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而柳清羽被档在门外,理由是人死为大,不该遭到人为骚扰和对遗体的不敬。
身为医生,柳清羽见过太多的死亡,所以他尊重亡者的死后尊严,毕竟没人希望死了以后还将满身疮瘦的可饰模样供人观看。
一开始,他尚神色佣懒地待靠门边的长墙等待,毕竞还有死者家属在内,并非单独相处,他想文玉笙不至于敢明目张胆伤害女友。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开始觉得有异。不对劲,按理说医生早该出来了,没理由逗留将近一小时。
「晚儿呢?为什么她不在这里?」街进太平问的柳清羽四处张望,竞见不到情人的身影。
抬头猫他一眼,拿着小镜子补口红的文玉笙漫不经心的说,「她不是出去了,你到这儿找人是不是有点可笑。」
「快说她在哪里,别逼我动手,我一直在门口守着,不可能没看到她。」他语珠如冰,穿透过她每一寸肌肤,寒冽透骨。
「你问我,我问谁,脚长在她身上,她爱去哪就去哪,我管得着吗?」向她要人,还不如直接去找阎罗王。
太平间的温度本来就低,再面对浑身散发冰冷气息的男人,文玉笙下意识搓搓发凉的手臂。
柳清羽倏地打掉她的小镜子,脸色阴惊地拽住她手臂。「我再问一遥,你把晚儿藏在什么地方?」
「你……你想千什么?快放开我,你捉痛我了……」看着他冷厉眼神,她才有怕的感觉,嘴唇微颤了一下。
「文玉笙,我不打女人,你别逼我破倒。」他手劲加重,几乎要掐断她手骨。
「……不知道,你在死人堆里找一找,说不定可以找到装死的她。」她吃痛地泛起泪光,发狠地朝他大吼。
柳清羽突然甩开她,真如她所书的翻开每一块履盖尸体的白布,一一检视。
太平间里共有七具遗体,包含刚刚过世的车祸伤患,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人,他们一个个死寂,脸呈现灰白,全身僵硬如石。
「文玉笙—你真要我动手吗?」他怒极,头一回有了杀人的冲动。
像是笃定他不会动粗似的,她揉着发疼的手,神态高傲的冷哼一声。「她有什么好的?我堂堂留美的院长千金会比不上她!她没资格,只有我才配得上你,我比她更适合你。」
「文、玉、笙—」他扬起手,意欲打醒死不悔改的大小姐。
诺大的空间扬散着一股腐败的尸臭味,四周的空气低得让人一寒,除了机器运转的轰隆回音,可以说静得宛如坟场。
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的文玉笙根本不在乎谁会受到伤害,她只在意自己,把自己当成世界的中心,每个人都该烧着她转。
此时的她一脸得意地扬笑,仿佛是胜券在握的女王,高高在上的等群臣膜拜,她相信只要坚持到最后,胜利的果实还是会落在她手中。
「先……先生,你要不要看一下那边的冰柜,我刚才好像看到她塞了什么东西进去……」一道明显哭哑的声音诵诵的扬起。
守在死者身边的家属小声地告知。
「呸!你什么东西呀!管好你家的死人少插手别人的闲事,是嫌家里死的人太少吗?」一被人点破,文玉笙心慌地破口大骂。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恶毒!居然诅咒别人家中多摆两口棺……」什么医生嘛!
根本是缺心少肺的坏庸医。
没理会不相干的人,文玉笙匆匆忙忙赶到柳清羽面前,双臂打直,阻止他拉开上下两排的冰柜。
「让开。」
「不让,我死也不让,看你能拿我怎么办……」哼!她就是不许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除了她,其他女人都该死。
啪!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后,文玉笙白嫩脸颊多出深红的指印。
「你……你打我……」
柳清羽连回答都觉多余,用才推开她,面色冷唆地屏着气,伸手拉出温度低得教人受不了的冰柜,心中暗暗祈祷不是他心爱的小女人。
可他比谁都清楚,翻遥整个太平间仍找不到他要的人,除非人会平空消失,否则唯一的可能性也只剩下这里。
果然,他的恐惧成真了,柜里毫无血色的冰凉人儿就是他的晚儿。
「不准你把人带走,快把她放回去,我要她死,死得一千二净……你是我的,她不能抢……」她要她死。
文玉笙疯了似的扑过来,十根手指如老虎的利爪,拚命想抢回因低温陷入昏迷的夏向晚,不让她有恢复正常体温机会。
但是抱着女友冰冷躯体的柳清羽太愤怒了,他没法控制自己,左脚一抬朝她胸口瑞下去,瑞得她滚地好几圈。
「回……回来……不许走……她得死……我要她死……你给我回来……」不可以……不可以功亏一姜,她的计划十分完美。
伸直手臂在地上爬行,文玉笙仍不死心地想阻拦,可她痛得起不了身,一手捂胸发出微弱的声音,视线模糊地望着逐渐走远的背影。
另一方面,柳清羽则是脚步急促,一张清逸俊颜不比怀中人儿好到哪去,青白相错。
「怎么了?你千么在走廊上跑……天呐!是小晚,她的脸为什么会白得像死人……」看到他慌忙奔跑的周菁菁趋近一看,当下倒抽一口气,跟着一起跑。
「给我一张病床,我要施行CPR,另外,温水袋全拿来……」她不能有事,他绝对不会让她出事。
「等一下,柳医生,有血,小晚的后脑有出血现象。」好像越流越多了。
柳清羽心口一紧,他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表现出医生的专业,他伸手检查女友头发履盖下的出血处。「把手术室清出来。」
他迅速地做出判断。
「什么,有严重到要开刀吗?」拜托,别吓她,小晚福大命大,一定会平安无事。
「她的头部有六公分左右的撕裂伤,我目前摸到的位置有肿块,我担心颅内出血。」她不能等,一旦体温低,容易导致休克及心跳停止。
「还是先照X光片,也许只是头皮表层撞伤而已。」看他脸色难看得像天快要塌下来,害地也紧张到手心胃汗。
「来不及了,先送手术室再说,照电脑断层确定出血处。」他在和时间赛跑,一分一秒都不能停顿。
「可是手术室没医生呀!现在临对调人恐怕有问题。」开脑是大手术,需要专业医生执刀。
「我就是医生。」
「你?」他在开玩笑吧!小儿科医生不是什么伤都能医治。
「我有脑神经外科医生执照。」他换上无菌衣,准备洗手。
「咦?」他是脑神经外科医生……
夏向晚的情况十分紧急,她颅内蜘蛛膜网破裂出血不止,困在冷冻柜的因素,使血红素由于低温而凝结,形成铜板大小的血块,压迫输送氧气的血管。
在太平间时,文玉笙为了让她更快失去知觉,因此朝她预动脉注射大量麻醉药剂,她很快地陷入昏迷,无法做出任何挣扎。
以一个女人的力气,着实搬不动差不多重量的重物,一方面想尽快将人塞入冰柜,一方面又得防范另一头的死者家属发觉,因此她使劲地托高情敌沉重的躯体。
在拉推的动作中,夏向晚的头部狠狠撞到柜角,金属制的尖角十分坚硬,硬是撞出一个缺口。
不过因为温度过低的关系,所以她的血流得很慢,否则困在冰柜的她早已失血过多而告别人世。
只是一回到室温,凝结的血液又开始流动,所以很快地染红身下的被褥。
许久未动开脑手术的柳清羽凭着过人医术,用了五个多小时清出淤血,缝合血管,他一针一线独力完成迫在眉梢的抢救行动,之后神色异常疲惫地走出手术室。
但他没科到另一个意外等着他。
「清羽,我可以和你谈一谈吗?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是你?」
一个发鬓斑白的男人对着他苦笑。「连声爸爸也不肯喊了吗?我们真伤你这么深。」他的儿子长大了,也变得冷摸。
柳清羽神色摸然地回了一句,「找我有事?」
眉宇间有七分神似的柳父艰涩地开口,「你母亲住院了—」
没等父亲说完,他不耐烦地打断,「不是早就住在疗养院了吗?没必要特别通知我。」
母亲自从和父亲闹翻了以后,便活在被害的妄想中,导致精神衰弱,常常摔东西,有自残倾向,因此被选进医院接受治疗。
后来情况稍有好转,便转进一间私人疗养院,并且和照顾她、小她十岁的医生发生感情,两人大大方方的交往,不畏流言。
「是林巴癌,已经扩散了,剩下不到三个月的寿命。」柳父沉痛地说,脸上有着对妻子的不舍。
「什么,她罹癌?!」柳清羽蓦地抬起头,眼露难以置信。
「发现时已是第三期了,可是她不肯化疗,说掉头发会很丑,所以……」他说不下去,语带便咽。
妻子最爱漂亮,一根头发乱了也会发脾气,非要梳得整齐服贴才肯出门。
柳清羽喉头干涩的问:「她目前在哪里?」
「在你们医院的安宁病房,我刚帮她力了住院手续。」只要她住得舒适,他别无所求。
「什么时候发现罹癌?」他吸了口气,忍住内心的激动。
「半年前。」
「为什么没告诉我?治疗得当还是有机会的。」他的母亲……快死了。
柳父眼眶泛红,偷偷以手背拭泪。「她也瞒着我,我是见她脸色不对,越来越消瘦才逼问赖医生。」
赖朝宗,身心科医生,他妻子的情人。
「那你知道多久了?」他们不是没往来吗?怎会去探视她?
直到这一刻,他还是没法接受母亲罹癌的事实。
他痛恨父母,憎恶他们相爱却不好好守到底的婚姻,两人的恶语相向让他不敢去爱,不相信婚姻的长久。
可他从设想过生离死别,至少不是这么早。
「大概两个月了,她不让我告诉你,所以我先将心力放在她身上,说服她接受治疗。」那个女人呀!总是顽固得不听劝。
「为何是你送她来,不是那个人?」形同陌路的夫妻还有什么道义责任。
闻言,柳父笑得满足。「因为我才是她的丈夫呀!在婚姻的保障下,不管要签署任何文件,我是那个最有资格的人。」
「我以为你不爱她了。」他涩然道。
柳父呵呵笑着,腼腆得像个小男孩。「我一直深爱着她,自始里终没变过。」
他一听,震撼无比。「可你先有外遇……」
「不是这样的,如果你还有印象的话,在你之后你母亲还怀过孕,但是小孩没生下来,流产了……」
那一天妻子因下体出血而大惊失色,忙着打电话向他求援,但他当时刚坐上飞机飞往南部由差,妻子一急,赶忙出门要去看医生,却失足从楼梯滚落,孩子也没了。
从此她便开始怪池,也怪自已,认为是他们的错,孩子才流掉。
「……后来我才明白,她因失去孩子而得到忧郁症,但是不知情的我只想逃进她的歇斯底里,秋秘书不是我的情妇,她是我酒后乱性的一夜侍对象。」