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因为做了最终的决定,所以,当梁炫波再次面对沈依婷时,他就开始冷眼旁观。
    此刻的他,一心以让她得到一个永恒的教训为目的。
    但他忽略的是,他凭什么教训她?他又不是她的谁……还是,他一直都误以为他是她的谁?!
    「这种早餐怎么入口?我拒吃。」
    当他提出无理的要求后,为了不让他饿肚子,她总是里外奔波,到医院外买个三、四次的中、西式早点,以满足他的口腹之欲。
    而她的殷勤却被他误认为是有另有所图一一为了得到未来的长期饭票。
    「路那么远,还不推我坐轮椅。」
    他堂而皇之的要求她推着他去各楼层做身体检查,完全无视她个头小、体力不济,那双推动轮椅的小手其实已经酸疼不已。
    他一心认定,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她活该承受。
    甚至她连着两夜都守在他的身畔,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以致她的眼下已约略浮现黑眼圈,他还是没有半点愧疚,依然动不动就使唤她,将她当成免费的小菲佣般。
    「哇~~那个男的不知是什么身分,感觉好骄傲、好自大呢!」
    「对啊!他对他身边的小看护好不客气,总是颐指气使的,真是霸道。」
    「会不会是他的老婆啊?」
    「怎么可能?哪有人会对自己的老婆那么凶的,要真是老婆早就走人了!」
    听到别人传着对梁炫波不利的流言,沈依婷赶紧去澄清。
    「没没没,你们误会了,他不坏,他是我老板啦!」
    「唉!现在不景气,工作不好找,你一定是为了生计才敢怒不敢言吧?看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怎样?要不要我们帮你去跟你老板说说道理,要他别这么仗势欺人啊?」
    一连看了三天她被粱炫波指着鼻子骂的画面,医院里的其他病患都忍不住跳出来,想替她伸冤。
    「不不不!」沈依婷吓得赶紧摇手,「我老板对我很好,他只是脾气比较暴躁而已。」而她早在决定要让他喜欢上她的那一刻,就告诉自己绝对不要计较他的态度。
    「哦~~那你一定是喜欢上他了。」
    多管闲事的闲杂人等很快就猜出她为何这般委曲求全了。
    啊~~她的企图心这么明显,连相处才两三天的陌生人都看得出来吗?沈依婷虽然有点害羞,却很勇敢的把自己的决心与大家一起分享,「嗯!我很喜欢他,我正在追求他,希望他也能喜欢上我。」
    原来如此,众人马上替她加油打气,「你真勇敢,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只要你有心,一定会成功的。」
    有了大家的鼓励,沈依婷对自己更有信心了。
    而这也造成她太过乐观的判断情势了,只是,她全然没发现自己的疏失。
    「嗯~~我会更努力的。」她很开朗的笑了,觉得明天一定会更好。
    可她没想到,她跟大伙聊天的一幕却落在梁炫波的眼中,他们聊天的部分内容也辗转传进他的耳里。
    当然,那个传声筒就是无所事事的小刘罗!
    「她还真敢呢!」居然在大庭广众下,公然表示她肖想他的人,哼!这让他更加看低她。
    梁炫波忍不住想尽快给她一个教训,让她知道一件很重要的事——
    并不是她想要就能得到,她还得考虑别人的感受。
    不过,他可不会让她事先知道他的深思熟虑。
    他不动声色的要小刘去替他办几件事,准备一回公司,就将沈依婷这个大麻烦给处理掉。
    至于她曾经在他心湖所造成的「些微」波动,他深信假以时日,他就不会再放在心上,而他也会恢复平静的生活的。
    沈依婷满怀期待的拿着手机讲不停,「顾叔,真的吗?他也请了你去他公司啊?嗯~~我、我……我觉得他一定是想当着你的面公布我跟他……」
    毕竟是女孩子,虽然她很主动的追求他,但终究还是有点羞怯。
    她红着一张俏脸,满心满眼都是喜悦,「真的啦!我跟你说,我们在医院里的时候,关系已经算很亲密了……」
    她几乎跟他每天相处二十四小时,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感觉他每一次的呼吸。
    这让她很乐观的预估她与梁炫波的幸福人生。
    顾兰生也觉得听起来应该是有很不错的开始,所以他衷心的祝福她,「恭喜你,依婷,能够勇往直前的追求你的目标……总算能让……你妈对你另眼相看了。」
    呃~~怎么会提到她最不想提及的人呢?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打哈哈的说:「啊~~反正你一定要来看我的风光就对了啦!」
    「那有什么问题。」顾兰生喜悦的说,他关心的老朋友终于找到自己的另一半,而当年那个心灵受创的小女生也重新找回自己的信心,人生果然是充满希望的。
    沈依婷才刚挂断电话,又迫不及待的赶紧向自己的死党报佳音。
    「哇哈哈哈!阿萍,我终于让我喜欢的男人爱上我了。」她说得骄傲,「下回轮到你出击时,我当你的军师。」
    「真的啊!」电话那端传来姜萍欣羡的嗓音,「他向你告白了?你们现在到几垒?你怎么这么有把握?」
    如果依婷真的成功的掳获梁炫波的心,那她也要朝目标前进了。
    耶~~告白?好像还没呢!
    几垒?根本连吻都还没偷到!
    那她怎么会有把握?沈依婷忍不住吃吃的偷笑了,啊~~当然是在医院三天亲密的相处,她觉得原本横亘于他俩中间的隔阂不见了咩!
    他开始不再介意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接受了她对他的「服侍」,让她帮他宽衣解带……就是当他洗完澡后,她能在一旁偷看他穿衣服;他上完厕所,她能跟在他的屁股后头帮他冲冲马桶啦!
    不管姜萍的问题,她赶紧再打电话给叶敏报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阿敏,人家真的成功了啦!」她开心的想跟好友一起分享喜悦。
    「耶~~」电话那头立刻爆出疯狂的庆贺声,「好棒、好棒!他跟你求婚了吗?婚期订在什么时候?他怎么表示让你知道他被你感动了呢?」
    连珠炮似的问题再次打击了沈依婷,呃~~叶敏所提的问题她好像都没亲耳听到梁炫波提过……
    但是,如果不是他想告诉大家他决定接受她的追求,为何要召集全公司的人开会,说是有重大事情宣布,而且还规定她一定要到,因为她是主角呢?
    匆匆挂断电话,沈依婷决定不再多想,她告诉自己,明早粱炫波要宣布的一定是她所想的好事,不然他干嘛那么慎重?
    对!她才不想没事净在这里胡思乱想,她要赶快睡个美容觉,让黑眼圈赶快消失,明天才能当个完美无缺的最佳女主角。
    隔天,沈依婷一大早就来到公司,她很慎重的打扮自己,让自己看起来配得上梁炫波。
    好不容易所有人都聚集在偌大的会议室里,就等梁炫波来主持会议了。
    沈依婷掩不住兴奋的心情,坐在人群间,频频朝坐在主位的顾兰生打招呼。
    终于,梁炫波出现了。
    他今天穿着一套剪裁合宜的黑色西装,看起来英挺帅气,让沈依婷情不自禁又对他增添了几许爱慕之意。
    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很严肃,让沈依婷有些不解。
    今天是属于他俩的大日子,他干嘛摆出一副想扁人的态度,不过,她知道他面色不豫并不代表他心情不佳,因此她完全不介意。
    梁炫波走到顾兰生的身旁,并指示人事经理站到他的另一边。
    但人事经理的脸色显得相当难看,不时在梁炫波的耳旁嘀咕,三一思而后行啊!」
    可忠言逆耳,他的劝告并未被梁炫波接受。
    「各位……」梁炫波以低沉的嗓音对公司同仁训话,「今天请所有同仁过来,是有件重大事件要宣布。」
    边说他的目光边投射在沈依婷的身上。
    这一刻,沈依婷完全感觉不到身边的任何人事物,眼中只看得到梁炫波的身影、耳里只听得见梁炫波的声音,其他人对她而言仿佛都不存在了。
    她专心一意、屏气凝神的盯着他看。
    「我知道各位对我的婚事一直很感兴趣,甚至热心的想替我介绍女朋友,让我有机会踏上红毯……」
    要说了、要说了!他终于要将他俩的奸情……哦~~不!是恋情公诸于世了。
    沈依婷此时满心都是温柔的、甜蜜的少女情怀。
    顾兰生有点不懂,梁炫波不是要宣布自己的好事吗?干嘛臭着一张脸,好像别人欠他几百万似的?
    而且,此刻似乎有种山雨欲来的诡异气氛,顾兰生不禁抬头看了梁炫波一眼,想确定他在玩什么把戏。
    而一接触到梁炫波冷酷的眼神,他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几乎是同时,顾兰生与人事经理一起站起身,试图阻止梁炫波,「别~~」别任性妄为啊!他俩异口同声的开口。
    但梁炫波冷冷的笑了,「对!我要说的就是,相信各位都看到坐在那边靠关系进到公司的沈依婷小姐,她从一进公司就不讳言要追求我。」而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由于这已不是新闻,以致每个员工都无聊的直打呵欠,不懂老板干嘛宣布这种小事,有女生主动追他不是常有的事吗?
    而沈依婷虽然满脸羞红,但还是对自己的行为很自傲,所以,当梁炫波说出她的名字时,她想也不想的就站起身,
    事实上,如果……
    如果没听到梁炫波接下来的无情话语,她应该会直接走到他身边,接受大家的祝福吧?这一刻,她真的是这么想的。
    「只可惜,」梁炫波顿了一下,以无情的口吻说:「我对寡廉鲜耻的女人一点兴趣也没有,对过分主动的女人更无好感,事实上,我对心机深沉的女人一向退避三舍。」
    他这样说就罢了,那杀人般的目光还恶狠狠的投射在沈依婷身上。
    她愣在当场了!
    怎、怎么会是这样的告白呢?!
    咦?老板在说什么?众人的目光在梁炫波与沈依婷之间来回穿梭。
    加上她又是站着,所有人的焦点全都集中在她身上,让她的自尊心大大的受创。
    「我,我只是喜欢你啊!」她只能喃喃的说出这几个字,却没发觉自己在说话时嘴唇抖个不停,怎么都无法控制。
    「很抱歉,我并不喜欢你。」梁炫波说得斩钉截铁,心却莫名的一阵刺痛,仿佛这是违心之论般。
    但他刻意忽略这种奇怪的感受。
    「你在公司的这段期间不努力工作,整天只会跟在我的屁股后面无所事事,让我觉得你真是社会的败类,你读书是为了什么?只是想捞一张长期饭票吗?」粱炫波说得严苛。
    沈依婷无力反驳,她是一心想让他喜欢上她,从没将心思放在工作上。
    所以,她只能眨着无助的双眼,傻愣愣的看着他。
    「想捞长期饭票的心态也无可厚非,可你却用尽心机,甚至不惜让我因而受伤住院……」
    他说的话全都没错,她是为了亲近他才害他被烫伤的。
    所以,她只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默默的低下头。「对、对不起……」
    「在医院里,你更是毫无道德观念,净想和我做些苟且之事一一」
    但他难听的话已被打断,顾兰生激动的叫道:「她并不是你口中说的这样!」
    沈依婷抬起头,眸中隐含着泪光,但她却没有选择逃避,只是轻声的替自己辩驳,「我,我只是想帮你……因为是我……是我害你住院……」所以她才抛开男女顾忌,她真的是一片好意啊!
    梁炫波不明白,他是故意要给沈依婷一个重大的打击,让她不敢再主动追求男人;但此刻看她露出我见犹怜的可怜样,他竟心痛得无以复加,他……是不是做错了?
    「你不该帮的!」要是她日后又去追求别的男人,那她是否会将对他做过的事用在其他男人身上?而他就是无法忍受她去帮别的男人、去追别的男人。
    可他不是不在意她吗?那他为何会有这种心态?
    梁炫波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可是,沈依婷却已经接收到他对她的观感了。
    虽然有满腹的委屈和辛酸,但她告诉自己,她并不后悔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一点都不!
    勇敢的去追求她想要的幸福,那是她的权利。
    她只是没考虑到……万一别人不接受她的追求……那她该如何自处?
    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梁炫波,即使他这么羞辱她,她对他的爱依然没变。
    只是,既然自己的行为已经惹人厌了,那就算她再喜欢他,也到了该停止的时候了。
    「对不起……」她假装坚强,但嗓音依然哽咽了,「是我太自私,没有顾到你的感受……我为我的过错向你道歉……」
    她完全没管其他人看她的眼光,深深的朝梁炫波一鞠躬,「谢谢你这阵子对我的照顾……我、我不会再去烦你了,请你放心。」
    虽然努力的克制,但泪还是隐忍不住的从眼眶滑下,让她看起来更是楚楚可怜。她顺手抹了抹泪,再朝坐在会议室里的众人一鞠躬,「很抱歉因为我不当的行为……影响到大家,也谢谢大家对我的容忍……我不会再为大家制造麻烦了……」
    再看梁炫波最后一眼,明知会激起他更大的反感,但她还是将话说出口,「对不起,梁董,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么喜欢你……我真的无法控制我自己……」
    热泪一颗颗的滑落她的粉颊,瞬间染湿了她的衣襟,但她的音量却微微放大了些,「可喜欢就是喜欢啊!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而已,如果可能,我当然希望你也能喜欢我……所以我才会努力的做……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讨厌我……」
    他……其实、其实也没讨厌她啊!此时梁炫波才真正弄懂自己的心。
    他舍不得看到她流泪的样子、他舍不得看到她委屈的样子,他……好想将她拥入怀中安慰,只是,好像太迟了。
    失败了!在她努力了这么久后,她还是失败了。沈依婷决定要离开这个伤心地。
    而且她不懂,就算他不喜欢她,有必要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吗?他真的那么厌恶她吗?
    她的心好痛好痛喔!
    「再见,我会永远记得这个教训的……」转身就往外跑,沈依婷决定此生再也不谈感情的事了,他真的伤她好深。
    她哪是什么寡廉鲜耻的人,她只是为爱勇往直前而已耶!
    呜呜……她再不想听到,或是看到他的人了。
    梁炫波见她奔出会议室,忍不住想追出去,他不知该如何解释,但他知道自己不该那么伤人。
    可会议室里已有人替沈依婷仗义执言了。
    「对啊!她是真心喜欢梁董,她连替梁董洗杯子都是那么专心一致,我可以帮她作证。」资深小妹连惠心激动的说。
    她最清楚沈依婷是如何死心塌地的对待梁炫波啊!
    「她也不是一事无成啊!」业务部异口同声的说:「她可是跟着我们拜访了好几个客户,还有经过她的游说而即将成交的案子呢!」
    顾兰生则是既诧异又无奈的望着梁炫波,「你不该是这样铁石心肠的人,你也不是随便就被人激得失去理智的人啊!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女生,连平常的处事态度都变了?」
    梁炫波闻言,一时怔愣在现场。
    对啊!他哪是会做出这种幼稚事的人呢?
    「该不会就是她让你素来平静的心掀起波澜吧?」顾兰生投下这颗炸弹便转身离去,临走前再追加一句,「如果你知道她的家世背景,你就会明白她这样执着于追求心仪的人的原因了,只是你连机会都没给人家,还把人家伤得这么深。」
    「什么原因?」梁炫波在他背后大声询问,想了解有关沈依婷的事。
    虽然,一切都显得有点晚了。
    「你该自己去弄清楚。」顾兰生急急的走了,他得尽快找到沈依婷,他很担心她承受不起今天这个打击。
    「告诉我……」梁炫波想追问有关沈依婷的一切,但顾兰生已不见踪影。
    转身面对人事经理,他只能说:「把沈依婷的人事资料给我。「
    人事经理无奈的摇摇头,语重心长的说:「早就劝你要三思而后行,你偏不听。」
    梁炫波只能虚心请教,「我……追得回她吗?」
    嗯~~除了问天,可能就得靠自己一步一脚印的努力了。

《追夫成绩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