我没见过钱?那些工程建设单位为了承包工程,几十万也给我送过!我要喜欢钱,也早就有钱了。你还算是老同学呢,老同学哪儿有给老同学使绊子的?你想让我受贿,犯错误,然后坐牢,你就高兴了?把我说得脸红的,把你们这钱收起来也不对,放下更不对,尻子像坐到热鏊子上了。经过这一回事儿,我才知道,给当官的送礼,是他妈这世界上最难为情的事情。
那你就把钱拿回来了?秦秀丽撇着嘴问。
拿回来啦。不拿回来成吗?给,这是你们的钱。点点。
那就是说,我们家老赵的事情没有希望啦?秦秀丽很失望。
不对不对,谁说没希望啦?希望大大地有!大舅哥翘起二郎腿,一只脚晃动着,很自得的样子。
能有啥希望?人家连钱也不收。秦秀丽满脸的沮丧。
毕副市长说了,你们家老赵他知道,工作能力强,人也本分,在单位口碑不错。选拔干部的时候他会注意你们家老赵的。这意思你们听不来?啥叫个“注意”,就是关注,就是要帮忙的意思。大舅哥说。
我心想,你事情没办成,还在这儿吹,由你自己想像发挥,管什么用?“注意”就是要帮忙?挨得上吗?看来这人也是言过其实之徒,不足为信,不足为依托。
不过人家也批评老赵了,说给领导送钱是十分错误的,坚决不能这样干。还说你老赵要再搞这些歪门邪道,他就坚决要阻止提拔你。
给当官的送钱又一次被退回来了。我们夫妇都有很强烈的挫折感。
能不能提拔听天由命吧。命里该吃毬,走遍天尽头,我已经无计可施了。我叹气。
看你好大的出息!毕副市长虽然没收钱,但是对你留下了印象。咱们还要继续努力。
秦秀丽同志革命意志依然坚定,让我自愧弗如。 

《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