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三百 神十

卷第三百 神十
    杜鹏举 河东县尉妻 三卫 李湜 叶净能 王昌龄 张嘉佑
    杜鹏举
    景龙末,韦庶人专制。故安州都督赠太师杜鹏举,时尉济源县,为府召至洛城修籍。一夕暴卒,亲宾将具小殓。夫人尉迟氏,敬德之孙也,性通明强毅。曰:“公算术神妙,自言官至方伯,今岂长往耶?”安然不哭。洎二日三夕,乃心上稍温,翌日徐苏。数日方语云:“初见两人持符来召,遂相引徽安门出。门隙容寸,过之尚宽。直北上邙山,可十余里,有大坑,视不见底。使者令入,鹏举大惧。使者曰:“可闭目。”执手如飞,须臾足已履地。寻小径东行,凡数十时,天气昏惨,如冬凝阴。遂至一廨,墙宇宏壮。使者先入。有碧衣官出,趋拜颇恭,既退引入。碧衣者踞坐案后,命鹏举前,旁有一狗。人语云:“误姓名同,非此官也。”笞使者,改符令去。有一马,半身两足,跳梁而前曰:“往为杜鹏举杀,今请理冤。”鹏举亦醒然记之,诉云:“曾知驿,敕使将马令杀,非某所愿。”碧衣命吏取按,审然之,马遂退。旁见一吏,挥手动目,教以事理,意相庇脱。所证既毕,遂揖之出。碧衣拜送门外。云:“某是生人,安州编户。少府当为安州都督,故先施敬,愿自保持。”言讫,而向所教之吏趋出,云:“姓韦名鼎,亦是生人。在上都务本坊,自称向来有力,祈钱十万。鹏举辞不能致。鼎云:“某虽生人,今于此用纸钱,易致耳。”遂许之。亦嘱云:“焚时愿以物籍之,幸不著地,兼呼韦鼎,某即自使人受。”鼎又云:“既至此,岂不要见当家簿书。”遂引入一院,题云户部。房廊四周,簿帐山积。当中三间,架阁特高,覆以赤黄帏帕,金字榜曰《皇籍》。余皆露架,往往有函,紫色盖之。韦鼎云:“宰相也”。因引诣杜氏籍,书笺云《濮阳房》。有紫函四,发开卷,鹏举三男,时未生者,籍名已具。遂(遂原作述。据明抄本改。)求笔,书其名于臂。意愿踟蹰,更欲周览。韦鼎云:“既不住,(住原作往。据明抄本改。)亦要早归。”遂引出,令一吏送还。吏云:“某苦饥,不逢此便,无因得出。愿许别去,冀求一食。但寻此道,自至其所,留之不可。”鹏举遂西行。道左忽见一新城,异香闻数里。环城皆甲士持兵。鹏举问之,甲士云:“相王于此上天子,有四百天人来送。”鹏举曾为相王府官,忻闻此说。墙有大隙,窥见分明,天人数百,围绕相王。满地彩云,并衣仙服,皆如画者。相王前有女人,执香炉引。行近窥谛,(谛原作帝。据明抄本改。)衣裙带状似剪破,一如雁齿状。相王戴一日,光明辉赫,近可丈余。相王后凡有十九日,垒垒成行,大光明皆如所戴。须臾。有绨骑来迎。甲土令鹏举走,遂至故道,不觉已及徽安门。门闭闲过之,亦如去时容易。为群犬遮啮。行不可进。至家,见身在床上,跃入身中,遂寤。臂上所记,如朽木书,字尚分明。遂焚纸钱十万,呼赠韦鼎。心知卜代之数,中兴之期,遂以假故,来谒睿宗。上握手曰:“岂敢忘德?”寻求韦鼎,适卒矣。及睿宗登极,拜右拾遗。词云:“思入风雅,灵通鬼神。”敕宫人妃主数十,同其妆服。令视执炉者。鹏举遥识之,乃太平公主也。问裙带之由,其公主云:“方熨龙衮,忽为火迸,惊忙之中,不觉爇带,仓惶不及更服。”公主唏嘘陈贺曰:“圣人之兴,固自天也。”鹏举所见,先睿宗龙飞前三年。故鹏举墓志云:“及睿宗践祚,阴骘祥符。启圣期于化元,定成命于幽数。”后果为安州都督。(出《处士萧时和作传》)
    唐代中宗末年,韦后专权。已故太师杜鹏举获安州都督的名号。当时,杜鹏举在济源县任县尉,被州府召进洛阳城整理古籍。一天夜里,他突然亡故,亲戚朋友准备为他沐浴更衣,他的夫人出面阻止。他的夫人姓尉迟,是尉迟敬德的孙女,性格通达开明且坚强刚毅。她说:“我的丈夫平时神机妙算,自己说能够成为诸侯领袖那样的官,今天怎么会死呢?” 她泰然自若甚至没有哭。过了两日三夜,杜鹏举的心窝有了热气;第二天天亮时终于苏醒过来。几天之后,他才对人们说出梦中情景。开始,只见两个人拿着符节来召他,于是他在他们的引导下从徽安门走了出去。那门缝只有一寸多,走过时却觉得很宽。他们一直向北上了邙山,大约走出十余里地,见到一个大洞,深不见底。那两位使者让杜鹏举进去,他颇为恐惧。使者们说,你可以闭上眼睛。他们拉着他的手,如同飞翔一般,一会儿脚已着地。沿着小道向东走,一共行了几十里,天空变得昏昏惨惨,如冬季里凝固般的阴天。随即来到一座官府前,只见那城墙和屋宇十分宏伟壮观。两位使者先走了进去。一会儿,有位穿绿衣服的官员走了出来,十分恭敬地向杜鹏举迎拜,然后退到一旁引他入府。这位穿绿衣服的官员坐在案桌后,让杜鹏举走上前去,他的身旁有一只狗。有人对绿衣官员说:“错了错了,虽然同姓同名,但要请的不是这位官员呵!”绿衣官员令人用板子笞打使者,然后改了符节让他们下去。这时,有一匹半个身子、两条腿的残马,腾跃跳动挪到前面,说:“当年我被杜鹏举杀死,今天请大人作主,为我申冤。”杜鹏举也清醒过来想起了那件事,申诉说:“我曾经当过驿夫,遵敕命将马杀死,这并不是我自愿的呀!”绿衣官让小吏拿出案卷,审视起来,那匹残马随即退下。旁边,走出一个小吏,朝杜鹏举挥手挤眼,教他应付此事的办法,那意思是想庇护于他,使他得到解脱。案子审理完了,杜鹏举朝绿衣官员揖拜后走出来;绿衣官员也还礼送到门外,说;“我是生人,户籍在安州。将来,你能做安州都督,因此我先向你施礼,希望你好自为之。”说完,便把那位教杜鹏举应付办法的小吏喊出来,说他姓韦名鼎,亦是个生人,住在京都长安的务本坊。他自称家中一向颇有财力,祈告要十万钱。杜鹏举与他推辞不能相送。韦鼎说:“我虽然是生人,今天在这里用冥间的纸钱,容易收到呵。”杜鹏举遂应允下来去他家通知。韦鼎嘱咐说,“烧纸的时候,希望能用什么东西装着,不要让它着地,一边烧一边喊我的名字,我当即派人去取。”韦鼎又说:“你既然来到此地,难道不想看看你们家的簿册和文书吗?”随即领杜鹏举来到一个院内,门口写着:“户部”字样。这里房间和走廊上,簿册帐本等物堆积如山。当中的三间房子里,阁板搭得相当之高,覆盖着红黄色的帏幔和帕布,镶金的榜上写着“皇籍”二字。其余的架子全露在外面,往往是用紫色的封套盖着。韦鼎说:“这些都是宰相呵。”接着,韦鼎领他来到杜氏家族的籍册旁,只见册签上写着“濮阳房”三个字,上面有四个紫色的封套。打开卷册,只见上面写着杜鹏举有三个儿子,当时还有没生下来的,籍册上却也有名字。杜鹏举立即要来一支笔,把他们的名字写在了胳膊上。他本想再徘徊一会儿,将四周的籍册都看一看。韦鼎说:“你既然不想在这里住下,那就干脆早点回去吧。”随即把杜鹏举领出来,让一名小吏送他回家。小吏说:“我十分饥饿,不大方便,不能送你了。希望你准许我不去,好好吃一顿饱饭。只要沿着这条道,你自己就可以回到家,千万别留下来。”杜鹏举随即向西而行。走着走着,道旁忽然闪出一座新城,异常的香气散发出来,几里之外就能够闻到。城的四周全是拿着兵器、穿着盔甲的兵士。杜鹏举上前询问,兵士说:“相王李旦在这里当上了天子,现有四百个神仙来送他。”杜鹏举曾经在相王府中做过官,听他这样一说十分欣喜。城墙有道大缝子,杜鹏举看得非常清楚。天上的神仙一共有好几百人,紧紧围绕在相王周围,他们穿着仙衣,脚下一片彩霞,全跟画上画的一样。相王的前面有几位女子,端着香炉在前引路。走到近前,杜鹏举仔细窥视,只见那几位女子的衣服和裙带像剪开了似的,都如同雁齿的形状。相王头顶一轮太阳,光芒万丈,明亮辉煌,离他只有一丈多高。相王身后一共还有十九轮太阳,重叠成行,赫赫耀眼,全跟他头顶的那轮一样。一会儿,有穿厚绸袍的甲士骑马来迎接相王。这时,穿盔甲的士兵让杜鹏举赶紧走。他随即回到原来那条路上,不知不觉到了徽安门。大门关着,只好从门缝里钻,想不到竟跟出来时那么容易。一群狗拦住去路,不停地咬,使他行进不得。好不容易回到家,只见自己的身子还躺在床上呢。他的灵魂刚扑到身体上,随即醒来。看看胳膊上记的儿子的名字,如同画在朽木上一样,但还看得清楚。当即,他烧了十万纸钱,一边一烧一边说是送给韦鼎的。心里计算着李氏中兴的日期。他借一个理由来拜谒睿宗。睿宗握着他的手说:“怎么敢忘记你的恩德呢?”于是寻访韦鼎,不巧他刚刚死去。到睿宗登基之后,拜杜鹏举为右拾遗,并为他题词道:思入风雅,灵通鬼神。睿宗下令让几十个宫娥妃子,一同化妆舞蹈。并让杜鹏举看那位手拿鑪的那个人。杜鹏举远远就认出来了,她就是太平公主呵。他上前问她的衣服是怎么搞的,太平公主说:“刚刚熨好的龙袍,忽然被火烧了,惊慌匆忙之中,不知不觉裙带也点着了,仓惶之中便没有来得及换衣服。”太平公主感叹不已地上前祝贺其兄道:“圣人的兴达,一般都是来自于天上呵!”杜鹏举所看见的,是在睿宗皇帝登基前三年。因此,他的墓志铭上写道:待睿宗即位时,恰与他在阴间所见一致。他在阴间就知道皇帝登基的日子,真是定天命于幽冥之间。后来,他果然成为安州都督。又
    一说,鹏举得释,复入一院,问帘下者为谁,曰:“魏元忠也。”有顷,敬挥至,(至原作入。据明抄本改。)下马,众接拜之。云是大理卿对推事。见武三思著枷、韦温、宗楚客、赵履温等著锁,李峤露头散腰立。闻元忠等云:“今年大计会。”果至六月,诛逆韦,宗赵韦等并斩,峤解官归第,皆如其言。(出《朝野佥载》)
    还有这样一种说法。杜鹏举被解脱之后,又进了一个院子,他问帘下坐着的人是谁,回答说是魏元忠呵。有顷,敬挥到了,跳下马来,众人上前迎拜。说是掌管审判的大理寺卿对推事。他看见武三思戴着刑伽,韦温、宗楚客、赵履温等人戴着锁链,还看见李峤光着脑袋,连腰带也没有扎呆呆地站在那儿,并听魏元忠等人说:“今年大聚会呀!”果然到了六月,韦后被杀,宗楚客、赵履温和韦温也一并被斩,李峤被罢官归家,全都跟他说的一样。
    河东县尉妻
    景云中,河东南县尉李某,妻王氏,有美色,著称三辅。李朝趋府未归,(未原作来。据明抄本改。)王妆梳向毕,焚香闲坐,忽见黄门数人,御犊车,自云中下至堂所,王氏惊问所以。答曰:“华山府君,使来奉迎。”辞不获放,(放愿作于。据明抄本改。)仓卒欲去,谓家人曰:“恨不得见李少府别。”挥泪而行,死于阶侧。俄而彩云捧车浮空,冉冉遂灭。李自州还,既不见妻,抚尸号恸,绝而复苏者数四。少顷,有人诣门,自言能活夫人。李罄折拜谒,求见卫护。其人坐床上,觅朱书符。朱未至,因书墨符飞之。须臾未至,又飞一符。笑谓李曰:“无苦,寻常得活。”有顷而王氏苏。李拜谢数十,竭力赠遗。人大笑曰:“救灾恤患,焉用物乎?”遂出门不见。王氏既悟,云:“初至华山,见王,王甚悦。列供帐于山椒,与其徒数人欢饮。宴乐毕,方申缱绻,适尔杯酌,忽见一人,乘黑云至,云:“太一令唤王夫人。”神犹从容,请俟毕会。寻又一人乘赤云,大怒曰:“太一问华山何以辄取生人妇?不速送还,当有深谴。”神大惶惧,便令送至家。(出《广异记》)
    唐人睿宗景云年间,南边河东县县尉李某的妻子王氏,颇有几分姿色,在陕西中部地区出了名。李某早晨去州府办公事尚未回来,王氏梳妆完了,正焚香闲坐时,忽然看见有好几个黄门侍郎,赶着小牛车,从云朵里下到房前站定。王氏惊恐地上前询问他们要干什么,回答说:“我们是华山府君派来迎接你的,你不想去也得去。”急忙就要把她带走。王氏对家人说:“遗憾的是没有看到李县尉,不能和他告别了!” 她挥泪而行,转身死在台阶旁边。俄顷,彩云驾起小牛车,缓缓升起,腾空而去。李某从州府回来,便摇晃着她的尸体号啕恸哭。他一连哭死过去好几次,都被喊醒了。过了一会儿,有人进门来,说自己能够把夫人救活。李某把腰弯到最大限度向他拜谒,求他救护,那人坐到榻上,找红颜料画符,没有找到;于是便用墨汁画了一道符,抛了出去。有顷,未见效果,他又画了一道符抛了出去,笑着对李某说:“不要担心,一会儿她就能活过来。”有顷,王氏终于苏醒过来。李某向那人连拜几十下,并尽其所能赠送不少礼品。那人大笑一声说:“救灾除患,还用得着这些东西吗?”随即一出门就不见踪影。王氏醒悟了,说:“我刚到华山见到府君,他很高兴,把帷帐置于山顶,和他手下一些人畅饮起来。酒宴舞乐结束之后,他正要与我缠绵喝交杯酒时,忽然只见一个人乘着黑云而来,说道:‘天神让我来找王夫人。’府君还很从容镇定,让他等婚礼完毕之后再说。旋即,又有一个人乘着红云而至,大怒道:‘天神问华山府君为什么要娶活人的妻子呢?不快点送回去,必受严惩!’府君十分惶恐害怕,便派人把我送回了家。”
    三 卫
    开元初,有三卫自京还青州,至华岳庙前,见青衣婢。衣服故恶。来白云:“娘子欲见。”因引前行。遇见一妇人,年十六七,容色惨悴。曰:“己非人,华岳第三新妇,夫婿极恶。家在北海,三年无书信,以此尤为岳子所薄。闻君远还,欲以尺书仰累,若能为达,家君当有厚报。”遂以书付之。其人亦信士也,问北海于何所送之,妇人云:“海池上第二树,但扣之,当有应者。”言讫诀去。及至北海,如言送书。扣树毕,忽见朱门在树下,有人从门中受事,人以书付之。入顷之,出云:“大王请客入。”随行百余步,后入一门,有朱衣人,长丈余,左右侍女数千百人。坐毕,乃曰:“三年不得女书。”读书大怒,曰:“奴辈敢尔!”乃传教,召左右虞侯。须臾而至,悉长丈余,巨头大鼻,状貌可恶。令调兵五万,至十五日,乃西伐华山,无令不胜。二人受教走出。乃谓三卫曰:“无以上报。”命左右取绢二疋赠使者。三卫不说,心怨二疋之少也。持别,朱衣人曰:“两绢得二万贯,方可卖,慎无贱与人也。”三卫既出,欲验其事,复往华阴。至十五日,既暮,遥见东方黑气如盖。稍稍西行,雷震电掣,声闻百里。须臾,华山大风折树,自西吹云,云势益壮,直至华山。雷火喧薄,遍山涸赤,久之方罢。及明,山色焦黑。三卫乃入京卖绢。买者闻求二万,莫不嗤骇,以为狂人。后数日,有白马丈夫来买,直还二万,不复踌躇,其钱先已锁在西市。三卫因问买所用。丈夫曰:“今(今原作公。据明抄本改。)以渭川神嫁女,用此赠遗。天下唯北海绢最佳,方欲令人往市,闻君卖北海绢,故来尔。”三卫得钱,数月货易毕,东还青土,行至化阴,复见前时青衣云:“娘子故来谢恩。”便见青盖犊车,自山而下,左右从者十余辈。既至下车,亦是前时女郎,容服炳焕,流目清眄,迨不可识。见(见字原缺。据明抄本补。)三卫,拜乃言曰:“蒙君厚恩,远报父母。自闹战之后,恩情颇深,但愧无可仰报尔。然三郎以君达书故,移怒于君,今将五百兵,于潼关相候。君若往,必为所害,可且还京,不久大驾东幸,鬼神惧鼓车,君若坐于鼓车,则无虑也。”言讫不见。三卫大惧,即时还京。后数十日,会玄宗幸洛,乃以钱与鼓者,随鼓车出关,因得无忧。(出《广异记》)
    唐玄宗开元初年,有个当三卫的官员从长安回青州。到华山岳庙前,看见一个青衣婢女,衣衫破烂不堪,上来对他说道:“我们娘子想见你一面。”于是在前面引路,来到一位夫人面前。她十六七岁,脸色憔悴,神情黯然。她对三卫说:“实话告诉你吧,我本不是人呵。我现在是华山府君的第三个儿子的娘子,丈夫十分凶恶。我的家住在北海,三年没有得到书信了。因为这个,我特别被华山府君的儿子看不起—。听说你自远处还家,想捎封书信回去,劳驾你了!如果能把书信送到,家父必有重谢。”随即,把书信交给了他。三卫也是位讲信义的人呵,当即就问在北海的什么地方才能把信送到。夫人说;“你找到海边的第二棵树,只要用力一敲,就会有人出来的。”说罢告别而去。三卫来到北海,照那夫人所说的去送信。敲完了海边的第二棵树,忽然看见树下有一道红门,有人从门中探出头来问他何事。他把书信交给了守门人。守门人进去片刻,便出来说:“大王请客人进去。”三卫跟着他走了一百多步,又进了一道门。迎面看见一个穿红衣服的人,一丈多高,周围的侍女成千上百。穿红衣服的人请三卫坐下后,便说:“三年没有得到女儿的书信了!”他看完书信,大怒说:“这奴才的胆子也太大了!”于是传令召左右虞候上殿。不一会儿,二位虞候奉命赶到,他们都一丈多高,巨头大鼻子,相貌十分丑陋可怕。大王命令他们调集五万兵马,到十五日那天,向西进军讨伐华山。一定要取胜。二位虞候领命走出来,又对三卫说:“没有什么报答你的,大王让我们拿二疋绢布赠送给你。”三卫不大高兴,心想这二疋绢布也太少了吧?握别时,大王说:“两疋绢布给两万贯,你才能卖,千万不要降价卖给人家呵。”三卫走上岸来,想验证一下这件事,便又向华山走去。到了十五日这天傍晚,他远远看见东边黑云如车篷一般,缓缓西行,电闪雷鸣,百里之内都可以听到。一会儿,华山上刮起狂风,把大树都折断了。从西边吹来乌云,那乌云越来越浓,直奔华山而去。雷火喷射不已,遍山一片通红,连山泉都烤干了。闹了很长时间方才罢休。等到第二天天亮时,只见山色由翠绿变成了焦黑。见状,三卫就进京城去卖绢布。买主们一听说要二万贯钱,没有不吃惊并嘲笑的,认为他是个疯子。几天之后,有位骑白马的汉子来买,毫不犹豫,一下子就给了他二万贯钱。这笔钱早就在西市里锁着呢。三卫便问他买这绢布干什用,汉子说:“今天,渭川之神嫁女儿,我想用它送礼。天底下只有北海的绢布为最好,刚才派人已去市场转了一圈。听说你在卖北海的绢布,我所以就来了。”三卫得到了二万贯钱,几个月之内,他又用这钱做了几笔买卖。东归回青州时,行到华山脚下,又看见当初那个青衣婢女,向他说道:“我们娘子向你谢恩来了!”这时,只见一辆带篷的小牛车自山而下,左右跟着十几个随从。来到跟前下车,走出一个人,又是当初那位年轻的夫人。她服饰一新,容光焕发;目光顾盼,清澈有神。三卫望着她都有点认不出来了。她见到三卫,便拜谢说道:“蒙你的厚恩,把我的书信送给了远方的父母。自开战之后,我们夫妻间的感情有了好转,且日见深厚。惭愧的是没有什么报答于你呵。另外,我的丈夫由于你送书信的原因,迁怒于你,今天派出五百兵马,正在潼关等着你呢!你如果再往前走,必然遇害,可以暂且回到长安。不久,皇帝将去东方巡幸,鬼神都害怕鼓车,你如果坐在鼓车上,就不用担心了。”说完,她便不见了。三卫大吃一惊,十分恐惧,立即回到长安。几十天之后,正赶上玄宗皇帝去洛阳巡幸,他就用钱买通了推鼓车的人,随鼓车出了潼关,果然没有遇害。
    李 湜
    赵君李湜,以开元中,谒华岳庙。过三夫人院,忽见神女悉是生人,邀入宝帐中,备极欢洽。三夫人迭与结欢,言终而出。临诀谓湜曰:“每年七月七日至十二日,岳神当上计于天。至时相迎,无宜辞让。今者相见,亦是其时,故得尽欢尔。”自尔七年,每悟其日,奄然气尽。家人守之,三日方悟。说云:“灵帐瑇筵,绮席罗荐。摇月扇以轻暑,曳罗衣以纵香。玉珮清冷,香风斐亹。候湜之至,莫不笑开星靥,花媚玉颜。叙离异则涕零,论新观则情洽。三夫人皆其有也。湜才伟于器,尤为所重。各尽其欢清。及还家,莫不惆怅呜咽,延景惜别。”湜既寤,形貌流浃,辄病十来日而后可。有术者见湜云:“君有邪气。”为书一符。后虽相见,不得相近。二夫人一姓王一姓杜,骂云:“酷无行,何以带符为?”小夫人姓萧,恩义特深,涕泣相顾,诫湜三年勿言。言之非独损君,亦当损我。湜问以官,云:“合进士及第,终小县令。”皆如其言。(出《广异记》)
    赵郡有个人叫李湜,他于唐玄宗开元年间去拜谒华岳庙。经过“三夫人院”时,忽然看见那几位神女全活了,并把他邀请到宝帐里,尽情欢乐,且十分和睦融洽。三位夫人依次与他交欢,结束之后才从院中走出。临别时,三位夫人对他说:“每年七月七日到十二日,庙神都上天去筹划事情,到时候我们在此迎候你,千万不要推辞。今天咱们相会,也是在庙神上天的日子,因此才能尽情欢乐呵。”从此一连七年,每逢庙神上天之日临近时,李湜就会忽然气绝,家人守在身边,三天之后才能醒来。醒来之后他说:“宝帐内备好了包括海龟在内的酒菜,地上衬垫着绮丽的席子。三位夫人摇动着月扇以消暑气,拖曳着丝裙任香味四处飘散。她们身上的玉珮闪着清凉的光,香风很浓烈。她们都在等待着我。我到了之后,她们都扬起笑脸,玉颜如花一般娇媚。谈起离别之情,她们都热泪盈眶;说到重逢的喜悦,盛情则更加融洽,难舍难分。我的才华高于我的容貌,这一点尤其被她们看重。我与她们各尽欢情。待等回到家中,便惆怅地哭泣起来。那情景,怎不使我依依惜别?”每次他醒来之后,形貌憔悴,汗流浃背,总是病个十来天才能好。有位法师见到李湜后说:“你身上有邪气呵。”便为他画了一道符,带在身上。后来,他虽然还能够看到那三位夫人,却不能相近相亲。一位姓王的和一位姓杜的两位夫人骂道:“你冷酷而又缺德,为什么要带符前来?!”那位最小的夫人姓萧,与李湜恩义深厚,望着他哭泣不止,并告诫他说:“你三年之内不要把此事说出去,否则不仅要损害你自己,也会伤害我们。”李湜问自己能不能当官,她说:“你应该以中进士及第,但最终只能当个小县令而已。”后来,全跟她说的一样。
    叶净能
    开元初,玄宗以皇后无子,乃令叶净能道士,奉章上玉京天帝,问:“皇后有子否?”久之章下,批云“无子”,迹甚分明。(出《广异记》)
    唐代开元初年,由于王皇后没有生儿子,玄宗皇帝便让叶净能道士写一奉章,呈送天帝起居的玉京,问皇后今生有没有儿子。过了好长时间,奉章批复下来,上写:无子。那字迹十分清楚。
    王昌龄
    开元中,琅琊王昌龄,自吴抵京国。舟行至马当山,属风便,而舟人云:“贵识至此,皆令谒庙。”昌龄不能驻,亦先有祷神之备。见舟人言,乃命使赍酒脯纸马,献于庙,及草履致于夫人。题诗云:“青骢一匹昆仑牵,奏上大王不取钱。直为猛风波滚骤,莫怪昌龄不下船。”读毕而过。当市草履时,兼市金错刀一副,贮在履内。至祷神时,忘取之。昌龄至前程,求错刀子,方转其误。又行数里,忽有赤鲤鱼,可长三尺。跃入昌龄舟中。呼使者烹之。既剖腹,得金错刀,宛是误送庙中者。(出《广博异志》)
    唐代开元年间,琅琊郡的王昌龄从吴郡返回京城。船行到马当山时,被大风吹得东摇西晃不能行进。于是,船的主人说:“有贵人来到了这里!”让所有的人都去庙里拜谒。王昌龄不想下船,但先前也做好了祈祷神灵的准备,就对船的主人说:“快派人把酒肉纸马献到庙上,送给庙神,再送一双草鞋给庙神的夫人。”然后,他题了一道诗:“青骢一匹昆仑牵,奏上大王不取钱。直为猛风波滚骤,莫怪昌龄不下船。”读罢这首诗,船便顺利而过。当初王昌龄买草鞋时,同时还买了一把金错刀,放在了鞋内;向神祝祷时,忘了把错刀拿出来,随草鞋一并献了上去。王昌龄向前走了一段,想拿错刀,这才知道有误。又向前行了几里地,忽然有一条三尺来长的红鲤鱼从水面跃起,蹦到王昌龄坐的船上。王昌龄喊仆人烹了它,结果剖开鱼腹一看,里面有把金错刀,仿佛是误献到庙上的那把。
    张嘉祐
    开元中,张嘉祐为相州刺史。使宅旧凶,嘉祐初至,便有鬼祟回祐家,(明抄本祟回祐家作回易家具。)备极扰乱。祐不之惧。其西院小厅铺设,及他食物,又被翻倒。嘉佑往观之。见一女子。嘉佑问女郎何神。女云:“己是周故大将军相州刺史尉迟府君女。家有至屈,欲见使君陈论。”嘉佑曰:“敬当以领。”有顷而至,容服魁岸,视瞻高远。先致敬于嘉祐,祐延坐,问之曰:“生为贤人,死为明神。胡为宵窣幽瞑,恐动儿女,遂令此州,前后号为凶阙,何为正直而至是耶?”云:“往者周室作殚,杨坚篡夺,我忝周之臣子,宁忍社稷崩殒。所以欲全臣节,首倡大义,冀乎匡复宇宙,以存太祖之业。韦孝宽周室旧臣,不能闻义而举,反受杨坚衔勒,为其所用。以一州之众,当天下累益之师。精诚虽欲贯天,四海竟无救助。寻而失守,一门遇害,合家六十余口骸骨,在此厅下。日月既多,幽怨愈甚,欲化别不可。欲白于人,悉皆惧死。无所控告至此,明公幸垂顾盼。若沉骸倘得不弃,幽魅有所招立,则虽死之日,犹生之年。”嘉佑许诺。他日,出其积骸,以礼葬于厅后。便以厅为庙,岁时祷祠焉。祐有女八九岁,家人欲有所问,则令启白,神必有应。神欲白嘉祐,亦令小女出见。以为常也。其后嘉祐家人有所适,神必使阴兵送出境。兵还,具白送至某处。其西不过河阳桥。(出《广异记》)
    唐代开元年间,张嘉祐任相州刺史,刺史的住宅一直闹鬼。张嘉祐刚搬进去不久,便有鬼魂在他家徘徊,受尽了惊扰。张嘉祐并不害怕。一次,听说西院小厅的陈设及食物又被鬼弄得一塌糊涂,他便赶过去察看。这时,见到了一位陌生女子。张嘉祐问女子是哪里来的神仙,那女子说:“我是南北朝时北周已故大将军——相州刺史尉迟府君的女儿。我家有莫大的冤屈,想向大人陈述。”张嘉祐说:“我应当恭恭敬敬地聆听。”他进屋有顷又走了出来,刚换上官服,仪表堂堂,目光也显得高远有神。那女子先上前向他致礼,他请女子入坐后,问道:“你生前为贤德之人,死后应作贤明之鬼。可你总在昏暗的夜晚胡闹,吓得孩子不敢动弹,结果使全州的人都称这里为凶宅,这样做你还有什么正直善良可言呢?”那女子说:“从前北周将尽,被杨坚篡夺政权。我等愧为周室旧臣,怎忍社稷如此崩溃?所以想保全为臣的气节,率先倡导忠于旧制之大义,寄希望于挽救将亡之国,使宇文太祖开创的大业得以延续。韦孝宽也是西周的旧臣,不但未能响应我父的倡导而行动,反被杨坚用官禄收买,死心踏地为之效力。我们一州军民,抵挡天下累战皆捷的兵马,尽管精诚团结,浩气贯天,但全国竟无一人援助,相州城很快就陷落了。我们被满门杀害,全家六十多口人的遗骨,就埋在这厅下面。时间越长,幽怨越重,想将它化解却不可能。我们早就想向人诉说,然而那些人都被我们吓死了。有冤无处诉,就这样一直等到现在。今天,幸遇大人垂怜顾视,实在是感激不尽。如果我们这些沉年遗骨不被抛弃荒野,我们这些幽魂能得到个栖身之处的话,我们便会把死的那天当成自己生日的。”张嘉祐应允下来。几天之后,他令人掘出遗骨,礼葬于厅后,并将那厅堂改成了庙。每年过年时都要祭祀并祈祷一番。张嘉祐有个八九岁的女儿,家里人有什么事要问,就让她进庙诉说,每次都能得到鬼魂的答复。鬼魂想找张嘉祐说话,也让她的小女儿出面。就这样,她便习以为常。从此以后,张嘉祐家中有人出门办事,那神灵必定派阴兵护送出门。阴兵回来后,都要报告送到什么地方——当然,最西面也不能越过河阳桥。

《太平广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