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羊倌铁蛋

  (1)
  落日的余晖把一望无际的山林,映衬得分外妖娆壮丽。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站在一块石头上,仰起头扯开嗓子,“嘟嘟……”连喊了几声。
  躲在矮树下已经吃饱的山羊听到叫喊声后,一只只跳了出来,欢快地向头羊所在的位置集中,它们知道这是回家的信号。
  头羊站在一块突兀的岩石上,像召唤士兵的将军,头上弯曲的大角和迎风飘舞的胡须显示着它的身份,所有的羊都有序地从四周围拢到头羊的身边。
  几只小黑羊依偎在母羊的身边“咩咩”地叫着,在沂蒙山区这种黑山羊是最受欢迎的品种,肉质鲜嫩,膻味少,城里的餐馆都喜欢用这种羊制作全羊汤。
  放羊的男孩叫铁蛋,他喊过几嗓子后,就挥舞着手里的弹弓,吆呵着羊群朝山下走。别人放羊手里拿的是鞭子,而铁蛋放羊手里拿的是皮弹弓,还不止一个,是一大一小两个弹弓。
  弹弓的手柄是用山上长了几十年的野枣木制成的,结实得跟铁棍差不多,黑黑的颜色,被磨擦得油光放亮。宽厚的牛皮筋力道十足,中间拴着黑色的皮兜。这两个弹弓可是有不同用处的。
  忽然有两只年轻的公羊不安分地离开了羊群,结伴跑到旁边的小岔路上去了,他喊了一声,两只公羊没有反应,只顾在那里顶角。
  铁蛋从斜挎在腰间的包里摸出一个小泥团,这个泥团是用池塘里的黑泥反复在石板上摔打,再用双手搓成玻璃球大小的圆团,放在阳光下晒干而成的,是玩皮弹弓最好的弹丸。
  铁蛋把泥团放在小弹弓的皮兜里,右手握紧弹弓架,左手捏住皮兜,抬起双臂慢慢拉开弹弓,不用瞄准,铁蛋就撒开了左手,弹丸闪电般射出去,准确地打在公羊的角上。“啪”地一声,泥丸应声而碎。
  只见两只公羊立即停止了争斗,乖乖地跑回到羊群中间。七八十只羊在头羊的带领下,浩浩荡荡朝山下的村庄走去。“咩咩……”的叫声响成一片,回荡在山林间,好一幅牧羊归园的壮观画面。
  邻村的小贩金二叔照例在村头等着铁蛋,见羊群从山上下来,他急忙迎上去,高声叫着,“铁蛋,今天打了几只?”
  “打了五只。”铁蛋高兴地说。
  头羊似乎知道要在村头停一停,还没等铁蛋吆呵就主动停下来。后面的羊群赶上来挤作一团,把本来就狭窄的山路塞了个水泄不通。
  铁蛋从羊群里拉出一头体格强壮的公羊,这只羊的背上像马鞍一样搭着一只挎包,垂在身体两边的包里胀鼓鼓地塞满了东西。
  铁蛋从挎包里掏出四只野兔,交给金二叔。
  “你不是说五只吗?怎么才四只?”金二叔问。
  “还有一只不卖了,我要送给冯爷爷,我有五六天没有给冯爷爷送野兔吃了,说不准他还等着我的野兔下酒呢。”
  “你这孩子就是心眼好,怪不得大伙都喜欢你。”金二叔说着话从口袋里摸出40块钱递给铁蛋,又接着说,“铁蛋,上次我不是跟你说过吗,现在正是过斑鹫的时候,你一天打个十只八只不成问题,我还是五块一只收你的,城里人就爱吃这种野味。俗话说飞禽赛龙肉,你打多少我就收多少,比你打野兔强多了,你怎么不听话?”
  铁蛋憨厚地笑了笑,说:“谢谢二叔的好意,俺娘说了,山上的鸟不能打,指望它们吃树林里的害虫呢。”
  “哎,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死心眼,放着钱不赚。我走了,明天还在这里等你……”说完,金二叔将野兔扔到摩托车后面的挎篓里,一溜烟开走了。
  这几年因为不准许私人持有猎枪和火铳,山上的野兔也逐渐多了起来。放羊的时候,铁蛋就跟在羊群后面,羊四处吃草会把躲藏在树丛草窝里的野兔轰出来。铁蛋就用大弹弓收拾它们,虽说不能百发百中,多的时候一天也能打个七八只。他的挎包里备有专门用来打野兔的鹅卵石,不大不小,圆溜溜的表面既光滑又坚硬,是打野兔的最好弹丸。邻村的小贩每天都会准时来收铁蛋打的野兔,第二天送进城里的饭馆。一只野兔十元钱,铁蛋把这当作自己的副业收入。最多的一个月,铁蛋靠打野兔赚了两千块钱。
  铁蛋把40块钱塞进衣兜里,心满意足地赶着羊群进了村。
  进村后铁蛋将山羊挨家挨户地送回家,等铁蛋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只剩下十来只羊了。山里的村民有个习惯,自己家的羊少就找羊多的人家代放,提前说好条件,一只羊放一季给多少钱。铁蛋就替不少村民代放山羊。
  铁蛋代村里的人放羊从来不要钱,铁蛋的娘说了,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赶,多几只也不耽误工夫,都是左邻右舍的,有的还沾亲带故,说什么也不能要钱。
  铁蛋放羊舍得花力气,总是赶着羊群寻找杂草肥壮的地方,一季下来把羊放得膘肥体壮,所以村里的人都喜欢找他代为放羊。
  铁蛋把公羊背上的挎包解下来,然后把十几只羊赶进自家的羊圈里。他从挎包里拿出剩下的那只野兔,娘刚好从屋里出来,见铁蛋要出去,急忙喊住他:“你要干什么去?”
  “我把这只野兔给冯爷爷送去。”
  “娘已经做好饭了,你吃了饭再去吧。”娘用手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说。
  “我回来再吃吧,说不准冯爷爷还等着我的野兔下酒呢,我已经一星期没给他送野兔了。”说着话人已经跑出了门。
  “那好,你快去快回,娘还有事对你说。”铁蛋身后传来了娘的声音。
  “知道了。”铁蛋一路小跑直奔村的东头。
  冯爷爷跟铁蛋其实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冯爷爷今年七十多岁,是位烈军属。他有个儿子当兵多年,已经提干,前些年参加抗洪抢险时光荣牺牲了。所以,村里人都把冯爷爷当作自己家的老人,无论谁家有好东西都会给老人送点过去。
  冯爷爷爱喝酒,中午晚上都会喝上二两,所以每隔几天铁蛋就会给冯爷爷送只野兔来下酒。铁蛋打的野兔新鲜,冯爷爷特别爱吃。
  另外冯爷爷还是周围十里八村有名的武把式,善于长拳和棍术。干农活用的钩、叉、筢、铁锨等农具在他的手里都能舞几下,虽说动作姿势不算优美,但是每个招式都非常实用。吃过晚饭没事的时候,铁蛋都会到冯爷爷的小院来练上一阵子。
  刚到冯爷爷家院门口,冯爷爷家的大黄狗就摇头摆尾地出来迎接他了,大黄也在等着吃野兔的下水。
  听到动静,冯爷爷在屋子里高兴地说:“是铁蛋来了吧?”
  “是我,冯爷爷,我把野兔剥了皮再拿进屋里去。”铁蛋说着话,来到院子边的一棵小树下,树下垂着一根绳子,绳子的下端拴着一个铁钩。
  铁蛋把野兔的头挂在铁钩上,熟练地用小刀从上嘴唇处把野兔的皮划开,然后用一只手扯住划开的皮毛,用力一拉,整个兔皮就被撕了下来,再用刀把四个兔爪切断,兔皮就掉下来了。
  铁蛋用刀把野兔的肚子划开,顺手把里面的内脏掏出来,扔给在一边等着急了的大黄。
  不到五分钟,铁蛋就收拾好了野兔,然后拎着带血的光兔走进屋子里。
  冯爷爷乐呵呵地说:“我猜你今天就会给我送野兔来,看我已经把水烧开了。”
  冯爷爷坐在堂屋中间的八仙桌旁,手边放着一个小茶壶,虽然儿子没有了,有政府和乡亲们照顾着,冯爷爷生活得有滋有味。
  铁蛋见旁边小炉子上放着一个砂锅,里面的水果然翻着花。
  “我马上把兔子剁好。”铁蛋说着把野兔放到菜墩上,他看见菜墩边的盆子里已经切好了萝卜块。
  铁蛋三下五去二就把野兔剁成大块,带血放进开了锅的热水里。做野兔有个诀窍,就是剥皮后不能用水洗,剁块后直接下锅,这样炖出来的野兔才味道鲜美。
  铁蛋收拾完后,对冯爷爷说:“好了,冯爷爷,我回家了。”
  “就在爷爷这吃饭吧,正好陪爷爷说会话。”老爷子笑眯眯地说
  “不了,娘还在家等着我,我吃完饭再过来。”铁蛋说话间就出了屋,一溜烟跑回了家。
  (2)
  铁蛋跑进家门,他娘已经在院子的大树下摆好了小饭桌,饭菜上放着几个雪白的大馒头,一盘青菜,还有一碗自家腌的咸菜,几棵洗干净的大葱,两大碗粥,都是铁蛋爱吃的。
  父亲去世的早,姐姐出嫁了,哥哥结婚后也分家出去自己过了,现在家里就只剩了铁蛋和娘。
  铁蛋初中毕业就再没有上学,他已经在家干了两年活了。现在钱也好挣,家里的柿子树、山楂树都成了林。他跟娘一年也有两三万元的收入,生活过得很舒服。铁蛋心想再过几年娶个媳妇,就让娘什么活也不干了,好好地孝顺娘,让娘也享几年福。
  铁蛋坐下后,端起已经凉得不冷不热的菜粥,一口气喝了大半碗。
  看着铁蛋狼吞虎咽的样子,娘的脸上露出舒心的微笑,她疼爱地说:“你喝慢点,别呛着了,吃饭总像有人抢似的。”
  铁蛋放下大碗,抓起一个馒头,另一个手拿起一棵大葱。“咔嚓”一口咬下一大截葱,再咬一口馒头,把嘴里塞得满满的,吃得哪个香啊!
  铁蛋边吃边问娘:“娘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什么事?”
  “你表哥不是在南方做大厨吗?我寻思着你都快19岁了,也该出去闯荡闯荡了。前段时间我对你大姑说,让她跟你表哥说一声,也在南方给你找个活干。今天晌午你大姑来过了,说你表哥让你过去。”
  铁蛋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声说:“不去,我不去,我走了娘就一个人在家了,说什么我也不出去打工。”
  “娘一个人在家没事,再说不是还有你哥和你嫂子吗?吆呵一声他们就过来了,能有什么事?”
  “我不出去打工,我们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在家挣钱也不比他们外出打工挣的少,为什么要跑那么远?我不去。”铁蛋执拗地说。
  见铁蛋的牛脾气上来了,娘有些生气地说:“你这孩子怎么听不进去话,让你出去打工不是为了挣几个钱,而是为了让你增长些见识,这对你将来有好处。”
  “我明白娘的意思,可是南方离咱们这有好几千里地,一年也回不来一趟,再说我也舍不得离开娘。”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白养你这么大。”娘显然生气了,她大声说,“男孩子就要出去闯荡,没让你哥出去娘已经后悔了。你必须出去,混不出个人样来不许回来见娘。”
  铁蛋见娘真的生气了,赶紧说:“好吧,让我琢磨琢磨。”
  “琢磨什么?明天娘就给你准备,过两天就走。”
  “那咱家的羊怎么办?还有替人家放的那些羊咋办?”
  “男人家做事不要婆婆妈妈的,不是还有娘吗?你一定要记住,出去后要像个男子汉,想好的事情就大胆地做,不要前怕狼后怕虎的。”
  “知道了。”铁蛋心想看来这次自己是非出去不可了,从内心说他是真的不想出去打工,但是娘的话是不能违背的,因为娘的话总是对的。
  “出去后一定要记住,来路不正的钱咱不能要,对不起良心的事不能做……”
  铁蛋一边听娘说话一边默默地吃饭,吃过饭后他还要到冯爷爷那里去,一来要练功,二来跟冯爷爷告别。
  放下饭碗铁蛋抓起弹弓就朝外走,娘在身后大声对他说:“别练的太晚了,早点回来。”
  “嗯,知道了。”
  冯爷爷坐在院子里的高腿马扎上,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把南泥茶壶。
  一碗野兔肉,二两老烧酒,吃完饭再来壶茶,老爷子的生活赛过活神仙。只见他不时地用手抓起小茶壶,对着茶壶嘴咂上一口。
  见铁蛋跑进来,老爷子马上眉开眼笑地说:“吃过饭了?”
  “嗯,冯爷爷,我只能练今晚了。”铁蛋的情绪低落地说。
  “哦,怎么了?”冯爷爷惊讶地问。
  “俺娘让我到南方跟表哥学手艺。”
  “这是好事啊,你这个年龄是该出去闯荡了,总待在山沟里不行啊,好男儿就是要行万里路。抓紧时间练一会儿,今天早点回去。”老爷子说着话站起来,慢悠悠地说,“走,去考考你的弹弓练的怎么样了。”
  “好吧。”铁蛋走到屋门口,拉开院子里的灯,小院一下子被照得通明瓦亮。只见靠近东墙边立着一个跟真人差不多大小的木头人,身体各部位都制作得惟妙惟肖,躯干和四肢上还标注着穴位。
  铁蛋右手握住弹弓,左手从裤兜里摸出三颗泥丸,站在距离木头人十米以外的地方。
  “云门、石关、中脘、手三里……”随着老爷子不停地报出穴位,铁蛋把泥丸一颗颗快速射了出去,泥丸击中木人后随即碎裂,同时发出“啪啪”的清脆响声。
  十几颗泥丸射出后,老爷子站起来走到木头人前察看情况,只见木头人身上很多部位已经凹陷下去,显然是长年累月被打击的结果,被击中的穴位留有泥土的痕迹。
  老爷子点点头,看样子很满意,回过头来笑着说:“弹无虚发,不过这是死靶,你也不要太得意了,等到练活靶的时候打到这个程度就可以了。”
  “应该差不多吧,飞跑的野兔子基本上都逃不过我的弹弓。”铁蛋有些得意地说。
  听了铁蛋的话老爷子沉下脸来:“差远了,打野兔你可以射击它的任何部位,而你现在练习的却是射击人的穴位。要制服对方而又不伤害到他,就必须准确无误地击中特定的穴位。”
  见冯爷爷生气了,铁蛋赶紧认错:“知道了,我以后一定多加练习。”
  “每个穴位的功用一定要记牢,击中不同的穴位就会有不同的结果,最关键是不要给对方造成伤害,所以要把握好劲道。”
  “嗯。”铁蛋使劲点点头,在冯爷爷面前他从来不敢不听话。
  老爷子说完转身走进屋子里,不一会他手里拿着一只弹弓走了出来。他坐回马扎上,深情地看着手里的弹弓,黑红色的弹弓柄油光放亮。老爷子声音低沉地说:“铁蛋,这是你海子叔参军前玩的弹弓,我一直收藏着,前不久刚换了新牛皮筋,你要出去打工了,爷爷没什么好送你的,把这个给你吧。”
  铁蛋默默接过弹弓,他知道这只弹弓在冯爷爷心里的分量,海子叔牺牲后冯爷爷没事的时候总爱抚摸这只弹弓,那是冯爷爷在思念海子叔。
  “铁蛋,出去后要像你海子叔一样,千万不能给咱们老区的人丢脸,咱们村打小鬼子的时候死了一半人,没有一个人是孬种,从咱们这里走出去的个个都是好样的。”
  “知道了!冯爷爷,我回来的时候给您带两瓶好酒。”
  “好,爷爷等着你的好酒。今晚就练这些,回家去吧。”
  (3)
  两天后,娘为铁蛋准备好了行李,两个装过化肥的编织袋,一个里面装着换洗的衣服,另一个装着被褥。两个袋子用一根绳子串起来,走路的时候搭在肩膀上,前面一个后面一个很方便。
  铁蛋放羊用的挎包被娘洗干净了,里面放着日常用品,当然弹弓是绝对不能忘记的,一起放进了挎包。
  吃过早饭后,娘把两个编织袋挎到铁蛋的肩膀上,平静地对铁蛋说:“路上注意安全,保管好自己的钱,娘去放羊了,就不送你了。快点走吧……”娘说完转身去了羊圈。
  望着娘的脊背,铁蛋忍不住掉下了眼泪,自己第一次出远门,娘也不送送,哪怕送到村口也行啊。
  铁蛋擦了一把泪,走出了小院,走出了大山,开始了新的人生旅途。
  铁蛋不知道,娘之所以不去送他,是害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儿行千里母担忧,听到铁蛋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娘急忙回身快步走到院门口,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娘已是泪流满面……
  铁蛋步行到几公里外的乡镇,然后坐客车到市里,他要在市里坐火车到南方。
  客车直接停在了燕滨市火车站东侧,下车后铁蛋立即被停放在站前广场中间的一辆老式的蒸气火车头所吸引,铁蛋走过去围绕着老式火车头转了两圈,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地观看火车头,因而感到格外新奇。
  铁蛋乘坐的是晚上11点到阔州的火车,火车票已在县城的代售点买好了,这会儿刚过8点,所以他并不着急进入候车室。
  广场上开始亮起五颜六色的彩灯,居住在车站周围的市民晚饭后都到这里来散步,聚集在站前广场上的市民比旅客还多。
  从小生活在农村的铁蛋对什么都感觉新奇,不停地四处张望。忽然,铁蛋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个年轻男人,故意朝旁边的人身边一靠,从旁边那人裤兜里迅速掏出一个皮夹,然后转身离开。
  被偷的人似乎感觉到什么,他本能地用手摸了一下口袋,发现自己的裤兜空了,他急忙转身朝旁边看,见有个人鬼鬼祟祟地闪身离开,他马上意识到是这个人偷了自己的钱夹,随即喊了一声:“小偷,还我的钱夹。”
  小偷做贼心虚听到喊声后撒腿就跑,铁蛋伸手从挎包里掏出弹弓。“嗖”地一下,一颗泥丸射向年轻人的小腿,铁蛋射的是小偷的足三里,击中这个穴位可以让对方小腿酸麻。只见小偷“哎吆”大叫一声后,一个跟头摔倒在地。
  倒在地上的小偷不知道自己的小腿怎么会忽然发麻,他趴在地上,手死死地攥着皮夹。
  四周的市民和旅客纷纷停下脚步望着摔倒的小偷,与此同时从人群中迅速闪出一个年轻人,他伸手刚要从同伙手中拿走钱夹。“啪”地一声,又一颗泥丸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他的手背。
  钻心的疼痛让他猛然捂住自己的手,“嗷”地一声跳了起来,双脚还未落地,腿窝处又挨了一下,他身不由己地跪倒在光滑的地面上。
  两个小偷都知道自己这次栽了,他们贼眉鼠眼地朝四周张望,想看看什么人这么厉害。
  这时被偷的中年人走到小偷身边,从他手里一把夺过自己的钱夹。
  铁蛋见被偷的人拿回了自己的钱夹,也没多想,很快把弹弓又塞回了挎包里,然后拎起地上的编织袋准备离开。围观的人都用赞许的目光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被偷的中年人紧走了几步来到铁蛋身边,用带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对他说:“谢谢你,年轻人。”说着从皮夹里抽出几张100元的人民币递给铁蛋,“小意思,请拿着喝杯茶。”
  铁蛋望着中年人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转身钻进旁边的人群离开了。
  中年人望着铁蛋消失的背影茫然地愣了一会儿,似乎对铁蛋的行为有些不理解,一个出来打工的孩子竟然对给他的钱视而不见。
  这个中年人叫冷严,是位拥有数亿资产的富豪,在燕滨市有上亿元的投资项目。如果有认识他的人,在这里遇见他一定感觉很奇怪,因为冷严来燕滨市十有八九是乘飞机,而且会有秘书和保镖跟随,接送他的人也会有好几个,像这样一个人出现在火车站的确让人疑惑。更让人称奇的是,此时的冷严一扫往日自信的神采,显得很疲惫,甚至有些落魄。
  冷严茫然地走进候车大厅,旁边高大的电子显示屏上滚动着醒目的红色字幕,预告着即将进站的车次。冷严抬头望了一眼,他现在还没有买车票,准确地说他现在还没有考虑好应该乘坐哪趟列车。冷严四处看了看,见一楼左侧的候车区旅客不是很多,空着不少座椅,就走进了动车组候车区,想坐下来休息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冷严忽然发现刚才帮助自己夺回钱夹的大男孩坐到了自己的对面。于是,他主动地打了声招呼:“喂,小伙子还认得我吗?”
  “嗯。”铁蛋拘谨地点点头,又是憨厚地笑了笑没有说话,他认出了对面的人,从对方的衣着他能感觉到是个有钱人。
  “谢谢你帮我夺回了钱夹。”
  铁蛋笑了笑,还是没有说话。
  望着铁蛋可爱的神态,冷严又问:“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铁蛋。”
  冷严忍不住笑了一下,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开心地笑了:“铁蛋是你的乳名吧,你的学名叫什么?”
  “冯铁蛋。”
  冷严又笑了笑,他对这个老实的大男孩产生了好感,从他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他接着又问:“你是不是外出打工,准备去什么地方?”
  “我表哥在阔州做厨师,我要去找他。”
  “厨师不错,干好了工资很高,能赚很多钱。”冷严想这孩子终于肯多说几个字了。
  “是俺娘让去的,俺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在家也能挣不少钱。”
  “男子汉志在千里,出来闯荡可以增长见识。”
  “俺娘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才让俺出来。”
  冷严感觉铁蛋单纯得像张白纸,就好奇地问:“刚才你用弹弓打小偷的时候有没有害怕?”
  铁蛋摇了摇头,平静地说:“俺娘说好人不应该怕坏人。”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冷严忽然看到大厅里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沉思了片刻,他对铁蛋说:“铁蛋,我求你办件事情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要我能办到。”铁蛋爽快地回答。
  冷严迅速朝四周巡视了一圈,见东边有个洗手间,就对铁蛋说:“你去东面的卫生间里等我,我一会儿去找你。”
  “好吧。”铁蛋虽然感到奇怪,但也没有多想,答应了一声起身朝东面的洗手间走去。
  铁蛋走进卫生间不到一分钟,冷严就推门进来,卫生间刚好没有人,冷严急促地对铁蛋说:“我想请你到阔州后,帮我办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你能答应我吗?”
  铁蛋见冷严表情很严肃,就不由自主地点了一下头,心里却很疑惑,自己一个出来打工的能帮什么忙。
  “阔州有个高档住宅区叫金顶花园,你去里面找到12号楼,那是我的家。找到我家后一定想办法见到我女儿,她叫冷冰柔,你就告诉她12015891这八个数字就可以,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金顶花园12号楼,告诉你女儿冷冰柔,12015891这八个数字。”铁蛋重复了一遍。
  冷严想不到铁蛋的记忆这么好,说一遍就记住了。冷严沉思了一下,从手腕上摘下手表,把手表放在铁蛋手里,叮嘱他说:“如果我女儿不相信你讲的话,你就把这块表给她看,然后告诉她这块表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记住了没有?”
  “嗯,记住了。”
  冷严拍拍铁蛋的肩膀,亲切地说:“谢谢你小兄弟,快走吧,再过半个小时你乘坐的火车就要进站了。”
  “那我走了。”铁蛋说完,手里握着那只劳力士满天星走出了卫生间。在铁蛋心里这块手表顶多值一千块钱,他担心冷冰柔不相信自己,才接过了手表。如果他知道这块表价值三十多万,打死他也不敢拿这么贵重的东西。
  铁蛋回到刚才的座位,拿起两个装行李的编织袋去二楼候车室检票上车。铁蛋做梦也想不到就在他离开卫生间几分钟后,震惊燕滨的血案发生了,他也被卷入到一个可怕的漩涡中……

《赏金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